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OCEANIC 海洋調

  早在1939年，香水製造商就試圖賦予香水海風的藍色光環，那年樂加利恩(Le Galion)[1] 推出了霧(Brumes)，一首法國海岸金雀花與荊豆的香味頌歌。但所謂的「海洋調」(oceanic)或「水生調」(aquatic)香水——也就是含臭氧、鹽分或者明顯海洋物譬如海草、藻類或海鹽氣息的香水，直到1988年才真正出現——雅男仕推出開拓性的新西部(New West by Aramis)，一款草本芳香、適合男士、含西瓜和西瓜酮(聞起來像臭氧、海邊清新空氣的一種芳香物質。譯者注)的創新香水。記得第一次在當地百貨公司聞到它時，我大吃一驚；作為一種新生事物，它實在太過顯眼。海洋調在1990年代非常流行，其潮水般的新鮮感沖走了1980年代的狂熱；但它也曾一度過時，直到最近，在缺席了大約20年後，海洋調重新振作起來。不管你想聞起來像大海，像一條魚，或者僅僅是紀念最喜歡的夏季節日，這些香水聞起來都像熱天裡的海風(在日本非常炎熱的7—8月，我就灑著這些香水；像夏威夷的衝浪者一樣，在熱浪中馳騁)，海洋調代表了香水史上的一個有趣新篇章。如果接下來的這些香水能讓你記起愉快而漫長的游泳過後，回到海邊沙灘浴巾上所享受的幸福感覺，那我的目的便達到了。如果你想「延長假期」，那麼，不妨再回過頭去看看前面的椰子香水，還有梔子、依蘭依蘭和雞蛋花香水們。

  凱卓 毛竹(竹子)

  Pour Homme by Kenzo 1991

  一些香水的到來徹底改變了我們周圍的空氣。凱卓的毛竹便是如此：真正嗅覺上的破舊立新。當時我住在羅馬，城市的空氣被這支香水改造成一顆巨大的、鹹鹹的、海龜形的西瓜；它扭過頭看你，而你無法逃脫(在香水店，許多羅馬年輕人對它趨之若鶩)，哪怕與古典風格的環境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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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新西部是第一個把含西瓜酮的海洋調帶進香水世界的，那麼凱卓的這支毛竹，就是第一個做到了極端無畏：幾乎具有攻擊性的海洋，鹹味怪異，完全屬於當下、代表未來主義，讓人上癮。儘管這麼多年來，它的配方公式似乎被篡改了，變得更循規蹈矩，但它仍是海洋香水中最好的一支，依然受歡迎，尤其在法國。可惜的是，它不再像以前那樣令人大開眼界：咸綠的海洋氣息，還有海浪的撞擊——當你無助地被拖下水時，周圍的沙子、海藻和海貝碎片映出太陽不規則的折射，太陽藍從中蕩漾地透過……美味的、電解質藍色的大海。前調中佛手柑慢慢滲透，一些綠調、老鸛草和奇怪劑量的茴香有水漾的新鮮感，很妙地，突出的香料味把這種水感削弱了一些，尤其肉豆蔻和丁香。再往下是帶著些許霉味、乾爽的香根草、檀香木，淡淡的麝香「海底」，最後由廣藿香收尾。你甚至可以把這支香水稱為西普海洋調；充滿海灘氣息，也近乎神秘。

  普佛德爾復 提蘭尼克

  Tirrenico by Profumi del Forte 2008

  我唯一聞到的類似於毛竹的香水，是提蘭尼克。這支結構優美的香水有著毛竹海綠咸風的感覺，但有著更熾熱甚至暴躁的一面(又是茴香，再加上乾果、欖香脂和濃濃的羅勒)，令人著迷；但在它滿滿的藻類的幽暗中，蘊藏著無望憂鬱的一面。與毛竹一起水下嬉戲會讓我覺得很有趣，而提蘭尼克讓我覺得，我可能永遠無法浮出海面。

  內比亞(霧)[2] 濃霧

  Nebbia Spessa by Nebbia 2017

  第一批受海洋影響、始終得到公認的香水之一是大衛·杜夫[3] 超熱門的冷水(Cool Water by Davido, 1988)——經典海洋氣息，玫瑰/薄荷/迷迭香，帶有木質調蘊含的感情，肌肉撞擊浪花的氣味。即使在千禧年之後仍然很受歡迎的海洋調香水之一，則是寶格麗碧藍男士(Aqva Bour Homme by Bvlgari,2005)——有苦橙葉精油、香茅、波西多尼亞海草、薰衣草棉精油、棉花和礦物琥珀，保留了基本的男士古龍水配方，只是用了更藍的礦物感來做了些改變與更新。

