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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9 09:06:49
作者: (美)加·澤文
一個星期後,我結束了牽引治療,可以拄著腋杖下床走動了。下床後的第一晚,我和瑪格麗特小鎮的五個女人共進晚餐。
老瑪格麗特坐在餐桌一頭,瑪琪坐在另一頭。米亞坐在老瑪格麗特左邊,瑪吉坐在她右邊。我坐在瑪吉邊上,梅則坐在我對面。
食物平淡無奇。她們當中似乎沒人對廚藝有所鑽研。
十七歲的米亞皺著眉問道:「你手指上那根髒繩子是什麼,瑪吉?」
瑪吉遮住了手。「是提醒我別忘記某件事的。」她說。
「你看上去瘋了似的,」米亞說,然後她壓低聲音,「跟格蕾塔一樣。」
老瑪格麗特試圖轉移話題。「你知道我們這小鎮有回聲嗎?」
「知道,我們撞車之前就聽到了。」
「回聲是一種很好的陪伴,」老瑪格麗特說,「每當我感到孤單時,總想找個人說說話。回聲可比鏡子好多了。鏡子會說你壞話。回聲則很配合你。它們覺得你說的每句話都是至理名言。」
「那麼,你是瑪吉的祖母,」我對老瑪格麗特說,「那麼你們都是瑪吉的——姑媽?」
梅咯咯笑起來。
「當然了,不包括你。」我對梅說。
「我之前應該講得更清楚些的。」瑪吉說,「我只有一位姑媽,就是瑪琪。」
瑪琪笑起來。
「梅是我堂妹。米亞是我妹妹。」瑪吉說完了。
「嘿,老姐。」米亞說。
「你和米亞、梅長得都很像。」我觀察道。
「你覺得我和瑪吉不像嗎?」瑪琪不懷好意地問道,「我覺得其實我和瑪吉長得很像。」
我端詳著瑪琪。她真的和瑪吉一點兒也不像。除開那個眼罩和她的捲髮不說,她還體型肥胖,比瑪吉老了三十歲。然而,不止這些。瑪琪露出來的那隻眼睛是黑色的,閃著怒光。不管瑪吉老成什麼樣,她的眼睛(哪怕只剩了一隻眼)永遠都不會變成那樣。從某個角度看,瑪吉長得更像快八十歲的老瑪格麗特。
「我真沒看出來哪裡像。」我實話實說。
瑪琪「哼」了一聲。「慢慢來,你會看出來的。」
「那麼,你是做什麼的?」老瑪格麗特問我。
「他是做學問的,」瑪吉替我回答,「我們是在U大學認識的。」
「瑪吉,你該不會是和你老師上床了吧?」米亞問,「真噁心。」
「我只是一名助教。」我糾正道。
「說得好像有什麼差別似的。還是噁心極了,很可能還不道德。」米亞說。
「你研究的領域是什麼?」瑪琪問我。
「哲學。」我回答。
「哲學家!找得真好,瑪吉。」米亞怪聲怪氣地說道。我只能認為她是在諷刺我。
瑪琪「哼」了一聲。「我們跟一位哲學家上過床。真是災難。」
我完全不理解她為什麼要用「我們」。
老瑪格麗特像瑪吉那樣笑起來。「就是那個床上功夫糟透了的男人,是嗎?光懂哲學可沒法讓你成為床上高手,你怎麼辦,年輕人?」
瑪琪又「哼」了一聲。這次是表示贊同。她有好幾種不同的「哼」的方式。
我開始發現這五個女人實在都不簡單。
「你怎麼老是鍾情於不合適的男人?」瑪琪問瑪吉,「找一個投資銀行家,或是皮膚科醫生、律師什麼的,真的有這麼難嗎?一個會真心愛我們,等我們老了供養我們的人。」
「嘿,想想她上次愛上的那個已婚男人!」米亞說。
「他沒結婚,」瑪吉辯稱,「他只是訂了婚。」
「差別真大啊。」米亞翻了個白眼。她的眼睛總是翻個不停。
「再說了,那又不是我。」瑪吉說。
「是的,就是你。」米亞堅持道。
「是格蕾塔。」梅輕聲地插了一句。
一提到那個名字,餐桌上頓時安靜下來。
「你說得對,梅。是格蕾塔,」瑪琪說,「可憐的格蕾塔。」
老瑪格麗特舉起杯子。「敬格蕾塔。不管她身在何方!」
其餘人也舉起杯子。「敬格蕾塔。」她們異口同聲地說道。
「格蕾塔是誰?」我問。
「你知道嗎?我們應該每人在你的石膏上籤個名。」半晌,老瑪格麗特冒出這一句。
「其實可以不用的。」
「不,摔斷腿的唯一好處就是這個了,」老瑪格麗特堅持道,「米亞可是個藝術家,你知道的。她肯定能想出什麼可愛的創意來。」
「是啊,我可真願意花大把時間在那老傢伙的石膏上刻字雕花呢。」米亞說道。她嫌惡地搖著頭,離開了餐桌。
「梅,今晚輪到你收拾了。」瑪琪吩咐道。
梅點了點頭。她話很少,但我可以保證,她絕對是她們當中最讓人喜歡的一個。
「嘿,我才三十一歲。」我說。說實話,我的抗議來得也太晚了。每個人都已起身準備離開。因為我動作還不是很利索,我就這樣被一個人落在了那裡。
[回頭來讀這段時,我擔心未能準確地描述出那次餐桌上的情景。受到語言(或至少是我自己的語言)的限制,我無法表現出那些女人一刻不停地蓋過對方聲音、打斷對方說話的樣子。儘管我只敘述了一條對話主線,事實上,多個對話是同時進行的。或許可以將效果比作在一個回聲不絕的屋子裡舉行一場拍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