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個秘密包含了三個層次，第一個是「鹽之童」。

  雖然有人企圖挖掘這個謎團，但還有另外兩個層次無法破解。

  

  還沒有人這麼厲害。

  不過，巴蒂斯塔·艾里阿加依然十分緊張，他夢到了米恩，他年輕時在菲律賓殺死的好友。過去這幾天，他經常想起米恩，也許這是他焦慮的主因。不過，只要好友在他的心中徘徊不去，艾里阿加就無法平靜。這絕對不是什麼好兆頭，仿佛米恩想要警告他什麼似的，危險宛若風暴雲雨，在他周邊不斷厚積。然而，與他現在必須要努力捍衛的秘密相比，他年少時的這個可怕秘密根本只是小兒科罷了。

  一連串事件發生得太快，他已經啟動風險管控措施，但他不知道該怎樣減緩它的運作速度。

  昨晚又有一起兇案，造成雙人喪命。

  死亡事件並不會讓他心生憤慨，而且無辜者喪命也不會引發他任何的悲憫，世道就是如此，他不是偽善者。看到其他人喪命，我們掉淚，其實都是為了自己，這並不是什麼高尚的情操，只是純粹擔心自己哪一天可能也會面臨相同災禍的恐懼。

  對他來說，唯一的重點就是這次有兩名警員遇害，會讓狀況變得很棘手。

  不過，他必須承認，他們運氣不錯。法醫自殺，這一連串事件也因而緊急剎車。這個白痴阿斯托菲事跡敗露，但的確有遠見，知道要自行了斷，以免警方查出他居間所扮演的角色。

  可艾里阿加還是得確定是否有人在追蹤「鹽之童」的事，不過，他知道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進入死胡同。

  到時候，他們就可以高枕無憂，秘密不會外流。

  許多年前，曾經出現過一起失誤：被嚴重低估的危險因子。修補它的時候到了，而事情的發展速度太快，所以他必須要知道警方辦案的確切進度。

  只有一個辦法可以找出答案：他原本打算在羅馬的時候一直隱姓埋名，現在也只能放棄了。

  至少，必須讓某人知道他已經到了這裡。

  俄國飯店位於狒狒街的底端，這條優雅的街道連接人民廣場與西班牙廣場，路名源於一五七一年興建某座小噴泉里的西勒努斯雕像。這座雕像的臉雕得實在太醜了，羅馬居民立刻把它與小狒狒聯想在一起。

  巴蒂斯塔·艾里阿加走入飯店，帽檐壓得低低的，以免引起別人注意。他直接走向史特拉汶斯基酒吧，這個高檔地點可以提供高級雞尾酒與美饌佳肴，而且自春季開始，就可以在這家豪華大飯店的花園裡喝酒用餐。

  酒吧里正在舉行一場商業早餐會，有位七十多歲的先生，態度文雅，儀表堂堂，做東款待來自中國的商業夥伴。

  他名叫托瑪索·奧吉，羅馬人，祖先居此已歷經好幾個世代，他出身貧寒，不過，在無恥資本家一心致富、在羅馬四處掠奪的那個時代，他因從事建築業而發了大財。奧吉與許多位高權重人士為友。而他自己的專長是投機與貪污，已經是大師等級。當局對他多次發動調查，懷疑他與犯罪組織共謀圖利，但他最後總是能夠全身而退，聲譽完全不受任何影響。

  說來也奇怪，像他這種經歷過各種風暴卻依然屹立不倒的人，總是能讓別人更加敬重，而且越來越有權勢。其實，托瑪索·奧吉早已是眾人公認的，能在羅馬呼風喚雨的重要人物之一。

  艾里阿加比他小十歲，卻嫉妒他的處世儀態。那一頭整齊後梳的銀髮，還有讓他看起來健康又容光煥發的低調曬痕，艾里阿加馬上就認出身著高雅卡拉契尼西裝與英國定製皮鞋的奧吉。他向一名服務生要了紙筆，寫了幾句話，指向他希望轉交的對象。

