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倭馬亞家族的絕滅和西班牙的反叛(746—755年)
2024-10-09 11:53:44
作者: 席代岳
就大馬士革的宮廷而言,比起國內一位競爭者的崛起和發展,在西方世界喪失一支軍隊或丟失一個行省,這點痛苦真是算不了什麼。倭馬亞家族除了在敘利亞,從來得不到臣民公開的支持;穆罕默德的聖傳中記錄他們堅持偶像崇拜和陰謀反叛。他們改信伊斯蘭教極其勉強,人員的擢升不合常理而且是黨同伐異的結果。他們的寶座與阿拉伯人中最神聖和高貴的血統結合在一起,即使是這個世系中最傑出和虔誠的歐麥爾,對於自己擁有的頭銜也不滿足。在位者個人的德行不足,難以讓繼承次序的改變被視作正當的行為,教徒的眼光和意願轉向了哈希姆世系以及真主的使者穆罕默德的親人。法蒂瑪世系就這方面來說有點妄自菲薄或是怯懦退縮;與之相比,阿拔斯的後裔勇氣百倍而且小心謹慎,對於日漸高升的運道滿懷希望。他們從敘利亞一個位置偏僻的居處,秘密派遣代表和宣傳人員,在東部行省借著傳道向民眾呼籲他們具有無法取消的世襲權利:哈里發穆罕默德是阿里的兒子,阿里是阿卜杜勒的兒子,阿卜杜勒是阿拔斯的兒子,要知道阿拔斯是先知的叔父。哈里發穆罕默德接受呼羅珊代表團的覲見和自願奉獻的40萬枚金幣的禮物。等到他過世,眾多的信徒向他的兒子易卜拉欣宣誓效忠,他們只期望一個信號和一個領袖。呼羅珊總督感到態勢有變,繼續苦諫還是毫無效果,大馬士革的哈里發陷入昏睡之中,沒有採取任何行動,直到阿布嘓穆斯林的軍隊叛變,將呼羅珊總督和他的追隨者全部逐出梅魯的城市和王宮。
阿拔斯王朝通常將阿布嘓穆斯林稱為「國王的製造者」,心懷感激的宮廷不斷酬勞他建立的功勳。阿布嘓穆斯林出身低賤,或許有異國血統,但他還是難以壓制渴望權勢的慾念。除了對自己的妻室絕對忠誠,他對自己的財物慷慨處理之外,對自己和別人的生命毫不珍惜,還能用愉悅的口氣向人吹噓自己的事業,就是已經消滅了60萬名敵人,這話可能有幾分真實。他的心性和容貌都表露出無畏的莊嚴神色,除了上戰場的日子,他從不會面帶笑容。阿拉伯人為了能夠辨識清楚各種不同的派別,將神聖的綠色授予法蒂瑪派,倭馬亞派用顯著的白色,最不吉利的黑色自然被阿拔斯派採用。他們的頭巾和長袍都染上這種陰鬱的色調,兩面黑色的旗幟裝在長矛的橫杆上,有9肘尺那麼長,阿布嘓穆斯林的前鋒將其高舉起來迎風招展。他用具有象徵性的稱呼「黑夜」和「陰影」來隱晦地表示要與哈希姆家族精誠團結永恆傳承。從印度河到幼發拉底河,整個東方被白和黑兩個派別的鬥爭攪得騷動不安,阿拔斯派經常獲得勝利,然而集體的成功卻因為領導者個人的不幸,而使得整個派別的前途暗淡無光。
大馬士革宮廷從長期的昏睡當中驚醒,決定要對麥加的朝聖採取防範措施。易卜拉欣帶著陣營盛大的隨員隊伍,想要使自己立刻獲得先知的喜愛和人民的支持。哈里發派遣騎兵軍隊阻截他們的行軍,逮捕了他們的人員,命運多舛的易卜拉欣被當場抓走,他們絲毫不顧慮他的王室身份,他戴著腳鐐斃命在哈蘭的地牢中。兩位年輕的弟弟薩法赫和曼提爾逃避了暴君的搜尋,藏身在庫法,直到民眾激起狂熱的情緒以及東部朋友的到達,他們才在失去耐心的公眾面前現身。薩法赫在星期五那天穿上哈里發的服飾,用自己這一派的顏色,擺出宗教和軍隊的盛大排場前往清真寺,這位穆罕默德合法的繼承人登上講壇開始祈禱和講道。在他離開以後,他的親戚以效忠誓言約束一個願意追隨的民族。然而在扎卜河的兩岸而不是庫法的清真寺,敵對的派系間無法和解的爭執獲得決定性的結果。白派的陣營顯然具備所有的優勢:現任政府的職責和權力以及一支12萬士兵的軍隊,所面對的敵人在上數量不過是他們的六分之一;哈里發穆萬的親征和他的功勳,成為倭馬亞家族第十四任也是最後一位君主,他在登上寶座之前就在喬治亞戰爭中贏得光榮的綽號「美索不達米亞之驢」。就像阿布爾菲達事後的評論,要不是永恆的命令在那一刻讓他的家族遭到絕滅,他也能進入偉大君主的行列。
