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惠王上
2024-10-09 09:35:32
作者: (宋)朱熹 (宋)黎靖德編
孟子見梁惠王章
希真說孟子對梁惠王以仁義章。曰:「凡事不可先有個利心,才說著利,必害於義。聖人做處,只向義邊做。然義未嘗不利,但不可先說道利,不可先有求利之心。蓋緣本來道理只有一個仁義,更無別物事。義是事事合宜。」賀孫。
說義利處,曰:「聖賢之言,所以要辨別教分明。但只要向義邊一直去,更不通思量第二著。才說義,乃所以為利。固是義有大利存焉,若行義時便說道有利,則此心只邪向那邊去。固是「未有仁而遺其親,未有義而後其君」。才於為仁時,便說要不遺其親;為義時,便說要不後其君,則是先有心於為利。聖賢要人止向一路做去,不要做這一邊,又思量那一邊。仲舒所以分明說「不謀其利,不計其功」。賀孫。
孟子大綱都剖析得分明。如說義利等處,如答宋牼處,見得事只有個是非,不通去說利害。看來惟是孟子說得斬釘截鐵。賀孫。
正淳問:「『仁者,心之德,愛之理。義者,心之制,事之宜。』德與理俱以體言,制與宜俱以用言否?」曰:「『心之德』是渾淪說,『愛之理』方說到親切處。『心之制』卻是說義之體,程子所謂『處物為義』是也。揚雄言『義以宜之』,韓愈言『行而宜之之謂義』。若只以義為宜,則義有在外意。須如程子言『處物為義』,則是處物者在心,而非外也。」又云:「大概說道理只渾淪說,又使人無捉摸處;若要說得親切,又卻侷促有病。如伊川說『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也』,說得渾淪開闊無病。知言說理是要親切,所以多病。」賀孫。
或問:「『心之德,愛之理』,以體言;『心之制,事之宜』,以用言?」曰:「也不是如此。義亦只得如此說。『事之宜』雖若在外,然所以制其義,則在心也。程子曰:『處物為義。』非此一句,則後人恐未免有義外之見。如『義者事之宜』,『事得其宜之謂義』,皆說得未分曉。蓋物之宜雖在外,而所以處之使得其宜者,則在內也。」曰:「仁言『心之德』,便見得可包四者。義言『心之制』,卻只是說義而已。」曰:「然。程子說『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也』固是好。然說得太渾淪,只恐人理會不得。大抵說得寬廣,自然不受指點。若說得親切,又覺得意思侷促,不免有病。知言則是要說得親切,而不免有病者也。」又曰:「也須說教親切。」因言:「漢唐諸人說義理,只與說夢相似,至程先生兄弟方始說得分明。唐人只有退之說得近旁,然也只似說夢。但不知所謂劉迅者如何。」曰:「迅是知幾之子。據本傳說,迅嘗注釋《六經》,以為舉世無可語者,故盡焚之。」曰:「想只是他理會不得。若是理會得,自是著說與人。」廣。
至問:「『心之德』,是就專言之統體上說;『愛之理』,是就偏言之一體上說,雖言其體,而用未嘗不包在其中。『心之制』,是說義之主於中;『事之宜』,是說義之形於外,合內外而言之也。」曰:「『心之制』,亦是就義之全體處說。『事之宜』,是就千條萬緒各有所宜處說。『事之宜』,亦非是就在外之事說。看甚麼事來,這裡面便有個宜處,這便是義。」又舉伊川曰:「在物為理,處物為義。」又曰:「義似一柄利刀,看甚物來,皆割得去。非是刀之割物處是義,只這刀便是義。」時舉錄略,別出。
至之問「義者,心之制,事之宜」。曰:「『事之宜』,也是說在外底『事之宜』。但我才見個事來,便知這個事合恁地處,此便是『事之宜』也。義如刀相似,其鋒可以割制他物,才到面前,便割將去。然鋒與刀,則初未嘗相離也。」時舉。
「義者,心之制,事之宜」。所謂事之宜,方是指那事物當然之理,未說到處置合宜處也。僩。
問:「『心之制』,是裁製?」曰:「是裁製。」問:「莫是以制其心?」曰:「心自有這制。心自是有制。制如快利刀斧,事來劈將去,可底從這一邊去,不可底從那一邊去。」節。
梁惠王問利國,便是為己,只管自家國,不管他人國。義利之分,其爭毫釐。范氏只為說不到聖賢地位上,蓋「義者,利之和也」。謨。《集義》。
王立於沼上章
德修說「王立於沼上」一章,引「齊宣王見孟子於雪宮」事,云:「梁惠王其辭遜,齊宣王其辭夸。」先生曰:「此說好。」又說:「寡人願安承教」一章,有「和氣致祥,乖氣致異」之說。曰:「恐孟子之意未到此。」文蔚。
寡人之於國章
移民移粟,荒政之所不廢也。燾。
晉國天下莫強焉章
問:「孟子告梁王,省刑罰,薄稅斂,便可以撻秦楚之甲兵。夫魏地迫近於秦,無時不受兵,割地求城無虛日。孟子之言似大容易否?」曰:「自是響應如此。當時之人焦熬已甚,率歡欣鼓舞之民而征之,自是見效速。後來公子無忌縞素一舉,直搗至函谷關,可見。」德明。
