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除張士誠的胳臂

  張士誠在蘇州城暴跳如雷時，朱元璋正在應天城冷靜地部署滅張第二階段的行動。這一階段的計劃，是先進攻張士誠的湖州和杭州，然後圍攻蘇州——朱元璋制定的滅張戰略的精髓，是通過掃除張士誠的外圍，將其大本營蘇州孤立。當然，這種戰略只對張士誠有效，如果對手是陳友諒，那朱元璋決不可能制定這樣的戰略。

  張士誠和陳友諒、朱元璋不同，他能力欠佳，能積攢下這麼大的家業，全靠運氣和對元王朝的反覆無常。他此前幾乎沒有遇到過強敵，和他作對的都是些平庸之輩，如今遇到了勁敵朱元璋，所有的運氣都成了夢幻泡影。

  1366年農曆八月，朱元璋命令徐達兵團開啟滅張的第二階段，徐達兵團二十萬人從應天出發，奔赴太湖。為了迷惑張士誠，朱元璋敲鑼打鼓，大舉宣揚，恨不得讓外星人都知道他要進攻蘇州。張士誠心急火燎地召集四大敗類開會，但是四大敗類都沒來開會，而是在家中收拾金銀細軟，準備逃跑。張士誠下令蘇州戒嚴，還把駐守太湖一線的部隊調回了蘇州，這反而給了徐達一個天大的好機會——趁機掃蕩張士誠太湖周邊防守薄弱的據點。此時，張士誠才發現自己上了朱元璋的當，急忙命大將李伯升率領一支蘇州兵團增援湖州。

  張士誠的湖州守將叫張天騏，是一名進攻型的將領，徐達兵團一抵達湖州城下，他立即大開城門，分三路迎擊徐達兵團。徐達與之針鋒相對，也分三路進攻。雙方在湖州城下大戰了一天一夜，不分勝負，但隨著徐達的後援陸續趕來，張天騏兵力不夠，只好下令兵團退入城中。

  徐達把湖州團團包圍，張天騏馬上改變了思路，嚴防死守，拒不出戰。當支援張天騏的李伯升趕到時，看到了徐達黑壓壓的士兵，不禁嚇得魂飛魄散。與此同時，他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他趁著夜色，從城東的獲港偷偷地進了湖州城。這真是個奇人——他的目的是來解圍，而不是來防守的，可他為了保命，卻進了城。

  李伯升進入湖州城的第三天，徐達兵團開始對湖州的四座城門發動猛攻。張、李二人抱團取暖、頑強死守。然而，隨著朱元璋派到湖州前線的部隊越來越多，兩人越來越絕望。

  張士誠得知李伯升的那支解救兵團成了守衛兵團後，氣得七竅生煙。為了拯救自己的左膀右臂，他再次增兵，派出大將呂珍，率領蘇州防禦部隊六萬，披星戴月前往援救湖州。

  呂珍一直是張士誠陣營中的驍將，曾經在安豐城把劉福通擊敗，可這一回不知為什麼，他的驍勇蕩然無存，在抵達距湖州城東還有四十里的舊館(今吳興東)時，他下令在此紮營，還築起了五個寨堡。

  這路數，令所有人都看得一頭霧水，朱元璋在應天城得到此線報時，也有點蒙。想來想去，他也想不明白呂珍到底要幹什麼。朱元璋顯然多慮了，因為呂珍自己都想不明白要幹什麼。他可能是想做湖州的守望者，也可能是未卜先知，預測到了張士誠的結局，總之，他就這麼在舊館不動了。

  朱元璋想不明白呂珍的意圖，也就不再耗費精力來想了，他的目標很明確：快速拿下湖州。呂珍在守望湖州三天後，朱元璋又派出了一支龐大的支援兵團，抵達湖州城下。徐達見有了援軍，喜出望外，於是將計就計，在湖州城東遷鎮南姑嫂橋連築十座堡壘，把舊館與湖州的通道徹底隔絕。也就是說，現在呂珍的增援部隊和湖州城裡的守軍全都成了孤軍，只能各玩各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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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士誠聽說呂珍非但沒有救援湖州，反而在舊館起了爐灶後，不禁暴跳如雷。他派人把四大敗類從他們的家裡強行帶回王宮，要他們立即拿出可行的方案解救湖州。四大敗類異口同聲地說：「如今只有一計，就是您御駕親征。」

