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阿格尼絲
2024-10-09 05:47:06
作者: (英) 查爾斯·狄更斯
房裡只剩姨婆和我兩個人了,我們一直暢談至深夜:談到那些移居海外的人給家裡的信,每次都說他們生活愉快,充滿希望;談到米考伯先生竟然真的像男子漢跟男子漢那樣,鄭重其事地匯回了數目不等的小額款項,以卸下「債務壓力」;談到珍妮特在姨婆回多佛爾之後又來服侍了她一段時間,但最終貫徹了她那戒掉男人的主張,跟一個生意興隆的酒館老闆結了婚;談到姨婆最終也認可了這一偉大的主張,幫助並教導那位新娘,還出席婚禮,將氣氛推向了高潮。我們聊的這些,我已在信中多多少少有所了解。一如既往,姨婆沒有忘記迪克先生。她告訴我,迪克先生一刻不停地埋頭抄寫所有他能搞到手的東西,藉助這份看似正經的工作,對查理一世敬而遠之。姨婆說,只要迪克先生自由、快樂,不在單調封閉的生活中憔悴下去,她便獲得了莫大的歡樂和獎賞。她還說,除了她,誰也不能充分理解迪克先生是怎樣的人(說得好像這是嶄新的結論似的)。
「那麼,特羅特,」我們像往常那樣坐在壁爐前的時候,姨婆拍著我的手背說,「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坎特伯雷呀?」
「我明天早上騎馬去,姨婆—除非你跟我一起去。你去嗎?」
「我不去!」姨婆直截了當地說,「我打算就待在這兒。」
我說那我就騎馬去,還說如果我今天不是要來看望她,經過坎特伯雷的時候是不會不停下的。
她聽了很高興,嘴上卻說:「得啦,特羅特,我這把老骨頭,多等一天也不會散架的!」我坐在那裡,心事重重地盯著爐火出神時,姨婆又輕輕拍了拍我的手。
我之所以心事重重,是因為我來到這裡,離阿格尼絲那麼近,不可能不勾起長期盤踞我心頭的悔恨。這悔恨或許已經有所減輕,教會了我年少無知時沒有學會的東西,但悔恨依然是悔恨。「噢,特羅特,」我好像聽到姨婆又在對我說話,而我現在能更好地理解她的話了,「愛情讓人盲目、盲目、盲目呀!」
我們倆沉默了幾分鐘。我抬起眼時,發現她正目不轉睛地觀察我。也許她看出了我的心思,因為我雖然曾經任性妄為,難以捉摸,現在卻一眼就能被她看穿。
「你會發現,阿格尼絲的父親已經是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了。」姨婆說,「不過,從其他各方面說,都是個更好的人—一個改頭換面、重獲新生的人。你還會看到,他現在再也不用那把可憐的小尺子來衡量所有的利害、歡樂和憂愁了。相信我,孩子,在被那玩意兒量出個長短之前,那些東西肯定會大大縮水。」
「肯定會的。」我說。
「你也會發現,」姨婆接著說,「阿格尼絲跟從前一樣善良、美麗、真誠、無私。如果我知道更好的讚美之詞,特羅特,我會全都用在她身上。」
對她,再怎麼讚美都不過分;對我,再怎麼譴責都嫌不夠。噢,我怎麼偏離正途如此之遠啊!
