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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居留地馳騁

2024-10-09 07:51:54 作者: (丹麥)卡倫·布里克森

  我策馬奔入馬塞居留地。到那裡我先得跨過一條河,過河再騎一刻鐘就進入了禁獵區。我到農場之後,還真是費了一番工夫才找到了一處可以騎馬渡河的地方。雖然那裡的下坡處有很多石頭,對面的上坡也很陡峭,可是「一旦入了水——真是令人暢快地打個激靈[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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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你可以盡情策馬馳騁了,因為眼前是綿延一百英里的大草原,空曠遼遠,只有些微起伏。草原上沒有柵欄、沒有溝渠,當然也沒有道路。這裡幾乎曠無人煙,只有寥寥幾處馬塞村落,不過這些村落每年也有一大半時間都是荒著的,因為這些遊牧者要趕著牲畜輾轉於其他幾處草場。平原上散生著低矮的荊棘叢,還有一條條深而長的河谷,河水已經乾涸,露出大塊扁平的石頭,你得找到一條鹿走的小徑才能橫穿這些河谷。只須馳騁片刻,你就會意識到草原有多麼靜謐,我還寫了兩句詩:

  長風獵獵,莽原疊翻翠浪,

  野寂無人,風與心靈同唱。

  如今,再回首這段旅居非洲的歲月,我想如此作結:一個來自喧囂俗世的人,終於來到了安恬靜寂的鄉野。

  雨季來臨前夕,馬塞人會放火燒掉隔年的枯草,把平原燒成一片荒蕪的焦土。這時再從上面穿行就很不舒服了,因為馬蹄帶起的焦黑炭塵會沾滿衣服,撲入眼睛。燒焦的草根像玻璃碴兒一樣鋒利,會割傷獵犬的腳掌。但只要雨季一來,嫩草的翠色就影影綽綽地浮現出來,這時馬蹄仿佛踩在彈簧墊上,馬兒也欣喜若狂。各種瞪羚都會來到這片草地上吃草,遠遠望去仿佛撞球桌上擺了一圈動物玩偶。有時你還能邂逅一群大角羚,這種動物體形雄壯,但性情平和,等你靠得很近才會昂著頭慢吞吞地跑掉。它流線型的大角一直蓋到脖頸,胸前松松垮垮的皮褶形成一個肉瘤,隨著步伐左右晃動,看起來四四方方的。這些大角羚似乎是從古埃及的墓碑上跑下來的,那時候埃及人一直用它們犁地,所以才讓它具有了一種馴良家畜的情態。長頸鹿的棲息地還在草原的更深處。

  有時,在雨季來臨的第一個月,居留地里到處開滿潔白芬芳的野石竹花,遠遠望去,平原上仿佛覆蓋著皚皚白雪。

  我為了逃開人類世界,轉向了這片動物王國;昨夜那場悲劇仍然沉重地壓在我的心頭。門口蹲著的那群老頭子讓人心神不寧。古時候,要是有人覺得被隔壁的巫婆盯上了,甚至覺得她袖子裡此刻就藏著一個蠟制的嬰兒,準備以他的名字受洗[6],大概也會產生這種驚恐的感覺吧。

  一旦農場上發生了法律糾紛,我和土著人的關係就變得很奇特。我一心希望農場這片地界和平安寧,所以不能袖手旁觀,因為佃農之間的爭端如果沒有妥善解決,就會留下隱患,就像非洲常見的那種人稱「草原瘡」的潰瘍:如果置之不理,表皮倒是能癒合如初,但底下卻開始化膿,最後你得把創口深挖到底,徹底消毒清理乾淨才算完。土著人自己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如果他們打算徹底了結一場糾紛,就會來找我主持公道。

  我對土著人的法律一竅不通,所以我在土著法庭上的表現就像歌劇舞台上徹底忘詞的女主角,全程都得靠其他演員的提示才能矇混過關。那些土著老人會巧妙而耐心地承擔起這個任務。有時,這個女主角被自己的角色所震驚,突然罷演了,從台上拂袖而去。我的觀眾就認為這是命運給予的重擊,是超乎理解的不可抗力,於是先報以沉默,繼而開始咒罵。

  歐洲人和非洲人對正義的理解截然不同,彼此都覺得對方不可理喻。對非洲人來說,人生的災禍只能以賠償的方式來抵消,至於動機,大可不必追究。不管你是躲在暗處伺機割開了仇家的喉嚨,還是砍樹的時候不小心砸死了一個粗心大意的路人,在土著人看來,應得的懲罰沒什麼不同。既然部族已經蒙受了損失,就必須從某人處得到補償。土著人不會浪費時間和心力去衡量罪與罰應落在誰的頭上:要麼是怕想得太遠,要麼就是他覺得此事與己無關。但他們會絞盡腦汁地把罪行或災難換算成綿羊和山羊的數量——浪費時間根本不算一回事,他們會鄭重其事地把你帶進一座神聖的詭辯迷宮。在當時,這種想法與我的正義觀完全相悖。

