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目標明確,南征北戰滅勁敵 對張士誠開戰
2024-10-09 05:51:43
作者: 度陰山
1365年農曆十月,朱元璋完成了向張士誠全面開戰的準備。當朱元璋將宣戰書投給張士誠時,張士誠正在蘇州城中欣賞落日。落日的餘暉灑在他臉上,他在一片燦爛中打開了朱元璋的宣戰書,只見上面寫著:「我朱元璋今天就要向你這個反覆無常的小人宣戰!」
張士誠暴跳如雷。他憤怒的原因倒不是朱元璋說他反覆無常,也不是罵他「小人」,而是朱元璋的失禮。早在兩年前,張士誠就已經背叛了元帝國,建立了吳王國,自稱「吳王」。得知朱元璋也自稱「吳王」時,張士誠氣得死去活來,認為這是對自己的莫大侮辱。而如今,朱元璋投來的宣戰書,居然還不稱他張士誠為吳王,這簡直就是辱上加辱,就憑這一點,他也要毫不猶豫地應戰。
雙方同時宣布進入戰爭狀態。朱元璋在發起主動進攻前,認真分析了張士誠和他的王國的優勢與劣勢,最後得出結論:雖然張士誠有應戰的資本,但他也有致命的缺陷。
張士誠應戰的資本,就是他所擁有的地盤。當朱元璋在一門心思對付陳友諒的時候,張士誠正偷偷地發展著自己的地盤,不到兩年就把疆域擴張了好幾倍。張士誠的吳王國,北界到達山東濟寧,南界到達浙江紹興,西界到達汝、潁、濠、泗州,東界瀕臨大海。整個獨立王國縱橫達兩千餘里。這片區域不但廣闊,而且富庶。整個南中國最富裕的地區,都屬於張士誠。除此以外,張士誠還擁有一支身經百戰的強悍兵團,人數多達五十萬。
這就是張士誠應戰的資本。然而,這資本在朱元璋的眼中簡直一文不值,因為張士誠政府有著致命的缺陷,足以讓這些資本全部作廢。張士誠不是個優秀的自我管理者,他在自己的地盤上大興土木,建造起最輝煌的宮殿,好像自己已經統一了天下似的;他還附庸風雅,花了大價錢購買名畫、古玩;他的歌女和廚子比丞相府的衛隊人數還要多,他在飲食上非常講究,光是做一隻麻雀,就需要十幾個廚師,耗費兩個時辰。
領導人如果表現出了某方面的偏好,下面的人自然會去效仿,無論是好的方面,還是壞的方面。於是,整個吳王國政府大小官員都競相行奢侈之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張士誠奢侈昏聵,他親近的手下也不可能是什麼品德高尚的人。他最喜歡的三位知識分子分別名叫黃敬夫、蔡文彥、葉德新。他們雖然有讀書人的名號,卻沒有讀書人的品質,三人最擅長的就是欺上瞞下,為了滿足私慾,無所不用其極,把張士誠的政府搞得烏煙瘴氣。被張士誠委以重任的是他的兄弟張士信,此人更是個酒囊飯袋,只知道覓美婦、貪財寶。這四個敗類在張士誠身邊,張士誠如果不亡,簡直沒有天理。
雙方幾乎同時宣戰後,朱元璋主動發起了進攻。1365年農曆十月下旬,朱元璋命令徐達兵團渡過長江,對張士誠的淮東控制區發動了推進式進攻。僅用了四天,徐達兵團就順利抵達海安城下。幾個時辰後,海安城破。
消息傳到蘇州時,張士誠和四大敗類開會討論此事。「丞相」張士信說:「區區一個海安城不算什麼,咱們就當是餵狗了。」其他三人也哈哈大笑著附和說:「朱元璋那條瘦狗,會不會撐死啊?」
張士誠也笑起來。他給四大敗類和自己打了一劑雞血,說:「沒事,讓他吃!等他吃飽了,我就要讓他全吐出來!」
張士誠比起陳友諒差了十萬八千里,也根本不明白朱元璋的戰略。在攻陷海安後,徐達兵團經過短暫休整,立即進攻泰州新城(今江蘇泰縣北)。泰州城被張士誠占據後,進行了翻修和加固,城牆就如銅牆鐵壁一般。城內駐紮著一支精銳部隊,誓死效忠張士誠,每天都高喊「與城共存亡」。
