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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y OF THE VAllEY (MUGUET) 鈴蘭

2024-10-09 09:58:28 作者: 尼爾·查普曼

  夏目漱石1909年的小說《從此以後》中,主人公代助是一個憂心忡忡、裝模作樣、懶散的「唯美主義者」,他瘋狂的「墮落」是小說的核心。代助喜歡沉湎於纖弱的花香中睡去。這個生性緊張的藏書家被物質世界過度影響,只能在夜晚把微弱、淡淡的花香,當作一種否定與逃避生活中骯髒現實的手段。雪白的鈴蘭,莖還沒有被切掉,這些花也構成小說中的一個重要主題——原因可不只它們原始的美麗和象徵貞潔的白色。

  多年來,代助一直深愛著自己最好朋友的妻子三千代,另一個面容蒼白、極為敏感的人物。這份愛甚至是在三千代與好友結婚之前就開始了。我們的藏書家總是膽怯,不敢衝動行事。一天,三千代給代助帶來一束情意綿綿的百合,滿懷熱情與他重溫舊日友誼。代助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甜膩到令人窒息的濃鬱氣味,以及瀰漫在百合之間那濃濃的、讓人陶醉的情色氣息;他一直努力保持的姿態最終全然瓦解。

  凝視著星空的百合,有些人可能會對它們刺激的氣味產生類似的感覺:豐腴的香令你幾乎無法逃脫。與此相反,鈴蘭[也稱為山谷百合、聖母之淚(Our Lady's Tears),傳說是聖母馬利亞哀悼基督的眼淚變成的]可能是所有花香中最害羞、最純潔的——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但,鈴蘭從來就不是完全純潔的。含鈴蘭的香水總習慣在完美的綠調/白花香表面下藏著肉感,這就是它們誘人的原因所在。在小說的一處優美段落中,炎熱的夏日午後,三千代來到代助的屋子。她如此口渴和虛弱,向代助要了一杯水。這對命中注定的戀人喋喋不休地說了一會兒話。當代助走開,三千代忍不住拿起裝鈴蘭的花瓶,大口大口地把裡面的水也喝掉了。代助回來時,恰好看到這一幕。他驚恐的眼神中,暗藏著想要擁有三千代的渴望。話說回來,這一內涵的眼神,倒使我們的女主角真的恢復了活力。

  迪奧 迪奧之韻

  Diorissimo by Dior 1956

  瓷般質感的花——白色小鈴鐺,有著柔和的裂縫——脆弱地掛在莖上,然而,一種端莊的權力感瀰漫出來。也許沒有什麼花比鈴蘭更春天了!它們的香,天使般甜美,幾乎不屬於這個世界。花兒將這種光輝保持到最後,把那一小杯花蜜帶進了墳墓(它們無法產生精油)。迪奧香水大師埃德蒙·羅尼斯卡(Edmond Roudnitska)在房間俯瞰滿是鈴蘭的花園(他一直讓花儘可能真實地呈現在自己的生活中)時產生的想法令人感動和鼓舞——他決定用香水精心描繪花朵。描繪的結果是迪奧之韻,這款如今仍然活躍的香水。

  克里斯汀·迪奧(Christian Dior)先生鍾愛的鈴蘭是這個品牌的象徵,也是一種香味本身和感覺的象徵。世界各地的女人都能聞到這種香味:她們從瓶子裡把清涼透明的鈴蘭噴灑出來,散發永恆的春天的芬芳;花香瀰漫著令人吃驚的清新生命力;與此同時,肉感、皮膚般的氣質(溫和的吲哚茉莉[15])蘊含其中,真正打造出一個立體的、有血有肉的「花女孩」。

  卡朗 幸福鈴蘭

  Muguet du Bonheur by Caron 1952

  本章節來源於𝖻𝖺𝗇𝗑𝗂𝖺𝖻𝖺.𝖼𝗈𝗆

  儘管所有的讚美都合理地集中到迪奧之韻身上,但幸福鈴蘭可能是真正我自己會用的香水。關於香水的認知中,人們常說男人幾乎可以使用任何香調,除了晚香玉。錯,我對晚香玉泰然自若,但我很難駕馭鈴蘭,除了卡朗的這支。儘管許多香水愛好者對這支香水的評價不如此類型的其他香水那麼高(譬如詬病它不是對花香的直接演繹,但也許這反而是我更喜歡它的原因)。這款充滿奶油氣息的鈴蘭,加上了一點兒丁香和玫瑰,是一種優雅的逃遁,輕如夏日的微風。

  潘海利根 山野百合(鈴蘭)

  Lily of the Valey by Penhaligon's 1976

  世紀之交的紐約濃縮在伊迪絲·華頓(Edith Wharton)筆下的《純真年代》(The Age of Innocence)中,壓抑的愛情、令人窒息的故事在歌劇演出中拉開帷幕。梅·韋蘭(May Weland)是紐蘭·阿切爾(Newland Archer)的未婚妻,她看似平凡,中規中矩,坐在自己的包廂中,抱著一大束精心製作的鈴蘭。這是小說的一個細節,完美概括了這位年輕女子的迷人、體面之處,與奧蘭斯卡伯爵夫人(Countess Olenska)形成鮮明對比(伯爵夫人的房間散發著奇怪、異國情調的薰香,還有正在腐敗的玫瑰的味道)。很容易想像,穿上為這個場合特別準備的新衣,韋蘭女士聞起來就恰似一朵英國鈴蘭:清新青翠,微笑,雙手合十。紐蘭·阿切爾津津有味地欣賞著眼前這難能可貴的女子,對自己出色的擇偶眼光生出一種得意的虛榮。然後,他將目光慢慢轉向舞台……

