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惠王下
2024-10-09 09:35:34
作者: (宋)朱熹 (宋)黎靖德編
莊暴見孟子章
孟子開道時君,故曰:「今之樂猶古之樂。」至於言百姓聞樂音欣欣然有喜色處,則關閉得甚密。如「好色、好貨」,亦此類也。謨。
齊宣王問文王囿章
「孟子言文王由百里興,亦未必然。」問:「孟子謂『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先生以為三分天下有其二以後事;若只百里,如何有七十里之囿!然孟子所謂『傳有之』者,如何?」曰:「想他須有據。但孟子此說,其意亦只主在風齊宣王爾。若文王之囿果然縱一切人往,則雖七十里之大,不過幾時,亦為赤地矣,又焉得有林木烏獸之長茂乎?周之盛時,雖天下山林,猶有厲禁,豈有君之苑囿,反縱芻獵恣往而不禁乎!亦無是理。漢武帝規上林苑只有二三十里,當時諸臣已皆以為言,豈有文王之囿反如是之大!」
問交鄰國有道章
「湯事葛,文王事昆夷。」昆夷不可考。大抵湯之事葛,文王事昆夷,其本心所以事之之時,猶望其有悔悟之心。必待伐之,豈得已哉?亦所當然耳。謨。
問:「『仁者為能以大事小』,是仁者之心寬洪惻怛,便是小國不恭,亦撓他不動。『智者為能以小事大』,蓋智者見得利害甚明,故只得事大。」曰:「也不特是見得利害明,道理自合恁地。小之事大,弱之事強,皆是道理合恁地。」至問「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國」。曰:「只是說其規模氣象如此。」時舉錄作:「有大小耳」。至。
問「樂天畏天者」。曰:「樂天是聖人氣象,畏天是賢人氣象,孟子只是說大概聖賢氣象如此。使智者當以大事小時,也必以大事小;使仁者當以小事大處,也必以小事大。不可將太王文王交互立說,便失了聖賢氣象。此自是兩層事。孟子之說是前面一層,又須是看得後面一層。所以貴乎『不以文害辭』者,正是此類。人須見得言外意好。」去偽。
問人皆謂我毀明堂章
問:「孟子以公劉太王之事告其君,恐亦是委曲誘掖之意。」曰:「這兩事卻不是告以好色、好貨,乃是告以公劉太王之事如此。兩事看來卻似易,待去做時,多少難!大凡文字須將心體認看。這個子細看來,甚是難。如孟子又說:『子服堯之服,誦堯之言,行堯之行,是堯而已矣。』看來也是易,這如何便得相似!又如說:『徐行後長者謂之弟,疾行先長者謂之不弟。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看來也似易。」賀孫。
問:「孟子語好貨、好色事,使孔子肯如此答否?」曰:「孔子不如此答,但不知作如何答。」問:「孟子答梁王問利,直掃除之,此處又卻如此引導之。」曰:「此處亦自分義利,特人不察耳。」可學。
問湯放桀章
「賊仁」者,無愛心而殘忍之謂也。「賊義」者,無羞惡之心之謂也。節。
問:「孟子言『賊仁、賊義』,如何?」力行曰:「譬之伐木,賊仁乃是伐其本根,賊義只是殘害其一枝一葉。人而賊仁,則害了本心。」曰:「賊仁便是將三綱五常,天敘之典,天秩之理,一齊壞了。義隨事制宜。賊義,只是於此一事不是,更有他事在。」力行。
問:「賊仁是『絕滅天理』,賊義是『傷敗彝倫』。如臣弒君,子弒父,及齊襄公鳥獸之行等事,皆人倫大惡,不審是絕滅天理?是傷敗彝倫?」曰:「傷敗彝倫只是小小傷敗常理。若此等,乃是絕害天理了。義剛錄云:「傷敗彝倫,只是小小傷敗常理,如『不以禮食』、『不親迎』之類。若『紾兄之臂』,『逾東家牆』底,便是絕滅天理。」《丹書》『怠勝敬者滅』,即『賊仁者謂之賊』意;『欲勝義者凶』,即『賊義者謂之殘』意。賊義是就一事上說,賊仁是就心上說。其實賊義,便即是賊那仁底,但分而言之則如此。」淳。義剛錄同。
