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賽車場的黨派造成君士坦丁堡的動亂(527—565年)
2024-10-09 11:51:59
作者: 席代岳
我們從古代的競賽中可以看到很大的差異:傑出的希臘人都是選手,羅馬人僅是觀眾。奧林匹克運動會開放給家世富有、品學兼優和滿懷抱負的人士,要是參賽者對自己的技巧和能力深具自信,就可以自稱比肩狄俄墨得斯和墨涅拉俄斯,駕馭馬匹拖車飛馳贏取勝利。10輛、20輛或者40輛賽車同時出發,勝者的獎賞是一頂月桂樹葉編成的冠冕。他的聲名連帶家族和城邦的榮譽會被寫進詩篇,配上歌謠的旋律發出異口同聲的讚頌,將比青銅和大理石的雕像更為長久。但元老院的議員或是公民考慮到自己的地位,羞於讓自己豢養的馬匹在賽車場出現。賽車是由國家、官員或皇帝出資舉辦,管理的工作放手交給下賤的奴才,要是一名受到歡迎的御手得到的收益超過主辦人,那只能被視為觀眾肆意揮霍的表現,成為低賤的職業所能得到的最高工資。
激烈的競賽在最初創立的時期,場面和章程非常簡單,只有兩輛車彼此爭先,賽車手分別穿著白色和紅色的制服,到後來又增加了兩種顏色,就是草綠和天藍。比賽也要重複進行25次之多,同一天會有100輛賽車使得場地出現人潮洶湧的盛況。4個顏色代表了4種黨派,他們很快形成了合法的組織和神秘的起源。夢幻的色彩代表一年四季不同的景象,即紅色天狼星的盛夏、白雪的寒冬、蔚藍的深秋和蔥綠的初春;另外一種解釋不提季節而是自然的元素,綠和藍的競爭是陸地與海洋的衝突,其各自的勝利可以預告穀物的豐收或海運的昌隆,因而引起農夫和船員的敵對情緒。這種做法比起羅馬人民盲目的狂熱,為了支持某種顏色不惜犧牲自己的身家性命,就顯得不那麼荒謬可笑了。
明智的君主雖然鄙視這種過於愚蠢的行為,但還是採取放任不管的政策;像是卡利古拉、尼祿、維特里烏斯、維魯斯、康茂德、卡拉卡拉和埃拉伽巴盧斯這些皇帝的名字,都曾列進賽車場的藍黨或綠黨之中。他們經常前往自己的馬廄,為本派受到寵愛的賽車手喝彩,責罵其他黨派的參賽者,並且在有意無意之間模仿英雄人物的舉止動作,好獲得群眾的愛戴和尊重。血腥和騷亂的競爭擾得公共的節日不得安寧,一直延續到羅馬公眾活動時代的末期。狄奧多里克不知是出於公正還是偏袒,用他的權勢插手保護綠黨,免於一位執政官和一位大公的暴力迫害,這兩位在賽車場熱烈地擁護藍黨。
君士坦丁堡並未繼承古代羅馬的美德,反而因襲了西都城的愚昧,同樣的黨派煽起賽車場的動亂,在橢圓形競技場引發的狂暴更加激烈。阿納斯塔修斯在位的時候,群眾的怒氣為宗教的熱情大肆鼓舞。奸詐的綠黨把石頭和短劍藏在水果籃中,在莊嚴的節日展開大屠殺,竟有3000名藍黨成員死於非命。暴亂像瘟疫一樣從首都蔓延到東部的行省和城市,用作比賽識別的兩種顏色,引發了拼個你死我活的強烈鬥爭,這動搖著一個弱勢政府的基礎。民眾之間的衝突一般基於重大的利益或神聖的藉口,都比不上出自惡意爭吵的固執和堅持,不僅破壞家庭的和睦,而且還離間朋友和兄弟的感情,即使很少到賽車場的女性,也會擁護情人喜愛的黨派,反對丈夫擁護的對象。法律甚至天理人情都被踩在腳下,只要黨派得到勝利,受到蠱惑的追隨者將個人的痛苦和公眾的災難全部置之腦後。姑息養奸是沒有自由可言的民主,這些全部在安條克和君士坦丁堡復活,任何想要獲得行政和宗教職位的候選人,都必須支持一個黨派。