人類的智慧和毅力要是與天命對抗,一切努力終將歸於徒勞;穆萬的命令發生錯誤或是沒有人願意服從,就是明的案例。他的坐騎單獨歸來使人產生聯想他已經陣亡,哪裡知道他在必要時會下馬步行。阿卜杜勒是競爭者的叔父,有能力領導這批狂熱的黑色騎兵軍隊。哈里發遭到無可避免的敗績後逃往摩提爾,可是這時阿拔斯的旗幟已經在防壁上面招展。他在緊張之際渡過底格里斯河,對其哈蘭的宮殿投以憂鬱的回顧,接著橫越幼發拉底河,放棄了守衛森嚴的大馬士革,也沒有在巴勒斯坦稍作停留,最後把他的營地設置在尼羅河岸的布西爾。他快速奔逃逼得阿卜杜勒在後面緊追不放,追擊行動的各個階段都使他增加實力和獲得名聲。白派的殘餘人員最後在埃及一戰而潰,穆萬被長矛結束性命,終於得到了解脫,不幸的戰敗者比起光榮的勝利者更樂於獲得這樣的下場(750年2月10日)。征服者用嚴酷的刑訊手段根除敵對家族最偏遠的旁支,死者的遺骸被挖出來挫骨揚灰,他們已經樹立的事跡和紀念物全部受到詛咒和摧毀,海珊的殉難全部報復在暴君的子孫身上。倭馬亞家族80名重要人物屈從於仇敵的仁慈或信用,受邀前往大馬士革參加宴會,但迎接他們的是一場完全違犯「待客之道」的屠殺,零亂的餐桌上屍體橫陳,貴賓垂死的呻吟被當成音樂為這場盛宴助興。血腥的內戰使阿拔斯王朝得以穩固建立,穆罕默德的門徒相互之間的仇恨和內訌導致的重大損失,使得基督徒只能因此而算獲得勝利。
只要薩拉森帝國不會因革命的結果造成權力的喪失和聯盟的解體,即使戰爭之劍使數以千計的人員身首異處,其後續的世代也很快會補充所需的人力。倭馬亞家族受到「公敵宣告」的懲處,只有一位名叫阿卜杜勒嘓拉赫曼的王室青年逃脫了仇敵的魔掌。從幼發拉底河的兩岸到阿特拉斯山的谷地,到處都在捕殺這個在荒漠漂蕩的流亡人員。最終阿卜杜勒嘓拉赫曼在西班牙鄰近地區現身,重燃了白派的狂熱激情。阿拔斯派的名號和事業最早是波斯人出面為之辯護的,西方對於薩拉森內戰的大動干戈完全置身事外,退位家族原來的家臣和下屬,現在處於任期不穩的狀況,但仍然掌控著政府的土地和職位。受到感恩、義憤和畏懼的強烈刺激,他們懇請哈希姆哈里發的孫兒登上祖先的寶座。他已經處於絕望的狀況,只有把魯莽和謹慎全部置之不顧。阿卜杜勒嘓拉赫曼在安達盧西亞海岸登陸時受到民眾的熱烈歡迎,經過不斷的奮鬥和努力,他在科爾多瓦建立了政權,成為倭馬亞王朝在西班牙的始祖。這個家族統治從大西洋到庇里牛斯山之間的地區達250年之久。
阿拔斯王朝派來的部將阿拉率領一支艦隊和軍隊,在侵入阿卜杜勒嘓拉赫曼的領域時,在戰場遭到殺害,頭顱經過鹽和樟腦防腐以後,拉赫曼派出一名大膽的信差將首級掛在了麥加的王宮前面。曼提爾哈里發為自己的安全感到慶幸,能與可畏的敵手隔著遙遠的大海和陸地。雙方一再宣布開戰或是想要發起攻勢,後來都無疾而終。西班牙脫離王國的母體,沒有成為征服歐洲的門戶。阿卜杜勒嘓拉赫曼家族始終對東方保持著永久的敵對態度,轉向君士坦丁堡和法蘭克的統治者尋求和平與友誼。阿里家族所有無法辨識真假的後裔,像茅利塔尼亞的伊德里斯世家,以及阿非利加和埃及更有勢力的法蒂瑪世系,都因倭馬亞王朝的先例激起仿效的決心。在10世紀時,有3個哈里發或教徒領袖爭奪穆罕默德的寶座,分別在巴格達、開羅和科爾多瓦進行統治,他們相互之間也把對方革出教門,只有爭論的原則獲得一致的同意,那就是不同派別的異端,比起不信正道的異教徒更加罪大惡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