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養父看了K的來信後，非常生氣，立刻回了一封信對他嚴加斥責，並說不能再給欺騙父母的不肖之子寄學費了。K把信給我看了，然後又把隨後收到的親生父親的來信也拿給我看。這封信同樣充滿了訓斥之詞，而且語氣更加激烈，說自家這邊也不會再管他了，大概是因為他們覺得在情理上愧對養父母吧。出了這事之後，K是恢復原籍，還是採取妥協的辦法繼續留在養父家，這是下一步考慮的問題。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必須解決每個月的學費。

  

  我問K對此有什麼打算，他說打算去夜校當老師。那時候的社會環境要比現在寬鬆得多，找份兼職並不如你想像得那麼難。我覺得K是完全可以養活自己的。不過，我也有責任。——當初K想要違背養父期望而走自己選擇的道路時，我表示了支持，所以現在不能袖手旁觀。我當即說可以向他提供物質上的幫助，但他卻一口回絕了。以他的個性，大概會覺得自食其力要比依靠朋友幫助更愜意吧。他說：「上了大學還不能養活自己，那算什麼男子漢呢!」我不忍心為了儘自己的責任而傷害他的自尊心，所以就放手任由他去。

  不久，K如願找到了一份兼職。但可想而知，這份工作對珍惜時間的他來說是多麼痛苦了。他像往常一樣努力學習，沒有絲毫懈怠，同時又背上了新的負擔，勇往直前。我擔心他的身體吃不消，但性格要強的他卻只是一笑了之，並不理會我的提醒。

  與此同時，K和養父家的關係鬧得越來越僵。他在課餘還要做兼職，沒有閒暇時間再像往常那樣和我聊天，所以我一直沒有機會聽他細說，只知道問題越來越難解決了。我還聽說有人嘗試從中調解，寫信讓K回家一趟，可是K卻覺得沒有希望，不肯回去——他推說平時要上課，沒法回去。而在對方看來，這種態度太倔強了。這顯然也導致了事態越來越嚴重。他不僅傷害了養父家的感情，而且還惹怒了自己的親生父親。我為他感到擔憂，寫了封信想給他們說和說和，可這時已經無濟於事了。我的信如同石沉大海，連一句回音都沒有。我也來氣了。我原本就對K抱有同情，這下更是決意要支持K，無論他是否有理。

  最終的結果，是K恢復原籍，養父家之前出過的學費由他親生父親賠償。可是，他的親生父親也表示不會再管他——按以前的說法，就是斷絕父子關係吧。也許沒這麼嚴重，但他本人是這麼理解的。K的母親早就過世了，他從小跟著繼母長大，這顯然對他的性格也造成了一定影響。我想，假如他母親還在的話，他和家裡的關係可能就不至於鬧得這麼僵。他父親雖然是個和尚，可我總覺得，在注重情理這方面倒有點像武士的做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