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再次回顧
2024-10-09 05:46:08
作者: (英) 查爾斯·狄更斯
讓我再次停下來,回顧我一生中一段難忘的時光吧。讓我站到一旁,注視往事的幻影隨我自己的身影一起,排成一條模模糊糊的隊列,從我身邊一一經過。
一周周,一月月,一季季,時光如流水般逝去,但我感覺好像只是度過了一個夏日或一個冬夜。上一刻,我和朵拉散步其上的公地還開滿黃燦燦的鮮花;下一刻,漫山遍野的簇簇石楠就被茫茫白雪覆蓋,再也看不見了。上一刻,我們禮拜天散步路上橫穿的小河還在夏日陽光下泛著粼粼波光;下一刻,它卻被冬日寒風吹皺,或是堆滿厚厚的浮冰。河水忽而閃爍,忽而陰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朝大海滾滾而去。
那兩位鳥兒一樣瘦小的女士家裡沒有絲毫變化。時鐘仍在壁爐架上嘀嗒走著,晴雨計仍在門廳里靜靜掛著。不論是時鐘還是晴雨計,都從來沒有準過,但我們還是虔誠地相信它們。
我已經擁有法定的成年人身份。我已經是堂堂正正的二十一歲男子。不過,這種成年人的尊嚴是被動獲得的。讓我看看自己憑本事取得的成就吧。
我馴服了速記這頭神秘的野獸,憑此掙得了可觀的收入。這方面的嫻熟技藝令我聲名鵲起,與另外十一人一起,為一家晨報報導議會辯論。我夜復一夜地記錄著永不應驗的預言、從不兌現的承諾,以及令人如墜五里霧中的解釋。我沉溺在文字的海洋之中。不列塔尼亞[1],這個不幸的女性,時刻擺在我面前,就像一隻捆起來的雞—身子被簽公文的筆串起,手腳被系公文的紅帶綁住。我在幕後待久了,便了解了政治生活的價值。我不相信那套把戲,而且永遠不會改變看法。
我親愛的老朋友特拉德爾斯也曾嘗試進入這一行,卻發現自己上不了道。他愉快地接受了自己的失敗,還提醒我說,他一向都覺得自己腦子不夠靈光。他偶爾也給雇我的那家報社做事,圍繞枯燥的話題搜集材料,交給更有才氣的人去加工潤色,寫成文章。他獲得了律師資格,憑藉令人欽佩的勤奮刻苦精神,又積攢了一百鎊,作為學費交給一位撰寫轉讓契據的律師,並進入其事務所學習。慶祝他獲得律師資格的宴會上,消耗了大量烈度波特酒,考慮到那驚人的數字,我覺得內殿律師學院一定在那上面賺了不少錢。
我也開闢了另外一條出路。我誠惶誠恐、戰戰兢兢地開始了鬻文賣字的營生。我偷偷寫了點兒東西,寄給一家雜誌社,結果竟然刊登了。打那以後,我信心大增,寫了許多零七碎八的作品。現在,我定期領取稿酬。總而言之,我手頭寬裕了。如果用左手手指計算收入,那不僅要數上三根手指,而且要把第四根指頭的中間骨節也算進去[2]。
我們已經從白金漢街搬進一座非常舒適的小屋裡,與我頭一次心血來潮看中的那座房子相去不遠。然而,姨婆(她已經賣掉多佛爾的房子,而且賣了個好價錢)不打算住在那裡,而是想自己去住附近一座更小的房子。這意味著什麼呢?我要結婚了嗎?沒錯!