  張士誠好久沒有打仗了。他的大腦四肢在溫柔鄉中嚴重退化。他琢磨了一天一夜，終於鼓起勇氣，對四大敗類說：「我同意。」

  1366年農曆九月初，張士誠親率精銳，馳援湖州。出蘇州城不久，他突然在蘇州郊區停下，下令搞流水席。官兵們大吃大喝，還敲鑼打鼓，恨不得讓地心生物都知道他要去救援湖州。徐達自然也知道了，如果他不知道，那他就是個聾子。

  徐達仍然用老套路——圍城打援。有時候，把一個簡單的招數用到極致，那這個招數就能成為必殺技，尤其當對手是個飯桶時。張士誠離進化成飯桶還差頭髮絲般的距離，早有人提醒他，小心徐達在半路上埋伏，可他還是沒有戒備。當他的兵團行進到皂林(今浙江桐鄉北八里)時，徐達的埋伏部隊沖了出來，雙方一接觸，張士誠自詡天下第一的精銳部隊，瞬間就被打得落花流水，倉皇潰逃。

  好不容易穩住陣腳的張士誠氣急敗壞，但是，他非但不檢討自己，反而把怨氣撒在了朱元璋身上。由於朱元璋曾經當過和尚，張士誠忽然想到，難道是自己命中注定要被光頭克制？於是，他乾脆反其道而行之，讓自己的士兵把頭髮全部散開——這支精銳部隊，瞬間就成了一群披頭散髮的跳大神的神棍。

  神棍兵團在一天夜裡，準備偷襲湖州城外一個被徐達占據的據點，可惜徐達早有防備，將這支神棍兵團打跑了。

  披頭散髮的張士誠開始分析下一步該何去何從。分析了半天，他發現，徐達兵團雖然還圍著湖州，卻已不再發動大規模的攻城行動，反而將主力陸續投入到呂珍所在的舊館。自從和朱元璋開戰以來，張士誠處處受制，現在，他決定開闢新戰場，制定自己的遊戲規則，牽著朱元璋的鼻子走。這個新戰場，就是水上戰場。他把自己的水軍全部投入戰場，試圖沖開一條通往舊館的活路。可朱元璋的水軍在消化了陳友諒的水軍後，早已天下無敵。張士誠的水軍毫無懸念地被擊敗逃跑，徐達兵團圍追不舍，最終，張士誠的水軍被徐達全殲。

  張士誠想過自己可能會倒霉，卻沒有想到自己會倒霉成這副德行。他在深夜裡如同貓一樣地踱步，發出了一聲深沉的嘆息。就在他的嘆息聲中，徐達兵團已將呂珍舊館兵團的外援全部掃除，呂珍兵團的士兵們因為缺少糧食而變得面黃肌瘦，六萬人成批成批地向徐達投降。最後，呂珍眼看就要成為光杆司令了，只好隨大溜，跟著投降了徐達。徐達則待他如兄弟，用滿臉的春光，歡迎他棄暗投明，然後把他帶到湖州城下，讓他去勸降張天騏和李伯升。

  這是對叛徒最大的侮辱。當呂珍站在湖州城下，看到張天騏和李伯升時，頓時感覺自己渾身刺癢，羞愧得如同一個大姑娘被脫光了衣服扔到大街上。他扭扭捏捏地說了些廢話，根本不期待會有任何效果，可奇蹟出現了：張天騏和李伯升大開城門，迎接徐達入城。湖州城就這樣稀里糊塗地成了朱元璋的囊中之物。張士誠只得往蘇州撤退。一路上，天氣陰沉，一會兒的工夫就下起了雨夾雪。這不是個好兆頭——他在雪水中這樣胡思亂想著。1366年農曆十一月，朱元璋的另一支兵團順利地攻陷了杭州，紹興和嘉興則不戰而降。

  第二階段的戰略目標順利達成，朱元璋兩支兵團向著張士誠最後的地盤——蘇州挺進。

  杭州城被拿下的那天晚上，朱元璋在應天城裡欣賞黑夜。在黑夜裡，朱元璋看到了一張憂愁的臉，這張臉的主人正是韓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