  非洲的所有部族都遵循這種習俗來處理案件。索馬利亞人平素的想法和吉庫尤人完全不同,而且很瞧不起吉庫尤人。但他們也會在自己的故鄉索馬利蘭坐下來開大會,把謀殺、強姦或者欺詐等各種罪行仔仔細細換算成家裡的牲畜,換算成他們心愛的母駱駝和駿馬——每一頭牲畜的名字和血統都深深鐫刻在他們的心上。

  有一次,法拉十歲大的弟弟在一個叫布拉姆爾的地方,向一個外族小男孩扔了塊石頭,打掉他兩顆門牙。消息傳到奈洛比,兩邊的索馬利亞部族都派出代表趕來農場,在法拉家裡席地而坐,整夜談判。來的人里,有去過麥加朝聖回來、戴著綠頭巾[7]的瘦老頭兒;有神色桀驁不馴的索馬利亞青年,他們平時給偉大的歐洲旅行家和獵手扛槍;還有幾個圓臉黑眸的小男孩,他們是代表家裡的長輩出席的,一個個拘謹地不開口,但一直在專心致志地聆聽和學習。法拉告訴我此事非同小可,因為挨打的小男孩破了相,長大後想娶親恐怕會很難,而且得降低對新娘出身和相貌的要求。最後,賠償金額敲定在五十匹駱駝(一條人命要賠一百匹駱駝,這是一半的數額)。於是,人們在遙遠的索馬利蘭買來五十頭駱駝,十年之後,這五十頭駱駝將作為額外多付的價碼,好讓某個索馬利亞新娘對新郎官缺的兩顆門牙視而不見。不過,我覺得悲劇的禍根很可能自此種下。但法拉卻覺得自己算是輕巧地逃脫了懲罰。

  我一直對這種仲裁的法則心存不忿,但農場這些人對此毫無察覺。但凡有厄運降臨,他們的第一反應還是來向我要賠償。

  有一年的咖啡採摘季節,一個名叫瓦姆布伊的吉庫尤女孩,在我家門外被運咖啡的牛車碾死了。我早就在農場申明,不准騎乘牛車,否則每次從咖啡田出發的牛車頂上都得扒著一大群興高采烈的少女和小孩。她們倒是想慢悠悠地搭個車——牛車的速度比人慢得多,三歲小孩都能攆得上,但牛可受不了。不過這些女孩還是會追著車一路小跑,央求車夫讓她們爬上去樂一樂。趕車的都是些小伙子,一看見滿眼桃花的女孩就捨不得拒絕了,只好就範,然後在牛車快到我家的時候讓她們跳下去。瓦姆布伊跳車的時候摔了一跤,車輪從她烏黑的小腦袋上面碾過去,壓碎了頭蓋骨,車轍中留下一道細細的血痕。

  我派人從採摘場把她的父母叫來,老夫婦伏在女兒的屍身旁慟哭。我明白,女兒的夭亡對他們意味著巨大的經濟損失,因為瓦姆布伊已經到了該出嫁的年齡,本來可以換回幾頭山羊、幾頭綿羊,還有一兩頭小母牛,他們從女兒誕生那一刻就指望著這麼一天。我正在考慮該怎麼幫他們一把,但他們卻先發制人,激動地抓著我討要全額賠償,我助人的念頭頓時消散得一乾二淨。

  我不賠,我說。我早就告訴過農場裡的姑娘不准爬牛車,大家都知道。老夫婦點點頭,完全同意我的話,但仍然堅定地向我索要賠償,理由是總得有個人來賠。他們無法理解我為什麼要反駁這個原則,也根本搞不清什麼叫法律上的「相關性」。我不再爭執,轉身回屋,兩個人緊緊跟在我身後。此刻驅動他們的既非貪慾,也非怨恨,而是某種自然法則的力量——仿佛我身上的磁性把他們吸了過來。

  他們在我屋外坐下,開始苦等。老夫婦都是窮苦人,瘦小羸弱,仿佛一對幼獾蹲在草地上。他們一直坐到太陽落山,身影與草地融為一體,幾乎無法分辨。女兒的慘死和隨之而來的經濟損失匯集成了一種難以承受的悲慟,將他們徹底淹沒。法拉今天不在,房裡點燈的時候,我讓人給他們送了點錢,讓他們買一頭羊吃。但這是一著臭棋,他們把這個舉動看成我在圍城裡彈盡糧絕的第一個徵兆,更鐵了心一直坐到夜裡。如果不是後來他們突然冒出了向車夫索賠的念頭,我真不知道他們還要在我門口坐多久。這個念頭驅使他們一聲不吭地站起身來,又讓他們在第二天一大早趕到了達戈雷提,我們的地區長官助理就住在那裡。