  托瑪索·奧吉一收到字條，臉色立刻大變，曬痕與笑意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焦慮的蒼白臉色。他與賓客們暫時告退，走向洗手間，似乎是剛剛接獲了什麼指令。

  他一打開門，看到艾里阿加，立刻就認出了他：「所以真的是你。」

  「除了你，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在羅馬。」艾里阿加馬上開口，同時脫掉帽子，鎖門。

  「不會有人知道，」奧吉向他保證，「但我外面有客人，我不能讓他們等太久。」

  艾里阿加走到他的面前，直盯著他的雙眼，「我不會耽擱你太久時間，我只有一個小小請求。」

  奧吉個性狡獪，瞬間明白艾里阿加的「小小請求」恐怕沒那麼簡單，不然他也不會紆尊降貴，躲在廁所里與他對話，這根本不是他的風格。「什麼事？」

  「『羅馬殺人魔』，我要你給我警方的調查報告。」

  「你在報章雜誌上面看到的那些信息還不夠嗎？」

  「我想要知道沒有透露給媒體的所有細節。」

  奧吉哈哈大笑：「這案子的主導人是副局長莫羅，他是中央統籌偵案小組的獒犬，沒有人能夠接近他。」

  艾里阿加語露輕蔑：「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

  「這次連我也愛莫能助，抱歉。」

  艾里阿加搖頭，頻頻發出不爽的咂舌聲：「老哥，你讓我大失所望，我本來以為你很有辦法。」

  「哦，這一點你錯了，有些人我就是動不了。」

  「就連你有那些人脈和生意一樣？」艾里阿加總是喜歡提醒別人，別忘了他們有多麼下流鬼祟。

  「就連我有那些人脈和生意一樣。」奧吉完全無懼，大膽重複了一次，顯露滿滿的自信。

  艾里阿加面向掛在洗手台前面的大鏡子，盯著奧吉的映影：「你有多少個孫子？十一個，還是十二個？」

  「十二個……」奧吉開始變得不安。

  「美好的大家庭，恭喜恭喜。告訴我，他們幾歲了？」

  「最大的剛滿十六歲。你問這個幹什麼？」

  「要是他知道祖父喜歡與他年紀差不多的年輕女孩，你覺得他會作何感想？」

  奧吉火氣都上來了，但還是得勉強維持鎮定，現在他落居下風：「都是陳年舊事了……艾里阿加，你這一招還要玩幾次？」

  「我早就不想這樣了，老哥，但你似乎恰恰相反，」艾里阿加又轉身面向他，「我看到你上次度假時在孟加拉國拍的那些照片，你厲害，與那名未成年少女手牽手合影。而且，我還知道那個住在羅馬郊區的女人的地址，她讓你每個星期四下午陪伴她女兒，正好讓你趁機爽快。請教一下，你是去當她的家教嗎？」

  奧吉揪住他的衣領：「我絕對不會再讓人勒索我。」

  「你大錯特錯，我早就不干勒索這種事了，我只是拿回屬於我的權益而已。」他一派冷靜，推開奧吉的手，「還有，你要記得：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你也許會生氣，但還是會乖乖聽我的吩咐。因為你知道我現在不會拆穿你的醜聞，你知道我會放過你，除非你又去搞未成年少女，我才會向媒體揭露一切。不過，老哥，你告訴我，你真能忍得住那種誘惑嗎？」

  奧吉不發一語。

  「你煩惱的不是顏面盡失，而是再也無法縱慾……是不是被我說中了？」巴蒂斯塔·艾里阿加彎腰撿起自己的帽子，剛才掉到地上的時候，他沒注意到，現在，他又把它戴好，「等到你死掉之後，你的魂魄會下地獄，你自己也知道這一點。但只要你還活在人世，就只能由我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