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我們回到各自房間後，就沒有再碰面。K和早上一樣安靜。我也陷入了沉思。

  我想，自己當然應該向K說出心裡話，但又覺得已經錯過了時機。為什麼我剛才不打斷他的話，進行反擊呢？這顯然是重大失策。至少也應該在聽K說完之後，當場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如今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了，我又再重新提起的話，怎麼想都覺得很彆扭。我無法戰勝內心的這種牴觸感。悔恨之情占據了我的頭腦，使我感到頭暈目眩。

  我盼望著K能夠再次拉開隔扇闖進來。說實話，上午我就像遭到突然襲擊一樣，沒有任何應戰的準備。我決心要把上午失去的東西奪回來，於是時不時地抬頭看一下隔扇。可那隔扇卻一直緊閉著，K那邊也一直很安靜。

  漸漸地，我被這安靜攪擾得心煩意亂。一想到K在隔壁想著什麼，我心裡就焦躁不安。平時我們也經常這樣隔著一道隔扇，彼此沉默不語。在正常狀態下，他那邊越是安靜，我就越是忘記他的存在。可見我此刻已經陷入失常狀態了。然而，我又不能主動拉開這道隔扇。既然剛才沒有說出口，現在就只能等待對方找上門來的時機。

  最後，我終於待不下去了。非要這麼待下去的話，說不定會忍不住衝進K的房間。沒辦法，我只得起身走到檐廊上，然後來到起居室，心不在焉地拿起鐵壺倒了一杯水喝。然後走到屋外。我就這樣故意避開K的房間，來到大街上。當然，我也沒有什麼地方可去，只是因為在房間裡待不下去而已。於是我就漫無目的地在正月的大街上到處亂走。可是無論走到哪裡，我的頭腦中都充塞著K的身影。我四處徘徊，其實並沒想著要甩掉這些思緒。相反，我一邊走還一邊琢磨著K的舉動。

  首先，我覺得他這個人難以理解。他為什麼突然向我傾訴這些話？難道他對小姐的愛已經熱烈到了非向人傾訴不可的程度？原來的那個他又被扔到哪裡去了呢？對我來說，所有的這些問題都無法理解。我知道他很要強，也很認真。我相信，在我決定接下來要採取什麼態度之前，有很多問題必須先向他問清楚。同時，一想到接下來要和他成為競爭對手，我就覺得可怕。我茫然地在街上走著，眼前總是浮現出K呆坐在房間裡的身影。我耳邊仿佛聽到一個聲音：「你再怎麼走，也無法使我動搖。」——在我心目中，他似乎已經變成了一個魔鬼。我甚至覺得，自己將永遠受到他的折磨。

  我疲憊地回到家時，他的房間仍然靜悄悄的，仿佛沒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