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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概述十字軍東征的原則、主要動機和後續影響

2024-10-09 11:53:56 作者: 席代岳

  人類對暴力的運用是如此熟悉甚而視為自然之事。在縱容和默許下,即使微不足道的怒意或引起爭議的權力都會成為在國家之間產生敵對行為的充分理由。但就聖戰的名義和性質而論,需要進行更為嚴謹的查證。我們不能貿然相信,耶穌基督的僕人就可以肆意拔出毀滅的寶劍,除非出於動機相當純潔、爭執完全合法、需求無法避免。作戰行動的策略取決於經驗獲得的教訓,然而這種教訓得來的何其緩慢。在採取行動之前,宗教事業的公正與合理要能滿足世人的良心。十字軍東征的時代,無論在東方還是西方的基督徒,全都受到說服認為發動聖戰是順應天理人情的事。他們不斷濫用《聖經》的修辭和文句加以掩飾,看起來像是堅持信仰的理念以及上天賦予自衛的權利。同時他們賦予耶路撒冷「聖地」的特定稱呼,將異教徒和伊斯蘭教徒都視為邪惡的敵人。

  正當防衛的權利可以將民事和宗教的盟友全部包括在內,說來是很合理的事。這種權利的獲得基於危險的存在,對敵人的惡意和實力所形成的雙重考量是評估的重點,他們將東征歸咎於穆斯林信奉對人類有害的教條,他們認為有責任用刀劍滅絕所有其他的宗教。這種過於無知和偏見的指控受到《古蘭經》的駁斥,從伊斯蘭征服者的歷史,以及他們對基督教信仰公開與合法的寬容,也知道這是不符合事實的說法。但不容否認的,東方的教堂受到了嚴苛的束縛和高壓的迫害。即使處於這種環境,無論在平時還是戰時,他們仍然認為他們統治世界的絕對權力來自神意。在正統教會的信條中,不信上帝的民族始終是巨大的威脅,會讓我們喪失自己的宗教或未來的自由。到了11世紀,塞爾柱戰無不勝的軍隊的確令人感到憂慮,產生的後果不僅的確存在,而且已經迫在眉睫,不到30年的工夫,他們就征服了亞洲所有的王國,最遠到達耶路撒冷和赫勒斯滂海峽,希臘帝國在毀滅的邊緣搖搖欲墜。除了對基督教弟兄表示誠摯的同情,拉丁人基於公理正義和利害關係也要支持君士坦丁堡,這是西方世界最關緊要的天塹,為了更好地防守,不戰而屈人之兵與擊退眼前的強敵,應該給予同等的重視。為了達成企望的目標,必須提供適度的援助。我們認同這種非常現實的考量,但是派遣數量如此龐大的兵力到距離遙遠的東方去作戰,而亞洲無力供應強大的援軍和資源,他們就會遭到覆滅,歐洲會因這樣的人口減少而削弱應有的實力。

  而實際上,奪取巴勒斯坦對拉丁人的戰力或安全毫無助益,征服這個距離遙遠、面積狹小的行省,唯一合理的藉口是宗教狂熱的信念。基督徒肯定「應許之地」是不可剝奪的名稱,它流淌著神聖的救世主流出的寶血,他們有權力和責任從不義的據有者手裡光復繼承這樣的產業,那些邪惡的異教徒褻瀆基督的墓地,在朝聖的路上欺壓他的信徒。但對崇高的耶路撒冷和神聖的巴勒斯坦而言,類似的宣稱根本無濟於事,這個古老的地方早已廢止了摩西的律法。基督徒的上帝不再是一個地區性的神明,伯利恆和骷髏地分別是他的出生和埋葬之處,就是光復也無法補償對《福音書》有關道德訓誡的侵犯。但理性的論點在沉重的迷信盾牌前面一閃而過,只要抓住奧秘和奇蹟的神聖理由,宗教的心靈就很難將其拋棄。