「如果她把周圍的姑娘們都訓練得像她自己一樣,」姨婆說,語氣誠摯,滿眼含淚,「老天知道,她就不枉此生了!既能幫到別人,又能讓自己幸福,就像她那天說的那樣!她怎麼可能不是這種結果呢!」
「阿格尼絲有沒有……」與其說我是在對姨婆說話,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
「嗯?嘿!有沒有什麼?」姨婆犀利地追問道。
「有沒有向她求愛的人?」我說。
「有二十個!」姨婆得意又憤慨地大聲說道,「自從你走後,親愛的,她有二十次可以結婚呢!」
「毫無疑問,」我說,「毫無疑問。不過,有沒有哪個配得上她呢?阿格尼絲是不會喜歡她看不上眼的人的。」
姨婆坐在那裡,一隻手托著下巴,沉思了片刻,然後慢慢抬起眼睛,看著我說:「我懷疑她心有所屬了,特羅特。」
「是個有錢人?」
「特羅特,」姨婆嚴肅地答道,「這我可不能說。就連剛才那句話,我都沒有權利告訴你。她從沒私下對我講過,我只是猜測罷了。」
她專注而急切地看著我(我甚至看見她在顫抖),我現在更清楚地感覺到,她看出了我最近的心思。經歷了那麼多個日日夜夜,經歷了那麼多次內心鬥爭,我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現在,是將決心付諸行動的時候了。
「如果真是這樣,」我開口道,「我希望……」
「我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姨婆簡單粗暴地打斷我,「你不應該受我的懷疑的影響。你要保守這個秘密。也許那種可能性很小。我本不該說出來的。」
「如果真是這樣,」我重複道,「阿格尼絲會在她認為合適的時間告訴我。我對這個妹妹說了那麼多心裡話,姨婆,她不會不肯對我說心裡話的。」
姨婆像剛才把目光慢慢移到我身上那樣,又把目光慢慢從我身上挪開,若有所思地用一隻手捂住眼睛。漸漸地,她把另一隻手搭在我肩上。我們倆就這樣坐著,回想過去,再沒說一個字,直到分頭就寢。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騎馬上路,前往我過去上學的那個地方。雖然我很快又能和阿格尼絲見面了,但抱著能戰勝自我的希望,我不能說自己很快活。
我很快走完那段熟悉的路程,進入安靜的街道。對我來說,那裡的每一塊石頭都是兒時讀過的一本書。我步行來到那座老房子前,卻因為心潮洶湧而不敢入內,只好離開。但我又轉回來,經過原先是烏利亞·希普、後來是米考伯先生經常坐在其中的那個角樓辦公室,從低矮的窗戶向里張望,發現那裡已經改作小客廳,沒有辦公室了。除此之外,那座沉穩的老宅依然如我初次見它時那樣整潔。我請那名讓我進屋的新女僕通報威克菲爾德小姐,說我受一位海外朋友之託來拜訪她。我被帶上昏暗的古老樓梯(女僕提醒我注意腳下,但我對這段樓梯已了如指掌),進入毫無變化的客廳。阿格尼絲和我一起讀過的書都被擺在書架上;我許多個夜晚趴在上面做功課的那張寫字檯,仍舊擺在桌子一角的老位置。希普母子住這裡時悄悄做的微小變動又都改了回來。一切都恢復了幸福歲月時的模樣。
我站在窗前,看著古老街道另一側的房子,回想我初次來這裡時的情形。我曾在陰雨的午後眺望它們,猜想那些出現在窗口的都是什麼人,目光隨他們上樓下樓。與此同時,女人們穿著木屐咔嗒咔嗒地走過人行道,沉悶的雨點斜斜落下,排水管里水流如注,漫溢到街上。潮濕的黃昏時分,我常看見進城的流浪漢挑著行李蹣跚而過。當時的心情,此刻又重上心頭,帶著當年那種潮濕泥土、樹葉和荊棘的氣味,也帶著我艱苦跋涉途中輕風拂面的感覺。
鑲著護牆板的牆上,一扇小門忽然打開,我驚訝地轉過身來。阿格尼絲朝我走來,那對美好平靜的眼睛迎上我的目光。她停下腳步,手捂胸口。我把她擁入懷中。
「阿格尼絲!親愛的姑娘!我來得太突然了。」
「不,不!看到你,我太高興了,特羅特伍德!」
「親愛的阿格尼絲,能再見到你,我覺得幸福極了!」
我把她緊緊摟在懷裡,我們沉默了片刻,隨後並肩坐下。她將天使般的面龐轉向我,臉上流露出的,正是我經年累月、朝思暮想的熱情歡迎的神情。
她是那麼真誠,那麼美麗,那麼善良……我是那樣感激她,她對我而言是那樣寶貴,我竟然不知該如何表達我的感情。我想要祝福她,想要感謝她,想要告訴她(就像我在信中經常對她傾訴一樣)我受她的影響有多大,但我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我的愛情和喜悅都說不出口。
她用她特有的甜美平和,讓激動的我安定下來;引我回想當年分別時的情景;跟我談起埃米莉,說她曾偷偷去探望過埃米莉好多次;還滿懷柔情地說到了朵拉的墳墓。她用高尚心靈中一貫準確的本能,輕柔地撥動我記憶的琴弦,使其發出和諧流暢的樂聲,毫無刺耳的雜音;我可以傾聽這哀傷、悠遠的音樂,無意躲避它喚醒的一切。既然親愛的阿格尼絲本人,我生命中的天使,同這一切融為一體,我又怎麼會躲避呢?
