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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第三次圍攻破城以後蠻族的掠奪和義舉(410年)

2024-10-09 11:51:06 作者: 席代岳

  阿塔盧斯被罷黜消除了締結和約的唯一真正障礙。阿拉里克前進到離拉文納3英里的地方,對遲疑難決的皇室大臣施加壓力,他們一旦否極泰來就又擺出了傲慢的姿態。阿拉里克聽到他的死對頭薩魯斯酋長被接進皇宮,心中難免騰起一番無明火,何況薩魯斯還跟阿道法斯有過節,也是巴爾蒂家族的世仇大敵。豈料薩魯斯這位豪氣蓋世的蠻族酋長率領300名隨從,突然從拉文納的城門沖了出來,襲擊有相當實力的哥特軍隊,來往縱橫大殺一陣後,掌著勝鼓收兵回城,用大軍先鋒的口氣侮辱他的對手,公開宣稱罪孽深重的阿拉里克是受到皇帝排斥的,永遠不會建立友誼和結盟的關係。拉文納宮廷的謬誤和愚行使羅馬遭受報應,要承受第三次的浩劫。哥特國王不再掩飾剽掠和報復的慾念,大軍出現在羅馬城下,心驚膽戰的元老院知道已沒有任何解救的希望,只能做破釜沉舟的打算,拖延城市覆滅的時間。但他們無法防備奴隸和僕從的密謀,這些人因為出身和利益的關係,都心甘情願地投靠敵人。

  薩拉里亞門在午夜時分被悄悄打開(410年8月24日),居民被哥特號角的可怕聲音驚醒。羅馬建城1163年,這座帝國之都曾經征服和養育世界上很大一部分人口,現在卻落在了日耳曼和斯基泰蠻族的手中,受到蠻族部落狂暴的蹂躪。阿拉里克強行攻進這座被征服的城市,從其公開的聲明得知他還是關心人道和宗教的規範的。他鼓勵軍隊發揮英勇精神奪取應得的報酬,儘量從富有而軟弱的人民手裡搶劫戰利品據為己有,同時告誡手下對於不加抵抗的市民要饒恕他們的性命,要尊敬聖彼得教堂和聖保羅教堂,將之視為不可侵犯的聖地。

  這是鬼哭神嚎的暴亂之夜,有一些信奉基督教的哥特人,展現出新近改變宗教者的信仰熱誠。他們的行為異乎尋常地虔誠和節制,使得教會的作家真心地讚許,並曾舉例詳細描述,有的地方甚至加以美化。當蠻族士兵在城中亂竄到處尋找獵物時,有一個終生獻身祭壇的老處女,她那簡陋的住屋被兇悍的哥特人撞開。闖入者雖然說話的語氣斯文,卻要她交出所有的金銀。真是使人感到驚奇不已,她竟將士兵引到一間金光閃閃的貯藏室,裡面堆滿用金銀材料精工製作的器具。蠻族士兵看到眼前的財寶真是心花怒放,但聽到忠告的話後卻卻又不敢動手。她說道:「這些都是奉獻給聖彼得的法器,要是你膽敢拿走,褻瀆神聖的行為會使你的良心不安。就我來說,對於沒有能力保護的東西也只有聽天由命。」

  哥特隊長懷著敬畏之心,派遣信差把發現寶藏的狀況報告國王,很快接到阿拉里克嚴格的命令,所有聖器和飾物要立即歸還使徒的教堂,不得有任何損壞。從基里那爾山的盡頭一直到遙遠的梵蒂岡,無數哥特人的分遣隊以作戰隊形通過主要的街道,手裡拿著閃閃發光的兵器保護一長列虔誠的信徒。他們的頭上頂著大堆金銀器具,蠻族軍隊的口令混合著宗教的讚美歌聲。有很多居住在附近的基督徒趕快出來加入這一感人的行列。還有大群逃難人員不分男女老幼和階級職位,甚至不分宗教派別,全部趁著這最好的機會逃進梵蒂岡安全而友善的避難所。聖奧古斯丁寫出宏偉淵博的思想名著《上帝之城》,就是要闡明偉大羅馬的毀滅實屬天意。他以歡欣鼓舞的心情歌頌基督流傳萬古的勝利,用輕視的口吻質問那些異教徒的對手:能否舉出類似的例證,當一個城鎮被蠻族的狂濤捲走的時候,那些古代傳說中的神祇還能保護自己和受騙的信徒嗎?

