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2024-10-09 10:10:58
作者: (英)特里·普拉切特
切維爾朝王家新人推進,嘴巴咧得大大的,手裡還拿著支雪茄。
「我能吻吻新娘嗎?」他問。
「如果巫師也能吻新娘的話。」尹莎貝爾送上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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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覺得焰火棒極了。」小亡說,「而且我猜他們應該很快就能把外牆修好。你能找到吃的在哪兒,去吧。」
切維爾消失在人群里,尹莎貝爾透過一成不變的微笑跟小亡竊竊私語:「最近他看起來氣色不錯。」
「唯一一個懶得聽女王發號施令的人,這可非同小可。」小亡與一個經過跟前的貴族互相點頭示意。
「他們說他是王位背後真正的力量。」尹莎貝爾說,「什麼閣下之類的。」
「貪吃閣下。」小亡心不在焉地說,「你沒發現嗎?他最近一點魔法也不使了。」
「快閉嘴,她來了。」
「至高無上的陛下,女王凱莉瑞赫娜一世,斯托·拉特之主,八個保護國的保護者,斯托·克里旁中軸方向上那一小片爭議地帶的女皇。」
尹莎貝爾行了個屈膝禮,小亡鞠了一躬,凱莉給他倆一個燦爛的微笑。他們注意到女王似乎受到了一些很難忽視的影響:現在她更傾向於穿至少能大致跟著身體輪廓走的衣裳,還遠離了好像菠蘿和棉花糖後代的髮型。
她在尹莎貝爾臉頰上啄了一下,接著後退一步上下打量小亡。
「斯托·赫里特如何?」她問。
「很好,很好。」小亡回答道,「不過地窖還得再花些工夫。你過世的叔叔似乎有些不同尋常的——呃,愛好,而且……」
「她指的是你。」尹莎貝爾低聲道,「那是你的正式頭銜。」
「我更喜歡小亡。」小亡說。
「而且紋章也那麼有趣。」女王說,「一片黑色背景上的沙漏,上頭還有兩把交叉的鐮刀。王家學院為它頭痛了好一陣。」
「當公爵我倒不介意。」小亡說,「真正難適應的是我竟然娶了個女公爵。」
「會習慣的。」
「希望不會。」
「好吧。那麼現在,尹莎貝爾,」凱莉露出堅毅的表情,「要想在王室的圈子站穩腳跟,有些人你就免不了得認識認識。」
尹莎貝爾絕望地看了眼小亡,身不由己地走進了人群,很快就消失了蹤影。
小亡伸出根手指摸摸衣領內側,左右瞅了瞅,然後一閃身躲進了餐桌盡頭蕨類植物的陰影里,打算一個人清靜清靜。
在他身後,司儀清了清嗓子,眼睛裡出現了一種遙遠而茫然的神情。
「靈魂大盜,」司儀的聲音恍恍惚惚的,顯然屬於那種自己的耳朵聽不見自己嘴巴的情況,「戰勝皇帝,吞噬海洋,竊取時間,終極的現實,人類的收割者——」
行了,行了。我自己進去就成。
一隻冷雞腿正要入口,小亡的手停在了半路上。他沒有轉身。沒這個必要。那個聲音絕對不可能弄錯,那是種感覺,還有空氣變暗、溫度陡降的狀態。婚宴上的人聲和音樂減慢了速度,漸漸消失了。
「我們還以為你不會來。」小亡對一盆蕨類植物說。
不參加我自己女兒的婚禮?再說了,這是頭一次有人邀請我參加個什麼事情。請柬還鑲了金邊,寫著敬請回復什麼的。
「沒錯,但是舉行儀式的時候你沒出現,所以——」
我覺得那樣不是太妥當。
「呃,是的,我猜——」
說實話,我本來以為你會娶那個公主。
小亡漲紅了臉。「我們談了談。」他說,「然後我們想,總不能因為你剛好救了個公主就草率行事吧。」
非常明智,你們。很多女人在沉睡了一百年之後都迫不及待地投進第一個喚醒她們的小伙子懷裡,這樣的例子實在太多了。
「而且,呃,我們想總的來說,呃,一旦我真正了解了尹莎貝爾,呃……」
是的,是的,當然了。明智的決定。話說回來,我也決定不再參與人類的任何事情。
「當真?」
除了履行職責的時候,當然是。這樣做會蒙蔽我的判斷力。
一隻骷髏手出現在小亡的視線邊緣,靈巧地捕捉到一枚填餡兒雞蛋。小亡猛地轉過身去。
「到底怎麼回事?」他問,「我必須知道!前一分鐘我們還在房間裡,然後突然就到了城外,而且我們真的是我們!我是說,現實被改變了,好讓我們可以存在!是誰幹的?」
我跟神談了談。死神看起來相當不自在。
「哦,是你,是你?」
是的。死神避開了小亡的視線。
「我猜他們不會太高興吧?」