「那你呢,阿格尼絲?」過了一會兒,我對她說,「談談你自己的情況吧。你幾乎從沒告訴我,這段時間你自己是怎麼過的!」
「我有什麼好談的?」她粲然一笑,答道,「爸爸身體健康。如你所見,我們安安靜靜地待在自己家裡,憂愁全都消除了,房子也都歸還了。知道這些,親愛的特羅特伍德,你就知道了一切。」
「這就是一切嗎,阿格尼絲?」我說。
她看著我,帶著一絲慌亂驚訝的神色。
「沒有別的事了嗎,妹妹?」我說。
紅暈重回她蒼白的面頰,然後再次退去。她微微一笑,我覺得那笑容帶著淡淡的悲傷。她搖了搖頭。
我試圖把她引到姨婆暗示的那件事上去。雖然聽到她的秘密,我肯定會心如刀絞,但我要藉此磨鍊我的心,對她盡到我的責任。然而,我看出她心神不寧,便就此打住,不再深究。
「你有很多事要做嗎,親愛的阿格尼絲?」
「你是說我的學校?」她說著又把頭抬起來,恢復了快樂又沉著的表情。
「不錯。那很辛苦吧,是不是?」
「工作是令人愉快的。」她答道,「所以說它辛苦就有點兒不懂感恩了。」
「只要是做好事,你就不覺得困難。」我說。
紅暈再次飛上她的臉頰,然後退去。她低下頭的時候,我又一次看到了同樣悲傷的微笑。
「你等會兒見見爸爸,」阿格尼絲高興地說,「同我們度過一個白天,好不好?也許你想在你的房間過夜?我們一直把那裡叫作你的房間。」
過夜是不行的,因為我已答應姨婆晚上騎馬回去。但我願意在那裡快快活活地度過一個白天。
「我得去做一會兒囚徒了。」阿格尼絲說,「不過,以前的書都在這裡,特羅特伍德,還有以前的樂譜。」
「就連以前的花也在呢,」我環顧四周,說道,「或者說是以前的品種。」
「你不在的時候,」阿格尼絲笑著回應道,「我喜歡讓所有東西都保持我們小時候的樣子。因為我覺得我們那個時候非常幸福。」
「老天知道,當時我們的確非常幸福!」我說。
「所有能讓我想起你這位哥哥的小玩意兒,」阿格尼絲將誠懇的目光愉快地轉向我,說道,「我都歡迎它們的陪伴。就連這個,」她指了指仍掛在腰間的那個裝滿鑰匙的小籃子,「都好像叮叮噹噹地響著過去的調子呢!」
她又笑了笑,從進來時穿過的門走了出去。
我必須像信奉宗教一樣恭敬認真地守護這份兄妹之情。這是我僅剩的東西了,珍貴無比。一旦動搖了這種神聖的信任和習慣的基礎—我們的兄妹之情就建立在這一基礎上—我就會失去這份感情,並且永遠不可復得。我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我越愛她,就越不能忘記。
我到街上散步,又碰上我的老對頭,那個屠夫—他如今當上了巡警,警棍就掛在肉鋪里[1]—於是我就到從前和他打過架的地方看了看。我在那裡回想起謝潑德小姐和拉金斯家的大小姐,回想起那時候無聊的情愛與好惡。除了阿格尼絲,當年的一切似乎都已經煙消雲散,而她這顆永遠照耀在我頭頂的星,反而更亮更高了。
我回到宅子的時候,威克菲爾德先生已經從花園回來了。那座園子位於城外兩三英里,他現在幾乎天天都去那裡打理花草。我發現他同姨婆描述的一模一樣。我們和六七個小女孩坐在一起用晚餐,他看上去瘦得皮包骨頭,同牆上那幅英俊的畫像判若兩人。
