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本認為咱們得再過兩周才會採取行動的，」安德森抗議道，「還有些事情沒安排妥當。」

  「我們必須改變計劃，不過你提供的武器和資金還是會派上用場的。」阿卡拉特聳聳肩，「不管怎樣，有了法郎突擊隊，政權更迭反而不見得就會更加順利，我們加快進程可能是最好的選擇。」

  突然爆炸聲四起。一處甲烷燈起火，發出明亮的綠色火光，火勢不斷蔓延，燒著了乾燥的竹子和其他物體，火焰也從綠色變為黃色。阿卡拉特研究著火焰，招手叫操作無線電話的人過來。這名小兵打開無線電話的開關，阿卡拉特隨即開口講話，聲音很輕，命令消防隊前往火災處。他瞥了一眼安德森，解釋道：「如果火勢失控，我們就沒有城市可防禦了。」

  安德森研究著不斷蔓延的火勢，看見皇宮佛塔翡翠佛陀廟閃爍著微光：「起火點在城市之柱附近。」

  「該死，我們不能讓城市之柱著火，這對一個強有力而有遠見的新政權來說不是一個好兆頭。」

  安德森起身倚在陽台的圍欄上，他的手固定著夾板，一跳一跳地疼。幾個小時前一名軍醫幫他接了指骨，現在感覺好多了，繃帶上的嗎啡也幫他緩解了疼痛。

  

  天空中又划過一道火光的弧線，一枚飛彈降落在遠處環境部大院附近。阿卡拉特為了得到權力而調集如此龐大的兵力，著實令人難以置信。他雖然不顯山不露水，但擁有的權力卻比別人想像中要大得多。安德森裝出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繼續問道：「我猜進程加快不會影響到我們協議的內容吧？」

  「在新時代政權下，農機公司仍然是我們有力的夥伴。」聽到這句令人寬心的話，安德森鬆了一口氣，但阿卡拉特接下來的一句話又讓他心裡一驚。「當然啦，現在的形勢變了。何況，在提供資源方面，你也沒能兌現承諾。」

  安德森目光犀利地看著阿卡拉特：「我們有既定的時間表，我承諾給你的支援部隊現在已經在路上了，而且還帶著更多的武器和資金。」

  阿卡拉特微微一笑：「別一副擔心的樣子，我相信我們會找到辦法的。」

  「我們還要進入種子庫。」

  阿卡拉特聳聳肩：「我明白你的立場。」

  「不要忘記雨季還沒到來，卡萊爾手上還有你要的水泵。」

  阿卡拉特瞥了一眼卡萊爾：「我相信我們可以另簽一份協議。」

  「別!」

  卡萊爾咧嘴笑了笑，分別看了兩人一眼。接著，他邊退後邊抬起手說道:「這事情你倆解決，我不參與。」

  「就這樣吧。」阿卡拉特轉身繼續安排戰鬥。

  安德森在一旁看著，眯起了雙眼。他們手上仍然攥著可以對阿卡拉特施加影響的籌碼——他們可以保證他拿到新一代可繁育種子以及反覆種植、栽培十幾代也不會染皰銹病的稻米。他想著如何才能說動阿卡拉特，讓他同意繼續履行協議，但嗎啡的作用以及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折騰搞得他沒辦法思考。

  不遠的地方，一處火焰噴出的濃煙隨風飄了過來，每個人都被嗆得連連咳嗽，直到風轉向後才好些。更多的曳光彈和炮彈發射，在天空中劃出一條條弧線，遠處隨即傳來隆隆的爆炸聲。

  卡萊爾皺眉道：「那是什麼？」

  「可能是克特連的兵，他們連長拒絕了我們的友好提議，他會以普拉察的名義轟炸錨地。」阿卡拉特說道，「白襯衫不希望我們能獲得軍隊補給，如果我們任由他們胡作非為，他們甚至會搗毀海牆。」