不錯!我要和朵拉結婚了!拉維尼婭小姐和克拉麗莎小姐已經同意了。如果說金絲雀也有激動得亂跳的時候,那她們現在就是。拉維尼婭小姐自告奮勇,擔負起監製我的寶貝的結婚禮服的任務,一刻不停地用牛皮紙剪出胸衣的樣式,跟一個十分體面的小伙子爭執不下,後者腋下夾著一大卷布料和一把碼尺。一個女裁縫,胸前總是插著一根帶線的針,吃住都在她們家裡。在我看來,這個人無論是吃飯、喝水、睡覺,都沒摘下過頂針。他們把我親愛的朵拉當成了人體模型,總是派人叫她來試這試那。晚上我們想快樂地待在一起,可不到五分鐘就會有個討厭的女人敲門說:「噢,朵拉小姐,麻煩你到樓上來一下!」
克拉麗莎小姐和姨婆跑遍了整個倫敦城,挑選出各式家具,叫朵拉和我去看。如果她們省去這套驗收儀式,當場把東西買下來其實更好。因為,我們去看廚房裡的爐欄和烤肉用的火擋的時候,朵拉一眼就看中了一個頂上有小鈴鐺的中國式狗窩,想要給吉卜買下來。買了之後,我們花了很長時間才讓吉卜習慣新居。不管是出來還是進去,它都會把鈴鐺弄得叮噹亂響,嚇得自己魂飛魄散。
佩戈蒂也來倫敦幫忙,一進門就干起活兒來。她專門負責的工作好像是把所有東西一遍遍擦乾淨。她把能擦的東西都擦了,直到每樣東西都擦得鋥亮,就像她飽經歲月洗禮的誠實額頭。就在這時,我開始看見她那孤獨的哥哥,在夜幕下穿梭於黑暗的街道,邊走邊打量行人的面孔。這種時候,我決不會同他說話。他凝重的身影繼續往前走去,我很清楚他在尋找什麼,又害怕什麼。
有空的時候,我偶爾也會做做樣子,去律師工會走一趟。為什麼今天下午特拉德爾斯來律師工會找我的時候,神情那樣莊重呢?原來,我那個幼稚的夢想就要實現了。我就要領結婚證了。
那張小小的文件,竟有如此大的作用。證書放在我的桌子上,特拉德爾斯半是羨慕、半是敬畏地注視著它。那上面,大衛·科波菲爾和朵拉·斯彭洛兩個名字並排在一起,這一幕曾出現在我昔日的甜蜜幻想之中。證書角落裡印著印花,代表印花稅務局這一父母機構正在俯視我們的結合。該機構總是仁慈地關注著人們生活中的各項事務。那上面還印著坎特伯雷大主教請上帝為我們賜福的文字。要得到大主教的婚姻祝福,再也找不到更便宜的方式了。
然而,我卻像是置身在夢中,在一個激動、幸福、匆忙的夢中。我不能相信自己就要結婚了,但我又不能不相信,我在街上遇到的每個人都看出我後天就要結婚了。我去宣誓時,主教代理人認識我,三下五除二就把我打發了,仿佛我們之間存在共濟會兄弟那樣心照不宣的理解。我根本不需要特拉德爾斯跟著,可是他一直伴我左右,給我撐腰壯膽。
「我希望,你下次再來這兒的時候,親愛的朋友,」我對特拉德爾斯說,「你是給自己辦同樣的事。我希望這一天不久就會來到。」
「謝謝你的良好祝願,親愛的科波菲爾,」他回應道,「我也希望如此。想到她肯等我,不管等到什麼時候都願意,我就心滿意足了,她真是最可愛的好姑娘呀—」
「你什麼時候到車站去接她?」我問。
「七點,」特拉德爾斯說,看了眼他那塊樸素的舊銀表—就是他在學校的時候,從裡面拆下齒輪做水車的那塊表,「那也差不多是威克菲爾德小姐到站的時間,對不對?」
「比她早一點兒。她到站的時間是八點半。」
「我向你保證,親愛的朋友,」特拉德爾斯說,「想到這件事有這樣圓滿的結局,我簡直跟自己要結婚一樣高興。你讓索菲參加婚禮,還請她和威克菲爾德小姐一起做伴娘,這份深情厚誼,我真是感激不盡,並將永遠銘記在心。」
我聽到他這話,就跟他握了握手。我們在一起聊天、散步、吃飯,等等,但我不相信自己真的在做這些。一切都虛無縹緲,如夢似幻。
索菲按時來到朵拉姑媽家。她長得非常討人喜歡—雖然不是什麼絕色佳人,但看上去讓人覺得特別舒服—在我見過的人當中,論和藹、真摯、坦誠、迷人,她應該排在前列。特拉德爾斯非常自豪地將她介紹給我們。我在角落裡祝賀他選對了人,他高興得足足搓了十分鐘手,而且每根頭髮都豎了起來。
我從坎特伯雷來的驛車上接到了阿格尼絲,她那張愉快美麗的面龐再次出現在我們中間。阿格尼絲很喜歡特拉德爾斯。看著他們會面,看著特拉德爾斯將世上最可愛的姑娘介紹給阿格尼絲時臉上的光彩,我甭提多開心了。
但我依然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我們度過了一個非常愉快的夜晚,每個人都快活極了。但我還是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我完全冷靜不下來。幸福降臨時,我竟然無法確認這幸福是否真實。我處在一種迷迷糊糊、忐忑不安的狀態之中,仿佛我在一兩個禮拜前的某天起了個大早,打那之後就一直沒睡過覺一樣。我不知昨天過去了多久。我感覺結婚證已經在我的口袋裡裝了好幾個月。