我記憶中那個地方往日特有的安寧與平和又瀰漫了全家。晚餐過後,威克菲爾德先生沒有喝酒,我也不想喝,於是我們上了樓,阿格尼絲在那裡同她照管的孩子們一起唱歌、遊戲、學習。用完茶點,孩子們都走了,我們三個坐在一起,聊起過去的日子。
「我過去啊,」威克菲爾德先生搖著滿頭華發說,「幹了許多令我追悔莫及的事—我深感遺憾和懊悔,特拉德爾斯,這你很清楚。但是,就算可以將過去一筆勾銷,我也不會那樣干。」
看到他身邊那張臉,我立刻就相信了他的話。
「我要是將過去一筆勾銷,」他繼續道,「我就會將那份忍耐與奉獻、那片忠誠和孝心,忘得一乾二淨。可這一切都是我絕不該忘記的,絕不該!就算把我自己忘了,也不能忘記這一切。」
「我理解你,先生,」我輕聲說,「對那段時光,我充滿崇敬—而且一向如此。」
「但沒人知道,甚至你也不知道,」他回應道,「她幹了多少事,受了多少罪,做了多麼艱苦的鬥爭。親愛的阿格尼絲!」
阿格尼絲把手搭在父親的胳膊上,求他不要再說下去,臉色十分蒼白。
「好吧,好吧!」他嘆息道。我當時就看出,姨婆告訴過我的那些阿格尼絲曾經承受或尚未忍受的苦難,他已決定避而不談。「噢!我還從沒給你講過阿格尼絲母親的事吧,特羅特伍德?有人跟你說過嗎?」
「從來沒有,先生。」
「她的事可講的不多,但她一輩子吃夠了苦。她違背她父親的意願,嫁給了我,於是她父親同她斷絕了關係。阿格尼絲出生之前,她曾懇求父親原諒她。她父親是個鐵石心腸的人,而她母親已經去世多年。她父親無情地拒絕了她,讓她傷透了心。」
阿格尼絲靠在他肩上,悄悄摟住他的脖子。
「她有一顆多情而溫柔的心,」他說,「而那顆心碎了。我非常了解她的心多麼柔軟纖細。要是我不了解,那就沒人了解了。她非常愛我,但她從來都不幸福。她總是默默忍受這種痛苦。最後一次遭到父親拒絕時—她已被拒絕了許多次—她身體虛弱,心情沮喪,日漸憔悴,最終撒手西去。她給我留下的,是剛出生兩禮拜的阿格尼絲,還有我的滿頭白髮。你第一次來這裡時就見到了我的白髮,你還記得吧。」
他吻了一下阿格尼絲的面頰。
「我對我親愛的孩子的愛,是一種病態的愛,因為我那時的精神是十分不健康的。對此我不願多講。我不是在談我自己,特羅特伍德,而是在談她母親和她。關於我現在是什麼人,或者說我一向是什麼人,我知道,只要我給你一點兒線索,你就能弄得一清二楚。阿格尼絲是什麼人,用不著我說。從她的性格中,我常常看到她那可憐母親的故事。所以今天晚上,我們三人渡盡劫波再次聚首,我把這些事告訴你。我的話已經全部說完了。」
威克菲爾德先生低垂的頭,還有阿格尼絲的天使面孔和拳拳孝心,都因為這番話而顯得比先前更加可悲了。如果我想用什麼來紀念我們久別重逢的這個夜晚,那就是這番話。
不一會兒,阿格尼絲從父親身邊站起來,輕輕走到鋼琴前,彈了幾首我們過去在這個地方常聽的曲子。
「你打算再出國嗎?」我站到阿格尼絲身旁的時候,她問我。
「妹妹你是怎麼想的?」
「我希望你別走。」
「那我就不走了,阿格尼絲。」
「既然你問我,我就得說,特羅特伍德,你不應該再走了。」她溫和地說,「你的名聲越大,成就越高,你做善事的能力就越強。就算我捨得你這個哥哥,」她盯著我說,「恐怕時光也不捨得你吧。」
