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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西羅馬帝國衰亡的一般評述

2024-10-09 11:51:45 作者: 席代岳

  希臘的民眾在整個國家被貶為行省以後,還認為羅馬的勝利並非是來自才能而是共和國的運道。任性而為的命運女神盲目派發和施捨她的恩惠,現在情願舉起雙翼從地球頂端飛下來,把不朽的皇座安置在台伯河畔。但一位智慧甚高的希臘人以哲學家的精神,寫出了那個時代的歷史巨著,向國人揭示羅馬的偉大在於其深厚基礎,切勿再存有自欺欺人的慰藉。

  羅馬市民彼此間的忠誠,來自教育習性和宗教傳統,對於國家亦復如是。榮譽與美德是共和國的立國宗旨,具有雄心壯志的市民都竭盡全力,只為求得舉行一次凱旋式的殊榮。羅馬青年看到家中懸掛的祖先畫像,奮發圖強之心就會油然而生,要與同儕比個高下。貴族和平民之間的鬥爭已趨向溫和,最終建立了堅定而能保持平衡的制度,能把平民會議的自由權利、元老院的權勢智慧以及帝王身份的官員擁有的執行權力全部結合起來。每當執政官展示出共和國的旗幟,全體市民都會受到誓言的約束,要拔出刀劍為國家效命,直到完成10年兵役的神聖職責。運用此立意完善的軍制,可以把新生代的自由人和士兵源源不絕地送上戰場。同時數量龐大的軍隊還會得到義大利諸多城邦的增援,忠誠的盟友不僅黷武好戰而且人口眾多。他們過去與羅馬人為敵,但在經過英勇抵抗後終於屈服,最後結成齊心合力的同盟。

  那位見識恢宏的歷史學家,激起小西庇阿立德立功的雄心,他曾親眼目睹迦太基的毀滅。在他的著作中精確描述了羅馬的軍事制度,諸如徵兵、武器、訓練、指揮、行軍、紮營;指出所向無敵的羅馬軍團,較之腓力和亞歷山大的馬其頓方陣更勝一籌。波里比阿根據平時與戰時的法則,推斷出一個民族的精神和成就,在於無視恐懼和棄絕安逸。一個極具野心的征服計劃,雖然會因敵人及時的籌謀而遭受挫敗,但一定要不斷嘗試才有可能獲得成功。戰爭是毫無正義可言的摧毀行動,它獲得以謹慎和勇氣為重的政治德行的支持。共和國的軍隊有時在會戰中被敵人擊敗,但最後還是能獲得戰爭的勝利。他們以矯健的步伐向著幼發拉底河、多瑙河、萊茵河和大西洋進軍,代表各民族和國王的金像、銀像和銅像,紛紛被羅馬帝國的鐵拳擊得粉碎。

  一個興起的城市最後竟然擴張成偉大的帝國,這是前所未有的奇特現象,值得哲學家深入思考。羅馬的衰亡是到達巔峰後的必然結果,非常自然而且無法避免。繁榮使腐敗的條件趨向成熟,毀滅的因素隨著征戰的擴張而倍增。一旦時機到來或是意外事件的發生移去了人為的支撐,龐大無比的機構,必將因無法承受本身重量的壓力而倒塌。衰亡的過程非常簡單而明顯,讓我們感到奇怪的並非是羅馬帝國為何滅亡,而是帝國怎麼能維持這麼長久?百戰百勝的羅馬軍團進行遙遠的戰爭,從而沾染了異國和傭兵的惡習,先是壓制共和國的自由權利,接著侵犯皇室的統治權威。帝王為維護個人的安全和公眾的和平總是擔驚受怕,到頭來還是束手無策,最後只有採用低劣的權宜之計,放鬆對軍紀的要求,結果被軍方當成敵人般予取予求。軍事政府的組織鬆散缺乏進取心,最後為君士坦丁帶有私心的制度摧殘,從此羅馬世界為蠻族的洪流所淹沒。

