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
2024-10-09 08:25:51
作者: (清)姚鼐
校刊《古文辭類纂》後序
承淵少讀此書,先後得康、吳兩本,互為校勘,乃知各有脫訛,均未精善,所謂齊則失矣,而楚亦未為得者也。不知為姚先生原本所據尚非各種精本,未及詳勘,抑亦諸君子承校此書,不免以輕心掉之者也。二十年來,承淵凡見宋元以後、康熙以前各書舊槧有關此書校勘者,隨時用硃墨筆注於上下方,積久頗覺近完美。又桐城老輩,如方望溪侍郎代果親王所為《古文約選》,劉海峰學博所為《唐宋八家文約選》,均用圈點,學者稱之。姚先生承方、劉二公之業,亦嘗示學者前輩批點,可資啟發,即所纂此書,不但評註數有增加,而圈點亦隨時釐訂,惜往年無由得見耳。
頃與先生鄉人蘭陵逸叟相往還,偶談此書,逸叟即出行笥所錄姚先生晚圈點本見示,大喜過望。詢所由來,乃得諸其鄉先生蘇厚子征君惇元;征君即得諸姚先生少子耿甫上舍雉家藏原本而錄之者也。承淵早歲浮家,久離鄉土,念吾滁州僻處江、淮之間,四方書賈足跡罕至,鄉塾所讀,不過俗行《古文析義》《觀止》等本,不足啟發後學神智,乃假逸叟藏本,錄其圈點於所校本上,付諸手民,刊於家塾,庶幾吾滁可家有其書,不為俗本所囿矣,至刊版改從毛氏汲古閣所刊古書格式,字畫力求精審;又康刻於姚先生所錄漢文,時用《漢書》古字。今考姚先生所錄漢文,其例不一,有以己意參用《史記》《文選》及司馬氏《資治通鑑》、真氏《文章正宗》等書字句者,今亦酌為變通。凡一文參用各本者,則均用通行宋宇。惟單據《漢書》本文,則仍遵用《漢書》本字,以存其真。
惟姚先生定本雖有圈點,而無句讀。承淵伏念窮鄉晚進所讀古文,不惟借前人圈點獲知古人精義所在,即句讀尤不可輕忽。句讀不明,精義何有?昔班氏《漢書》初出,當時如大儒馬融,至執贄於曹大家,請授句讀。韓昌黎《上兵部李侍郎書》,亦有「究窮於經傳史記百家之說,沉潛乎訓義,反覆乎句讀」之論。我朝乾隆三年冬,詔刊《十三經》《二十一史》時,方侍郎苞曾上《重刊經史事宜札子》,中一條有「舊刻經史,俱無句讀,蓋以諸經註疏及《史記》、前後《漢書》,辭義古奧,疑似難定故也。因此纂輯引用者多有破句。臣等伏念必熟思詳考,務期句讀分明,使學者開卷瞭然,乃有裨益」云云,意至美也,法至善也,惜當時竟未全行。今姚先生所纂此書,既精且博,論者以漢、唐文字句法古奧,多有難明。承淵以為唐、宋以來,洋洋大篇,句讀亦未易全曉。矧窮鄉晚進,讀書不多,頓見此書,旨義未通,不免以破句相授,貽誤來學,匪為淺鮮。今承淵竊取方公之義,每讀一篇,精思博考,句點分明,雖未必一一有合古人,而大要固巳無失。昔顏秘監之注《漢書》,胡景參之注《資治通鑑》間有破句,有失兩書本旨者。以二公之學識通博,精神措注,尚未能毫髮無憾,而況後人學識精神遠出二公之下者哉!惟有不偏執己見,勤學好問,一有會悟,隨時改正而已。惟承淵所讀,間有句讀與前人有異,及近代名公偶有句讀能補前人所未明者,且有刪改康、吳原書字句恐滋後人所疑者,容當別為札記一編,附於本書之後,不過使窮鄉晚進,增廣見聞,便於誦習而已,非敢雲能補姚先生之所不逮也。
第康、吳之本,校刊雖未精善,而兩序實能發明姚先生所纂大旨。今仍附錄之,俾讀者詳悉,而承淵更不敢再贊一辭焉。光緒二十七年歲在辛丑正月元日,滁州後學李承淵書於上海求要堂寓。
康刻《古文辭類纂》後序
余撫粵東之明年,兒子兆奎師武進李君兆洛申耆來,語次及桐城姚姬傳先生《古文辭類纂》一書在其家。余嘗受學於先生,凡語弟子,未嘗不以此書;非有疾病,未嘗不訂此書。蓋先生之於是亦勤矣,顧未有刻,因發書取其本,校付梓人,序其後曰:
