第514章 娘娘腔是怎樣煉成的(一)
2024-10-13 06:50:34
作者: 未央長夜
南韓,珠蘭城。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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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自珠蘭城守府中傳出。
「吱呀」一聲,產婦聲嘶力竭了整整一夜的房門,被從裡面喜氣洋洋的打了開,濃郁的血腥氣瞬間彌散在這一方花香撲鼻的小院中,老嬤嬤滿頭大汗高捧著鮮血淋淋的嬰兒,喜慶道:「恭喜城守老爺,賀喜城守老爺,是個小公子!」
這話落下,院內侯著的幾人神色各異。
聽了一夜嘶嚎滿臉不耐的花重立,眉頭終於舒展開,大步朝著房門迎上。
「恭喜老爺,賀喜老爺!」
一眾奴才下人齊齊下跪,恭賀聲不絕於耳,珠蘭城中誰人不知,城守心心念念日盼夜盼就想要個兒子繼承香火,奈何自二十歲成親以來,卻只得了大小姐一個千金,雖說大小姐長相柔美性子也溫婉,小小年紀就已經熟讀詩文,琴棋書畫更是皆有涉獵,在珠蘭城中可說是最為搶眼的女子了,不過十歲的年紀,盯著盼著想要求親的大戶人家,已經不計其數。
但總歸不是個男子啊!
老爺再是疼愛大小姐,心中難免有憾。
可惜天不遂人願,整整十年,老爺的小妾娶了一房又一房,不論正房側室,竟是再無所出,甚至入府沒多久,都或早或晚的撒手西去……
一次兩次尚可稱之為巧合,這七八個侍妾盡都或染病或意外的身亡,這下子,可嚇壞了全城的百姓,直說城守府中,有不乾淨的東西,就連他們這些府里的下人,也是心驚膽戰了好些年頭,眼見著老爺請了郎中悄悄問診,請了道士大肆捉妖,卻是丁點的效果都沒有。
可誰曾想,原本連老爺自己都要放棄了,卻在花街柳巷一夜風流中,得來了這個期盼多年的子嗣!
這就叫有意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吧。
「恭喜老爺,賀喜老……」下人們的連聲恭賀,忽然就僵在了嘴邊,他們小心翼翼的看著房門前,花重立那眉頭緊鎖的模樣,訥訥的閉上了嘴。
他們抻著脖子茫然四顧,怎麼了?
同樣懷有疑問的,還有院內始終冷冷站立的大夫人梅氏。
她是花重立的結髮之妻,細眉吊眼身骨嬌柔,若是青春少艾自是媚惑非常,但如今這三十的尷尬年紀,眼角眉梢都添了絲絲細紋,不免看上去有些刻薄,如今花重立的這一整個後院中,也只剩下了梅氏一人,和那靜悄悄的產房裡母憑子貴的二夫人了。
梅氏冷眼望著緊緊盯住那血腥小兒的花重立,心裡的嫉恨猶如烈火燒灼。
手上一暖,梅氏轉頭對上愛女撫慰的眸子,迅速警醒了過來,整了整面色由著花媚拉住她,迎了上去:「老爺喜得麟兒,可喜可……」
梅氏的話一頓,捂著嘴驚呼了一聲:「這……」
倒也不是這新生兒有多麼的難以入眼,正巧相反,花重立本就是個長相俊美的,那青樓女子更是珠蘭城的花魁,妖冶艷麗冠絕全城,這兩人一夜風流的產物,自是差不到哪去,不只不差,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小小的嬰兒啼哭著,聲音玉潤悅耳。
九月的南韓是一年中最炎熱的時節,空氣中無處不透著蒸騰的暑氣,天空明爍雲霞琉璃,閃耀著斑斕的顏色,卻盡在這新生嬰兒的一張容顏之下,黯淡了下來。
遍布的血色污穢中,他膚如羊脂美玉,流光如瑩,彎眉細長,狹眸微挑,似濃霧中隱隱現出的一輪新月,幽麗而神秘,明明目光懵懂全無焦距,卻燦若珠光流幻,讓人望之炫目。
而那張唇,更是嫣紅嬌艷的觸目驚心!
只那麼看著,平空生出了幾分妖異之感。
「這生的……怎這般……妖……妖異……」旁邊的梅氏仿似無覺的呢喃一聲,花重立聽在耳際,在這赤日炎炎下,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一股無端端的森涼感覺,自心底向外蔓延。
是了,妖異!
