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我就這樣過了兩三天。當然，在這兩三天裡，對於K的愧疚之情使我的心情很沉重。我原本就覺得需要做點什麼，否則就對不起他。更何況夫人的語氣和小姐的神情一直刺激著我，使我覺得更加難受。夫人具有像男人一樣爽快的性格，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在餐桌上把我的事全告訴K。而且，自從那天以來，小姐對我的言行舉止也越來越明顯，這難免會使K產生懷疑。我處於這樣一種處境——必須想個辦法，把我和這個家庭之間結成的新關係告訴K。然而，對於承認自己道德上有弱點的我來說，這事很難做到。

  無奈之下，我想到一個辦法：請夫人正式告訴K。當然，是趁我不在家的時候。但如果原原本本地告知，我同樣會覺得沒臉見K，所不同者只是直接說和間接說的區別而已。如果要讓夫人編些假話，那麼夫人肯定會追問原因。如果把所有事情都向夫人坦白，那就等於主動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在自己的心上人和她母親面前。我這個認真的人，難免會擔心損害到自己將來的信譽。在結婚之前就失去對方的信任，哪怕只是一絲一毫，在我看來都是極其不幸而且無法忍受的。

  總之，我是一個本想走正直的路、結果卻失足滑倒的笨蛋。或者說，我是一個狡猾的傢伙。而意識到這一點的，目前只有老天爺和我自己的內心。然而，當我要站起來繼續往前邁步的時候，就難免會陷入困窘的境地，不得不把自己失足滑倒之事告訴周圍的人。我很想把失足滑倒之事一直隱瞞下去，但同時又很想繼續往前走。我就這樣被困在其間，進退兩難。

  過了五六天之後，夫人突然問我：「那件事你跟K說了嗎？」我說：「還沒有。」她追問道：「為什麼不說呢？」被夫人這麼一問，我頓時愣住了。我至今都還記得，當時夫人說了一句令我吃驚的話。

  「怪不得我跟他說的時候，他還一臉驚訝呢。你這樣怎麼行？平時兩個人關係那麼好，結果卻一直瞞著人家。」

  我問夫人：「K當時說了什麼？」夫人回答道：「也沒說什麼。」我忍不住想進一步問清楚。夫人說道：「我本來就不需要隱瞞，也沒說什麼要緊的事。」然後把K的情況一一告訴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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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據夫人所說，K似乎是以最冷靜的驚訝之情來迎接這最後一擊的。當K聽說了我和小姐之間結成的新關係時，一開始只說了句：「是嗎？」夫人說：「你也為他們感到高興吧。」這時，K才看著夫人的臉，微笑著說道：「恭喜了。」說完就起身走了。在拉開起居室的隔扇之前，他又回過頭問夫人：「他們什麼時候結婚？」接著又說道：「我本來想送些賀禮，可又沒錢買，就送不成了。」……我坐在夫人面前，聽了這番話，不由感覺到胸口窒息一般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