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2024-10-13 06:11:32 作者: (日)夏目漱石

  我在私下裡懇求夫人和小姐儘量和K多說話。因為我認為,他現在這個樣子正是一直以來沉默寡言的生活所造成的。很顯然,他的內心已經生鏽了,正如鐵不用就會生鏽一樣。

  夫人笑著說道:「這個人簡直難以接近嘛。」小姐還特意向我舉例說明——她問K:「火盆里有沒有火?」K回答:「沒有。」她說:「那我給你端來吧。」K拒絕說:「不用。」她又問:「不冷嗎?」K回答:「冷是冷,但不用了。」然後就沒有再搭理她。——聽小姐這麼一說,我也不能光是苦笑了。我覺得有點過意不去,不得不說幾句打圓場的話。儘管現在已經是春天,不一定非要烤火不可,但K這樣回答也難免會給人留下難以接近的印象了。

  於是,我常常趁自己在場的機會,儘量讓母女倆和K多接近。比如說,我和K聊天時,就把母女倆也叫過來;我和她們一起在房間裡時,就把K也拉過來……總之,採取各種隨機應變的方法讓他們互相接近。當然,K不大樂意,有時忽然起身走到外面去,有時則怎麼叫他都不肯過來。他說:「這樣閒聊有什麼意思呢!」我只是笑了笑,但心裡卻知道K肯定為此而瞧不起我。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也許應該被他瞧不起。或者也可以說,他的眼界比我高得多。我並不否認這一點。然而,只是眼界高,而其他方面跟不上的話,就無異於殘疾。我覺得,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讓他變得有人情味。因為我發現,既然他自己做不到出人頭地,那麼即便滿腦子想著偉人形象也沒有任何作用。為了讓他變得有人情味,我首先採取的方法是讓他坐在異性身邊。讓他置身於這種氛圍之後,再試著給他那鏽跡斑斑的身體裡注入新鮮的血液。

  這種嘗試逐漸有了成效。一開始顯得格格不入,但漸漸就變得融洽起來了。他似乎逐漸發現了自己身外的世界。有一天,他對我說:「女人不應該受到那樣的輕視。」一開始時,他大概以為女人也應該具有和我同樣的知識和學問,一旦希望落空,就會產生輕蔑之心。一直以來,他都是一視同仁地看待男女眾生,從來不懂得根據對方性別來改變立場。我對他說:「我們兩個男人就算這麼一直聊下去,也只能是兩條向前延伸的平行線。」他回答道:「當然。」那時我有點沉迷於對小姐的思慕中,所以才自然而然地說出了這句話。不過,關於我內心的秘密,卻一句也沒有向K吐露過。

  K一直以來都躲在用書籍築起的城牆裡,而現在,他的內心開始逐漸敞開。我看著這一變化時,感到無比欣慰。我從一開始就抱著這樣的目的,當然會為自己的成功而感到高興了。我沒有把這些感想告訴K,而是告訴了夫人和小姐。她們也顯得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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