  世界是發生了多大的變化啊。

  2017年橫空出世的內比亞濃霧超越了傳統古龍水成分的參數，進入完全體驗式。這是迄今為止我聞到的最有海洋味道的氣味，灑上它的人沉浸其中，令人吃驚的結構「在看不見的海中，在我們航行的地方，混合了瞬間的恐懼、驚心動魄的快樂：用鹽分的巨變呈現」，還有它的積極愉悅(這也是我在海中游泳的真實體驗。我喜歡冒險)。

  基於海洋泡沫和海蘚的強烈水生調，這種香味讓我們懸浮起來，像凱特·布希(Kate Bush)在引起幻覺的《九層浪》(Ninth Wave)中循環的歌詞一樣，於迷失在水中的夜晚倖存：瘋狂與回憶；被海巫婆嘲弄；直到黎明終於到來，晨霧降臨。

  Il 香氛 藍海情調

  Aria di Mare by Il Profvmo 2002

  和愛人一起在烈日下沿著海濱愉快地散步，此時此刻你太過忘我，根本不會注意到大海之中正發生著什麼。腳底有著摩挲木頭的光滑感覺，海洋空氣環繞著你，藍海情調是另一款逼真、清新、帶有亞得里亞海(Adriatic)鹹味的海洋調香水。海藻、提亞蕾花、百合和淡淡的麝香，簡直是我夏天沒時間去海灘時可以拿來「解解饞」的海風之旅。

  詹姆斯·海利 海洋之鹽

  Sel Marin by Heeley 2008

  米勒·海莉詩 鹽之花

  Fleurs de Sel by Miller Harris 2007

  一些海洋調香水帶你去度假，短暫逃離(至少逃開你周圍日常的環境)：把「海灘」噴在身上，白日夢幫你消磨掉剩下的辦公時間。海洋之鹽和鹽之花，這兩款可能有點兒不一樣，它們以海鹽味為基礎，把海灘氣息帶到你的工作環境中；非常適合灰色或藍色西裝：像電影《美人魚》(Splash)中的達麗爾·漢納(Daryl Hannah)，一條美人魚穿上了湯姆·漢克斯(Tom Hanks)寬鬆的西裝外套，在公寓裡晃悠。

  海洋之鹽帶著碘酒、消毒水味道的開場，創造出一種幾乎陰鬱神秘的感官氣氛——陽剛、堅決；檸檬、西西里佛手柑、海洋、鹹海藻，緊實的雪松和香根草尾調；它還有一個非常酷、有趣和「禁止討論」的性感餘韻。鹽之花不相上下，但也許更女性化，更平易近人，有苔蘚、草、香根草和鳶尾，是一片靠近海邊的沼澤地，長滿針尖似的草。

  弗朗西斯·庫爾吉安 蒼穹之水

  Aqua Celestia by Maison Francis Kurkdjian 2017

  最新鮮的作品之一，當你穿著新洗的白T恤凝視著大海和藍天，這無懈可擊的清潔之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新境界。蒼穹之水無疑也是弗朗西斯·庫爾吉安迄今最乾淨的香水：含新鮮薄荷、青檸、黑加侖、含羞草的一塊醛化肥皂，如一座冰山，水潤明晰，晶瑩剔透。

  芝恩布莎 藍玫瑰

  Fleurs d'Ombre Ombre Bleue by Jean-Charles Brosseau 1987

  在炎熱的海邊，所有事物總讓人覺得更輕鬆，無邊際，或者讓人昏昏欲睡——任何一種能讓我聯想起海邊這種熱和沉重感的香水，都會立刻吸引住我；午後的花兒打著瞌睡，海浪奇妙閃爍。我愛太陽，也愛海洋底下覆蓋的潮濕暗沙：天氣最熱的時候，那種奇怪的、過熟的氣味讓植物變得疲倦，讓海洋生物躲進它們的殼裡。

