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我剛開始和夫人接觸的時候，覺得她是一個很理智的女人。然而，在交談過程中，她的形象卻逐漸發生了變化。她對我不再是曉之以理，而是開始動之以情了。她覺得，自己和丈夫之間沒有——或者說應該沒有任何隔閡，可是又分明有點什麼。然而，當她睜大眼睛想看清楚時，卻又發現什麼也沒有。這就是讓夫人感到痛苦的癥結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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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起初斷言，先生是因為以厭世的眼光看社會，結果對她也討厭起來。儘管如此斷言，卻又無法安心。她內心甚至從相反的角度進行推測，說不定，先生是因為討厭她，最終才變成討厭社會的。然而，無論她如何費盡心思，都無法證實自己的這個推測。先生對待妻子的態度，總是那樣溫柔體貼。於是，夫人只得用日復一日的愛意把這個疑團包裹起來，悄悄地埋藏在心底。而那天晚上，她終於在我面前打開了這個包裹。

  「你是怎麼想的？」夫人問我，「他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還是因為像你所說的人生觀什麼的才變成這樣的？請你坦白地告訴我吧，不要隱瞞。」

  我無意隱瞞。可是，如果這裡面有什麼我不了解的隱情，那麼無論我怎樣回答都無法讓她滿意。而且，我確信這裡面有我所不了解的隱情。

  「我不知道。」

  聽到我這句話時，夫人臉上立刻流露出一種期待落空的悲哀神情。我趕緊補充道：「不過，我可以保證，先生並沒有討厭您。這是先生親口說的，我只是如實傳達給您。先生是個從不說謊的人吧？」

  夫人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她才說道：「其實，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是跟先生變成這樣有關的嗎？」

  「嗯，如果真的是這個原因的話，那就不是我的責任了。這樣，我心裡也就好過多了……」

  「是什麼事呢？」

  夫人遲疑了一下，低頭看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

  「我說，你來判斷吧。」

  「只要我能判斷的話。」

  「不過，我不能全說，全說要挨罵的。我只能說不會挨罵的那部分。」

  我緊張得咽了一口唾沫。

  「先生還在上大學的時候，有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那個朋友在臨近畢業時死了。突然死的。」

  夫人像對我耳語似的小聲說道：「而且不是正常死亡。」她的語氣，使我不由得反問一句：「為什麼？」

  「只能說這麼多啦。但問題是，發生這件事之後，先生的性格就開始變了。那個朋友為什麼會死，我不知道，先生可能也不知道吧。可是，考慮到先生從那之後就開始變了，難免讓人覺得跟這件事有關。」

  「雜司谷的墓，就是那個人的嗎？」

  「這個我也不能告訴你。可是，僅僅因為失去一個好朋友，就會發生這麼大的變化嗎？我特別想知道這一點，所以想請你幫我判斷一下。」

  我的判斷，是傾向於否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