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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十章釋治國平天下

2024-10-09 09:32:06 作者: (宋)朱熹 (宋)黎靖德編

  或問:「《大學》既格物、致知了,又卻逐件各有許多工夫在。」曰:「物格、知至後,其理雖明,到得後來齊家、治國、平天下,逐件事又自有許多節次,須逐件又徐徐做將去。如人行路,行到一處了,又行一處。先來固是知其所往了,到各處又自各有許多行步。若到一處而止不進,則不可;未到一處而欲逾越頓進一處,亦不可。」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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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味道問「平天下在治其國」。曰:「此節見得上行而下效,又見得上下雖殊而心則一。」道夫。

  問「平天下在治其國」章。曰:「此三句見上行下效,理之必然,又以見人心之所同。『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所以以己之心度人之心,使皆得以自盡其興起之善心。若不絜矩,則雖躬行於上,使彼有是興起之善心,而不可得遂,亦徒然也。」又曰:「因何恁地上行下效?蓋人心之同然。所以絜矩之道:我要恁地,也使彼有是心者亦得恁地。全章大意,只反覆說絜矩。如專利於上,急征橫斂,民不得以自養,我這裡雖能興起其善心,濟甚事!若此類,皆是不能絜矩。」賀孫。

  才卿問:「『上老老而民興孝』,恐便是連那老眾人之老說?」曰:「不然。此老老、長長、恤孤方是就自家身上切近處說,所謂家齊也。民興孝、興弟、不倍此方是就民之感發興起處,說治國而國治之事也。緣為上行下效,捷於影響,可以見人心之所同者如此。『是以君子必有絜矩之道也』,此一句方是引起絜矩事。下面方解說絜矩,而結之云:『此之謂絜矩之道。』蓋人心感發之同如此,所以君子須用推絜矩之心以平天下,此幾多分曉!若如才卿說,則此便是絜矩,何用下面更絮說許多。才卿不合誤曉老老、長長為絜矩,所以差也。所謂『文王之民無凍餒之老者』,此皆是絜矩已後事,如何將做老老說得!」僩。

  老老興孝,長長興弟,恤孤不倍,這三句是說上行下效底道理。「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這卻是說到政事上。「是以」二字,是結上文,猶言君子為是之故,所以有絜矩之道。既恁地了,卻須處置教他得所,使之各有以遂其興起之心始得。

  所謂絜矩者,矩者,心也,我心之所欲,即他人之所欲也。我欲孝弟而慈,必欲他人皆如我之孝弟而慈。「不使一夫之不獲」者,無一夫不得此理也。只我能如此,而他人不能如此,則是不平矣。人傑。

  問:「絜矩之道,語脈貫穿如何?久思未通。」「上面說人心之所同者既如此,是以君子見人之心與己之心同,故必以己度人之心,使皆得其平。下面方說所以絜矩如此。」賀孫。

  仁甫問絜矩。曰:「上之人老老、長長、恤孤,則下之人興孝、興弟、不倍,此是說上行下效。到絜矩處,是就政事上言。若但興起其善心,而不有以使之得遂其心,則雖能興起,終亦徒然。如政煩賦重,不得以養其父母,又安得以遂其善心!須是推己之心以及於彼,使之『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育妻子』,方得。如《詩》里說大夫行役無期度,不得以養其父母。到得使下,也須教他內外無怨,始得。如《東山》《出車》《杕杜》諸詩說行役,多是序其室家之情,亦欲使凡在上者有所感動。」又曰:「這處正如齊宣王愛牛處一般:見牛之觳觫,則不忍之心已形於此。若其以釁鐘為不可廢而復殺之,則自家不忍之心又只是空。所以以羊易之,則已形之良心不至於窒塞,而未見之羊,殺之亦無害,是乃仁術也。術,是做得巧處謂之術。」又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是兩摺說,只以己對人而言。若絜矩,上之人所以待己,己又所以待人,是三摺說,如《中庸》『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一類意。」又曰:「晁錯言『人情莫不欲壽,三王能生之而不傷』云云,漢詔云云,『孝心闕焉』,皆此意。」賀孫。