  解放橘郡 寶貝別誤會我

  Don't Get Me Wrong Baby,I Don't Swallow by Etat Libre d'Orange 2007

  「一切都從一隻放在頸背處的手開始。那熟悉如何吸引年輕女性的男人的手,習慣於揉皺她們光滑的頭髮,習慣於破壞她們良好的禮儀……」

  這支香水講述的是一個女人的故事。她反抗,但最終半推半就地順從了這個令人不安的故事中男主人公的要求。香水的開場是非常溫和、好用的鈴蘭,某些方面明顯受到迪奧之韻的影響,但接著,它用一個暗示,一個充滿情慾的、棉花糖般的尾調,將劇情扭轉。

  羅格朗[16] 幸福鈴蘭

  Muguet Fleuri by Oriza L. Legrand 2014

  羅格朗香水是過於熱情的,但這也是我喜歡它們的原因。與某些老品牌為迎合「現代觀眾」而淡化了包裝上的鑲珠與流蘇元素不同,在香水外觀上,羅格朗採用了原始的、看似不合時宜的設計,像阿方斯·慕夏(Alfonse Mucha)[17] 喝了太多香檳後的創作。而包裝裡面的香水,聞起來也像紅磨坊的舞者一樣,充滿毫不掩飾的喧譁。

  鈴蘭在香水中通常不是特別外向的花香,但幸福鈴蘭,在天使般的紫羅蘭葉、白松香和橡木苔的草綠色中茁壯成長起來;所有的配角都在裝飾這朵明星之花——浪漫而老派的鈴蘭放肆著,連百合也不得不退居到背景之中。

  梵克雅寶 白鈴蘭

  Muguet Blanc by Van Cleef & Arpels 2009

  梵克雅寶整個非凡珍藏系列(Colection Extraordinaire)都非常出色:一款香水通常表現出一個主要香調,液體豐滿,很具藝術感的構成又不會太喧賓奪主。沿著這條安全的路線,白鈴蘭也是溫柔、精緻的作品,不尖銳,更綠調,與迪奧之韻不同,無法取悅每一個香水使用者。它更安靜、清澈(不複雜)的公式,隨和又非常漂亮。一款完美的日間鈴蘭。

  夸塔娜香氛[18] 鈴蘭

  Lily of the Valey by Parfums Quartana 2016

  夸塔娜香氛是總部位於紐約的香水公司,已經發布了一系列致命藥水(Potions Fatales)——含有毒花的香水,如果食用的話保不齊會致命,包括狼毒草、顛茄、午夜曼陀羅、洋地黃(一種強心劑)……還有鈴蘭。歷史上鈴蘭的形象並不危險,但事實上,這整株植物是有毒的——這一事實,讓三千代在本章開始時衝動而充滿情色意味地喝下花瓶中的鈴蘭水看上去並不成立(不過話說回來,完美的東西總是一開始就帶著點兒可疑)。

  夸塔娜香氛的鈴蘭有黑醋栗、深玫瑰、黑皮革和「香水手套」[19] 的感覺,像達里歐·阿基多(Dario Argento)[20] 的幻想之花。理所當然的花香調,包含茉莉和苦橙花,但通常人們對鈴蘭的期望,在這支香水中是完全沒有的,那些傳統的期待漂浮在你的意識邊緣:這支香水是一個神聖的、關於花朵的願景,而你,只能對那僅有的幻覺展開想像。

  科蒂[21] 鈴蘭木

  Muguet des Bois by Coty 1941

  科蒂的鈴蘭木深受埃德蒙·羅尼斯卡(Edmond Roudnitska)喜愛,也是促使他創作迪奧之韻的一部分靈感。儘管原始材料有一些明顯的相似之處——兩款香水都能很好地喚起人們對真實花朵的記憶,但不可否認,在簡潔度和修飾性方面,它們正好完全對立。

  很難質疑迪奧之韻的美,它是少數幾款能讓我從香味中體驗到非常強烈的「改變心智狀態」的香水之一,讓我分心。當我坐在一個聞起來非常迷人的日本女士身邊,我感到一種催眠,不僅驚訝於那女士所噴灑的藝術作品的嗅覺複雜性——它突出了一個神秘的光環,也驚訝於這種氣味帶來的所有的相互矛盾、令人不安:一下子天真純潔,但一下子,不知何故,默默地讓人覺察到微妙性感。

  迪奧之韻似乎過於充滿激情、顫抖、繾綣、激進。中調是一種幾乎不加抑制的歇斯底里,就像原本應該是9種元素的構成最終演變成了11種。而鈴蘭木,在我所擁有的1970年代老香水裡,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它不是5月舞會上美女們花哨的漂亮捲髮和鈴蘭裝飾,也不是穿著高級成衣的巴黎女士下意識蕩漾的春心,而是安靜的鈴蘭本身——安居於山谷,緩緩展開花瓣——在春天樹林中,滿足地呼吸著涼爽、綠色的空氣。這支香水,就像是一種呼吸。

  我更喜歡鈴蘭木。完美、平衡的花香調和綠葉氣息,以及清晰而清爽的肥皂感結尾,讓我十分愉悅[「皂感」(soapy)這個詞幾乎總是被大多數香水商不屑,但對我來說,它從來不是一個貶義詞]。在這裡,新生的鈴蘭很有說服力,乾淨清新,像隱藏在綠色灌木叢中的白色小鈴鐺,只是在下意識地瀰漫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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