為巨室章
問:「『教玉人彫琢玉』,《集注》云:『不敢自治,而付之能者,愛之甚也。治國家則不能用賢而徇私慾,是愛國家不如玉也。』此莫是余意否?」曰:「正意是如何?」曰:「正意只是說玉人自會琢玉,何消教他?賢者自有所學,何用教他舍其所學?後譬只是申解前譬。」曰:「兩譬又似不相似,不知如何做得恁地嵯峨。」
齊人伐燕勝之章
「齊人伐燕,《孟子》以為齊宣,《史記》以為湣王。溫公平生不喜《孟子》,及作《通鑑》,卻不取《史記》而獨取《孟子》,皆不可曉。《荀子》亦云「『湣王伐燕』,然則非宣王明矣。」問:「《孟子》必不誤?」曰:「想得湣王后來做得不好,門人為孟子諱,故改為宣王爾。」問:「湣王若此之暴,豈能慚於孟子?」曰:「既做得不是,說得他底是,他亦豈不愧也!溫公《通鑑》中自移了十年。據《史記》,湣王十年伐燕。今溫公信《孟子》,改為宣王,遂硬移進前十年。溫公硬拗如此。」又云:「《史記》,魏惠王三十六年,惠王死,襄王立。襄王死,哀王立。今《汲冢竹書》不如此,以為魏惠王先未稱王時,為侯三十六年,乃稱王。遂為後元年,又十六年而惠王卒。即無哀王。惠王三十六年了,便是襄王。《史記》誤以後元年為哀王立,故又多了一哀王。汲冢是魏安厘王冢,《竹書》記其本國事,必不會錯。溫公取《竹書》,不信《史記》此一段,卻是。」僩。此條有誤。當從《春秋解後序》。
居之問:「『取之而燕民悅,則取之』,至『文王是也』。竊疑文王豈有革商之念?」曰:「此等難說。孔子謂『可與立,未可與權』。到那時事勢,自是要住不得。後人把文王說得忒恁地,卻做一個道行看著,不做聲,不做氣。如此形容文王,都沒情理。以《詩》《書》考之,全不是如此。如《詩》自從太王王季說來,如云:『至於太王,實始翦商。』如《下武》之詩,《文王有聲》之詩,都說文王做事。且如伐崇一事,是做甚麼?又不是一項小小侵掠,乃是大征伐。『詢爾仇方,同爾兄弟,以爾鉤援,與爾臨沖,以伐崇墉。』此見大段動眾。岐山之下與崇相去自是多少,因甚如此?這般處要做文王無意取天下,他錄作「出做事」。都不得。又如說『侵自阮疆,陟我高岡。無矢我陵,我陵我阿;無飲我泉,我泉我池』。這裡見都自據有其土地,自是大段施張了。」或曰:「紂命文王得專征伐。紂不得已命之,文王不得已受之。橫渠云:『不以聲色為政,不以革命有中國。默順帝則,而天下歸焉,其惟文王乎!』若如此說,恰似內無純臣之義,外亦不屬於商,這也未必如此。只是事勢自是不可已。只當商之季,七顛八倒,上下崩頹,忽於岐山下突出許多人,也是誰當得?文王之事,惟孟子識之。故七篇之中,所以告列國之君,莫非勉之以王道。」賀孫。
滕文公問滕小國也章
問:「孟子答滕文公三段,皆是無可奈何,只得勉之為善之辭。想見滕國至弱,都主張不起,故如此」曰:「只是如此。只是『吾得正而斃焉』之意。蓋滕是必亡,無可疑矣。況王政不是一日行得底事。他又界在齊楚之間,二國視之,猶太山之壓雞卵耳。若教他粗成次第,此二國亦必不見容也。當時湯與文王之興,皆在空閒之地,無人來覷他,故日漸盛大。若滕,則實是難保也。」立之云:「若教他能舉國以聽孟子,如何?」曰:「他若能用得孟子至二三十年,使『鄰國之民仰之若父母』,則大國亦想不能動他。但世間事直是難得恰好耳。齊梁之國甚彊,可以有為,而孟子與其君言,恬然不恤。滕文公卻有善意,又以國小主張不起,以此知機會真不易得也!」時舉。
魯平公將出章
魯平公極是個衰弱底人,不知孟子要去見他是如何。孟子平生大機會,只可惜齊宣一節。這個不相遇,其他也應是無可成之理。如見滕文公說許多井田,也是一場疏脫。雲「有王者起,必來取法」,孟子也只是說得在這裡,滕也只是做不得。賀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