先生博通墳籍,學達古今,尤善文章。然銘之必求其人,言之必附於道,生平未嘗苟作也。以乾隆二十八年入翰林,散館改刑部,歷官郎中,典試山東、湖南。當國家平治之際,而己無言責,於廷臣集議,嘗引大體無所附麗。於文襄公方招致文學之士,欲得先生出其門,先生不應,謝病歸。歸後數年,客揚州,有少年從問古文法者,於是集次秦、漢以來,至方望溪、劉海峰之作,類而論之,總七百篇,七十四卷。
先生之著述多矣,何獨勤勤於是哉?蓋以為古文之衰且七百年,本朝作者以十數,然推方望溪、劉海峰。望溪之言曰:「學行繼程、朱而後,文章介韓、歐之間,為得其正。」昔之君子學古先聖王之書,通其指要,致其精粗,本末賅備,然後形而為言,崇之如山,放之如海,渾合元氣,細湊無倫。其於事也,資之無窮,用之不竭,如飲食水火之不可釋者,文之至盛也。次則鏡治亂之體,救當世之急。言出乎己,不必古人之盡同也;量足以立,不必事行之於我也。若夫不遍不該,馳騁事物,縱麗可喜,不失尺寸,則所謂小言者矣。秦、漢、唐、宋,文章閎雋,後世莫及,亦比於其次而已。然猶代不數人,人不數篇,蓋難也如是。以至於今,不知古人之純備,不究修辭之體要,而決裂規矩,沉酣淫詖者,往往而然。後生小子,循而習之,則古文之學,將不可復振已乎!不有開之,孰能起之?開之以言,不若導之以道。導而不然,導而不當,則亦俟焉以語來者。嗚呼!言之無文,行而不遠,必也言有物而行有恆,乃得與於作者之林矣。
先生為先榮祿庚午同年,伯父茂園先生之友。余從宦金陵,侍先生於鐘山講席。先生曰:「為學不可以不勤,植品不可以不端。學勤則所得固,品端則行不移,而知致焉,氣充焉。所守於內者如此,其施於外者宜何如哉?」是先生之教也。其所著有《惜抱軒詩文集》二十六卷,《九經說》十七卷,《三傳補註》一卷,《惜抱軒筆記》八卷,皆已刻。《古文辭類纂》七十四卷,今之所刻也。康紹鏞撰。
吳刻《古文辭類纂》序
桐城姚惜抱先生撰有《古文辭類纂》七十五卷。先生晚年,啟昌任為刊刻。請其本而錄藏焉。未幾,先生捐館舍,啟昌亦以家事,卒卒未及為也。後數年,興縣康撫軍刻諸粵東,其本遂流布海內。啟昌得之,以校所錄藏,其間乃不能無稍異。蓋先生於是書,應時更定,沒而後已。康公所見,猶是十餘年前之本,故不同也。
夫文辭之纂,始自昭明,而《文苑英華》等集次之。其中率皆六代、隋、唐駢麗綺靡之作,知文章者,蓋擯棄焉。南宋以後,呂伯恭、真希元諸君稍取正大,而所集殊隘。迄於有明,唐應德、茅順甫文字之見,實勝前人,然所選或止科目時文之計。自茲以降,蓋無論矣。且夫無離、朱之明,則不能窮青、黑;無夔、曠之聰,則不能正宮、羽;無孔、孟之賢聖,則不能等差舜、武,品題夷、惠。文辭者,道之餘,纂文辭者,抑教之末也。顧非才足於素,學溢於中,見之明而知之的,則亦何以通古今、窮正變、論昔人而毫釐無失也哉?逞私臆而言之,陋而不可為也;執一得而言之,狹而不足為也。自梁以來,纂文辭者日眾,而至今訖無善本,其以是也夫!
先生氣節、道德,海內所知,茲不具論。其文格則授之劉學博,而學博得之方侍郎。然先生才高而學識深遠,所獨得者,方、劉不能逮也。蚤休官,耄耋嗜學不倦,是以所纂文辭,上自秦、漢,下至於今,搜之也博,擇之也精,考之也明,論之也確,使夫讀者若入山以採金玉,而石礫有必分;若入海以探珠璣,而泥沙靡不辨。嗚呼!至矣,無以加矣,纂文辭者,至是而止矣。
啟昌於先生,既不敢負已諾,又重惜康公用意之勤,而所見未備,遂取向所錄藏本,與同門管異之同、梅伯言曾亮、劉殊庭欽,同事讎校,閱二年而書成。是本也,舊無方、劉之作,而別本有之,今依別本仍刻入者,先生命也。本舊有批抹圈點,近乎時藝,康公本已刻入,今悉去之,亦先生命也。道光五年秋八月,受業門人江寧吳啟昌謹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