  我聞到過幾種奇特的香水，它們表現著海洋的有機性，遠離典型的「海灘」熱帶花香、椰子油的風格，轉而進入更冒險的範疇；在它們那兒，陌生感是整個香味的重要組成部分。阿福特萊爾的探戈(Tango by Aftelier Perfumes,2006)躍入腦海，閃現出烤海貝和加了蜂蜜的黃蘭，獨特而引人注目的中心香調，把海的富饒感帶入新的深度；但也帶著動物、海生物腐爛的美。萊希奈茲[4]的馬努馬利亞(Manoumalia by Les Nez Parfums d'Auteurs, 2009)以柏氏灰莉(pua kenikeni)為花香中心，同樣攪動我們心緒的是它對那些遙遠地方、文化、氣味的喚起(特指玻里尼西亞的瓦利斯群島)。然而，海洋調所有香水在美感上都不及波提切利風格、維納斯般、罕見的芝恩布莎藍玫瑰(至於後來的康乃馨，我就不確定了)；你可以在這支香水裡聞到貝殼的回聲，淺海灣的池塘，琥珀，柔軟的皮膚，鹹味的浪花和太陽光的折射：閉上眼睛，看見稜鏡中的奇妙變幻。它還有花香(提亞蕾花、晚香玉和含羞草)和挑逗的動物香(如躺在一張厚厚的蜂蠟床上做夢)，這種精緻奇特的氣味，讓人想起環礁湖洞穴、戀人的雙唇；欲望的、天使般的、水性的；一顆珍珠，平靜的覺醒。

  蒂普提克 芙羅拉

  Florabelio by Diptyque 2015

  在香水家族中，芙羅拉不僅喚起了海浪的清新，也喚醒了在海下游水的動植物。與更強烈的海藻味香水，譬如普佛德爾復的提蘭尼克(Tirrenico by Profumi del Forte, 2008)不同，芙羅拉是非常清淡的夏日香水，只是暗示著這些東西：臭氧、水生、鹹鹹的，加上一點海茴香(sea fennel)[5] ——海洋調香水中常見的組合。除此之外，加上類似「蘋果花」的味道，還有桂花，給海風帶來飄逸花香，效果很誘人。最初的前調逐漸變成一種奇怪的咖啡味，秘密支撐著香水的鮮活感，像是日光暴曬下海洋植物散發出的氣味：當你心不在焉地沿著沙丘漫步時，你直覺地感到了另一種黑暗和潮濕——那是濕漉漉、充滿生機的微生物生態系統；這些微生物生活在遠離陽光照射的表面之下，沒有人注意到。

  迪奧 沙丘

  Dune by Dior 1991

  沙丘。一束影棚的燈光，赭色，一輪欺騙眼睛的落日。背景音樂是海鷗的叫聲，還有遠處波光粼粼的大海。一位經驗豐富的法國女演員，穿著杏色、珊瑚色的衣服，在精心布置好的海星和海藻背景中，心不在焉地，把手伸進滾滾的沙子，仔細看著精心放置好的貝殼和鵝卵石。沉思，在人造的海灘上，在金色陽光的映襯下。

  關於沙丘這支香水的概念，顯然，迪奧早在20世紀80年代就已經在默默地、秘密地考慮和嘗試了，但有先見之明的是他們決定先執行更符合時代潮流的另一個項目，而把沙丘擱置了一段時間，直到所有「自然之物」瞬間爆炸——海洋與臭氧在接下來的10年裡風生水起!那是一個大海風靡的時代，這時，沙丘突然出現：豐腴而完美的維納斯，從泡沫般的芳香波中冒出來，宣布她的加冕。

  沙丘就像來自另一個星球。迪奧自豪地宣布這是第一支「花香海洋調」香水——當時，這是一個很不尋常的概念；一種有力的、緊緻的花香琥珀氣息，前調是醛、橘子、香檸檬、巴西紅木、牡丹和百合，浸在光滑的海洋化合物中，鑲著濃濃的鹹味的花、安息香、檀香木、琥珀和麝香。

  溫暖，大膽，發光，含著沙子、被陽光曬到褪色的腐朽的貝殼，端莊、女性化的花朵，還有隱藏的、暗暗的香脂，所有這些形成對比；正是這種審美張力，使沙丘成為經久不衰的創作：仿佛一個廣場恐怖症患者的生動夢境。

  蒙塔萊 沙灘之花

  Sandlowers by Montale 2009

  午後的太陽曬在炙熱的沙灘上，把自己埋進沙中，就像德里克·賈曼(Derek Jarman, 1942—1994)1976年的電影《塞巴斯蒂安》(Sebastiane)里，羅馬皇帝戴克里先(Diocletian)的士兵們在撒丁島的沙丘和岩石區懶洋洋地度過了幾個禮拜[6]。沙灘之花有非常明顯的古龍水風格，帶著海水、杜松樹、檀香木和橡木苔：乾乾的，仿佛你慵懶地躺在沙灘上時，陽光的閃光暫時讓你失掉了光明。

  侯莫艾利格斯 塔奇奧

  Tadzio by Homoelegans 2015

  威勞瑞希 馬里斯光環

  Aura Maris by Lorenzo Villoresi 2012

  馬里斯光環來自品牌Marum Nostrum系列(這個系列的靈感都源自地中海)，佛羅倫斯風格，威勞瑞希對憂鬱的羅莎之水(Eau de Rochas by Rochas)進行了一次小眾風格的重塑。地中海灌木中溫和的柑橘植物，花朵和波浪，一種安靜、專注和精心製作的氣味，適合內向和孤獨的人。懸崖，荒蕪的海灘，開闊的私人水域，非請勿進。

