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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張王牌:孫傳庭出關

2024-10-09 05:50:22 作者: 夏維中

  李自成在襄陽大殺異己、鞏固地位後,便面臨著一個重大問題,即下一步該怎麼走?

  正當部下眾說紛紜,而李自成本人也舉棋不定時,卻傳來了孫傳庭率兵出關、主動出擊的消息。李自成再三權衡後,便毅然採納了顧君恩的建議,定下先取關中,建立基業,然後旁略三邊,資其兵力,再攻取山西,進克北京的計劃,並隨即揮師北上,迎擊孫傳庭。

  孫傳庭的出關求戰,在某種意義上說,倒是幫助李自成下了決心,選用顧君恩之策。後來的進程也表明,李自成此舉無疑是正確的,儘管他疏忽了山海關外清朝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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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在當時這種情況下,孫傳庭為什麼要主動出擊呢?因為這種做法,在當時無疑是自取滅亡,而且肯定會危及全局。

  要回答這個問題,就必須先講講當時崇禎帝及朝廷的決策。

  崇禎十六年(1643)春,李自成部在湖北大發神威,幾乎攻克全境,而駐守此地的左良玉部卻一退再退,根本不敢與李自成交戰。湖北就這樣白白斷送!

  崇禎帝心急如焚。

  他認為局面之所以弄到這般地步,就是因為在楊嗣昌之後,沒有一個能幹的大臣能代他分勞,總負其責。於是,他又開始物色人選。

  崇禎帝這次選中了吳甡。當時已任大學士的吳甡,曾任過陝西巡撫和山西巡撫,曾有長期對付農民軍的經歷,崇禎帝選中他也不奇怪。在此時的滿朝文武中,大概也只有吳甡可堪一用了。

  崇禎帝本希望吳甡能自告奮勇,主動站出來請命。三月,崇禎帝召對大臣,說起承天祖陵被毀之事,聲淚俱下。接著,他又指責文武大臣調遣失度,暗示要進行人事變動。對當時的形勢,文武大臣自然是心中有數,所以沒有人肯接話,只是一味跪著叩頭。吳甡自然也是如此。

  崇禎帝見吳甡不作表示,只得在第二天再次召對大臣,並開門見山地點了吳甡。他對吳甡說:自楊嗣昌死後,督師無人,以致弄到這種地步。你過去曾長期擔任過相關職務,可去湖廣督師,以圖恢復。如此一來,吳甡再也不便推脫,只得以大學士兼兵部尚書的身份出任督師,而大理寺評事萬元吉則被任命為職方郎中,贊畫軍前。

  吳甡過去能長期自保,而沒有像其他大臣那樣丟官喪命,靠的就是精明老練。他雖口口聲聲說不惜一死,願赴疆場,但也決不會貿然行事。他自然要向皇帝提提條件。

  吳甡於是上疏崇禎帝,請撥精兵三萬,而且還要有敢戰之將率領。其理由是,湖廣左良玉部軍紀敗壞,不肯用命,如單派他孤身前往,等於就是無兵之帥,難以有所作為。不僅如此,吳甡還提出了一個保守的進兵方案,說自己先赴金陵,用自己的精兵先脅制住左良玉後,再進兵湖廣,與陝西孫傳庭夾擊李自成。

  崇禎帝看到此疏,自然很不高興,便把此疏留中不發。吳甡要求呈見,以便當面解釋。第二天,崇禎帝便在文昭閣召見了吳甡。

  崇禎帝開門見山,批評吳甡說:「昨天先生之疏,需兵太多,倉猝之間,哪裡去調集?南京與湖廣相隔太遠,似乎也不是退守之地。」

  他還為左良玉作了辯護,說左良玉之退,也是因為地方官不為他籌措糧餉。此支勁旅可供先生之用。吳甡則據理力爭:

  「左良玉的跋扈,人人皆知,昔年楊嗣昌九檄徵調左兵,左竟一兵不發!臣不如楊嗣昌,而左良玉更是今非昔比。如不能節制,則損威重。再說自襄陽順流可直達南京,易如反掌,因此臣是兼顧南京,而不是退守。」

  吳甡當時十分清楚,如果自己不帶兵南下,將肯定是一事無成,所以他在這一點上絕不讓步。而崇禎帝則認為,到了現在這種地步,你叫我哪裡去調這麼多兵?況且左良玉的二十萬大軍,如果處置得當,也不是不可用。正當雙方僵持不下時,次輔陳演插進來幫皇帝打圓場,說了一句:

  「督師出,則督撫之兵皆其兵也!」

  吳甡一聽,立即回敬道:

  「次輔讀書中秘,不熟悉軍旅,我之所以要請兵,正是因為督撫手中無兵。」

  他於是列舉了河南總督只有數十名隨員,河南巡撫也僅剩下標營千人,湖廣巡撫更是兩手空空等例子,來說明督撫已無兵可用。

  崇禎帝只得令兵部速議發兵。可是兵部也已無兵可調,最後只得擬撥總兵唐通部、馬科部及京營兵共一萬人,交吳甡指揮。可是唐通當時正率部與入侵的清兵作戰,無法抽身,於是吳甡便不肯赴任,在京坐等。