  羅馬遭到洗劫時發生了若干罕見而奇異的事件,蠻族的德行值得嘉許。但梵蒂岡這塊聖地和各處使徒教堂,畢竟只能接納極少部分羅馬人民。在阿拉里克的旗幟下有成千上萬的武士,特別是匈奴人對於基督的名字或信仰可以說一無所知。因而我們可以大膽推測他們在那獸性大發的時刻,所有的欲望都已燃起,人性的抑制全無作用,福音的教誨也難以影響哥特基督徒的行為。有些作者極力誇大他們的仁慈,卻也坦白承認他們殘酷殺害羅馬市民。恐怖陰影的籠罩之下,城市的街道堆滿無人掩埋的屍體。市民的絕望有時會轉變成憤恨,蠻族士兵只要遭到反抗就會激起暴虐的震怒,老弱婦孺和傷殘病患都不分青紅皂白地遭到屠殺。4萬名奴隸一心想要報復私仇,他們毫無憐憫和惻隱之心,從前在有罪或可惡的家庭里受到痛苦的鞭打,現在要用他們家人的鮮血來洗滌傷口。羅馬的貴婦和童女視貞潔重於生命,因此遭受了比死亡更為可怕的摧殘,教會歷史學家特別選出表現婦德的事例供後世景仰。

  有位容貌美麗的貴夫人是正統教會的基督徒,她激起了一個哥特青年無法克制的慾火。要是根據索佐曼合理的推斷,這位青年應該是阿里烏斯派的異端分子,他被她的堅決抵抗激怒拔出軍刀,像生氣的情人一樣刺傷她的脖頸,鮮血直流的女英雄還是奮不顧身拒絕他的求歡。一直到強暴未遂的罪犯放棄徒然無效的努力,最後為了表示敬重,將她帶到梵蒂岡聖地,拿出6個金幣交給了看守教堂的衛兵,要他們安全護送她到丈夫身旁。這種英勇的舉動和慷慨的行為是極為難得的例子,一般來說野蠻的士兵為了滿足肉慾,根本不會考慮被擄女性的意願和應守的本分。因而一個微妙而又容易曲解的問題引起激烈的爭辯:承受暴力拒不相從的嬌弱受害者,在違背個人意願受到侵犯後,是否應算作失去純潔的貞操?當然還有一些更重要的損失會引起更普遍的關切。我們不能設想所有的蠻族,在任何時候都會犯下發泄肉慾的暴行。何況年齡和容貌的條件以及堅貞不屈的抗拒,保護了絕大多數羅馬婦女免遭強姦的危險。

  相較之下,貪婪卻是永難滿足而且普遍存在的欲望,是能夠使不同品位和習性的人都享受歡愉的事物,只要據有財富便能輕易獲得。在羅馬城內搶劫行為的主要目標是黃金和珠寶,重量輕體積小而且價值高。但等到便於攜帶的財富被先得手的強盜搶光後,羅馬宮殿富麗堂皇和貴重值錢的陳設也被搜刮一空。裝滿金銀器具的大櫃、塞滿絲綢紫袍的衣箱,隨意堆放在大車上面,跟著哥特軍隊一起行軍。蠻族從不把最精美的藝術品當回事甚至惡意毀損,為了獲得值錢的金屬就將很多雕像熔化;為了分配贓物用戰斧將貴重的器具劈成碎片。獲得財富使利慾薰心的蠻族更加貪得無厭,他們進一步用恐嚇、毆打甚至酷刑,迫使被擄人員說出藏匿財物的地點。豪華的穿著和貴重的飾物被視為富有的必然證據,而外表窮酸也被歸之於節儉的個性而更有餘財。有些非常頑固的守財奴通常會在遭受最殘酷的拷打後,才供出秘密放藏的心愛物品。許多冤屈的可憐蟲實在無法拿出對方想像中應有的財寶,結果只有慘死在皮鞭之下。

  羅馬的建築物遭受破壞的程度,儘管有的說法過於誇張,但確實在哥特人的暴行中受到了相當程度的毀損。當他們穿過薩拉里亞門入城之際,就點燃了附近的房屋作為進軍的引導,也用來分散市民的注意力。蔓延的火焰在混亂的夜晚無人出來撲滅,吞噬了很多私人和公共建築物。薩路斯特皇宮的廢墟一直保留到查士丁尼時期,就是哥特人縱火的確鑿證據。當代有位歷史學家提到,就是大火也難以燒毀粗大的實心銅梁,憑人力根本無法動搖古代建築的基礎。他那虔誠的信念倒也包含某些真理,就是天怒補充人怨之不足。令人感到驕傲的羅馬廣場,四周裝飾無數神祇和英雄的雕像,是被天上的雷火夷為了平地。

  