  「那曼谷就會被淹了。」

  「那就會是我們的責任了。」阿卡拉特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在『雙十二』政變中，堤防差一點兒沒守住。如果普拉察意識到自己會輸掉這場戰爭，到目前為止他肯定也意識到了，白襯衫可能會脅持整個城市，好讓自己投降時有些更有利的談判砝碼。」他聳聳肩，「很可惜，我們現在還沒拿到你的煤炭泵。」

  「等外面炮轟停止，」卡萊爾說道，「我就聯繫孔安格利特島上的人，把泵運過來。」

  「我也是這樣想的。」阿卡拉特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光亮的牙齒。

  安德森努力掩飾臉上的怒容，他對這兩個人之間的相互戲謔感到很不舒服，看他倆的架勢，好像已經把當初囚禁的事情拋到了腦後，像兩個老朋友一樣開著玩笑。他也不喜歡阿卡拉特把自己的利益與卡萊爾的分開討論。

  安德森看著外面的建築，估量著自己的選擇餘地。如果他能知道種子庫的位置就好了，這樣他就可以利用這場混亂的城市之戰做掩護，命令一支突擊小分隊潛入種子庫並取走種子。

  尖叫聲從樓底傳來，街上的行人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他們看著滿目瘡痍的城市，不知道這場戰爭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安德森順著人們迷茫的目光望去：舊擴張時代的塔樓在大火中閃著黑光，殘存的玻璃窗在火苗的襯托下歡快地閃爍著。在城市和火海之外，黑色的海水漾著漣漪，猶如一張黑色的壁紙。從高處看去，海堤似乎很不起眼。除了一圈煤氣燈，剩下的便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他們會搗毀海堤嗎？」安德森問道。

  阿卡拉特聳了聳肩：「有些地方防守較弱，但我們從南部調來了一些海軍，我覺得能守住。」

  「如果你守不住呢？」

  「如果這座城市被淹沒，我們都會遺臭萬年，」阿卡拉特說道，「我不會讓這件事發生，我們會誓死保衛海堤。」

  安德森看著燃燒的火焰和遠處的大海。卡萊爾倚靠在他身旁的圍欄上，他的臉在燈光下閃著微光，掛著王者般滿意的笑容。

  安德森靠過去：「在這裡阿卡拉特可能有他的勢力，但是農機公司的影響力無處不在。」安德森盯著他的眼睛，「記住這一點。」卡萊爾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安德森變得開心起來。

  街上傳來更多的炮火聲。站在高處往下看，這場戰爭似乎沒那麼兇殘，更像是一群螞蟻在爭搶沙堆，又好像一個人踢翻了兩座蟻巢，然後看看這兩個芝麻大的王國能碰撞出什麼火花。迫擊炮隆隆作響，火光閃爍，槍聲環繞。

  在遠處，一團陰影出現在黑色的夜空中。是一艘飛艇，正朝著火光的方向緩緩下降，一點點儘量靠向火光。接著，一股海水從艇身傾瀉而下，下面一簇火焰隨之被澆滅。

  阿卡拉特注視著飛艇，笑著說道：「是我們的。」

  緊接著，地面上的火焰似乎沒被熄滅，反而順著風勢蔓延，飛艇突然爆炸了。火焰四射，鐵皮飛散，接著，整艘飛艇墜砸向城市，撞在某處樓房上後粉碎。

  「我的天，」安德森說道，「你確定還不需要我們的支援嗎？」

  阿卡拉特仍然無動於衷：「我沒想到他們能有時間調動飛彈。」

  巨大的爆炸聲震動了整座城市，綠色的甲烷氣燒得通亮，在天邊緩緩升起。一團火焰盤旋著擴散開去，無數的壓縮氣體向上升起，形成了一朵巨大的綠色蘑菇雲。

  「我覺得是環境部的戰略儲備。」阿卡拉特說道。

  「好美。」卡萊爾咕噥道，「太他媽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