  經常有人提到羅馬的衰亡應歸之於帝國權力中心的轉移,本書的觀點認為,政府的權力是分割而非轉移。東部在君士坦丁堡建立帝座,這時西部仍舊有皇帝定都在義大利,聲稱自己對軍團和行省享有同等的繼承權利。這種雙重統治所造成的危險情勢,不僅損傷帝國實力也醞釀了對立的惡行,增加了一項可供壓迫和專制體系運用的工具。在狄奧多西墮落的繼承人之間產生的競爭,並非是以才能和功勳當做標準,而是相互比較奢華和頹廢的生活。一個愛好自由的民族在遭遇極大的災禍時,應該精誠團結上下一心,但對於衰亡的帝國而言只會加速內部傾軋。阿爾卡狄烏斯和霍諾留的寵臣相互仇視,把國家出賣給了共同的敵人。拜占庭宮廷對此漠不關心,甚至以難掩喜悅之情看著羅馬的羞辱、義大利的災難和西部的淪陷。後續幾代的統治期間,兩個帝國恢復了聯盟關係,但東部的羅馬政府即使承諾給予援助,也總是保持拖延、遲疑和應付的心態。希臘和拉丁兩個民族的分裂,因為永遠都存在著語言、習俗、利益和宗教的差異,最後變得水火不容。但若從另外的角度來看,不幸的事態也產生有利的結果,證明君士坦丁的判斷非常正確,在長時間的衰敗過程中,他固若金湯的城池多次擊退了蠻族的大軍,讓亞細亞的財富保持著原有的水平。不論平時還是戰時,他們都能控制連接黑海和地中海的重要海峽。君士坦丁堡的建立,應該說有助於東部的存續,這並非是導致西部的滅亡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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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教的終極目標是追求來生的幸福,但要是聽到有人提及基督教的引入和泛濫,對羅馬帝國的衰亡產生了若干影響,也不必表示驚訝和氣憤。教士不斷宣講忍耐和退讓的教義,奮發圖強的社會美德就會窒礙難行,連最後一點尚武精神也因此被埋葬在修道院。公家和私人財富中很大的一部分都被奉獻給慈善事業和宗教活動,而且他們假借虔誠之名的需索永無止境。士兵的薪餉被浪費在成群無用的善男信女身上,他們把齋戒和禁慾看成唯一可供讚揚的長處;信仰、熱誠、求知以及世俗才有的怨毒情緒和爭權野心,燃起了神學爭論的火焰;教會甚至國家都陷入宗教的派系傾軋,鬥爭極其慘烈而且永遠無法和解;皇帝的注意力從軍隊營地轉到宗教會議,羅馬世界遭到另一種新形式的暴政壓榨,受盡迫害的其他教派成為國家躲在暗處的敵人,然而朋黨的精神無論多麼有害和荒謬,卻能成為團結或分裂的基本原則。來自各地教會的1800名主教,向一位有正教信仰的合法君主反覆灌輸絕對服從的理念。他們經常舉行會議,不斷通信,相距遙遠的教會之間也保持密切聯繫。正統教會在屬靈層次的聯盟,可以強化福音書的博愛精神,當然在世俗方面也會加以制約。僧侶保持無所作為的神聖性質,在一個奴性十足和牝雞司晨的時代倒是大受歡迎。但要是迷信不能提供一條安全的退路,產生的種種敗德惡行會誘使一無是處的羅馬人,出於更卑鄙的動機而拋棄共和國的旗幟。宗教的訓示只要能滿足或肯定信徒的自然意向,信徒就會心甘情願地服從。基督教真正純潔的影響力,可以從它對北部的蠻族入教者產生的有益作用當中去尋找,當然其間還是有不盡如人意的地方。如果說君士坦丁的改信基督教加速了羅馬帝國的衰亡,那麼勝利的宗教卻減輕了顛覆所帶來的衝擊,緩和了征服者原本殘暴的心態。

  如此重大的變革對後世有教誨的作用。愛國人士的職責完全是為增進本國的利益和榮譽,但一個哲學家應該有高瞻遠矚的眼光,把其居民已經到達同樣教養和文化水平的歐洲視為一個大共和國。權力的均勢仍會發生忽高忽下的波動,本身和鄰近王國的繁榮交替起伏不已,局部的事態對整體的幸福狀況不會造成危害,也不會損及歐洲人及其殖民地,藝術、法律和習俗體系,明顯有異於其他人類。地球上的野蠻民族是文明社會的共同敵人,我們可能會帶著極為關切的好奇心去探索,想要知道歐洲是否處於外來災難的威脅之下。須知不同民族的外敵,在過去一再破壞羅馬的軍備和制度;或許我們同樣可以反思,證實再強大的帝國仍舊會落到崩潰的處境,這可以使我們了解到確保安全應該注意下列的主要因素。

