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24-10-09 11:18:22
作者: (意)多納托·卡瑞西
「擋箭牌作戰計劃」遭到媒體曝光。
第二起雙屍命案之後,才不過短短几小時,媒體就開始嚴厲批判中央統籌偵案小組,尤其是副局長莫羅。小組的工作表現慘遭炮轟,最常出現的字詞是「能力不足」與「效率不彰」,社會大眾原本對殉職警察充滿憐憫,現在也轉為不斷高漲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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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在人們心中留下了陰影,殺人魔是這場遊戲的贏家。
莫羅被迫中斷「擋箭牌作戰計劃」,以免引發更多爭議。然後,他把自己以及親信關在總部里,想要找尋新的辦案角度。
「怎麼了?」馬克斯的語氣流露出一絲焦慮,「你不會有危險吧?」
「不要聽信電視節目裡的任何話,」桑德拉回道,「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鬼扯什麼,只是想要讓社會大眾為自己的新聞買單,所以會使用恐懼策略。」她知道自己這番話沒什麼說服力,但也不知道有什麼更好的方法能讓他安心。
「你什麼時候回來?」
「等到這裡一結束,我就馬上回去。」這也是謊言。其實,他們的工作量並不大,只是在重複研讀案件的關鍵要素,把性犯罪前科犯找來問話。除此之外,他們完全沒有任何頭緒。
「你還好嗎?」
「我沒事。」
「維加,才不是這樣,我從你的語氣中聽得出不對勁。」
「沒錯,」她老實招認,「都是因為這件案子,如此殘暴的案情讓我很不習慣。」
「你這幾天一直很躲避這個話題。」
「抱歉,但我現在不能討論這件事。」她特地躲到大廳打電話,現在她已經沒有辦法忍受與別人在一起相處。到了晚上,總部人沒有那麼多,她就趁機為自己多爭取一點兒隱私。不過,現在她很後悔打電話給馬克斯,她擔心他會發現她態度轉變的真正原因:「我怎麼可能永遠堅強不摧?你說是不是?」
「那為什麼不辭職?」
他們以前就討論過這個話題。他認為解決一切問題的良方就是桑德拉換工作,他真的不明白怎麼會有人選擇這種周邊充滿死人的工作。
她努力耐心解釋:「你有你的學校、歷史課、學生……我也有我的專業。」
「我尊重你的工作。我只是說,也許你可以考慮過另外一種生活,僅此而已。」
他的這段話多少算是中肯,因為桑德拉陷得太深。她覺得腹部承受了深沉的壓力,仿佛那裡有巨大的寄生蟲吸光她的元氣,反而將焦慮灌注在她的體內。「我先生過世的時候,每個人都說我應該換工作,我的家人與朋友的看法都是如此。我十分固執,我告訴他們我可以撐下去。其實,在過去這三年中,我一直在迴避暴力案件。萬一躲不過的時候,我就躲在相機後面,結果就是我想要儘量躲開血腥場面,自然無法像以往一樣稱職,所以我才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黛安娜·德爾高蒂歐還活著。馬克斯,這都是我的錯,我明明在那裡,卻仿佛不在現場。」
馬克斯在電話另一頭嘆氣:「維加,我愛你,我知道我這麼說可能有點兒自私,但你依然在躲藏,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迴避什麼,但你真的有事瞞著我。」
桑德拉知道他說出這些話其實是為了她好,因為他的確對於兩人的未來感到憂心忡忡:「也許你說得沒錯,都是我的問題。但我答應你,等到整起事件結束之後,我們再好好談這件事。」
這些話果然讓他安心了:「快回家吧,我在等你。」
桑德拉掛了電話,站起來,盯著掌心裡的手機。她真的沒問題嗎?這一次,發問的人是她自己,而不是馬克斯,但她一直沒辦法回答他,現在她也沒辦法給自己一個答案。
今天過得十分漫長,而且已經很晚了,但莫羅的人馬依然全員留在辦公室,打算拼到最後一刻才離開,而且,現在還牽連到兩名同人身亡。