  問:「絜矩一條,此是上下四方度量,而知民之好惡否?」曰:「知在前面,這處是推。『老老而民興孝,長長而民興弟,恤孤而民不倍』,這處便已知民之好惡與己之好惡相似。『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便推將去,緊要在『毋以』字上。」又曰:「興,謂興起其善心;遂,謂成遂其事。」又曰:「為國,絜矩之大者又在於財用,所以後面只管說財。如今茶鹽之禁,乃是人生日用之常,卻反禁之,這個都是不能絜矩。」賀孫。

  「上老老而民興孝」,是化;絜矩處,是處置功用處。振。

  問絜矩之道。曰:「能使人興起者,聖人之心也;能遂其人之興起者,聖人之政事也。」廣。

  「平天下,謂均平也。『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此與《中庸》所謂『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者同意。但《中庸》是言其所好者,此言其所惡者也。」問:「前後左右何指?」曰:「譬如交代官相似。前官之待我者既不善,吾毋以前官所以待我者待後官也。左右,如東鄰西鄰。以鄰國為壑,是所惡於左而以交於右也。俗語所謂『將心比心』,如此,則各得其平矣。」問:「《章句》中所謂『絜矩之道,是使之各得盡其心而無不平也』,如何?」曰:「此是推本『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倍』。須是留他地位,使人各得自盡其孝弟不倍之心。如『八十者其家不從政;廢疾非人不養者,一子不從政』,是使其各得自盡也。又如生聚蕃息,無令父子兄弟離散之類。」德明。

  「所惡於上」,「所惡於下」,「所惡於前」,「所惡於後」,「所惡於右」,「所惡於左」,此數句,皆是就人身切近處說。如上文老老、長長、恤孤之意。至於「毋以使下」,「毋以事上」,「毋以先後」,「毋以從前」,「毋以交於左」,「毋以交於右」,方是推以及物之事。僩。

  「所謂絜矩者,如以諸侯言之,上有天子,下有大夫。天子擾我,使我不得行其孝弟,我亦當察此,不可有以擾其大夫,使大夫不得行其孝弟。且如自家有一丈地,左家有一丈地,右家有一丈地。左家侵著我五尺地,是不矩,我必去訟他取我五尺。我若侵著右家五尺地,亦是不矩,合當還右家。只是我也方,上也方,下也方,左也方,右也方,前也方,後也方,不相侵越。如『伐冰之家,不畜牛羊』。」亞夫云:「務使上下四方一齊方,不侵過他人地步。」曰:「然。」節。

  或問絜矩。曰:「譬之,如左邊有一人侵我地界,是他不是了;我又不可去學他,侵了右邊人底界。前人行擁住我,我行不得;我又不可學他擁了後人;後人趕逐我不了,又不可學他去趕前人。上下亦然。」椿云:「此一人卻是中立也。」曰:「是。」椿。

  絜矩,如自家好安樂,便思他人亦欲安樂,當使無『老稚轉乎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之患。『制其田裡,教之樹畜』,皆自此以推之。閎祖。

  問:「論上下四旁,長短廣狹,彼此如一,而無不方。在矩,則可以如此。在人則有天子諸侯大夫士庶人之分,何以使之均平?」曰:「非是言上下之分欲使之均平。蓋事親事長,當使之均平,上下皆得行。上之人得事其親,下之人也得以事其親;上之人得長其長,下之人也得以事其長。」節。

  問:「『絜矩』六節,如『所惡於上,無以使下』,及左右前後,常指三處,上是一人,下是一人,我居其中。故解云:『如不欲上之無禮於我,則我亦不以無禮使其下。』其下五節意皆類此。」先生曰:「見曾子之傳發明『恕』字,上下四旁,無不該也。」過。

  恕,亦是絜矩之意。振。

  陶安國問:「絜矩之道,是廣其仁之用否?」曰:「此乃求仁工夫,此處正要著力。若仁者,則是舉而措之,不待絜矩,而自無不平者矣。」銖曰:「仁者,則『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不待推矣。若絜矩,正恕者之事也。」先生頷之。銖。