  其一,羅馬當局不知道其所面臨的危險到達何種程度,也不清楚有哪些敵人的存在。越過萊茵河和多瑙河,在歐洲和亞洲的北部地區,充滿無數狩獵和遊牧民族,他們貧窮、貪婪且殘暴,兇狠好鬥,渴望掠奪別人的勞動成果。蠻族世界很快受到戰爭衝動的刺激,遙遠的中國發生變革都會動搖高盧和義大利的和平,匈奴人從獲勝敵人面前逃走轉而向西方進軍。洶湧的洪流因俘虜和同盟的增加而日益聲勢浩大,舉凡被匈奴人擊敗向西竄逃的部落,反而激發了征戰求生的精神。無數蠻族隊伍用逐漸累積的力量壓向羅馬帝國,要是前列的戰士被消滅,留下的空位就立刻有新來的攻擊者補充,勢不可擋的民族大遷徙已不再僅僅來自北方。當下長期的安寧一直歸因人口的增加,事實卻是工藝和農業進步的必然結果。日耳曼人所居住的早已不再是一些散布在森林和沼澤之間的簡陋的村落,現在可以提供一份名單,上面列著2300個有城牆的市鎮。丹麥、瑞典和波蘭先後建立基督教王國,漢薩同盟的商人和條頓騎士,沿著波羅的海海岸把殖民地一直推展到芬蘭灣。俄羅斯從芬蘭灣到東部海洋現在已經形成實力強大和文明進步的帝國,農業、手工業和製造業被引進伏爾加河、鄂畢河和勒拿河的兩岸地區,連最兇狠的韃靼遊牧民族都受到教訓,只有降服歸順。完全自主的蠻族統治被限制在極為狹窄的範圍,卡爾梅克人或烏茲別克人的殘部為數有限,組成的軍隊對歐洲大共和國已不能構成威脅。表面上的安全不能讓我們忘記,新來的敵人和意料之外的危險,仍有可能在名不見經傳的民族中出現,甚至其所在的位置從世界地圖上都無法找到。阿拉伯人或稱薩拉森人征服的地區從印度一直延伸到西班牙,過去他們一直在貧困和卑賤中過著悲慘的生活,是穆罕默德在他們野蠻的軀體中注入了狂熱的信仰。

  其二,羅馬帝國牢牢建立在成員獨特而完美的聯合基礎之上。臣服的民族不僅放棄了獨立的希望,甚至還忘掉自主的念頭,願意接受羅馬公民的身份。蠻族把西部各行省強行從母體的懷中奪走,重新結合的聯盟需要付出很高的代價,那就是犧牲民族的自由權利和尚武精神。有些依賴性強的行省缺乏活力和勇氣,靠著傭兵和總督保護他們的安全,派駐的軍隊和將領都聽從遙遠的宮廷發號施令。一億人的幸福為一兩個人的行為所支配,何況有些決策者還只是孩子,他們的心靈被深宮的教育、奢侈的生活和專制的權力所腐化敗壞。狄奧多西未成年的兒子和孫子在位期間,帝國遭到了最重大的傷害。這些無能的君王成年後,就把教會丟給主教、國家丟給宦官、行省丟給蠻族。現在18世紀的歐洲分為12個強大的王國,雖然面積大小不一,還有三個頗受尊敬的聯邦和各式各樣較小仍然獨立的國家。隨著統治者人數的增加,君王和將相的才能更有發揮的機會。正當阿爾卡狄烏斯和霍諾留在波旁王朝的寶座上酣睡不醒的時候,有一位尤里安或塞米拉米斯在北部進行統治。當政者彼此產生恐懼或感到羞恥,可使暴政的濫權行為有所收斂,不僅共和國獲得秩序和穩定,君主國也能吸收自由與溫和的原則,就是缺失甚多的制度也具有榮譽心和正義感,這是時代進步的風氣使然。平時有很多活躍的敵手爭強鬥勝,刺激知識和工業的快速發展。戰時的歐洲軍事力量在比較節制且不分勝負的鬥爭中,獲得更多練習的機會。要是一個野蠻的征服者從韃靼的沙漠裡崛起,必須連續擊敗俄羅斯身強力壯的農民、日耳曼聲勢驚人的軍隊、法蘭西作戰勇敢的貴族和不列顛頑強剽悍的戰士,他們或許會聯合起來進行共同防禦。縱然得勝的蠻族將奴役和破壞帶到大西洋的岸邊,會有1萬艘船隻裝上文明社會的殘餘部分,好逃脫他們的追擊。現在的美洲世界全部是殖民地,歐洲就會在那裡靠著原有的制度,重新恢復並且繁榮起來。