  崇禎帝十分希望吳甡能立即赴任,而吳甡也下定決心,手下無兵,決不督師。崇禎帝對此十分不滿。不久,首輔周延儒自請督師,朝受命而夕啟行;陝西總督孫傳庭上疏主動請戰,要統兵東出潼關。兩位的做法讓崇禎帝大感滿意,相比之下,更加深了對吳甡的不滿。就在此時,那位被吳甡奚落過的次輔陳演,不失時機,再次向皇帝提出,唐通肩負京師拱衛重任,不能輕調,同時也順手把孫傳庭的奮勇直前和吳甡的畏葸不前作了一些對比。忍耐已到了極限的崇禎帝,終於發作了。

  當時,已與崇禎帝抗爭了兩個月的吳甡,也感到不能再抗,準備赴任。臨行前一天,吳甡犒勞隨從兵馬,崇禎帝還令宦官賜銀牌給賞。然而到了第二天,崇禎帝突然下詔,令吳甡速進宮入值。吳甡頓感不妙,連上兩疏辭職。崇禎帝也就順水推舟,不予挽留,准其致仕。吳甡自以為脫掉了枷鎖,沒想到後來還是被重懲。八月,崇禎帝以吳甡延誤師期,導致武昌失守的罪名,令錦衣衛把吳甡逮捕入京,論罪遣戍雲南金齒衛。

  崇禎帝之所以肯准允吳甡致仕,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已決定重用孫傳庭了。五月,他令孫傳庭兼督河南、四川。不久,又進孫傳庭為兵部尚書,改任督師,總制應天、鳳陽、河南、湖廣、四川、貴州軍務,仍兼督三邊,賜尚方寶劍。他這次又把寶押到了孫傳庭身上。

  他一方面要孫傳庭迅速出兵,一方面又做出了很多姿態。他再一次下了「罪己詔」,並宣布免河南五府三年田租,而事實上那時的河南早就不在朝廷控制之下了。他還下了賞格:「擒李自成者,賞萬金,爵通侯;擒張獻忠者,官極品,世襲錦衣衛指揮使。」此時的崇禎帝,似乎仍沒有認清形勢,反而像一個賭紅了眼的賭徒,夢想再作最後一搏。

  他當時的本錢就是孫傳庭。因此,他一再嚴令孫傳庭率兵出關,主動出擊。

  而在當時朝廷的文武官員中,對孫傳庭是否出關是有分歧的。有少數官員抱著與崇禎帝一樣的幻想,希望孫傳庭出關作戰,能與左良玉部形成夾擊之勢。而左良玉部也在朝廷嚴令之下,於六月向西挺進。也有一些陝西籍官員希望孫傳庭能早日出關,以減輕陝西的負擔。不過,絕大部分官員卻認為出關是冒險之舉,一旦失敗,不僅陝西不保,而且會危及全局,所以他們力主孫傳庭呆在陝西不動,視形勢變化再作決斷。

  兵部尚書馮元飆為阻止冒險,一面在皇帝面前力爭不可輕戰,一面專門寫信給孫傳庭,希望他不可輕舉妄動,並要求他不要再用白廣恩、高傑為將。兵部侍郎張鳳翔也極力勸崇禎帝不能速戰。他說,孫傳庭手下的精兵良將,是皇帝最後的家當,不可輕動。中允劉理順也寫信給孫傳庭,說此舉系天下安危,不僅僅是河南、湖廣的問題。出關之策就像藥中的劫劑。

  但崇禎帝卻根本聽不進去。他一再嚴令孫傳庭出關。

  孫傳庭對出關作戰能否取勝也沒有把握。但在皇帝的嚴令下,他也只有一途可選。他說:「我當然也知道出關作戰未必能勝,不過仍希望能僥倖而有萬一之功。大大夫豈能再對獄吏乎?」他確實是坐牢坐怕了。

  此時的孫傳庭,也有了點實力。自從十五年(1642)兵敗柿園後,他便退回關中,屯田、繕器、積粟,廣招兵馬,恢復了不少元氣。但他當時之所以敢於冒險出關,還有一個重要因素,那就是他收到了丘之陶的秘信。

  丘之陶本是大官僚丘瑜之子,投順李自成後,被任命兵部侍郎。李自成出襄陽後,他留在襄陽留守,便寫信給孫傳庭,約以內應。孫傳庭大喜之餘,自然多了一份信心。沒想到他的信使已被李自成的手下中途截獲,事情已泄,而他與丘之陶卻仍蒙在鼓裡。

  八月初一日,孫傳庭在西安關帝廟誓師。他命總兵馬、秦翼明,隨陝西巡撫馮師孔,取道商洛進駐南陽,作偏師之用。自己則率大軍由靈寶入豫。高傑為中軍,王定、官撫民領延綏、寧夏兵為後勁,白廣恩則率火車營。為配合自己出關,孫傳庭檄左良玉統兵西上,進行夾擊,同時令河南總兵卜從善、陳永福在洛陽與自己會合。

  孫傳庭何曾料到,自己此次出關,卻正是走向自己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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