  姑且不論騎士和平民階級在這次羅馬大屠殺中的死亡人數,但有一件事可以確定,元老院的議員只有一個死在敵人的刀劍之下。但究竟有多少人從尊貴而富有的地位,突然之間變成可憐的俘虜和人犯,這就很難計算清楚了。蠻族通常只要錢財不要奴隸,所以擄獲貧窮的人員能索取的贖金很少,一般都是好心的朋友或慈悲的外人代為支付,要不然就把俘虜在公開的市場或私下的交易中賣掉,即使如此他們還能合法擁有與生俱來的自由,這是身為公民不會喪失也不容剝奪的權利。但後來他們很快發現,這雖然能夠維護個人的自由,但生命的安全卻受到威脅,哥特人若是無法賣掉他們,便會一不做二不休將無用的俘虜全部殺光。所以司法部門針對戰爭的情況已經有了明智的規定,被出賣的俘虜必須為賣主服行5年的短期勞役,等於是用體力抵付贖金。這些侵入羅馬帝國的民族,早已將大批吃不飽而又驚恐萬分的省民趕到義大利,他們害怕挨餓更甚於受到奴役。等到羅馬和義大利發生災難,這些居民更是四散開來,逃到最偏僻遙遠的地方,把那裡當成安全的避難所。

  哥特騎兵沿著坎帕尼亞和托斯卡納海岸,一路散布著恐怖和毀滅,與阿根塔里亞海岬只有一水之隔的小島伊吉利烏姆,由於海洋的阻絕僥倖逃過一劫。在距離羅馬相當近的僻靜地點,濃密的樹林裡面藏匿著人數眾多的市民。很多元老院議員的家庭在阿非利加擁有大量世襲產業,要是他們明智地決定及早離開,就可以安全抵達歡迎他們的行省,不僅能安身立命,更可避免家破人亡的災難。

  在逃難的人群當中以高貴而虔誠的普羅巴最有名望,她是彼得洛尼烏斯統領的遺孀,在這位最有權勢的羅馬公民去世以後,她仍舊是阿尼西安家族的大家長,用個人的財產支付三個兒子先後出任執政官所需的花費。當城市遭到圍困並被哥特人占領後,普羅巴作為基督徒秉著聽天由命的態度,忍受重大的財產損失。她登上小船在海上看見自己的府邸已被烈焰吞噬,最後帶著女兒拉塔婭和孫女德米特里阿斯(也是受到景仰的貞女)一起抵達阿非利加海岸。這位貴夫人把自己產業變賣所得的款項慷慨解囊,這減輕了許多人流離失所和被擄付贖的痛苦。然而就連普羅巴這樣享有高尚門庭的世家,也無法避免赫拉克利亞安伯爵貪得無厭的壓榨。他竟然以濫用婚姻的名義,使出極為卑鄙的手段,將羅馬最高貴的婦女賣給荒淫而又貪婪的敘利亞商人。

  義大利的難民沿著埃及和亞細亞海岸散布在幾個行省里,一直到遙遠的君士坦丁堡和耶路撒冷。在聖傑羅姆和他的女弟子停留的伯利恆小村的僻靜居所,擠滿無數不分男女老幼的乞丐,這些人過去都曾有顯赫的地位和富有的家世,如今落到悽慘的地步,難免讓人唏噓。羅馬遭遇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劫,使得帝國突然陷入悲傷和恐懼之中。過去的偉大和現在的敗壞形成極為可笑的比照,不禁使得輕信的人們誇大了這座城市之後遭受的痛苦。教士把東方預言家高深的隱喻用在新近發生的事件上,有時就會將首都的摧毀和世界的末日混為一談。

  基於天性,人類對自己所處的時代本能地會產生一種強烈的傾向,難免輕視優點儘量渲染罪惡。但等最初激動的情緒緩和下來,對於真正的破壞狀況進行公正的評估,見多識廣的當代人士不得不承認,羅馬在建城初期遭到高盧人的重大傷害,其實比起衰敗以後在哥特人手下的破壞要更為嚴重。又過了11個世紀,後代子孫用充滿信心的語氣加以肯定,阿拉里克從多瑙河畔引進蠻族給羅馬帶來的蹂躪,遠不如查理五世率領的軍隊造成的破壞強烈;那個自封為羅馬皇帝的正統基督教君王,竟會對自己的臣民採取敵對行動。

  哥特人在進城後不過6天就撤離了羅馬,但羅馬卻被帝國叛亂分子據有長達9個月之久,每個鐘頭都為凌虐、淫亂和掠奪的罪惡犯行所污染。殘暴的隊伍承認阿拉里克是他們的領袖和國王,他的權威對他們產生約束和制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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