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2024-10-09 10:44:03 作者: (日)夏目漱石

  夫人的理解能力令我佩服。她那不同於舊式日本女人的氣質也令我感到新鮮。但她卻幾乎從不使用當時開始流行的所謂新詞。

  我是個不曾和女人有過深入交往的無知青年。出於男人對異性的本能,我常常把女人作為憧憬的對象,對其產生嚮往之情。但這只是一種朦朦朧朧的嚮往,就像眺望著令人眷戀的春日雲霞一般。所以,一旦在現實中面對女人時,我的情感往往會突然發生變化。當一個女人出現在我面前時,我非但不會被她吸引,反而會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抗拒感。然而,面對夫人時,我卻絲毫沒有這種感覺,也從未感覺到男女之間普遍存在的思想上的差距。我忘記了她是個女人。在我眼中,她只是先生忠實的評論者和同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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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我上次問您為什麼先生不到社會上做事的時候,您說過他原來並不是這樣的,對吧?」

  「嗯,我是說過。他以前確實不是這樣的。」

  「以前是什麼樣的?」

  「他以前是個有出息的人,就像你希望的那樣,也像我希望的那樣。」

  「那為什麼突然變了呢?」

  「不是突然變,而是逐漸變成這樣的。」

  「在這期間,夫人您一直和先生在一起吧?」

  「當然,我們是夫妻嘛。」

  「那您應該知道先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呀。」

  「所以這才讓我苦惱啊。你這樣說,讓我覺得很難受。可我就是怎麼也想不明白。我不知向他哀求過多少次,請他告訴我。」

  「先生是怎麼說的?」

  「他只是說:『沒什麼好說的,沒什麼好擔心的,我就是這樣的性格啦。』然後就不再回應。」

  我沉默不語。夫人也沒有繼續往下說。女傭房間那邊沒有一點聲響。我完全忘掉了小偷的事。

  「你不覺得我有責任嗎?」夫人突然問道。

  「不。」我回答。

  「你就直說吧,不用隱瞞。別人這麼看,會讓我非常痛苦。」她又說道,「不過,我覺得自己已經為先生做了力所能及的事。」

  「這一點先生也是認可的,我敢保證。您放心好了。」

  夫人撥平了火盆里的炭灰,隨即把水瓶里的水倒進鐵壺。鐵壺立刻安靜下來。

  「我終於忍不住對先生說:『我要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就請直說。能改我一定會改的。』先生回答說:『你沒有不對,不對的是我。』聽他這麼一說,我難過得哭了起來,而且更想知道自己哪裡做得不對了。」

  夫人的眼睛裡滿含著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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