在徐達兵團的猛烈進攻下,泰州兵團守住了自己的城池,也守住了自己的誓言。但志氣不等於實力,朱元璋不停地把預備役派往泰州前線,泰州城岌岌可危。
這時,張士誠開始慌了,命將軍王成救援泰州。四大敗類積極響應張士誠的命令,要王成馬不停蹄支援泰州。然而,王成語重心長地指出:「徐達圍泰州,是圍城打援,如果我們去救,那就正中其奸計了。」
張士誠大怒,四大敗類也跟著大怒,王成只好跨上戰馬,向泰州進發。雖然他已經預料到徐達要圍城打援,可仍然中了徐達的埋伏,全軍覆沒,他本人也被活捉。
四大敗類號啕痛哭,責備王成窩囊透頂。這時候,張士誠突然耳鳴起來,仿佛能聽到泰州城裡士兵的哀號和求救聲。可他已派不出更多的救援部隊了。在四大敗類的餿主意指點下,張士誠開始作秀:他派出了四百艘重型戰艦,大張旗鼓地駐泊在長江北岸范蔡港(今江蘇沙洲西),然後又以輕型戰艦在孤山(今江蘇靖江北)附近水域敲鑼打鼓地巡弋,這樣做的目的,是讓朱元璋誤判他要進攻長江水寨,如果這樣的話,朱元璋肯定會讓徐達回防,那麼泰州之圍自然就會解除。
但朱元璋可不是三歲孩子,他的戰略眼光天下無匹,一眼就看穿了張士誠的花招。他命令徐達繼續猛攻泰州,對張士誠的艦隊採取視而不見的態度。這下,張士誠無計可施了,只能在蘇州城念經拜佛,祈禱泰州城能堅持住。但是佛祖沒有保佑他,1365年農曆閏十月廿六日,泰州失守。
張士誠王國的防禦南重北輕——雖然政治中心蘇州防守堅固,但淮東地區卻防禦極弱,中間又隔了條長江,導致南北不能快速呼應。朱元璋也正是看到了他的這一缺點,所以才先打淮東的重鎮——泰州,這叫剪其羽翼;第二步則是攻取湖州和杭州,這叫斷其兩臂;最後才是圍攻蘇州。
這種戰略思路,可謂步步推進、穩紮穩打。假以時日,只要對手無法做出有效應對,就毫無懸念地獲得成功。泰州城失守後,徐達兵團乘勝追擊,直逼興化、高郵。此時,張士誠才摸清了朱元璋的陰謀,但是,由於無法快速動員兵團去解救興化與高郵,他只能劍走偏鋒,把一支主力兵團投放到了朱元璋控制區,進攻宜興、安吉、江陰。
這一招確實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朱元璋想不到張士誠會狗急跳牆,但再怎麼能蹦躂,也只是條狗而已。他對在高郵城下攻擊的徐達兵團發出指令:分出一部分兵力,從長江支援宜興。當徐達的這支分兵團不疾不徐地趕到宜興城下時,張士誠兵團正在準備進攻,兩支兵團就在宜興城下展開了野戰。結果,張士誠兵團大敗。
軍事不能脫離政治而孤立存在。只有政治清明,軍事才能健康發展,軍隊才能打勝仗。張士誠的王國政治腐敗,軍隊的脆弱也是註定的。
張士誠在宜興慘敗後,又派了一支部隊去解救高郵,可是,當這支部隊抵達太倉時,就再也不肯前進了。哪怕張士誠多次催促,這支部隊也一動不動。最後,由於強烈的恐懼,這支部隊一鬨而散,最終消失不見。
那年春節,張士誠在蘇州城垂頭喪氣,而朱元璋在應天城躊躇滿志。自從當年看到父母屍體後,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的世界都是黑色的,直到擊敗了陳友諒,他才第一次看到屬於他人生的如鑽石般的陽光。那一刻,他變了,他從之前的厭惡人間,變得尤為喜歡這個人間。而其中,他最喜歡的就是張士誠:這是個特別有意思的對手,和他打交道,幾乎用不上智慧。