  宗教戰爭已經在地球各個區域點燃。從埃及到立窩尼亞,從秘魯到印度斯坦,基督教獲得更為廣泛的傳播,其教義適應性更強。宗教信仰的不同是引起敵對行為的充分理由,人們不僅普遍認同,有時還肯定這是最高的價值。手持十字架的戰士可以殺死或制伏冥頑不靈的不信者,這種上帝賜予的恩典是主權和慈悲的唯一來源。大約在第一次十字軍東征前400年,日耳曼人和阿拉伯人是外來的蠻族,他們花費同樣的時間,運用類似的手段,分別獲得了羅馬帝國在西部和東部的行省。信奉基督教的法蘭克人因時間和條約的關係,合法據有了他們征服的地區。但是伊斯蘭的君王在臣民和鄰國的眼裡仍然是暴君和藩王,可以用戰爭和起義的武力,將這些非法所得拿走。

  多年來基督徒嚴謹的生活和習慣已經開始鬆懈,逼得要加強紀律和懺悔,隨著罪孽增加,糾正的方法也隨之變化。在原創教會進行贖罪的工作之前,信徒們能夠自願採取公開告解的方式,就不會引起緊張的對立。中世紀的主教和教士要審問罪人,會強迫他交代自己的思想、言語和行為,規定他與上帝修好的條件。但後來,這種自由裁量的權力被任性和暴虐所濫用,懲戒法規的制定用來告知並規範審判的精神。希臘人最早運用立法的模式,補償的贖罪法則經過翻譯為拉丁教會仿效。查理大帝統治的時代,每個教區的教士都有一本法典,並審慎地藏起來,不讓一般平民知曉。評估罪行和懲處罪犯是件危險的工作,僧侶根據經驗或智慧,知道每種案件都可能發生,全都能夠說出差異之處。若干列舉的罪狀讓清白無辜的人難以設想,還有一些罪孽超越了理性認知的範圍。最常見的犯罪行為如姦淫和私通、偽證和褻瀆、搶劫和謀殺,按照不同的情況或環境,用苦修或懺悔來贖罪,期限從40天可以一直延長到7年。信徒在悔改期限之內,通過有益的規律生活如齋戒和祈禱,病人得以復原,罪犯獲得赦免。他的衣著簡陋不合時樣,表現出憂傷和懊惱,謙卑的態度禁絕社交生活的樂趣和事業的發展。但嚴格執行這些法規又會使皇宮、軍營和城市的人口大量減少。

  西方的蠻族不僅相信這些懲罰而且大為恐懼,然而人性通常厭惡理論的原則,官吏強調教士屬靈的審判權,幾經努力也沒有達成預期的效果。按照字面要求完成悔改根本是不切實際的事,每天重複通姦會使罪行加重,屠殺整個民族也包括在殺人的罪行之中。每種行為要是分開計算,數量就會增多。在這樣一個社會混亂和惡行如麻的時代,就算是生性謙卑的罪人,宗教方面的過失也會很容易讓他欠下300年的債務,無法負擔之下只能要求減刑或赦免。就富人而言,一年的苦修悔改只要繳納26個蘇勒達斯銀幣就獲得赦免;窮人減到3個蘇勒達斯。如此得到的布施會立刻撥交教會使用,這種從信徒的罪孽獲得的贖金是教會財富和權力取用不竭的來源。300年的債務相當於30磅黃金,即使是富有資財的人士也會傾家蕩產,只能轉讓產業用來抵債。丕平與查理曼最慷慨的賞賜,是他們拯救靈魂最明確的證據。民法有一條基本的原則:任何人拿不出錢財,就得用身體來抵債。僧侶常採用鞭笞的肉刑,這是廉價而又痛苦的等價處分。根據一種極其怪誕的計算方式,一年的悔改需要多加3000鞭的體罰。一位有名的隱士聖多明我,綽號叫「鐵胸甲」,對接受這種懲處具備技巧和耐性,在6天之內完成一個世紀的數量,也就是受到30萬次的鞭打。很多悔罪苦修者無分性別,能要依循同樣的標準。法律也允許自願犧牲者代人受過,一個身強力壯經過訓練的人員,可以用他的脊背代他的恩主贖罪。

