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刺激著我的力量
2024-10-09 10:42:45
作者: 王志綱工作室(智綱智庫)
我當記者的時候人家叫我「記者王」,當時名聲的確很大。我認識很多那個年代幾乎所有的大佬,比如健力寶的李經緯、白雲山的貝兆漢這些頂級企業大佬。
離開新華社之後,有兩年是很痛苦的過程。就是高台跳水轉型。
我決定離開新華社的時候,有段時間天天在廣東從化騎馬蕩舟吃野味。那段時間心裡是很痛苦的,我在尋找我的下一個生活方向。大的方向沒有變,但是具體的方式變了。我的自尊心太強了,我離開新華社的時候很多人都在傳,說了一些很難聽的話,說王志綱原來那麼牛就是靠這個牌子,離開這個牌子他就完了,甚至有人斷言以後我還會用新華社這塊牌子招搖撞騙。
為什麼叫做「王志綱工作室」?我的自尊心強,特別敏感,既然離開了就一刀切,就用「王志綱」三個字,跟之前沒有關係。到今天為止跟我打交道的百分之九十九老闆,根本不知道我以前是幹什麼的,根本就不知道我的歷史,我也不想講。
當時離開的時候給自己設計了一個頭銜,叫做「自由撰稿人」、「獨立製片人」、「市場策劃人」三位一體。我希望通過撰稿養家餬口,這個本事還是有的吧?還有一個是「獨立製片人」,因為我愛好影視,就想拍片子。第三個是「市場策劃人」。第一個是能夠吃飽飯的;第二個是前進一步的,當時我拍了五六個片子,覺得很有感覺,還想繼續往下走;第三個市場策劃是想探索這個未知的領域。
有一次我拿名片給一個老闆,那個老闆看了之後就說:「要獨立、要自由、要發財,哈哈,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不當孫子能發財嗎?」但是現在我見到他,他就說「王大師啊,你是對的,要獨立、有自由、得發財,哈哈!」。
後來無意當中發掘了竇文濤。當時我做片子成本有限,我要扮演評論員,得找一個主持人,說白了就是找個話筒架子。他們給我推薦了中央台一個當時很有名的主持人。我把他的節目調過來看。我說不行,這個是小白臉,而且還牛皮哄哄的要價很高,我成本有限。我這一輩子就願意提攜新人,不願意用那些自以為是的。我認為就像牛初乳一樣,牛最好的奶是牛初乳,奶出多了就不行。這個小孩出場費要一萬塊錢一期,不行,我找新人。找誰呢?後來有人推薦就說,珠江廣播電台有個武漢大學分來的小子不錯。我就把錄音找來聽了聽,結果是講葷段子的,打擦邊球,講一些色而不淫的東西吸引你們收聽。我看這個小子吐字清楚、語調幽默,感覺可以,叫來見見。就是竇文濤。後來就發現這個小子真是厲害,用他用對了。
這個節目就是《老闆,你好嘢!》,一個晚上可以做五個老闆。這個片子播出之後轟動了整個南中國,創造了一個收視記錄。當時廣東人只看香港台,那段時間全部轉過來看廣東台,那是當時廣東台開台以來的最高收視記錄。
我離開新華社跟碧桂園的楊國強合作三年告別的時候,他說了句話:「王老師,我們兩清了「。這句話的潛台詞是我們誰也不欠誰的了。包括都說好了碧桂園學校給我的孩子是免費的,後來也變卦了。一事一議,決不記情,這就是商人。
就是這種力量刺激著我,我後來幫助星河灣,楊國強又要重修舊好。我就扔下這麼一句話:「要珍重知識,敬畏智慧」。
所有的商人都是功利的,昨天你的利用價值是記者,他認識的是「記者王」,你能呼風喚雨,能給他省掉GG費,這是很實際的。他的失誤在於不知你廢了新聞武功後還能再生出其它功夫。
我這個人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從來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從來不揀便宜。當然,還要自身功力強。
我很感激這個時代,我活一輩子相當於別人的幾輩子。我爺爺以前是大士紳,我爹大學畢業從事文化和教育,其實我是把幾千年承上啟下的都經歷和跨越了。
說得難聽一點,我們這些人都是過渡性的人物,在為時代承上啟下,通過承上為後來的人啟下,也讓他們少走彎路。說得好聽一點,可能五百年以後我們的故事也是個傳奇。今天單單把自己的故事講給別人聽,別人都不相信,編都編不出來,等到五百年、一千年之後,那是多精彩的故事啊。
我非常討厭別人把我當商人看,這一點上我很敏感。就是那句話,金錢只是順帶的結果。從這一點講我不是商人。商人應該是利益最大化的,這才是商人,我不是。
我想做的是戰略思想庫。中國人搞戰略思想庫,一類是純粹照搬美國模式,但在中國沒有市場。因為美國的戰略思想庫是不需要掙錢的,有美國的大資本家支持和國家委託。中國人學的結果就是養不活自己,死掉了。另外一類就是純粹市場化的機構,但是又涉及到另外一個問題,純粹得看別人的眼色行事。沒有角色獨立哪有科學決策?
你可以說我是既想當婊子又要立牌坊,但是我們在探索一條道路。我的興奮點還是在於宏觀和中觀的問題,是比較超前的戰略性問題,要植根於中國的現實。我們肯定要有委託,委託人有可能是商人,也有可能是國家和政府。
這二十年讓我感覺最自豪的是,前十年我教會了老闆購買知識產品是要交錢的,而且還要交大錢;後十年我教會了政府購買知識產品是要交錢的,而且還要交大錢。我們的委託人包括很多省市一級的政府。全中國都開始懂規矩了,這也是我們做的貢獻。
我們的戰略研究院也在研究麥可?波特的理論和模式。我就發現中國人有個毛病,就是覺得洋人的東西就了不得。我覺得基辛格說得非常好,美國人和中國人的思維方式就在於美國人是下西洋棋,中國人是下圍棋。西洋棋每一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中國人不是,下圍棋只有最後收盤的時候才能看出來勝負。
中國需要很多創新和創造,直接從國外移過來是不行的。麥可?波特的理論在美國那種定量化的文化下,一個準確的定位是有存在價值的,但變成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理論,就會出現問題。波特自己的諮詢公司不是也垮了嗎?