  老夫婦的行為讓我的農場面臨一起冗長的謀殺訴訟,還招來了不少年輕氣盛的土著警察。但地區長官助理表示,他唯一能為這對老夫婦做的,就是把車夫以謀殺罪處以絞刑,不過他看到搜集來的證據就放棄了立案。既然他和我都拒絕仲裁,那群土著老頭兒也不會召開卡亞馬。到頭來這對老夫婦也只能像其他人一樣老老實實坐下來,聽我們根據法律相關性的原則給出裁定,其實他們一個字也聽不懂。

  有時我難以遏制自己對那群土著老頭子的厭煩之情,就會直言不諱地揭他們的短。「你們這群老頭子,」我說,「存心要罰年輕人的款,讓他們存不下一點錢。反正年輕人沒資格在會議上提建議,到頭來你們自己就能把年輕姑娘全買回家。」老頭子們聚精會神地聽著我的話,乾枯褶皺的臉上,兩顆小黑眼珠泛著光,薄薄的嘴唇不住抖動,似乎在反覆念叨著我的話。他們頭一次聽見這項絕妙的原則付諸言辭,好像非常得意。

  儘管我和吉庫尤人對法律的認識天差地別,但為他們主持公道的經驗仍然讓我眼界大開,我很珍視這個仲裁者的身份。那時我還很年輕,雖然也仔細思考過正義與非正義的問題,但多數都是從被告的角度出發,從來沒有以法官的身份思考過。不過,為了維護農場的和平,我會盡心竭力給出公正的裁定。有時案情太過複雜,我只得閉門苦思,罩上一層思想的斗篷,不准任何人與我討論案情。這個舉動對農場眾人一向很管用,結案很久之後,他們提起這個案子還是會肅然起敬,說它如此艱深,沒人能在一個星期之內理清頭緒。如果你想讓土著人佩服你,只要在某件事上比他浪費更多時間就行了,不過這一點確實不容易辦到。

  不過,既然土著人希望讓我來斷案,那就說明我的裁定對他們還有幾分價值,這大概可以從土著人的神話與神學觀念中找到解釋。歐洲人已經喪失了構建神話與宗教教義的天賦,正因為在這方面有所欠缺,我們才更依賴歷史。但非洲人的思維卻能輕鬆地步入這些幽深神秘的小徑,他們與白人打交道的時候,這種天賦就會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

  土著人接觸了歐洲人之後,很快就會給他另取一個名字,從中便能看出土著人的這種天賦。你要是派個土著人給朋友送信,或者開車去朋友家的時候向土著人問路,你就得知道這些名字,因為土著世界不認別的名字。我以前有一位孤僻的鄰居,從來沒在家裡宴請過客人,土著人就給他起了一個名字,叫「一張餐布」;我的瑞典朋友艾瑞克·奧特爾得名「一顆子彈」,意思是說他槍法很好,總能一槍斃命,這在土著世界裡可是個美名;還有個特別愛開車的朋友被土著人稱為「半人半車」。當土著人以動物之名稱呼白人,比如「那條魚」「那隻長頸鹿」「那頭肥公牛」,他們的心靈就在循著古寓言的馳道飛奔。在土著人幽微的意識當中,這些白人也許本來就是半人半獸的形象。

  而且語言自有一種魔力:有些人一直被身邊的土著人以動物之名相稱,最後他自己也感受到了一種親近和熟悉——他發現了這種動物與自己的相似之處。等他返回歐洲,身邊沒有人再把他和這種動物聯繫起來,反而會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有一次,我在倫敦動物園見到一位在非洲認識的退休官員,他以前被土著人稱為「大象先生」,只見他孤零零地站在大象館前面陷入沉思。他大概經常來這裡看大象,要是他的土著僕人知道了,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但在這裡,除了我以外,偌大的倫敦城可能再也找不出一個理解他的人。

  土著人的思維方式很奇特,似乎仍保有上古時代的心態。那時的人們會很自然地覺得奧丁[8]為了窺破整個世界的奧秘,甘願捨棄一隻眼睛;他們還會把愛神想像成對愛一無所知的孩童。而農場中的吉庫尤人認為我擁有仲裁之能,沒準兒正是因為我對土著律法一無所知。

  在這種神話的奇想之下,土著人會對你做出某些你既無法推辭也無法逃避的行為:他們會把你視為一個象徵物。我深知這種行為的滋味,而且還為它發明了一個專門的說法——我被化為一尊「銅蛇」[9]。儘管與《聖經》的含義有些出入,但凡是與土著人雜居多年的歐洲人都能明白我的意思。我覺得,歐洲人在這片大陸的諸般開拓、引入的各種先進科技與機械——就連不列顛治世[10]本身,對於土著人都沒多大意義。我們對他們唯一的用處,就是充當銅蛇。