  11世紀這種金錢和人身的補償,逐漸演變為更體面的方式,讓人感到滿意。那些在阿非利加和西班牙與薩拉森人作戰的士兵,服務軍旅所建立的功勳受到烏爾班二世前任的認同。教皇在克萊蒙的大公會議上宣布,給予獻身十字架旗幟的從軍人員「絕對的恩典」,一切的原罪都能獲得赦免,爾後所有的過失只要依據教規悔改,全部為教會所接受。我們現在的人生觀非常冷漠,對於當年這種充滿原罪思想和宗教狂熱的世界,無法深刻感受其印象。本堂神父大聲呼籲,喚醒數以千計的強盜、縱火犯和兇手,讓他們去救贖自己的靈魂,用他們傷害基督徒同胞的行為,對不信上帝的異教徒痛下毒手。無論是哪個階層或教派的囚犯,他們都熱誠地贊同贖罪的條件。沒有人完全純潔,不能逃避所犯罪孽及其懲罰。大多數人對公正的上帝和教會負有應盡的義務,要靠虔誠的勇氣才夠資格獲得塵世和永恆的賞賜。如果他們作戰陣亡,熱心的拉丁教士會毫不遲疑地用殉教者的冠冕裝飾他們的墳墓;要是他們還能倖存,也不會沒耐心等待天國的報酬,雖然時間已經延遲,但是恩典還會加多。他們將要為神的兒子流血奮戰,耶穌不也是為了拯救世人而犧牲了自己的生命嗎?他們舉起十字架,滿懷信心走主的道路,上天在保佑他們的安全,或許當他們神聖的事業遭遇困難時,上帝會用可見而神奇的力量使他們化險為夷。耶和華的雲柱和火柱先於以色列人進入應許之地,基督徒完全有理由懷抱著同樣的希望:河流會在他們渡過的時候分開,堅固城市的防壁會在他們的號角聲中倒塌,太陽會在飛馳的途中暫時停下,好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去殲滅那些不信主的人。

  對於那些向進軍聖墓的首領和士兵,我敢很肯定地說,他們全都受到了宗教狂熱精神的感召,有建立功勳的信心,有獲得報酬的希望,有神明協助的保證;我也同樣相信,對他們中間的很多人來說,宗教狂熱並不是他們從軍的唯一因素,甚至有些人還不認為是主要因素。宗教信仰的運作或濫用,對於國家風氣所形成的潮流阻力很小,反而是造成的推力卻沛然莫之能御。對於反對蠻族的私人械鬥、血腥的馬上比武、愛情的放蕩淫逸以及不法的格鬥審判,教皇和宗教會議只會發出毫無效用的雷霆之聲。實在說,激起希臘人形而上的爭論,把社會混亂或政治專制的受害者趕進修道院,將奴才或懦夫的容忍視為神聖的舉動,或是採用現代基督徒的仁慈和義行建立事功,看來倒是更為容易的任務。法蘭克人和拉丁人對於戰爭與操練普遍懷有熱情,作為悔改和贖罪的過程,他們被叮囑要滿足主宰他們內心的熱情,前往遙遠的國土拔劍對抗東方的民族。他們的勝利甚至抱有積極的企圖,那就是使裝飾著十字架的大無畏英雄名垂千古。即使是最純潔的虔誠行為,也不可能對軍事榮譽的光輝景象毫無感覺。在歐洲許多瑣碎不值一提的爭吵,諸如獲得一座城堡或是一個村莊,他們都可以讓朋友和同胞流血,現在當然更能夠快速進軍對抗路途遙遠充滿敵意的民族,那裡的土著都已獻身軍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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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幻想自己已經抓住亞洲金色的權杖,諾曼人征服阿普里亞和西西里時,即使平民出身的冒險家都有希望提升到更高貴的地位。基督教世界處於落後的粗野狀況,無論是天候還是耕種都無法與伊斯蘭國家相比。朝聖者敘述的故事和因缺乏通商條件所帶回的禮物,都在誇大東方國家天然和人為的財富。一般庶民無論大人還是小孩,接受的教導是要相信不可思議的事物,諸如流著奶和蜜的土地、礦產和寶藏、黃金和鑽石、大理石和碧玉建造的宮殿,以及乳香和沒藥的芬芳樹叢。在這個人間樂園裡面,每名戰士可以憑著刀劍創造富裕和光榮的前途,即使再天馬行空的意願也能夠自由馳騁。這些身為臣僕或士兵都相信上帝和主人會給他們帶來好運,從一位塞爾柱埃米爾那裡奪得的戰利品可以使營地位階最低的隨員發財致富。風味濃郁的葡萄美酒、艷麗動人的希臘美女所產生的誘惑力使十字軍戰士難以抗拒,比起他們的職業,這些更能滿足天性的要求。追隨的群眾處於封建體制或基督教會的暴虐統治之下,愛好自由成為更有力的誘因。西部的農夫和自治的公民成為采邑或教會土地的奴隸,他們若接受神聖的號召就可以逃避傲慢的領主,把自己和家庭遷移到自由的樂土去。僧侶可以藉機脫離修道院戒律的管轄,債務人能夠停付累積的高利貸並擺脫債主的追討,各種類型的惡徒和犯人能夠繼續抗拒法律的制裁,規避罪行應得的懲處。