第二天我依舊恍惚。我們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去看那座房子—我們的房子—朵拉和我的房子,可我怎麼也無法將自己看作房子的主人。我似乎是得到別人允許才在那兒的。我還模模糊糊地期待真正的主人馬上回來,說見到我很高興呢。那座小房子太漂亮了,所有的東西都是明亮、嶄新的;地毯上的花卉好像是剛摘下來的,壁紙上的綠葉好像是剛長出來的;平紋細布窗簾一塵不染,玫瑰色的家具好似羞紅的面龐;朵拉那頂在花園裡戴的繫著藍絲帶的帽子—現在我還記得,頭一次見她,她也戴著一頂這樣的帽子,那時我便愛上了她—已經掛在了小鉤子上;吉他匣立在牆角,看上去相當自然;大家都跌跌撞撞地跨過吉卜住的寶塔,在這個小房子裡,那個狗窩就顯得太大了。
又是一個快活的晚上,像其他夜晚一樣不真實,我臨走前溜進常去的那個房間。朵拉不在那兒。我猜想,她們還沒有試完衣服。拉維尼婭小姐將頭探進來,神秘兮兮地告訴我,朵拉馬上就到。可我等了好久她也沒到。後來,我聽到門外傳來一陣窸窣聲,有人敲了敲門。
我說:「請進!」但那人又敲起門來。
我向門口走去,納悶來者是誰。我在門口看到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和一張紅通通的臉龐;那是朵拉的眼睛和臉龐,拉維尼婭小姐給她穿上了明天的結婚禮服,戴上了軟帽和其他飾物,領她過來給我看。我把我的小妻子摟在懷裡,拉維尼婭小姐輕輕尖叫一聲,因為我弄亂了那頂軟帽。朵拉見我如此高興,又是哭又是笑,而我越發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了。
「你覺得漂亮嗎,大肥?」朵拉說。
漂亮!我當然覺得漂亮。
「你確定你非常喜歡我嗎?」朵拉說。
這個話題會給那頂軟帽帶來極大的危險,拉維尼婭小姐又輕輕尖叫一聲,懇求我理解,朵拉只能看,千萬不能碰。於是朵拉就興高采烈又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讓我欣賞了一兩分鐘,然後摘掉軟帽—不戴帽子看上去多自然啊—拿在手上跑開了。後來,她又換上平時穿的衣服,蹦蹦跳跳地來到樓下,問吉卜,我是不是娶了一個漂亮的小妻子,能不能原諒她就要結婚了,然後跪下來,讓吉卜在她出嫁之前最後一次站在那本烹飪書上。
我回到附近的臨時住所,愈發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第二天早晨,我起得很早,騎馬去通往海格特的大路上接姨婆。
我從沒見姨婆這副打扮。她身穿淡紫色絲綢裙子,頭戴白色軟帽,看上去叫人眼前一亮。是珍妮特幫她穿戴好的,珍妮特也來看我了。佩戈蒂打算去教堂,從教堂廊台上觀看婚禮。迪克燙了鬈髮,他負責在祭壇前把我的寶貝交給我。特拉德爾斯按照約定同我在道路收稅柵那裡碰頭,他穿著乳白色搭配淺藍色的耀眼禮服。他和迪克先生看上去渾身上下都打扮得十分得體。
毫無疑問,我見到了這一切,因為我知道事情確實在發生,但我神志恍惚,仿佛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不相信。然而,我們坐著敞篷馬車駛過的時候,那個童話般的婚禮卻是那麼真實,讓我不由得對街上的人滿懷憐憫。他們是何其不幸,無法參加這場婚禮,只能在店門口掃地,準備開始日常的工作。
姨婆一路上都握著我的手。我們在離教堂不遠處停下來,讓坐在車夫旁的佩戈蒂下車。這時姨婆捏了捏我的手,吻了我一下。
「上帝保佑你,特羅特!就算是我親兒子,也不會比你更親了。今天早晨,我又想起那個可憐的娃娃,就是你母親。」
「我也想起了她。我能有今天的一切,都多虧了你啊,親愛的姨婆!」
「得啦,孩子!」姨婆道,熱情洋溢地把手遞給特拉德爾斯,特拉德爾斯把自己的手遞給迪克先生,迪克先生又把自己的手遞給我,我又把自己的手遞給特拉德爾斯,然後我們一起走向教堂門口。
我相信教堂里是十分安靜的,但它對我來說毫無鎮定作用,就像一台開足馬力的蒸汽織布機,吵得我完全冷靜不下來。
後面的事,大體就是一個時斷時續的夢。
我夢見,她們同朵拉一起走進來;教堂的領座人像教官一樣,把我們排列在祭壇欄杆前面;即便那時我也納悶,為什麼非得讓那些最討厭的女人來當教堂領座人?是不是宗教上有什麼原因,畏懼「好心情」這種恐怖的傳染病,所以才將這些尖酸刻薄的傢伙安排在通向天堂的路上?