神是公正的,而且也很多愁善感。至於我自己,我可從沒弄明白過那東西。但你們還沒有自由,必須讓歷史按部就班。
「我知道。」小亡說,「合併那些王國什麼的。」
最後你也許後悔沒留下跟我一起。
「我學到了不少,這是肯定的。」小亡承認。他抬起一隻手,心不在焉地摸摸臉上那四個淡淡的疤痕。「可我覺得我不是干那種事的料。你看,我真的很抱歉——」
我帶了禮物。
死神放下自己的開胃菜,在袍子下面那些神秘的犄角旮旯里翻了半天。當他的骷髏手再次出現時,拇指和食指捏著個小球。
死神鬆開手指,小球落到小亡手掌里。它沉得過分,還略略有些暖和。
給你和你夫人,新婚賀禮,一件嫁妝。
「真是美極了!我們還以為那個白銀的烤麵包架是你送的呢。」
那是阿爾伯特。恐怕他沒什麼想像力。
小球在小亡的雙手間轉來轉去。裡頭沸騰的形象似乎在回應他的碰觸,一股股流動的光線在表面上劃出弧線,來到他的手指下。
「是珍珠嗎?」
是的。當有什麼東西掉進牡蠣里,又弄不出去的時候,那個可憐的東西就用黏液裹住它,把它變成一粒珍珠。這是另一種顏色的珍珠,現實的珍珠。所有這些亮乎乎的東西都是凝固的現實。你該能認出它來——畢竟,這是你創造的。
小亡輕輕地把珍珠從一隻手拋到另一隻手裡。
「我們會把它同宮殿裡的珠寶放在一起。」他說,「到目前都還沒多少。」
有一天它會變成新宇宙的種子。
小亡手一滑,不過他的反應很快,在珍珠撞上地板之前接住了它。
「什麼?」
是這個現實的壓力讓它保持這個樣子。有一天這個宇宙或許會終結,現實也就死了,然後這一個會爆炸,然後……誰知道呢?好好保管。這是個禮物,也是一個未來。
死神把腦袋歪到一邊。不過是小東西。他補充道,你本來可以擁有永恆的。
「我知道。」小亡說,「我非常幸運。」
他小心翼翼地把珍珠放在餐桌上,就在鵪鶉蛋和香腸卷之間。
還有一樣東西。死神又把手伸進袍子裡,這次掏出了個長方形的包裹。包裝得很不專業,用一根繩子繫著。
是給你的。他說,給你一個人。你過去好像對它從來都不感興趣。你以為它不存在嗎?
小亡解開包裹,發現自己手裡是本皮革封面的書。書脊上用亮閃閃的金箔印著兩個字:小亡。
他翻過空白的書頁,直到眼前出現一小行墨跡,它耐心地一路往下寫著:小亡重重地合上書,在一片寂靜中,那聲音仿佛創世的噼啪聲。他挺不自在地笑了笑。
「還剩不少空白的書頁,」他說,「我還有多長時間?只不過照尹莎貝爾的說法,既然你把沙漏倒了過來,我死的時候會是在我——」
你有足夠的時間。死神冷冷地說,這一切不只是算術而已。
「如果有人邀請你參加洗禮,你覺得如何?」
我看還是算了。我不是當父親的料,肯定更不適合當外公。不是那塊料。
他放下酒杯,朝小亡點點頭。
代我向你親愛的夫人問好。他說,〈B〉現在我真的必須走了。
「你確定?我們很歡迎你留下。」
多謝你的盛情。不過責任在召喚。他伸出只骨感的手,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小亡抓住他的手搖了搖,努力忽視冰冷的觸感。
「你瞧,」他說,「如果什麼時候你想歇上幾天,你知道,放個假什麼的——」
十分感謝。死神優雅地說,我會非常認真地考慮你的提議。現在——
「別了,」小亡驚訝地發現自己喉嚨里竟然好像卡了塊什麼東西,「真是個討厭的字眼,不是嗎?」
的確。死神咧嘴笑了,正如我們經常提醒大家注意的那樣,他其實並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不過,這一次或許是發自內心的。
我更喜歡再會。他說。
「看那邊,愚鈍的敵人還在酣睡,
懷抱著偷來的金銀,靈魂墮落。
將你們的憤怒化作長矛,變成旱季大風天裡草原的大火;
把你們誠實的刀劍變成五歲野牛的角,像它害了牙疼一樣揮舞衝刺……」
然後就這樣持續整整三個鐘頭。而現實呢,由於通常付不起錢請詩人,所以由它記錄下來的內容就比較簡短。據說整個演講只不過是:
「夥計們,他們基本上都還在床上,咱這就衝進去,准跟克咂克的果實掉進矮個老太婆的肚子裡一樣容易。再說我反正是受夠帳篷了,嗯?」
* 一旦當了神,做事情自然不必再講什麼道理。
* 一孫鏡還因為另一件事為後人銘記,他常常砍掉敵人的嘴唇和雙腿,然後保證還給他們自由,只要他們能邊吹喇叭邊跑步穿過整座城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