就在桑德拉準備搭乘電梯回到項目室的時候,她發現喬治·蒙蒂菲奧里的母親依然坐在大廳訪客區的一張塑料椅上,一臉耐心期盼的模樣。幾小時之前,她拼命想要交給莫羅的那個塑膠袋,則擱在她的大腿上面。
桑德拉背對著她,擔心蒙蒂菲奧里太太曾經看過她與莫羅在一起,等一下會跑過來找她講話。她按下電梯按鈕,不過,當電梯門打開的時候,她卻沒辦法踏進去。門又關上了,她轉身,朝那名女士走去。「晚安,蒙蒂菲奧里太太,我是桑德拉·維加,我現在與中央統籌偵案小組一起辦案,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地方嗎?」
桑德拉伸手致意,她也握了一下,但似乎不是很相信桑德拉的話,也許是因為她不相信真的有人會注意到她:「我和你的一些同事講過話了,大家都叫我等,但我真的沒辦法了。」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虛弱,桑德拉擔心對方隨時會昏倒。「餐廳已經關門了,不過還有自動販賣機。要不要吃點兒東西呢?」
那女士嘆了一口長氣:「失去兒子讓人異常心痛。」
桑德拉不明白這句話與她的疑問有何關聯,但那女士還是繼續說下去。
「不過,卻沒有人告訴我確切的真相,這對我是一大折磨。」她的眼眸中有酸楚,但也看得出她意識清楚,「早上起床、走路,甚至進廁所或是盯著牆壁,都讓我覺得很痛苦。現在,我看著你,我覺得連睜眼閉眼都很難受,你能想像那種感覺嗎?」
桑德拉回道:「是,我懂。」
「那就不要問我是否需要吃東西,我有事要說,聽我講完就是了。」
桑德拉懂了:這位母親不需要同情,而是關注。「好,我在這裡,請告訴我吧。」
那女士把那個塑膠袋拿到她面前:「弄錯了。」
「哪裡搞錯了?我不明白……」
「我要的是喬治的衣物。」
「是,我知道。」桑德拉記得那些以透明塑膠袋包裹的東西,裡面是黛安娜與她男友的衣物。莫羅曾經讓她看過這些東西,而且告訴她喬治的母親堅持要拿回兒子的遺物,他還說,這是悲傷引發的荒謬舉動之一。
「我檢查過了,」她打開塑膠袋,讓桑德拉看到裡面的東西——白襯衫,「這不是我兒子的衣服,他們給我的是別人的衣服。」
桑德拉仔細看了一下,的確就是她當初在現場拍照時看到的那一件,與其他衣物一起散落在汽車后座上。
但這位女士很堅持:「也許這是其他死亡男孩的衣服,現在他母親一定覺得奇怪,不知道她兒子的衣服到底在哪裡。」
桑德拉很想告訴她,並沒有其他的死亡男孩,也沒有其他傷心欲絕的母親。悲痛對她所造成的影響太可怕了,所以桑德拉努力展現耐心:「蒙蒂菲奧里太太,我確定我們沒有弄錯。」
不過,她現在卻把那襯衫從塑膠袋裡取出來:「你看看,這襯衫是中號,喬治總是穿大號。」然後,她又指了一下袖口,「而且這裡也沒有他名字的前綴字母。他的每一件襯衫都有,全是我親自繡上去的。」
她十分嚴肅。要是換作其他時候,桑德拉一定早就想辦法甩開她了,態度溫柔但堅定。不過,她的心中卻突然湧起不祥的預感,背脊一陣顫抖,要是沒弄錯呢?
那麼,合理的解釋也就只有一個了。
桑德拉沖入項目室,直接走向那塊書寫案情關鍵要素的白板,她拿起白板筆,寫下了這幾個字:
殺人之後,他換了衣服。
莫羅本來把雙腳擱在辦公桌上面,此刻,他坐直身子,盯著她,目光滿是疑惑。現場的每一個人都不知道現在出了什麼狀況。
莫羅問道:「你怎麼知道?」
桑德拉將包有那件襯衫的塑膠袋拿給他看:「喬治·蒙蒂菲奧里的母親把這東西帶過來,她說這不是她兒子的衣服,還說一定是搞錯了。她說得對,只不過動手腳的人不是我們。」這個重大發現讓她頗為激動,「我們給她的是奧斯提亞松林車內的那一件,但其實在更早之前,襯衫已經被換過了。在一片漆黑之中,兇手誤拿了喬治的襯衫,以為那是他自己的衣服,這隻有一種合理的解釋……」
「他在現場換了衣服,」莫羅開口,現在他有了新的領悟,煩擾他一整天的沮喪心情也瞬間煙消雲散,「也許是因為衣服沾了血跡,更衣之後就比較不會啟人疑竇。」
「沒錯。」桑德拉神色興奮,這是其他兇手經常使用的預防措施,不過,在這起案件之中,卻可能帶來意想不到的重大突破,「所以,要是袋子裡的襯衫是兇手所有……」
莫羅比她搶先一步說出口:「……那麼就會有他的D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