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我無法繼續埋頭讀書，有一段時期又沉溺於酒精，企圖以此忘掉自己。我並不喜歡喝酒，但要喝還是能喝的，所以我就靠拼命喝酒來麻醉自己的心靈。這種淺薄的權宜之計，很快就使我變得更加厭世了。在爛醉之中，我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意識到自己只不過是個故意借酒佯醉以欺騙自己的傻瓜。我感到一陣戰慄，眼睛和心靈也隨之清醒過來。有時候，無論怎么喝都難以進入這種裝醉佯狂的狀態，只得一直消沉下去。而且，就算使用這些伎倆換來一時的快意，過後卻反而會變得更加憂鬱。因為，我不得不在自己最愛的妻子及其母親面前暴露出自己的醜態。而她們則從她們的立場來理解我。

  岳母時常對妻子說些抱怨我的話，妻子卻沒有告訴我。可她又忍不住會私下責備我幾句，但並不嚴厲，所以我從來沒有因為被她責備而生氣過。她常常懇求我：「你有什麼不滿就直接說吧。」她還勸我：「為了將來著想，把酒戒了吧。」她有時哭著說：「你最近好像變了個人。」光說這些倒也罷了，但她還說：「假如K還活著的話，你肯定不會變成這樣吧。」我回答道：「也許吧。」當然，我的意思和她理解的意思截然不同，我不禁暗自悲傷。儘管如此，我還是不打算向她做任何解釋。

  我時常向妻子認錯，大多是在醉酒晚歸的第二天早上。她有時笑一笑，有時沉默不語，有時也會潸然淚下。無論哪種態度，都讓我覺得鬱悶不堪。所以，我向妻子道歉，其實就等於向自己道歉。最後我終於戒酒了。與其說是因為妻子的勸告，不如說是因為自己覺得厭倦才戒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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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戒了酒，但我卻什麼都不想做。無奈之下，我只得又開始看書。但看完就扔在一邊不管了。妻子常常問我為什麼看書，我只是苦笑。然而，當我想到連世上最愛的人都不理解自己時，心中不免感到悲傷。而當我想到明明有辦法但卻沒勇氣讓她理解自己時，就更悲傷不已。我很孤獨，甚至經常覺得我一個人住在與世隔絕的地方。

  同時，我還反覆思考K自殺的原因。事發當時，大概是因為我也為情所困，所以立即得出了簡單而直接的結論：K是因為失戀而自殺的。但隨著我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再看待這個問題時，就發現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那麼，是因為現實與理想的衝突？——好像也還不夠充分。最後我開始懷疑，K莫非是和我一樣覺得孤獨難耐才突然決定自殺的？這麼一想，我不由渾身發抖。因為，有種預感時不時地像風一樣掠過我的心頭——我像K一樣，正走在他曾經走過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