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七次十字軍東征產生的結果和對後世的影響
2024-10-09 11:54:50
作者: 席代岳
前文已經敘述了拉丁人到巴勒斯坦和君士坦丁堡的遠征行動,以及幾次意義重大的十字軍東征,在結束這個主題之前,我們應該就他們所到過的國家和參與其事的民族,提出主要的結果和所產生的影響。法蘭西人的軍隊剛剛撤走,埃及和敘利亞的伊斯蘭世界雖然還保持對他們的記憶,卻已抹除了所有的印象。先知虔誠的門徒從來沒有產生過褻瀆的念頭,想去研究偶像崇拜者的法律或語言。他們在和平與戰爭期間與西部的陌生人來往,原來簡樸的生活方式和風俗習慣也沒有因而產生絲毫的改變。希臘人雖然自負,但不過是虛有其表而已,他們就表現得不是那麼固執呆板。他們為了光復失去的帝國,竭盡全力效法敵人的驍勇、紀律和戰術。他們對西方的現代文獻和學術大可以抱著藐視的態度,但是這些文獻和學術所產生的自由精神,卻能讓他們更多地理解人權問題。他們以法蘭西人為榜樣,建立了一些公眾和私人的生活制度。君士坦丁堡和義大利的通信來往可以傳播拉丁語文的知識,一些先賢的著述和古典的作品終於有幸出現希臘文譯本。但是迫害的行動激起東方人產生民族和宗教的偏見,拉丁人的統治使兩個教會的分離已成定局。
如果我們將十字軍時代歐洲的拉丁人與希臘人和阿拉伯人,就相關的知識、產業和技藝做一番比較,我們那群粗野的祖先就要落到三等民族的地位。至於後來的進步和現在的領先,可以歸功於奮發圖強的性格和積極進取的精神,而當年那些更為優雅的對手對這方面毫無所悉,以致處在停滯的狀態,甚至產生退化的現象。拉丁人具備的這種特質,應該能使他們從一連串重大事件獲得最大的利益,世界的光明遠景增長了他們的見識,並使他們與更為開化的東部地區長久保持頻繁的交往。他們所取得的最初而又最明顯的進步是貿易和生產,這方面的技藝之所以具有強烈的誘因,主要是對財富的渴望、需求的迫切以及為了滿足慾念或虛榮的滿足。在一群不用頭腦的宗教狂熱分子中,俘虜或朝聖者有時可能會留意到開羅和君士坦丁堡精緻和悠閒的生活。誰要是第一位從東方引進風車,就會成為許多民族的恩人。即使大家只知享受恩澤而不知感激,而歷史會不厭其煩地記載,原來是奢侈品的絲綢和蔗糖是如何從希臘和埃及傳入義大利的。拉丁人對智慧的需要在感受和獲取方面都比較緩慢,在歐洲激起研究和求知的熱情,是出於各種不同的原因以及受到近期發生的事件帶來的影響。
在十字軍東征時期,人們對於希臘人和阿拉伯人的文獻和學術根本視若無睹,一些數學和醫學方面的入門知識可能是通過實踐或藉助於一些圖表才傳播開來。商人和士兵構成龐大的職業組織也會需要有關知識,並從而產生若干譯者,但是東方的商業並沒有將與他們的語言有關的知識和研究傳入歐洲的學校。如果一種相似的宗教原則駁斥了《古蘭經》的語言形式,倒會激起他們的耐性和好奇,想去明了《福音書》原文的含意,於是相同的文法可以進而使他們理解柏拉圖深邃的思想和荷馬優美的詩句。然而在拉丁人統治君士坦丁堡的60年中,君王對於臣民的語言和學術始終不屑一顧,手稿和抄本是本地人士唯一可以享受的財富,不會遭到忌恨或搶奪。西部的大學確實把亞里士多德奉為賢哲之士,只是這位哲學家卻來自蠻荒之域:身為拉丁文的門徒弟子,人們不去溯本追源,而僅僅從安達盧西亞的猶太人和摩爾人那裡,用謙恭的態度接受訛誤過多和距離遙遠的譯本。
十字軍東征的基本原則是野蠻的宗教狂熱,最重要的成果一如發起的原因。每名朝聖者抱持著最大的野心,要獲得希臘和巴勒斯坦的聖徒遺物,將之當成神聖的戰利品凱旋返鄉,每件遺物或前或後必然伴隨一連串的奇蹟和顯靈。新興的神話傳說敗壞了正統基督教的信仰,原有的運作方式也受到新的迷信行為的影響;諸如宗教裁判所的建立、各種僧侶修道會的創辦、恩典和赦罪的濫用以及偶像崇拜最後的發展,全都從聖戰有毒的源泉中湧現出來。拉丁人的理性和宗教的生命被積極進取的精神所攫走,如果說9世紀和10世紀是黑暗的時代,那麼13世紀和14世紀就是荒謬和神話的時代。
羅馬帝國的北方征服者接受了基督教的信仰,他們耕耘肥沃的土地,不知不覺與當地省民混雜在一起,使得古代的技藝從灰燼中復燃。他們大約在查理曼時代定居下來,獲得了某種程度的秩序和安定。等到新來了一群侵略者將他們推翻,即蜂擁而至的諾曼人、薩拉森人和馬扎爾人,也使歐洲西部國家陷入了過去混亂和野蠻的狀態。大約在11世紀的時候,基督教世界的敵人戰敗被逐或是改變信仰,這第二次風暴才慢慢平息。文明的潮汐長期處於低落的狀態,現在開始以穩定和加快的速度流動起來,在新生的一代面前出現美好的遠景,充滿著和平的希望和成功的機會。十字軍東征的200年間,歐洲經濟成長的規模極為巨大,社會發展的速度更加快速。有哲學家讚揚聖戰的有利影響,但以我個人的看法,十字軍只會妨害而不是促進歐洲的穩定和成熟。數以百萬計的生命和勞力葬身東部,這些人力要是用來發展自己的國家,必定會產生更大的作用:勤勞和財富累積的資本被用以滿足航運和貿易的需要;拉丁人與東部各地區真誠而友善的交往,不僅會使他們更富有,也會讓他們擁有更高的文化水平。
從另一方面,倒也可以看到十字軍東征的偶然作用,不是產生實際的利益,而是消除永久的罪惡。其時,大部分歐洲居民還是土地上的農奴,沒有自由、財產和知識,只有相對數量很小的教士和貴族兩個階層,才夠資格稱為市民或公民。這種階級壓迫的體系由教士的策略和貴族的刀劍來維持。在更為黑暗的時代,只有神職人員的權威是有效的解毒劑,他們防止文字的徹底絕滅,安撫野蠻時代的殘暴兇狠,保障貧苦老弱的身家性命,重建文明社會的和平秩序。至於封建領主的各自為政、掠奪行為和紛爭四起,卻乏善可陳,勤奮和改革的希望被軍事體制的貴族政治所揮出的鐵拳打得粉碎。能夠摧毀這座沉重的中世紀哥德式「建築物」的主要原因中,十字軍東征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在這些花費巨大和危險萬分的遠征行動中,貴族耗盡了所有的家產,甚至整個家族經常隨之沒落或絕滅。貧窮使他們無法保持自負與傲慢,只能簽署自由契約來打開奴隸的枷鎖,保證農民能有田地耕種,工匠能有作坊操持,社會中人數最多和用處最大的部分能夠逐漸恢復物質上和精神上應享的權利。就如同森林大火燒毀了高大和乾枯的樹木,為地表上形體較小而用處更大的植物提供了日照充分的生長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