綠黨暗中和阿納斯塔修斯家族或派系有密切的關係,藍黨熱烈獻身於正統教會和查士丁尼的大業。查士丁尼身為被感激的恩主,5年多來一直對不斷在東部的皇宮、元老院和首都引起騷亂的黨派給予保護。藍黨仗著獲得皇室的寵愛,擺出一副傲慢的姿勢,用奇特的蠻族打扮使人觸目心驚。他們蓄起匈奴人的長髮,穿上緊袖寬袍的服裝,走路旁若無人,說話粗聲粗氣,白天身上暗藏著雙刃的匕首,夜晚毫無顧忌攜帶武器聚會,分為許多小隊隨時準備進行暴力和搶劫行動。他們的敵手綠黨成員以及毫無瓜葛的市民,會被夜間作案的強盜剝光財物或當場殺害。任何人要是戴著金扣環和金腰帶,深夜在首都平靜的街頭出現都會非常危險。作奸犯科的風氣因惡行受到赦免而日益猖獗,最後竟然發展到襲擾應受保護的私人住宅,聚眾鬧事的黨派分子常用縱火發起攻擊,或者拿來掩蓋自己的罪行。在他們的蹂躪之下沒有一個地方是安全的,所謂的神聖不可侵犯成為空話。他們為了貪財或報復,到處流灑無辜者的鮮血,殘忍的謀殺玷污了教堂和聖壇。無法無天的兇手吹噓自己的本領,說短劍一擊之下可以取人性命。
君士坦丁堡的放蕩青年喜愛破壞秩序的藍色制服,法律對此噤若寒蟬,社會失去制約力量,債主被迫放棄應有的權利,法官只有延後推遲審判,主人要釋放奴隸自由,父親聽任兒子放縱揮霍,貴婦受辱只得滿足奴僕的肉慾,漂亮的男童被從父母的手裡奪走,妻子除非不惜一死否則會當著丈夫的面被人強姦。絕望的綠黨遭到敵手的迫害,官員棄他們於不顧,決定行使自衛或報復的權利。即使是在戰鬥中倖存的人員,被捕以後也會拖回去處死,可憐的逃亡分子藏匿在樹林和山洞中,不時潛回驅逐他們的社會,到處殺人放火毫無愧意。一些有膽識的執法官員無懼引起藍黨的仇恨懲治罪犯,結果成為了不擇手段的狂熱分子的犧牲品。君士坦丁堡的守將逃到聖墓避難,東部一位伯爵受到羞辱的鞭刑。有兩個藍黨謀害奇里乞亞總督的馬夫,還要繼續大砍大殺,因而受到總督處決,狄奧多拉竟然下令將總督吊死在兇手的墓前。
野心勃勃窺伺帝座的接班人過去想要借著社會的混亂建立偉大的事功;等到登上君王的寶座,為了自己的利益和責任,他必須維護法律的尊嚴。查士丁尼首次頒布詔書,公開宣稱要保護無辜的市民,任何名稱或顏色的黨派只要犯罪就嚴懲不貸;他之後還一再下詔提出警告。然而正義天平由於皇帝的個人情感、歷史傳統以及心懷恐懼,皇帝仍舊傾向於偏袒藍黨。他的不偏不倚經過一番掙扎,只有順從狄奧多拉勢不兩立的仇恨情緒。女皇始終沒有忘懷自己身為喜劇演員所受的傷害,絕不考慮寬恕。查士丁尼二世繼位以後,公開呼籲要求嚴格和公正執法,等於間接譴責前朝的偏私:「你們藍黨要聽清楚,查士丁尼已經過世!你們綠黨也要知道,查士丁尼還是活著!不論哪派犯事,我絕不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