孟子亦是作為底人。如云:「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誰與王敵!」非不用兵也,特其用兵,不若當時戰國之無義理耳。如「五畝之宅樹之以桑」而下,為政之實行之既至,則視當時無道之國,豈可但已哉!人傑。
孟子見梁襄王章
問:「『望之不似人君』,此語孔子還道否?」曰:「孔子不說。孟子忍不住,便說。安卿煞不易,他會看文字,疑得都是合疑處。若近思,固不能疑。蜚卿又疑得曲折,多無事生出事。」又曰:「公疑得太過,都落從小路去了。」伯羽。
齊宣王問齊桓晉文之事章
「無道桓文之事」。事者,營霸之事,儒者未嘗講求。如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則誰不知!至於經營霸業之事,儒者未嘗言也。謨。
或問:「『仁術』字當何訓?」曰:「此是齊王見牛觳觫,而不忍之心萌,故以羊易之。孟子所謂『無傷』,蓋能獲得齊王仁心發見處。『術』,猶方便也。」履孫。
「仁術」,謂已將牛去殺,是其仁心無可為處了;卻令以羊易之,又卻存得那仁心,此是為其仁之術也。振。
陳晞周問「仁術」。曰:「術未必便是全不好。且如仁術,見牛之觳觫,是仁心到這裡;處置不得,無術以處之,是自家這仁心抑遏不得流行。故以羊易之,這是用術處。有此術,方得自家仁心流行。」植。時舉錄詳。
陳晞周問「仁術」。曰:「『術』字,本非不好底事。只緣後來把做變詐看了,便道是不好。卻不知天下事有難處處,須著有個巧底道理始得。當齊王見牛之時,惻隱之心已發乎中。又見釁鐘事大似住不得,只得以所不見者而易之,乃是他既用旋得那事,又不抑遏了這不忍之心,此心乃得流行。若當時無個措置,便抑遏了這不忍之心,遂不得而流行矣。此乃所謂術也。」時舉。
「見牛未見羊也」。「未」字有意味。蓋言其體,則無限量;言其用,則無終窮。充擴得去,有甚盡時?要都盡,是有限量。」方。
問:「先生解『物皆然,心為甚』,曰:『人心應物,其輕重長短之難齊,而不可不度以本然之權度,又有甚於物者。』不知如何是本然之權度?」曰:「本然之權度,亦只是此心。此心本然,萬理皆具。應物之時,須是子細看合如何,便是本然之權度也。如齊宣王見牛而不忍之心見,此是合權度處。及至『興甲兵,危士臣,構怨於諸侯』,又卻忍為之,便是不合權度,失其本心。」又問:「莫只是無所為而發者便是本心?」曰:「固是。然人又多是忘了。」問:「如何忘了?」曰:「當惻隱時,卻不惻隱,是也。」問:「此莫是養之未至否?」曰:「亦是察之未精。」廣。
黃先之問「物皆然,心為甚」。曰:「物之輕重長短之差易見,心之輕重長短之差難見;物之差無害,心之差有害,故曰『心為甚』。」又曰:「物易見,心無形。度物之輕重長短易,度心之輕重長短難。度物差了,只是一事差;心差了時,萬事差,所以『心為甚』。」又曰:「以本然之權度度心。」又曰:「愛物宜輕,仁民宜重,此是權度。以此去度。」節。
問:「孟子論齊王事,考之《史記》,後來無一不效。」曰:「雖是如此,已是見得遲了。須看他一部書,見得句句的確有必然之效,方是。」德明。
至云:「看《孟子》,已看到七八章。見孟子於義利之辨,王霸之辨,其剖判為甚嚴。至於顧鴻雁麋鹿之樂,與好世俗之樂,此亦是人情之常,故孟子順而導之以與民同樂之意。至於誤認移民移粟以為盡心,而不能制民之產以行仁政;徒有愛牛之心,而不能推廣以行仁政,以開導誘掖以先王之政,可謂詳明。至皆未見所疑處。只伊川說:『孟子說齊梁之君行王政。王者,天下之義主也。聖賢亦何心哉?視天命之改與未改爾。』於此數句,未甚見得明。」先生卻問至云:「天命之改與未改,如何見得?」曰:「莫是周末時禮樂征伐皆不出於天子,生民塗炭,而天王不能正其權以救之否?」曰:「如何三晉猶尚請命於周?」曰:「三晉請命既不是,而周王與之亦不是。如溫公所云云,便是天王已不能正其權。」曰:「如何周王與之不是,便以為天命之改?」曰:「至見得未甚明。舊曾記得程先生說,譬如一株花,可以栽培,則須栽培。莫是那時已是栽培不得否?」曰:「大勢已去了。三晉請命於周,亦不是知尊周,謾假其虛聲耳,大抵人心已不復有愛戴之實。自入春秋以來,二百四十年間,那時猶自可整頓。不知周之子孫,何故都無一人能明目張胆出來整頓?到孟子時,人心都已去。」曰:「程子說『天命之改』,莫是大勢已去?」曰:「然。」至。《集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