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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9 09:07:28
作者: (美)加·澤文
簡,在你出現之前,我從來都不怎麼喜歡孩子。我是說,抽象意義上的孩子我是很喜歡的,他們臉蛋粉撲撲的,頭髮像絲緞一樣柔滑。然而,一想到要把大段大段的時間花在一個特定的、具體的孩子身上,顯然不是什麼誘人的事。
孩子一般都是痛苦且殘忍的,並且有充足的理由如此。第一,他們那麼矮小;第二,孩童時期一般都非常痛苦,儘管大人們總說孩子總歸要比他們自己更幸福。
或許因為我和貝絲是雅克舅舅帶大的,而雅克舅舅不太喜歡孩子。他還討厭貓,我也討厭。
因此,儘管七歲的梅看上去很乖,大部分時間裡我還是儘量避開她。這很容易做到,因為我相當肯定她也在迴避我。或許是我自作多情了吧。有可能梅只是喜歡獨自一人,我在與不在都是如此。她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她的樹屋裡,或是到處跑啊玩啊,天知道她會跑去哪兒。梅似乎很享受一個人待著的時光。這樣的孩子不太多,成年人中就更不常見了。
一天早上,我在門廊盡頭發現一隻芭蕾舞鞋。遠處,我看見梅在前院裡跑來跑去,地上滿是松果、樹枝和其他帶刺的林地之物。她穿著一隻芭蕾舞鞋,另一隻腳光著。如果那隻柔軟的小腳丫能穿過這片帶刺之地而不受傷的話,簡直就是奇蹟了。想到這也是瑪吉的腳(某種意義上),我決定把另一隻鞋子送去給梅。
「梅,」我叫住她,「你把鞋子落在這裡了。」
不幸的是,梅不知怎的,以為我們在玩某種滑稽的追逐遊戲。她朝我得意一笑,開始向另一個方向跑去。我竭盡所能追趕她,儘管我已康復了大半,跑步速度還是因為受傷而大大減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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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死啦。」她喊道。
「別鬧了,梅,」我也沖她喊道,「我只是想給你這隻該死的鞋子。」
「你說髒話了!你說髒話了!」她說,「我要告訴她們去!」
我繼續喊著她的名字,她繼續跑著。就在我決定丟下那隻該死的鞋子不管時,梅一下子跑進了井裡。
在那可怕的十秒鐘里,我很害怕她掉下去了,但幸虧她在水桶那裡掛住了。
我累得筋疲力盡、上氣不接下氣,一拐一扭地跑到井邊。梅坐在水桶里,衝著我笑。我不喜歡孩子的另一個原因,是因為他們無法無天,還有一個原因,則是因為他們都是徹頭徹尾的自戀狂。
她衝著我笑,覺得高興極了。「許個願吧。」她說。
「不用了,謝謝。」我說。
「許個願,不然我就告訴她們你說髒話了。」她堅持道,「你到了井邊,就得許個願。」
我閉上眼睛,試著想出一個合適的願望。
「你許了什麼願?」她問。
「要是告訴你,就不會成真了,對吧?」
她爭不過我的這一邏輯,只好由著我把她從井裡拖出來。我把芭蕾舞鞋遞給她,她穿上了。「真好玩。」她說。她把她的一隻小手放進我的手裡。「格蕾塔以前也追過我。」
「格蕾塔是你姑姑嗎?」
「不,格蕾塔就是我,只是比我大很多很多。」梅說。
「你知道格蕾塔怎麼了嗎?」
「她去外面游泳,然後再也沒回來。」她聳了聳肩,似乎在說,這很正常。
我點了點頭。
「格蕾塔還曾經割過腕,但瑪吉幫她包起來了。」她又聳了聳肩,似乎在說,這也很正常。
我點了點頭。
「格蕾塔曾經在脖子上吊過一根繩子,但繩子斷掉了。」
我點了點頭。
「格蕾塔買過一把槍,但結果那是把玩具槍。她舉起它對著自己的腦袋,大家都笑了。」
我點了點頭。
「格蕾塔坐在車庫裡發動了車子,但老瑪格麗特打開了車庫門。」
我點了點頭。
「所有人都以為我不知道格蕾塔在幹什麼,但我只是年紀小了點,不是個小白痴。」
我點了點頭。
「你聽見我的玩笑了嗎?我不是個小白痴!」
「不錯的玩笑,」我說,「嘿,梅,那小白痴為什麼沒從懸崖上掉下去呢?」
她頓了頓,然後搖搖頭。
「因為他是個小白痴。」
「不好笑。」為了轉移話題,她用另一隻手敲了敲我的石膏,「你的石膏酷極了。我也想打個石膏。」
「謝謝。」
「我知道那根繩子是什麼意思。」她對我說。
「什麼繩子?」
「瑪吉手指上那根。意思是你覺得她很漂亮、很可愛,你愛她,你想每天都親她的嘴,你還想娶她。」
「是這個意思嗎?」我問。
「或許不是今天娶,但某一天肯定要娶。」她說。
「還有別的什麼嗎?」
「還有,你想跟她生一百萬個小白痴!」說完這個玩笑,她大笑起來。
「謝謝你,梅。你讓我豁然開朗了。」我吻了吻她的腦袋,答應第二天還跟她玩追逐遊戲。
那天晚上,我向瑪吉問起格蕾塔,她說:「她三十五歲。她太漂亮,太聰明,太抑鬱,太有趣,太悲傷了,她在所有方向都過於極致。這樣活著太艱難。她把自己累壞了,也把我們累壞了。」
「你曾經想過自殺嗎?」我問她。
「想過,」她承認,「有時候會想。可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
「認識我以來呢?」
「沒那麼經常想啦。」她說。
幾乎是下意識的,我發現自己正盯著她的手腕看。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她說,「但我希望你知道,我永遠不會僅僅劃破手腕。如果我要自殺,我很可能會用一根非常短的繩子吊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