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魚兒[1]

  元好問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2]。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是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為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3]。荒煙依舊平楚[4]，招魂楚些何嗟及[5]，山鬼自啼風雨[6]。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注釋］

  [1]摸魚兒：詞牌名，又名「邁陂塘」。

  [2]直教：竟然能。相許：鄭重許諾。

  [3]「橫汾路」兩句：漢武帝《秋風辭》云：「泛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簫鼓鳴兮發棹歌。」這裡是以往昔汾河一帶的繁華反襯如今河邊的荒涼敗落。簫鼓：即簫與鼓兩種樂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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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平楚：這裡指平林遠樹。

  [5]招魂：楚辭篇名，這裡指招回魂魄的行為。楚些（suò）：楚地方言的語末助詞。「今夔、峽、湘及南北江僚人，凡禁咒句尾皆稱『些』，乃楚人舊俗。」（沈括《夢溪筆談》）

  [6]山鬼：楚辭篇名，這裡指山野之鬼。

  ［點評］

  本詞原有小序云：「乙丑歲，赴試并州，道逢捕雁者云：『今日獲一雁，殺之矣。其脫網者悲鳴不能去，竟自投於地而死。』予因買得之，葬之汾水之上，累石為識，號曰雁丘。時同行者多為賦詩，予亦有雁丘詞。舊所作無宮商，今改定之。」

  全詞以小序所述故事為對象，對一個「情」字進行了充分的闡發。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全詞開篇一問，如點出一道古往今來的疑難考題，也許能把很多人給「考糊」了。可是，本詞上闋首先將雙雁進行擬人化處理，把它們想像為「天南地北雙飛客」，不僅曾經共享「歡樂趣」、同擔「離別苦」，而且更是纏綿多情的「痴兒女」。以下對突然殞傷伴侶的孤雁寄予了深深的同情：「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為誰去？」關心憐愛之情溢於言表。下闋為投地自死的殤情之雁進行招魂，卻又感嘆平楚荒煙、嗟之不及。詞人不相信這殤情之雁也會像那些平凡的「鶯兒燕子」一樣同為黃土，並真誠地希望「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來訪雁丘處」——作者傷情、美情、贊情、悲情、悼情、頌情，終於譜就了一曲至真至純的情殤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