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陰差陽錯

  裴依蘭本以為這樣陰差陽錯的報復就已經是世間最荒謬痛苦的事情了。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當成為蟲族女王的小女孩肆意報復宣洩自己內心對蟲族的惡意之後，還有更加荒謬離奇的事情在等著她們。

  小女孩一邊折磨高等蟲族，一邊肆意地發動戰爭，讓蟲族在宇宙之中本就不好的名聲變得越發差了。

  也許有人會覺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可對她來說，折磨自己眼中的仇人雖會帶來一時的愉悅，但那抹愉悅很快就會消失，最後只留下一片空洞的靈魂。

  因為，她再怎麼折磨這些蟲族都回不去了。

  她已經是蟲族女王，再也不可能是人類。她的家人，她的生命都沒辦法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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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在這種可怕的空洞感的折磨下，她開始派遣蟲族軍隊去侵略更多的星球，製造更多的戰爭。

  也許，心中某種扭曲的念頭讓她希望更多的人變得跟自己一樣，也許這樣就能將心中的空洞給填上一點東西——

  不管填進去的是垃圾還是惡意，總比讓心臟繼續空著要強。

  但是，在某一次，她突發奇想，擺駕某個被蟲族攻占下來的星球的時候，卻突然有些恍惚。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這顆星球的一切看上去都很眼熟。

  儘管中心城區只剩下斷壁殘垣，幾乎看不出昔日風光時的樣子，但是……

  蟲族女王突然停下了腳步。

  她看著某個再熟悉不過的小小的身影，那斷成兩截的身軀，還有那望著天空死不瞑目的灰暗眼眸，突然渾身都顫抖起來。

  守在她身邊的高等蟲族冷冷地看著不知為何突然情緒崩潰的跪倒在地上大哭的女王，本來應該感到憐惜的心裡卻毫無波動。

  因為他們平時已經被這個女王折磨得太久太久了。

  如果不是因為蟲族女王的精神連結操縱他們，他們絕對會第一時間將蟲刃刺進女王柔弱的心臟。

  而蟲族女王也並不在意他們，他全部的心神都被地上斷裂成兩截的小女孩的屍體給占據了。

  她痛苦地哭泣，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在高等蟲族的注視下爬到了屍體身邊，顫抖的手指想要合上小女孩的眼睛，卻怎麼也做不到。

  與她隔著二十年那麼遙遠的時空縫隙之中，裴依蘭靜靜地看著崩潰的前任女王，閉上了眼睛。

  這一刻，她終於感同身受地明白了命運弄人的悲傷和絕望。

  多麼諷刺啊……人類小女孩一心想要為已經逝去的過去報仇，卻反而促成了歷史的閉環。

  原本並沒有殘忍偏執地到處發動戰爭的蟲族，在她的激化之下變成了戰爭狂魔，然後殺死了本應處於「過去」的身為人類的自己……

  這仿佛一出荒唐的戲劇般的命運，終於徹底擊潰了早已變成一具行屍走肉的復仇容器的女孩。

  於是，當雅倫聯合其他高等蟲族向她行刺的時候，女孩只是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抗，任由他們將蟲刃刺進了自己的心臟。

  早在她看到自己的屍體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作為侵略者的蟲族賦予了她仇恨和復仇的力量，而她的復仇又造就了新的仇恨……

  那麼，被她用仇恨和惡意澆灌而成的高等蟲族，以後又是否會繼續將這份仇恨的循環延續下去呢？

  如果是站在仇人的角度，女孩應該會很期待這樣的未來——自己厭惡的高等蟲族繼續和其他人互相殘殺。

  但是不知為何，她現在有些倦怠。

  就這樣吧，反正她這次應該會真正地死亡了，一切都跟她沒有關係了。

  啪嗒。

  已經徹底合上眼睛的女孩不會知道，在遙遠的未來，新任蟲族女王為她和其他蟲族落下了眼淚。

  裴依蘭想起了自己剛剛轉生為蟲族女王的時候，高等蟲族對自己的態度。

  因為自己過往的遭遇，就用那樣傷人的態度來對待一無所知也從未做過任何錯事的自己，這何嘗不是一種惡意的延續呢？

  儘管最後，她和利恩德爾他們的結局還算可以，但是這並不代表那些過往的仇恨和傷害就不存在了。

  雖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但是事情若是真的落到了自己頭上，又有誰願意放棄仇恨，寧願將刀刃對準自己都不願意傷害別人呢？

  甚至，裴依蘭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如果不是她誤將高等蟲族當成了自己記憶中的家人，如果不是從利恩德爾開始，他們對自己陸續轉變了態度，那麼她也絕不可能會在遭遇了一切之後還心無芥蒂地對待他們。

  她陰差陽錯地破了局，卻不會因此就理所當然地覺得所有人都該像她這樣以德報怨。

  就在她沉思的那一瞬間，耳邊似乎隱約響起了黑骸所化成的女聲漠然的聲音。

  「只要這個世界上還有負面情緒，我就會一次次地在痛苦之中甦醒……像你這樣的人，一定不會明白我的感受吧？」

  從誕生開始，黑骸就被無數的負面情緒給裹脅著，永遠都感受不到快樂和幸福，內心深處給予它的反饋，永遠都只有一片空洞的惡意。

  有的時候，看著那些被它侵蝕的人們臉上逐漸消失的笑容，它也會感到好奇——所謂的快樂到底是什麼東西？

  不過也僅僅只是想想罷了，畢竟它的誕生和存在的意義就只有傳播負面情緒而已。

  它不會感受到任何的正面情緒，也不會有人因為它而快樂。

  所以它發自內心地覺得，不管是裴依蘭，還是以前的每一代為了制裁他而生的「神使」或者說「裁決者」，所做的行徑都沒有任何的意義。

  就算這次消滅它又怎樣？等再過上個幾百年，它又會從無窮無盡的痛苦中誕生，然後將這份痛苦傳播給更多的人。

  它原本是想要讓裴依蘭感受一下它所感受的痛苦，卻沒想到無意中讓她發現了上一任蟲族女王的真相。

  索性它也覺得這樣沒意思，就大大方方站出來告訴她，不要以為一時贏了就能代表什麼，總歸它也不算輸。

  等過個幾十上百年，到時候是誰的天下還未可知。

  裴依蘭默然片刻。

  「雖然……只要生命還在延續，這個世界上的悲傷就永遠都不會消失。」她眼眶紅紅的，還沉浸在最後那段共情之中，但是眼神就像被水洗過一樣，越發清澈堅定。

  「但是……我會盡我的所能，儘量讓那些悲傷少一點，再少一點。」

  「我會盡最大的努力給這個宇宙帶來和平，沒有戰爭。沒有因為利益而產生的各種鬥爭，也許，大家的負面情緒就會少一些吧？」

  「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我會一直朝著這個方向努力的！」

  她溫柔地笑了笑，朝著隱藏在黑暗中的紅裙女孩伸出了手，掌心朝上。

  「雖然這樣說很奇怪，但是……希望你以後再也不要痛苦地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