春節剛過,到了1366年正月,張士誠在四大敗類的慫恿下,集結了部隊水陸並進,其中海軍進駐君山(今江蘇江陰澄江門外),步兵團和騎兵團則出馱沙(今江蘇靖江縣境),目標是朱元璋的江陰。這一次,張士誠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但是,朱元璋那邊的官員們都認為張士誠神經錯亂了:他不去解救高郵,反而來打江陰,這是不分輕重。
朱元璋卻指出:事實上,張士誠根本就解不了高郵之圍,他打江陰,也不是為了「圍魏救趙」,而是想用江陰換取高郵。因此,對於這次張士誠的進攻,朱元璋表現得很慎重,甚至親自出馬,率軍馳援江陰。但是,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張士誠兵團聽說朱元璋本尊來了,忽然間嚇得魂不附體,水陸兩軍掉頭就跑。朱元璋令艦隊追擊張士誠的水軍,張士誠水軍逃跑起來的速度相當慢,很快就被朱元璋艦隊追上了。
此時,張士誠決心來一場提升士氣的大戰。他將後隊改為前隊,倉促地展開了隊形,迎戰泰山壓頂般的朱元璋艦隊。
事實又重新證明了一點:張士誠的陸軍不如朱元璋,而水軍更是如此。一個時辰後,這場水戰沒有任何懸念地結束了,張士誠的兵團扔下幾百艘戰艦的軀殼,狼狽而逃。
1366年農曆二月,張士誠在蘇州城收到了一個天大的噩耗:徐達攻陷了他的榮譽之城——高郵。張士誠聽完後,猛地從椅子上栽了下來。從昏迷中甦醒之後,他緩緩地吐出一個字:「哎。」
他的悲傷無人能解,而同時,徐達兵團的進軍更讓他雪上加霜:1366年農曆四月,徐達進抵淮安城下,張士誠政府安置在淮安的守將立即投降。淮安的喪失,導致張士誠在淮東的大門完全敞開。徐達的兵團如暴風一樣,一連攻陷了興化、通州(今江蘇南通)、濠州、徐州等地。張士誠的北境至此被徹底擊碎,前途一片黑暗。
至此,朱元璋制定的「消滅張士誠」戰略,第一階段完美收官,而達成這一目標,只用了半年。當張士誠在蘇州城的宮殿裡長吁短嘆時,朱元璋沒閒著,馬上發布了討張檄文,列舉了張士誠的八宗罪:
第一宗罪:張士誠當初販賣私鹽,後來最先造反,四處殺人,還建立了根據地,這是第一條大罪(為民則私販鹽貨,行劫於江湖,兵興則首聚兇徒,負固於海島,其罪一也)。
第二宗罪:後來,張士誠發現根據地危如累卵,就假裝投降元政府,可過了不久就殺了元政府官員,這是第二條大罪(又恐海隅一區,難抗天下全勢,詐降於元,坑其參政趙璉,囚其待制孫?,其罪二也)。
第三宗罪:再後來,張士誠又占了浙西,擅自稱王,這是第三條大罪(厥後掩襲浙西,兵不滿萬數,地不足千里,僭號改元,其罪三也)。
第四宗罪:張士誠侵犯我的疆域,被我打敗後,又去投降元政府,這是第四條大罪(初寇我邊,一戰而生擒其親弟,再犯浙省,揚矛直搗於近郊,首尾畏縮,又乃詐降於元,其罪四也)。
第五宗罪:張士誠占了那麼富裕的江浙地區,卻不向政府交稅,這是第五條大罪(占據江浙,錢糧十年不貢,其罪五也)。
第六宗罪:張士誠對元政府陽奉陰違,謀害元政府官員,這是第六條大罪(陽受元朝之詔,陰行假王之令,挾制達丞相,謀害楊左相,其罪六也)。
第七宗罪:張士誠見元王朝已沒落,就把元政府在江浙的行政人員一窩端,這是第七條大罪(知元綱已墜,公然害其江浙丞相達識帖木兒、南台大夫普化帖木兒,其罪七也)。
第八宗罪:張士誠引誘我的大將投靠他,又掠奪我的百姓,這是第八條大罪(誘我叛將,劫我邊民,其罪八也)。
張士誠聽聞這八條罪狀,失心瘋一般跳起來,叫道:「去你的,朱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