  形形色色的動機不僅極其有力而且種類繁多,想要單獨計算它們在每個人心目中各所占的分量,那可是沒完沒了的工作,就是出名的案例和流行的方式都不勝枚舉。早年改信基督教的人員成為十字軍熱心和盡責的傳教士,他們在朋友和同胞中宣揚神聖誓言的責任、功德和報酬。就是最為勉強的聽眾也會在不知不覺中被拖進說服和權威的旋渦。好鬥的年輕人要是被指責或懷疑為懦弱,難免會引起滿腔怒火。無論老人還是弱者甚至婦女或兒童,如果能夠隨著軍隊前去參拜基督的墓地,都認為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們考量的只是宗教的熱誠並非自己的體力。有些人在傍晚還嘲笑朋友何其荒唐,到了次日卻興致勃勃踏著他們的足跡前進。無知可以增加冒險事業的希望,減輕遭遇危險的心理負擔。自從塞爾柱突厥人展開徵服行動以後,朝聖的路徑已經湮沒不見痕跡。就是身為軍隊或群眾的首領,對於路程的長度和敵人的狀況都毫無概念。至於成群愚蠢的民眾,看到在前面出現的城市或堡壘,只要超過他們的見識範圍,就會追問是否已到達耶路撒冷——那個長途跋涉全力以赴的目標。

  然而十字軍裡面較有見識的人員,都不敢確定上天會撒下鵪鶉或嗎哪來餵飽他們,因此準備了貴重金屬從而在任何國家可以用來交換商品。為了按照階級支付他們在路途上的花費,君王轉讓他們的行省,貴族出售土地和城堡,農夫則出售耕牛和耕種的工具。產業在群眾迫切拋售之下價格大跌,武器和馬匹由於缺貨和買主的急需,上漲到極其荒謬的價格。那些留在家鄉的人員只要具備常識、擁有現金,就會順應流行趨勢發一筆橫財。統治者用低廉的費用獲得家臣和諸侯的田地,教會的買主完成付款並且保證為他們祈禱。用布料或絲綢製作的十字架通常被縫在衣服上面。還有熱誠的信徒用燒紅的烙鐵或不褪色的墨水,在身體上留下永恆的記號。一個手段高明的僧侶露出胸部顯示奇蹟的傷痕,得到的回報是在巴勒斯坦受到了大眾的尊敬和為他帶來財富的聖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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