  德元問:「『我不欲人加諸我,吾亦欲無加諸人』,與絜矩同否?」曰:「然。但子貢所問,是對彼我說,只是兩人;絜矩則是三人爾。後世不復知絜矩之義,惟務竭民財以自豐利,自一孔以上,官皆取之,故上愈富而下愈貧。夫以四海而奉一人,不為不厚矣。使在上者常有厚民之心而推與共之,猶慮有不獲者,況皆不恤,而惟自豐殖,則民安得不困極乎!《易》『損上益下』曰《益》,『損下益上』曰《損》。所以然者,蓋邦本厚則邦寧而君安,乃所以益也。否則反是。」僩。

  絜矩,非是外面別有個道理,只是前面正心、修身,推而措之,又不是他機巧、變詐、權謀之說。賀孫。

  絜矩之說,不在前數章,卻在治國、平天下之後。到這裡,也是節次成了,方用得。道夫。

  「君子先慎乎德」一條,德便是『明德』之『德』。自家若意誠、心正、身修、家齊了,則天下之人安得不歸於我!如湯武之東征西怨,則自然有人有土。賀孫。

  或問「爭鬥其民而施以劫奪之教」。曰:「民本不是要如此。惟上之人以德為外,而急於貨財,暴征橫斂,民便效尤,相攘相奪,則是上教得他如此。」賀孫。

  或問「爭民施奪」。曰:「是爭取於民,而施之以劫奪之教也。『媢疾以惡之』,是徇其好惡之私。」節。

  斷斷者是絜矩,媢疾者是不能。「唯仁人放流之」,是大能絜矩底人;「見賢而不能舉,舉而不能先」,是稍能絜矩;「好人之所惡」者,是大不能絜矩。節。

  「舉而不能先」,先是早底意思,不能速用之意。泳。

  「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平天下」一章,其事如此廣闊。然緊要處只在這些子,其粗說不過如此。若細說,則如「操則存」,「克己復禮」等語,皆是也。僩。

  問「仁者以財發身」。曰:「不是特地散財以取名,買教人來奉己。只是不私其有,則人自歸之而身自尊。只是言其散財之效如此。」賀孫。

  「仁者以財發身」,但是財散民聚,而身自尊,不在於財。不仁者只管多聚財,不管身之危亡也。卓。

  蜚卿問:「『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如何上仁而下便義?」曰:「這只是一個。在上便喚做仁,在下便喚做義,在父便謂之慈,在子便謂之孝。」直卿云:「也如『孝慈則忠。』」曰:「然。」道夫。

  「雖有善者」,善,如而今說會底。閎祖。

  「國不以利為利」。如秦發閭左之戍,也是利;墮名城,殺豪傑,銷鋒鏑,北築長城,皆是自要他利。利不必專指財利。所以孟子從頭截斷,只說仁義。說到「未有仁而遺其親,未有義而後其君」,這裡利卻在裡面。所以說義之所安,即利之所在。蓋惟義之安,則自無不利矣。泳。

  問:「末章說財處太多。」曰:「後世只此一事不能與民同。」可學。

  第九章十章齊家、治國,既已言化,平天下只言措置之理。絜,度也;矩,所以為方也。方者,如用曲尺為方者也。何謂「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上面人既自有孝弟,下面民亦有孝弟,只要使之自遂其孝弟之心於其下,便是絜矩。若拂其良心,重賦橫斂以取之,使他不得自遂其心,便是不方。左右前後皆然。言是以者,須是如此。後面說民之父母,所好所惡,皆是要與民同利之一事。且如食祿之家,又畜雞豚牛羊,卻是與民爭利,便是不絜矩。所以道「以義為利」者,「義以方外」也。泳。