  其他海洋調香水

  帝門特 龍蝦

  Lobster by Demeter

  有史以來最詭異的香水之一，它是龍蝦這種海洋生物用黃油烤過後的肉香味。以這支香水來表示對海洋的熱愛，貌似也合乎邏輯。

  嗅覺實驗室 薩利納[7]

  Salina by Laboratorio Olfattivo 2013

  鹹鹹的海邊，聞起來像泡在海里，就這樣繼續下去……

  馬丁·馬吉拉 沙灘漫步

  Beach Walk by Maison Martin Margiela 2012

  當你在黃昏漫步海岸，防曬乳液在皮膚上停留了幾個小時以後的味道。

  胡浮香氛 夏季海灘

  Plagé d'eté by Hové Parfumeur

  夏季海灘的氣味，以添加了重重檸檬氣息的椰子風味為基礎，就像游泳之後嘗到的一種新口味冰淇淋。

  信仰 艾羅花

  Erolfa by Creed 1992

  表達的是衝浪的快樂，花香柑橘甜瓜水生調，一種涼爽宜人的傳統能量。

  穆格勒 女人味

  Womanity by Mugler 2010

  極具爭議的異教般的氣味，以水生無花果為基礎的——爭論的焦點，帶著點兒新鮮魚子醬的鹹味。

  三宅一生 一生之水女士純淨

  Eau d'Issey Pure by Issey Miyake 2016

  把原版中略顯平庸的柑橘氣味減到最低，新的一生之水是更純然的、新鮮的水，與一滴百合同在。

  CB我討厭香水 在沙灘1966

  At the Beach 1966 by CB I Hate Perfume 2005

  我們家族的孩子都不怕水。帶著水寶寶(防曬霜)、潮濕的沙子、貝殼、浮木、木板人行道的味道——這支香水的氣味，就像家庭的度假精神。1966，也是我父母結婚的年份。

  [1]. 樂加利恩：由繆拉(Murat)親王創立，它的名字「Le Galion」在法語裡指遠洋的大帆船；1935年易手著名調香師保羅·瓦謝(Paul Vacher)，1936年推出了巫蠱(Sortilege)，一上市便深受當時巴黎人的喜愛，成為當時比肩香奈兒5號的作品。然而隨著保羅·瓦謝1975年離世，這艘船失去了掌舵人，無奈之下出售給一家美國公司。不善的管理使這個法國品牌逐漸被人們淡忘。直到2014年，它重新回到人們的視野里——樂加利恩復刻了曾經的經典，以現代的手法，讓塵封的香氣得以再現。

  [2]. 內比亞(霧)：2017年成立的品牌，同年推出第一款香水。

  [3]. 大衛·杜夫：由季諾·大衛杜夫(Zino Davido)於1980年在瑞士創立，主營奢侈品腕錶、皮具、書寫工具、男女時尚配飾(如領帶、圍巾及袖扣)、香水、咖啡、干邑等商品。

  [4]. 萊希奈茲：瑞士香水品牌。

  [5]. 海茴香：鹽生植物，可在沿海鹽鹼灘涂種植。除了可以做海洋風味蔬菜沙拉、醃漬食用，在深加工領域，海茴香是生產加工植物精油的理想原料。

  [6]. 《塞巴斯蒂安》描述的是公元303年夏天，受國王寵幸的侍衛隊長塞巴斯蒂安被放逐到茫茫的沙漠之中，隨行的還有六位士兵。在荒漠裡，這些男人無所事事，白天練習格鬥對打，而到了傍晚，日漸高漲的欲望促使他們對彼此的身體產生了興趣。這時，塞巴斯蒂安卻騎著馬，獨自在另一片水塘顧影自憐。作為一名聖教徒，塞巴斯蒂安不願意深陷這無聊的生活中，這一切都被馬克西姆看在眼裡。實際上，馬克西姆一直迷戀塞巴斯蒂安，可是倔強的塞巴斯蒂安卻一直無聲抗議，於是馬克西姆展開報復。

  [7]. 薩利納：薩利納島(Salina)是義大利南部西西里島北側群島中的一個島嶼，島上曾盛產海鹽，在義大利語中鹽場便稱為「Salina」。被湛藍海水包圍的這個小島，描繪著用海水、陽光、沙灘，還有鹹鹹鹽味所調和出的自由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