我夢見,牧師和執事出場了;幾個船工和其他人溜達進來;我背後站著一個老水手,把教堂熏得滿是朗姆酒的氣味;牧師用低沉的聲音宣布婚禮開始,我們全都聚精會神。
我夢見,充當伴娘助手的拉維尼婭小姐第一個哭起來,抽抽搭搭地向已故的皮傑致敬(這是我猜的);克拉麗莎小姐把嗅瓶拿出來,放在鼻下;阿格尼絲照顧著朵拉;姨婆盡力裝出一副堪稱表率的嚴肅面孔,眼淚卻止不住地從臉上滑落;小朵拉顫抖得非常厲害,回答問題時聲音幾不可聞。
我夢見,我挽著嬌妻的胳膊,得意揚揚、深情款款地走過教堂側廊,穿過迷霧般模糊的人群、布道壇、紀念碑、長椅、洗禮盆、風琴和窗戶,這讓我依稀回想起很久以前童年故鄉教堂的情景。(第625頁)
我夢見,我們並排跪下;朵拉漸漸地不再顫抖,但始終緊握著阿格尼絲的手;婚禮在莊嚴肅靜的氣氛中進行;結束時,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會兒笑,一會兒哭,就像四月里東邊日出西邊雨一樣;我那年輕的嬌妻在法衣室里歇斯底里地大哭,呼喚她那可憐的爸爸、親愛的爸爸。
我夢見,她不一會兒又高興起來,我們輪流在登記冊上簽名;我到廊台上去找佩戈蒂,把她帶來簽字;佩戈蒂在角落裡擁抱我,說她也曾目睹我那親愛母親的婚禮;簽字結束了,我們離開了教堂。
我夢見,我挽著嬌妻的胳膊,得意揚揚、深情款款地走過教堂側廊,穿過迷霧般模糊的人群、布道壇、紀念碑、長椅、洗禮盆、風琴和窗戶,這讓我依稀回想起很久以前童年故鄉教堂的情景。
我夢見,從人們身邊走過時,我聽見他們竊竊私語,感嘆我們是一對多麼年輕的夫婦,新娘又是多麼嬌小美麗;我們乘馬車回去,一路興高采烈地說個不停;索菲告訴我們,她看見我向特拉德爾斯索要結婚證的時候(我是交給他保管的),她差點兒暈了過去,因為她相信他一定是把證書弄丟了,或是讓小偷扒走了;阿格尼絲開懷大笑;朵拉非常喜歡阿格尼絲,不願跟她分開,一直抓著她的手不放。
我夢見,我們享用了一頓豐盛的早餐,樣子好看,分量充足,有吃的,也有喝的;我就像在別的夢境裡一樣,什麼味道也沒嘗出來;可以說,我光是享用愛情和婚姻就飽了,我相信,任何美味佳肴都無法與其相比。
我夢見,我在同樣恍惚的神情中發表了演說,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只有一點非常確定,那就是我說了等於什麼也沒說;我們大家談笑風生,其樂融融(雖然一直如在夢中);吉卜吃了結婚蛋糕,結果很不舒服。
我夢見,從驛站雇來的兩匹馬已備好,朵拉去換衣服;姨婆和拉維尼婭小姐留下來陪我們,一起在花園裡散步;姨婆在早餐時發表了一大篇演講,令朵拉的兩位姑媽感動不已,到此刻她都為此沾沾自喜、自鳴得意。
我夢見,朵拉已經準備妥當,拉維尼婭小姐緊隨她左右,捨不得失去這個給過她那麼多樂趣的漂亮玩具;朵拉驚訝地發現自己一會兒忘了帶這個小東西,一會兒又忘了帶那個小玩意兒,每次大家都跑來跑去地幫她拿。
我夢見,朵拉終於要跟大家告別了,眾人將她團團圍住,鮮亮的衣服和絲帶簇擁在一起,看起來就像一個五顏六色的花壇;我的寶貝幾乎被鮮花圍得窒息了,最後總算突出重圍,又哭又笑地投入我忌妒的懷抱。
我夢見,我想要抱吉卜(它要跟我們一起離開),朵拉說不行,必須由她來抱,不然的話,它就會認為她一結婚就不喜歡它了,會傷心死的;我們手挽手走開,朵拉停下腳步,回過頭說:「如果我對誰發過脾氣,或者有什麼辜負大家的地方,千萬不要記在心裡呀!」說著就哭了起來。
我夢見,她揮舞小手,我們繼續向前;她再次停步回頭,跑向阿格尼絲,在所有人里,選中阿格尼絲,獻上最後的吻別。
我們一起坐車走了,我從夢中醒來。我終於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了。坐在我身邊的,正是我最最親愛的小妻子,我是多麼愛她呀!
「你現在高興了吧,你這傻孩子?」朵拉說,「你保證不後悔嗎?」
我一直站在一旁,看著昔日幻影從我身邊掠過。它們全都消失了,我要接著講述我的故事了。
[1] 英國的象徵,常被塑造成一個頭戴鋼盔、手持盾牌及三叉戟的女人。
[2] 指年收入350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