  其三,寒冷、窮困以及危險和勞累的生活,強化了蠻族的力量和勇氣。不論在哪個時代,他們一直欺壓講究禮節和愛好和平的中國人、印度人和波斯人,這些民族從不在意要使軍事力量能與自然財富保持均衡。古代黷武好戰的國家像希臘、馬其頓和羅馬訓練出大批士兵,通過操練鍛鍊他們的身體,加強他們的勇氣,提高他們的戰鬥力。他們把獲得的鐵全部打造成強有力的武器,形成的優勢逐漸隨著他們的法律和習俗而衰退,君士坦丁和繼承人的軟弱政策,把只知匹夫之勇的蠻族傭兵武裝起來,教導他們作戰用兵的法則,從而對帝國造成毀滅性的打擊。火藥的發明改變軍事技術,人類能夠控制自然界兩種最強大的能量,那就是空氣與火。數學、化學、機械和工程都用來為戰爭服務,敵對雙方運用最複雜的攻擊和防禦方式進行交戰。歷史學家很氣憤地看到,過去準備一次圍攻作戰的費用足夠建立和維護一個繁榮的殖民地。不過也不能把覆滅一座城市看成費錢而又吃力的工作,心裡就感到不高興;更不能因為勤勞的人民要靠著技術才能獲得保護而心生不悅。工藝的技術只要存在,就能增強已經衰退的軍事能力。後來為了對抗韃靼人的馬隊,大炮和防禦工事成為無法逾越的障礙。歐洲在將來肯定不會受到蠻族的侵襲,因為他們在有能力進行征服之前,先決條件是必須不再是野蠻人。戰爭科學之所以進步緩慢,是因為要伴隨和平時期的技術能力和國家政策的改進。

  要是認為上述看法可疑或不夠正確,還是可以找到等而下之的例證,使我們充滿希望並且獲得安慰。古代和現代的航海家,以及文明民族的歷史或傳說,都曾經提到真正的野蠻人。他們身軀裸露,但心靈有如赤子,沒有法律、技藝、思想甚至語言。或許原始和普遍狀況下的人類,便是從這種最低下的條件中逐步獲得發展,一直到能夠馴服動物、耕種土地、渡越海洋、觀察天象的。智能和體力的改善和練習所獲得的進步,可以說包容的範圍很廣但並不均衡,開始比較緩慢隨後速度逐漸加快,經過多少世代的辛勤努力向上攀登,隨後會出現迅速下滑的現象。地球上有幾個氣候帶感受到光明與黑暗的變遷情形,然而4000年的歷史經驗應該可以增加我們的希望,減少我們的恐懼。我們無法確知在邁向完美的過程中,究竟能夠到達何等高度,然而可以準確斷言,除非地球表面的自然環境有所改變,否則沒有一個種族會恢復到原始的野蠻狀態。社會的進步可從三個方面加以觀察:

  其一,詩人和哲學家只靠本人的心靈來說明他所處的時代和國家,但這種超凡的理解力和想像力非常稀有,而且是自發性的產物。要是憑著帝王的意志和學者的說教就能造就出荷馬、西塞羅和牛頓這樣的天才,他們也不會羨慕。

  其二,法律和政策、貿易和生產、技術和科學所帶來的利益更為實際而長久。許多人經由教育和訓練,在各自的崗位上為社會謀福利,但這種整體架構是技藝和勞動的結果,複雜的機器會因時間而耗損,為暴力所摧毀。

  其三,最實用而且最起碼的生存技術,不需要高超的才能和民族的屈從,便能進行各種運作,也無須個人的特殊能力,或是眾人的團結合作,這對人類而言是何等幸運。每一座村莊、每一個家庭以及每一個個體,都能獲得能力和意向,永遠掌握對火和金屬的使用,知道繁殖和驅使家畜,熟悉捕魚和狩獵,明了初步的航行知識,大致清楚穀物的耕種,以及其他營養的獲得,能夠進行簡單的交易。個人的才華和公眾的勤奮都可能絕滅殆盡,但堅強的植物能忍受暴風雨的摧殘,在貧瘠的土壤紮下永恆的根。奧古斯都和圖拉真光芒四射的時代,因籠罩著無知的烏雲而黯然失色,蠻族就用暴力顛覆羅馬的法律和宮廷。但農神以鐮刀為象徵,仍舊年年在收割義大利的作物,坎帕尼亞的海岸再也不會重現萊斯特里岡人的盛筵。

  自從生存技術被首次發現以來,戰爭、商業和宗教熱情這些無價之寶,便在舊世界和新世界的野蠻人中間散播開來,四處流傳再也不會消失。因此我們大可以欣然接受可喜的結論:世界上每個時代都會為人類增加財富、幸福、知識和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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