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明開國，皇帝也搞小動作 安插楊憲

  朱元璋僅僅是粗通文墨，他的智慧全部來自多年的社會實踐。他當然明白，想要統治如此大的帝國，他是不可能親力親為的。他需要一個幫手——歷朝歷代皇帝的幫手，就是以宰相為首的政府，朱元璋自然也不例外。

  大明帝國的第一任宰相，是朱元璋的親密戰友——李善長。李善長自投奔朱元璋以來，始終擔任著後勤部長和軍師的雙重職務。朱元璋能得天下，軟體是劉伯溫和朱升的九字箴言，硬體則是李善長的組織和動員能力，讓朱元璋可以放心大膽地四處征戰，而不用擔心後院起火。

  所以，李善長始終是朱元璋多年來的文臣之首。但讓朱元璋大惑不解的是：帝國建立後，以前一向順眼的李善長，忽然就變得不那麼可愛了。

  

  文臣之首，李善長當之無愧；謀臣之首和監察官之首，則是劉伯溫。李善長是安徽人，劉伯溫是浙江人，兩人是當時大明帝國兩個派系的代表人物。安徽幫最雄壯，文有李善長，武有徐達一干人等；浙江幫實力不如安徽幫，可浙江幫的頭目劉伯溫，卻擁有著監察大權。

  這是朱元璋厲害之處：兩個派系互相制衡、互相監督，他本人才能安枕無憂。不過，一定要掌握好平衡，否則極容易形成黨爭。1369年，朱元璋發現，李善長正在破壞這一平衡。

  李善長做宰相後，突然變得殘忍刻薄，而且試圖在政府中樹立自己的權威，而不是朱元璋的。他變得難以接受不同的意見，參議李飲冰稍對他專權的行為有所不滿，他就下令把李飲冰的雙乳割掉，導致李飲冰在刑房內流血至死。朱元璋找他談話，李善長卻鼻孔朝天，好像他是皇帝，而朱元璋是宰相一樣。

  朱元璋決心敲打一下李善長。一次朝會後，他留下了李善長和劉伯溫，閒聊了幾句後，就單刀直入地問李善長：「中書省的工作很忙吧？」

  李善長沒有反應過來，回答道：「忙死我了。」

  朱元璋接口道：「那太好了，我準備給你配備個助手，減輕你的負擔。」

  李善長急了，說：「皇上，我可不是這個意思……」

  劉伯溫在一旁早發現朱元璋臉色已變，他想出來打圓場，可忍住了。他看了看李善長的臉，發現他的臉色也不是那麼好看。李善長也去看朱元璋的臉，仿佛看到了死神在朝他獰笑，立即嚇得魂不附體。幸好，朱元璋還沒打算和他徹底鬧翻，待到氣氛略緩和後，對他和劉伯溫說：「我這裡有兩個人選，你們幫我參謀參謀。」

  朱元璋提出的這兩個人，分別是楊憲和汪廣洋。

  李善長聽到這兩人的名字，馬上就不樂意了。楊憲是山西太原人，1356年投奔了朱元璋，因辦事幹練、智勇兼備，很快就成為朱元璋的親信。他和劉伯溫的關係很好，但與李善長的關係朦朧不明。朱元璋打天下時，楊憲一直充當外交官，出入張士誠和方國珍的政府。當然，外交官只是個幌子，間諜才是楊憲的真實身份，他披著外交官的外衣，獲得了大量有價值的情報。朱元璋建國時，並沒有給楊憲安排重要職務，直到李善長越來越有脾氣後，他才想到把楊憲安插進政府，用特務的技能來監視乃至掣肘李善長。

  當然，還有一條最重要的理由：楊憲雖是山西人，卻和劉伯溫私交甚好，屬於浙江幫的頭馬。用浙江幫的人平衡安徽幫的李善長，體現了朱元璋的縝密心思。

  李善長的不高興溢於言表，他直言不諱地指出：「楊憲根本不配做副宰相，他只是個檢校。我從來沒聽過哪個朝代，要一個檢校當宰相的。」

  檢校，是明代頂級特務組織錦衣衛的前身，由朱元璋於1359年設立。這個機構沒有固定名稱，工作人員被稱為「檢校」，其實就是特務。特務的前期工作是對敵人進行滲透和偵緝。比如楊憲，就曾多次以外交官的身份，到張士誠和方國珍政府里進行竊取情報的工作。隨著朱元璋的敵人越來越少，其政府越來越穩固，朱元璋的「檢校」們的工作重心開始轉移，南京城中的大小衙門官吏違法犯罪，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楊憲作為檢校中的元老級人物，非常引人注目。他有著強大的觀察力和推理能力，往往能夠通過微末的小事，抽絲剝繭找出事情的真相。他替朱元璋訓練出了一大批優秀的特工，這些特工在朱元璋的統治時期貢獻頗豐。

  1359年，朱元璋對江西袁州發動進攻前，派了一名檢校到袁州偵察。此人回來後，詳細匯報了袁州城的情況。朱元璋問他：「你有何憑證說你到過袁州？」這名檢校回答：「袁州守將歐平章門前兩個石獅子的尾巴已經被我斬斷。」袁州當時守衛森嚴，更別說守將的家門口，但那個檢校居然能輕易地進出袁州城，還能在守將的家門口把石獅子的尾巴斬斷，這說明朱元璋的特務們個個身懷絕技，非比尋常。

  後來朱元璋攻陷袁州，真就派人去查看那兩個石獅子，果然如那名檢校所言。除了收集敵人的情報，檢校的另一重要工作內容是監視大臣。

  大臣錢宰被征編《孟子節文》，罷朝後吟詩道：「四鼓咚咚起著衣，午門朝見尚嫌遲。何時得遂田園樂，睡到人間飯熟時。」第二天，朱元璋就覥著醜臉，笑嘻嘻地對錢先生說：「昨日作的好詩，不過我並沒有『嫌』啊，改作『憂』字如何？」錢宰幾乎嚇得魂不附體，磕頭謝罪。

  國子祭酒宋訥某天在家獨坐生氣，面有怒容。第二天朝見時，朱元璋問他：「昨天生什麼氣？」宋訥大吃一驚，照實說了。朱元璋叫人把檢校偷著給他畫的像拿來看，將他幾乎嚇得魂飛天外。

  朱元璋對把檢校為他偵緝大臣得到的情報拿來敲打大臣的小動作沾沾自喜。1382年，特務機構錦衣衛正式成立後，朱元璋更是驕傲地宣稱：「有這些人(檢校)在，正如我有惡犬一樣，使人害怕。」

  現在，他想把楊憲這條巨獸般的惡犬放到李善長身邊，李善長豈能同意。但問題是，朱元璋知道李善長的心思，所以才把劉伯溫找來。劉伯溫對李善長的所作所為也看不慣，況且兩人在政見上又屬不同派別，不出朱元璋意料，當李善長反對時，劉伯溫大力表達了贊同。

  李善長氣憤地說：「劉伯溫和楊憲是一夥的!他當然想讓楊憲進中書省。」

  朱元璋反問他：「我也同意楊憲進中書省，難道我和楊憲也是一夥的？」

  李善長啞口無言。在他悶悶不樂幾天後，楊憲樂呵呵地出現在了中書省門口，他向李善長鞠了個特別怪異的躬，說：「宰相大人，你好啊。」

  李善長一點都不好，他發誓要把這個特務以最快的速度踢出中書省，他可不管朱元璋怎麼想，在他看來，中書省就是他李善長的，再說得大一點，是安徽幫的。作為安徽幫的瓢把子，他絕對不允許有非安徽幫的人在他的地盤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