「我之所以有今天,都是你一手造就的,阿格尼絲。這點你應該最清楚。」
「是我一手造就的,特羅特伍德?」
「是啊!阿格尼絲,親愛的姑娘!」我俯身對她說,「今天我們一見面,我就想把朵拉去世後我的一些想法告訴你。你記不記得,當時你從我們小屋的樓上下來見我,手向上指著,阿格尼絲?」
「噢,特羅特伍德!」她眼中噙滿淚水,答道,「她那麼可愛,那麼坦誠,那麼年輕!我怎能忘記呢?」
「從那時起,我就常想,我的妹妹,在我看來,你一直都是那樣—手永遠向上指著,阿格尼絲,永遠引導我成為更好的自己,永遠指引我追求更高的目標!」
她只是搖了搖頭。透過她的淚花,我又看到了那悲傷而平靜的微笑。
「所以我是如此感激你,阿格尼絲,如此依賴你,我對你的款款深情簡直難以言表。雖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但我想讓你知道,我要終生仰慕你,受你指引,就像在你指引下走過先前那段黑暗時光一樣。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你會建立什麼新關係,不管我們之間會出現什麼變化,我都會像我現在這樣,像我以往那樣,永遠依靠你、仰慕你。你將像以往一樣,永遠給我慰藉和幫助。我最親愛的妹妹,我要永遠看到你在我面前,手向上指著,直到我死!」
她把手放到我手中,告訴我,她為我和我說的這番話而驕傲,儘管我對她的讚揚大大言過其實。然後,她繼續輕輕彈琴,目光始終沒有從我身上挪開。
「你知道嗎,阿格尼絲,」我說,「今晚我聽到的話讓我感覺有點兒奇怪,因為我好像又體會到了初次見你時的某種情感—就是在我艱難的學生時代坐在你身邊時的那種情感。」
「你當時就知道我沒有母親,」她微笑著答道,「所以很同情我。」
「不僅如此,阿格尼絲。那時候我就知道,就像我早就知道今晚說的故事一樣,在你周圍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溫和柔軟的氣質,這種東西在別人身上可能表現為憂愁—我現在明白那就是憂愁,但在你身上卻截然不同。」
她繼續輕輕彈著琴,依然注視著我。
「你不會笑話我抱著這樣的幻想吧,阿格尼絲?」
「不會!」
「如果我說,我真的相信,即便在那時我也覺得,無論你遭遇怎樣的挫折,都會忠貞不渝、一往情深,直到生命結束,你不會笑話我吧?—你不會笑話我這個夢想吧?」
「噢,不會!噢,不會!」
霎時間,一片痛苦的陰影從她臉上掠過。但我剛吃了一驚,陰影就消失了。她繼續彈琴,帶著她特有的平靜微笑望著我。
孤寂的夜晚,我騎馬返回姨婆家。風從我身邊吹過,如同一段撩撥人心的回憶。我想起剛才的事,擔心她不快樂。雖然我高興不起來,但到此時為止,我已誠心誠意地將過去畫上了句號。想到她手向上指的形象,我就覺得她指的是我頭上的天空。在神秘莫測的未來,我也許能在天上用塵世沒有的愛去愛她,並告訴她,我在塵世愛她時,內心經歷了怎樣痛苦的掙扎。
[1] 當時英國的警察系統還不完善,警察多為兼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