  並非所有白人都會被土著當成銅蛇,而被當成銅蛇的人也有功用大小之別。土著世界會根據銅蛇的效力來區分白人身份的高下,我有不少朋友都由此在土著人心目中獲得了崇高的地位,比如丹尼斯·芬奇-哈頓、加爾布雷斯·科爾和伯克利·科爾兩兄弟,還有諾斯拉普·麥克米蘭爵士。

  德拉米爾勳爵是一等一的銅蛇。我記得有一次我在非洲高原旅行,正值蝗蟲過境。這片土地去年剛遭過一場蝗災,現在又輪到黑色的幼蝗肆虐為害,它們把父輩吃剩的殘株啃噬一空,所到之處寸草不留。接連遭受兩年大蝗災,土著人再也承受不住了。他們絕望得肝腸寸斷,像垂死的狗一樣哀嚎,使勁把頭往一堵不存在的牆上猛撞。當時我告訴他們,我剛剛開車經過德拉米爾勳爵的農場,那裡也是遍地蝗蟲,連牲畜的圍場和牧場都不能倖免。我又說,德拉米爾勳爵也很憤怒和絕望,他也拿蝗蟲沒有辦法。土著聽完我的話就安靜下來,如釋重負。他們問我德拉米爾勳爵如何形容自己的不幸,我說了,他們又讓我重複了一遍,聽完就不出聲了。

  我在土著人眼中也是銅蛇,雖然分量不及德拉米爾勳爵,但有時也有些用處。

  一戰期間,整個土著世界都逃不脫被運輸軍團[11]抓丁的命運。那時,農場的佃農常來我家附近久坐。他們並不出聲,彼此也不交談,只是把目光投向我,把我變成他們的銅蛇。他們沒有惡意,所以我也不好把他們攆走,況且就算能攆走,他們也不過是換個地方坐下來盯著我。這種感覺非常難受。不過當時我總想著我弟弟——他所在的軍團被派到了法國維米嶺的最前線,我把目光投向了他,把他化為了自己的銅蛇。有了這種寄託,我才撐過了那段艱難的時日。

  但凡有災厄降臨,農場裡的吉庫尤人就把我視為喪主,視為舉哀的女人。這次槍擊事故之後也是如此,既然我已經為不幸的孩子默哀過了,農場裡的人就覺得可以把這件事拋到一旁,暫時擱置。只要遭逢不幸,他們就會眼巴巴地望著我,指望我來承擔這種不幸。仿佛信眾瞻望牧師,看他代表大家將杯中的酒液一飲而盡。

  巫術的特點,就在於它一旦施於你的身上,你就永遠無法徹底擺脫。當時,我覺得作為銅像被懸上桿頭的過程很痛苦,非常痛苦,我寧願自己從未遭受過這一切。但時隔多年,在某些場合下我還是會冒出這樣的念頭:「我憑什麼要受這份氣?——當年我可是被人看作一尊銅蛇啊!」

  我騎馬返回農場,在涉水橫穿界河的時候遇見了卡尼努的四個兒子——三個青年、一個男孩,都扛著長矛匆匆走過。我叫住他們,詢問他們的兄弟卡勃羅的消息。幾個人站在深及腿肚的河水中,表情凝重、目光黯然,慢慢地答道:卡勃羅一直沒回家,從那天晚上到現在杳無音信。他們能肯定卡勃羅已經死了,要麼是在絕望中自殺了,因為自殺的念頭對土著人而言實在稀鬆平常,哪怕是土著小孩;要不然就是在樹叢里迷了路,被野獸吃掉了。他的兄弟們一直在四處找他,現在他們幾個打算到馬塞居留地里去看看,希望能找到他的屍體。

  農場的地勢略高於馬塞居留地,我騎馬登上農場這側的河岸,回頭眺望草原,那裡毫無人跡,只在遙遠的地方有一群斑馬在跑動著,吃著草。我看見這支搜索小隊穿過樹叢,出現在河對岸。他們魚貫而行,腳步匆匆,仿佛一條粗短的毛毛蟲迅捷地穿過草叢蜿蜒前行,手中的武器在太陽下閃著光。他們似乎很清楚行進的方向,但他們究竟要去哪兒呢?在搜尋失蹤男孩的途中,唯一的嚮導只有天際的禿鷲,它永遠盤旋在屍體的附近,讓你準確地找到命喪獅口的獵物。

  但那只會是一具小小的屍體,對空中貪婪的掠食者而言,遠不夠一頓飽餐。不會有太多禿鷲發現他,它們也用不著停留太久。

  這些事想想就令人心痛不已。我策馬朝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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