一側十歲的花媚扶住他,尖小的瓜子臉上誠意款款,溫婉道來:「待到弟弟長大,漸漸有了男子氣概,這美到極點的模樣也就被英武的陽剛氣質,給掩蓋了。」
這句話算是說到了花重立的心坎里,欣慰的拍了拍愛女的烏髮,朝著嬰兒腿間的東西看去一眼,鬆了口氣轉身走了。
好歹是個兒子啊……
待他離開,花媚深深的看了眼這隻方方出生就比女子還要美的男嬰,尚顯稚嫩的十歲面容上,牽起絲冷意隱隱的笑容,攜著梅氏款款離去。
正主都走了,下人們自是一鬨而散。
這一方小院內只餘下老嬤嬤,抱著啼哭不止的男嬰,嘆氣一聲,自始至終,沒有一個人去看一眼,房間內那精疲力竭了整整一夜的產婦,嘶吼聲早在孩子出生的一刻,就漸漸停息,只余濃郁刺鼻的血腥氣味久久彌散……
珠蘭城守喜得麟子的消息,在這荒涼的一方邊關小城中迅速蔓延。
然而百姓再問:「小公子長的是何樣貌?」
府內的所有人皆是閉口不言,諱莫如深。
所有人想的皆是花媚的那句話,待到小公子長大些,一身男子氣概英武陽剛,也就沒人記得那比女人還要妖異的容貌了,花重立更是為此給他取名花千,千錘百鍊之意。
希冀很美好,現實忒骨感!
他定是忘了,千錘百鍊之千,亦是千嬌百媚之千。
吱呀……
丫鬟捧著午膳,推門而入:「小少爺,吃……」
砰!
手中的托盤瞬間落地。
瓷片四濺,湯汁漫溢。
丫鬟驚的一個哆嗦,瞬間衝上前去,一把將花千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哪裡偷來的長裙給扯掉,心急火燎的撕扯間,也顧不得什麼連番埋怨著:「小少爺,你怎麼又穿裙子了,若是讓老爺看見,奴婢可要挨板子了啊!」
小小的五歲花千,呆立著一動不動,任她把好不容易偷來的丫鬟裙子,給扯了個七零八落,魔爪伸到頭頂,拔出插了滿頭金光閃閃的珠釵。
叮叮噹噹的聲音響在耳側,他看到丫鬟嫌惡的目光,緩緩的,緩緩的攥起了小拳頭。
這樣的目光,他再熟悉不過。
除了娘和嬤嬤,這偌大城守府內的每一個人,見到他時都是這樣的嫌惡。
「逆子!」一聲怒極大喝響在門口。
花重立大步走進來,森森的陰影覆在花千頭頂,他的面容怒不可謁,忽然手起手落……
啪!
響聲脆亮,花千倒飛出一米遠。
小而稚嫩的身體滾落地面,面頰已經紅腫不堪,艷麗的唇瓣中一絲血線猩紅的流下,給那隨著長大愈加媚氣的臉上,再添幾分妖異,目光怔怔的盯著被花重立狠狠踩住的破爛裙子上,聽著頭頂呼哧呼哧喘氣的聲音,他垂下羽扇樣的長睫,掩住一閃而逝的落寞。
揚唇一笑,媚態橫生:「父親。」
稚嫩的嗓音,偏偏含了幾分屬於女子的軟糯,讓花重立方方升起的一丁點愧疚,盡數消散。
他怒瞪著半跪在地上的花千,一腳將腳下的裙子踢開,「你可知錯?」
知錯,知錯,他何錯之有……
他想抬起頭,大聲的告訴他:「我沒有錯,我不過喜歡穿裙子!」
他也想爬起來,挺直了腰板:「我不過想當個女孩子!」
說了又有什麼用呢,不過換來再一次盛怒中的掌摑罷了……
他想起第一次將娘親的珠釵戴在頭上時的樣子,鏡子中的自己笑的真好看,然而一回頭,迎上的便是一記毫不留情的怒掌,那時的他還不知錯在哪裡,在陰冷的祠堂跪了整整一夜。
直到後來,老嬤嬤摸著他的頭,目光慈愛:「男子便如乃父,女子當如你娘。」
他第一次知道了男女之間的不同。
有的選麼,他想起娘親常年臥床的柔弱,妍麗卻蒼白的面容,每每父親來此,她總欣喜的強撐著起來,髮髻輕攏,胭脂微拭,蓮步款款,美的驚人的面上綻放出他並不理解的光芒,卻極美,極美。
他仰起臉,憧憬而堅決:「那我要當娘親那樣的女子!」
頭頂撫摸的手一顫,嬤嬤一把捂住他的嘴,眼中是從未有過的嚴厲:「少爺,此等話萬萬不可再說!」
小小的他,不能懂這其中的緣由,但是嬤嬤眼中的驚駭和鄭重,他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