  問:「絜矩以好惡、財用、媢疾彥聖為言,何也?」曰:「如桑弘羊聚許多財,以奉武帝之好。若是絜矩底人,必思許多財物,必是侵過著民底,滿著我好,民必惡。言財用者,蓋如自家在一鄉之間,卻專其利,便是侵過著他底,便是不絜矩。言媢疾彥聖者,蓋有善人,則合當舉之,使之各得其所。今則不舉他,便失其所,是侵善人之分,便是不絜矩。此特言其好惡、財用之類,當絜矩。事事亦當絜矩。」節。

  問:「自致知至於平天下,其道至備,其節目至詳至悉,而反覆於終篇者,乃在於財利之說。得非義利之辨,其事尤難,而至善之止,於此尤不可不謹歟?不然,則極天命人心之向背,以明好惡從違之得失,其丁寧之意,何其至深且切耶?」曰:「此章大概是專從絜矩上來。蓋財者,人之所同好也,而我欲專其利,則民有不得其所好者矣。大抵有國有家所以生起禍亂,皆是從這裡來。」道夫云:「古注,絜音戶結反。雲結也。」曰:「作『結』字解,亦自得。蓋《荀子莊子注》云:『絜,圍束也。』是將一物圍束以為之則也。」又曰:「某十二三歲時,見范丈所言如此。他甚自喜,以為先儒所未嘗到也。」道夫。

  或問:「絜矩之義,如何只說財利?」曰:「必竟人為這個較多。所以生養人者,所以殘害人者,亦只是這個。且如今官司皆不是絜矩。自家要賣酒,便教人不得賣酒;自家要榷鹽,便教人不得賣鹽。但事勢相迫,行之已久,人不為怪,其實理不如此。」學蒙。

  因論「治國平天下」章財用處,曰:「財者,人之所好,自是不可獨占,須推與民共之。未論為天下,且以作一縣言之:若寬其賦斂,無征誅之擾,民便歡喜愛戴;若賦斂稍急,又有科敷之擾,民便生怨,決然如此。」又曰:「寧過於予民,不可過於取民。且如居一鄉,若屑屑與民爭利,便是傷廉。若饒潤人些子,不害其為厚。孟子言:『可以取,可以無取,取傷廉;可以與,可以無與,與傷惠。』他主意只是在『取傷廉』上,且將那與傷惠來相對說。其實與之過厚些子,不害其為厚;若才過取,便傷廉,便不好。過與,畢竟當下是好意思。與了,再看之,方見得是傷惠,與傷廉不同。所以『子華使於齊,冉子與之粟五秉』,聖人雖說他不是,然亦不大故責他。只是才過取,便深惡之,如冉求為之聚斂而欲攻之,是也。僩。

  問:「『平天下』章言財用特詳,當是民生日用最要緊事耳。」曰:「然。《孟子》首先所言,其原出此。」子升問此章所言反覆最詳之意。曰:「要之,始終本末只一理。但平天下是一件最大底事,所以推廣說許多。如明德、新民、至善之理極精微。至治國、平天下,只就人情上區處,又極平易,蓋至於平而已耳。後世非無有志於天下國家之人,卻只就末處布置,於本原上全不理會。」因言:「莊子,不知他何所傳授,卻自見得道體。蓋自孟子之後,荀卿諸公皆不能及。如說:『語道而非其序,非道也。』此等議論甚好。度亦須承接得孔門之徒,源流有自。後來佛氏之教有說得好處,皆出於莊子。但其知不至,無細密工夫,少間都說得流了,所謂『賢者過之』也。今人亦須自理會教自家本領通貫,卻去看他此等議論,自見得高下分曉。若一向不理會得他底破,少間卻有見識低似他處。」因說「曾點之徒,氣象正如此」。又問:「《論語集注》說曾點是『雖堯舜事業亦優為之』。莫只是堯舜事業亦不足以芥蒂其心否?」曰:「堯舜事業也只是這個道理。」又問:「他之所為,必不中節。」曰:「本領處同了,只是無細密工夫。」木之。

  人治一家一國,尚且有照管不到處,況天下之大!所以反反覆覆說。不是大著個心去理會,如何照管得!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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