中國人不是這樣的,中國太複雜了,中國是在一個沒有航標的河流上行駛,有沒有規律?有,但絕對不是美國人的規律,這是我們跟他們最大的差別。
中國以後真正的奢侈品洗牌就要開始了。中國的奢侈品從哪裡破題呢?陶瓷估計是個重要的突破口。
我們有句話叫做「非新勿擾」,不是新的你別找我,因為是新的,大家都很陌生,我們反而具備了優勢,因為你總是在準備,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我當記者的時候,很多建議受到了中央的重視,包括關於特區的完善、關於沿海和內地、中央和地方的矛盾與衝突是怎麼回事。當時覺得自己是個專家。但是等到二、三十年回頭再看,開句玩笑,演戲的人是瘋子,看戲的人是傻子,寫戲的人是騙子。如果人生是個舞台的話就是這樣。那你是什麼呢?我說我曾經當過寫戲的,也當過傻子,但現在我是一個舞台監督,我站在第三方可以全部看清楚。舞台監督從演員的演出到觀眾的表現再到寫戲人的效果一目了然。原來也不是記者當得不好,而且當時都是很有針對性、很積極的,但那個時候的成就感是很簡單的,只要是被採納、變成中央文件,革命就成功了。但其實離最後的改造還有十萬八千里。
我的印象很深,當時的總理說過一句話,「學者總想使他的研究成果被政治家採納,從而流芳千古,而政治家卻要為後果負責任」。
跟商人也罷,跟官員也罷,就是人一走茶就涼,你求我幫你,幫了之後一刀兩斷。不少商人、官員為表示親熱,會主動把手機和家裡電話給我。我就好笑,我從來沒有主動給他們打過電話,從來不主動聯繫他們。這可能是我的一種毛病吧,但也是一種獨特的方式。一輩子都有這麼一個萬事不求人的毛病,特別害怕求人,太敏感了。
當時我已經在廣東分社三年了,與愛人兩地分居。有一次跟衛生局局長開會,我就講到了這個痛苦,他說可以考慮。後來廣東分社的領導就說:「小王啊,要抓住機會啊,不能答應了就完了。」甚至建議我送禮,我想麻煩了,送什麼禮啊?家徒四壁什麼都沒有,最好的東西是一瓶洋酒,別人送的一瓶藍帶,六百塊錢。當時就穿個短袖短褲,拿個報紙一包就去了。廣東的雷陣雨說來就來,我悶著頭往他家跑。門推開進去一看,一屋子都是人,「手榴彈」拿出來不是,不拿出來也不是。我就往廚房裡面跑,他老婆就追過來:「王記者,怎麼回事?」我滿頭是水地把藍帶拿出來,她說:「什麼意思?什麼意思?」我說:「沒事沒事,這個我也不喝」。放下就跑。
我的確覺得我有做記者的天分,而且當時我有個人生目標,就是想當中國的李普曼。年輕時我看完《李普曼傳》以後感受很深,覺得一個人作為第三種力量能夠推動社會、推動歷史,連總統都要來拜訪他,很了不起。我覺得我真有這個潛能。但是後來為什麼放棄了這個職業?我走的時候當時《南風窗》總編秦朔跟我做過一個對話,叫「最後的江流」。我最後拍的一部片子叫做「南方的河」,裡面有這麼一句話:「當珠江經過漫長的流淌匯入大海以後,這個江流從此就消失了。」所以是「最後的江流」。其實我講最後的江流就是講我自己。本來我是想把記者當成一個事業來乾的。
當時我有一個武器,就是內參,可以把中國的很多尖銳問題擺出來。但是到了後來,有一段時間說內參也要遵循主旋律,這時候記者就沒法當了。
1992年時我還提出過一個建議。當時新華社要提拔我,我堅決不當那個官,在我看來那就是生產隊隊長。但是不當官怎麼辦呢?這是傳統體制,要麼就當官,要麼就當記者,寫那些毫無意義、毫無價值的東西。當時我對新華社還有點感情和念想,我就跟老社長穆青提出來:「穆青同志,我們要與時俱進,其實平台只是手段,不是內容,新華社應該創辦一個電視台,如果有這個想法的話給我一個授權,我肯定能辦出一個超過中央電視台的台來……」。他說「可以考慮啊」。當時李瑞環管意識形態,李瑞環也說可以考慮,可以從中央電視台劃個頻道出來,為此我還準備了兩年。後來又不行了。沒辦法了,就離開吧。
我離開新華社的時候提出了「三個不來往」:第一是跟之前認識的企業家不來往,第二是跟採訪過的官員不來往,第三是跟熟悉的媒體不來往。因為我必須要自絕於他們,否則是很尷尬的,等於是落地鳳凰不如雞,跟他們打交道像求施捨一樣。所以需要浴火重生。見到他們的時候原來的王志綱已經不在了,一個新的王志綱出來了。
一個記者一定要永遠保持孩童般的好奇,如果不好奇就幹不了這個行當。現在手機上的微博、微信我也在了解,就是一種好奇。另外要保持一種哲學家的思辨,還要保持一種歷史學家的理性。我們不能聽到風就是雨,嚴謹很重要,所謂大膽想像、小心求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