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尋遍天涯

2024-10-09 05:46:00 作者: (英) 查爾斯·狄更斯

  那天晚上,在白金漢街的寓所里,我們進行了一場十分嚴肅的談話,討論了我在上一章詳述過的威克菲爾德先生家的變故。姨婆對此甚為關切。談完之後,她雙臂抱胸,在房間裡來回走了兩個多小時。每逢她心情特別不安的時候,就總是會表演這門走來走去的技藝;而她不安的程度,總是可以從她踱步的時間估算出來。這一次,她實在太心煩意亂,竟然覺得有必要打開臥室門,為自己設計一條路線,將幾間臥室從頭到尾都走一遍。迪克先生和我就靜靜地坐在壁爐邊,她則沿著這條固定的路線,以固定的速度,像鐘擺一樣有規律地進進出出。

  迪克先生去他住的地方就寢以後,房間裡只剩下姨婆和我,我便坐下來給那兩位年長的女士寫信。這時候,姨婆已經走累了,像往常那樣把裙子撩起來,坐在壁爐邊。但她沒有像往常那樣手握杯子放在膝上,而是任它孤零零地擱在壁爐架上。她右臂撐著左肘,左手托著下巴,心事重重地望著我。每次我從信箋上抬起頭來,總要和她目光交匯。「我覺得自己的心情平和極了,親愛的。」她點了下頭,好讓我放心,「只是覺得有些不安和難過!」

  

  我忙於寫信,沒注意到她是什麼時候去睡覺的,她走後我才發現,那種她常叫作「睡前酒」的東西還擱在壁爐架上,一口都沒喝。我敲門告訴她這一發現,她來應門,態度比平時更和藹,但只說了一句「我今晚沒心情喝,特羅特」,然後搖搖頭,回臥室去了。

  第二天早晨,她看了我寫給那兩位年長女士的信,表示認可。我把信寄走之後,沒有別的事可做,只能儘量耐心地等候回音。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晚上,我離開博士家,往家裡走去,心中依然懷著那份期待,這時信已經寄出差不多一個禮拜了。

  那天天氣嚴寒,刺骨的東北風颳了好一陣子。隨著夜幕降臨,風漸漸小了,雪卻下了起來。我記得,那是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不停地往下落,積了厚厚的一層。馬車和行人走在街上,沒發出半點兒聲響,仿佛地上鋪著一層厚厚的羽毛。

  回家最近的一條路—在這樣的夜晚,我當然要抄近路—是穿過聖馬丁巷。那條巷子因聖馬丁教堂而得名,當時教堂周圍並不開闊,前面沒有空地,巷子彎彎曲曲地延伸到斯特蘭德街。我從教堂廊柱的台階前經過時,在拐角處撞見一個女人。那女人看了我一眼,穿過那條狹窄的小巷,就不見了。我認識那張臉,我在什麼地方見過,但不記得是哪裡了。那張臉引起了我的聯想,頓時心頭一震。但我撞見那張臉的時候正在考慮別的事,印象難免混亂。

  在教堂的台階上,有個男人正彎著腰,把背著的東西放在平滑的雪地上,要調整一下。我幾乎是同時看見了那個女人和那個男人。我記得驚訝之中,自己並未停下。可是,我正往前走的時候,那個男人直起腰,轉身朝我走來。我就和佩戈蒂先生面對面站住了!

  這時我想起那個女人是誰了。那是瑪莎。那天晚上,埃米莉在廚房裡就是把錢給了她。瑪莎·恩德爾—哈姆跟我說過,就算把沉在海底的財寶全給佩戈蒂先生,他也不肯讓外甥女跟瑪莎待在一起。

  我和佩戈蒂先生熱情地握手。一開始,我們誰都說不出話來。

  「大衛少爺!」他緊握著我的手,終於開口道,「見到你,我很高興,少爺!真巧,真巧!」

  「真巧啊,親愛的老朋友!」我說。

  「我本想今晚去看望你的,少爺,」他說,「可我知道你姨婆跟你住在一起—我去過那邊—去過雅茅斯—所以我擔心今天去太晚了,就打算明天一大早臨走前去看你,少爺。」

  「你還要走?」我說。

  「是的,少爺,」他耐心地搖著頭說,「明天就走。」

  「你這會兒要去哪兒?」我問。

  「噢!」他抖了抖長發上的雪花,答道,「我要去找個地方過夜。」

  那時候,我們站的地方差不多正對「金十字」旅店馬廄院子的一道側門(因為這家旅店和他的不幸聯繫在一起,所以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我給他指了指那道門,挽起他的胳膊,一起過街。馬廄院外有兩三間休息室開著門,我往其中一間看了看,發現裡面沒人,爐火卻很旺,就把他帶了進去。

  火光中,我看見他頭髮又長又亂,臉也被太陽曬黑了。他的鬚髮比以前更白,臉上和額頭上的皺紋也更深了,他身上留下了在風霜雪雨中跋涉漂泊過的痕跡,但他看上去十分結實,像目標堅定、不知疲倦的男子漢。我這樣暗中觀察他的時候,他抖落了帽子和衣服上的雪,抹去了臉上的雪。他在桌子另一頭與我相對而坐,背對著進來時的那扇門,然後再次伸出粗糙的大手,和我熱情握手。

  「我要告訴你,大衛少爺,」他說,「我都到過什麼地方,聽過什麼消息。我走得很遠,聽到的卻不多,但我還是要告訴你!」

  我搖鈴吩咐店家送點兒熱飲過來。他不想喝比麥芽啤酒更烈的東西。酒送來了,在火上加熱,他坐在那裡沉思起來。他滿臉凝重嚴肅的神色,我沒敢打擾他。

  「當她還是孩子的時候,」送酒來的侍者一走,他就抬頭說道,「她常對我談起大海,談起那片海水深藍、陽光燦爛的海岸。有時候我會想,或許是因為她父親淹死在海里,所以她才老想那種事。也許她相信—再不就是她希望—她父親漂到了那片四季花開的光明國度。」

  「這可能是小孩子的幻想。」我回應道。

  「在她—在她失蹤的時候,」佩戈蒂先生說,「我心裡就想,他一定是把她帶到那個國度去了;我心裡就想,他一定是告訴她,那裡多麼神奇好玩,她到那裡就可以成為闊太太。他就用這套花言巧語迷了她的心竅,讓她乖乖聽話。我們去見他母親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猜對了。於是,我就越過海峽去了法國。上岸之後,我感覺自己就像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

  我看見門動了,雪飄進來。我看見門又動了一下,一隻手輕輕插進來,擋住門,不讓它關。

  「我找到了一個有權有勢的英國人,」佩戈蒂先生說,「我告訴他我要去尋找外甥女。他給我提供了通行證件—我不知道那些證件都叫什麼—他還要送錢給我,我謝絕了,說我不需要。他為我做了這麼多,我真是對他感激不盡!『我已經給你要去的地方寫了信,』他對我說,『我還要把你的情況告訴許多要去那邊的人,如此一來,就算你獨自旅行到很遠的地方,也會有很多人認得你。』我對他千恩萬謝,然後就把法國走了個遍。」

  「就你一個人,而且是步行?」我說。

  「大部分是步行,」他答道,「有時候碰上趕集的人,就搭他們的車走一截;有時候碰上空驛車,就坐驛車。每天要走好幾英里,常常跟著探親訪友的可憐士兵結伴而行。我說話他們聽不懂,」佩戈蒂先生說,「他們說話我也聽不懂。不過,在那塵土飛揚的路上,我們可以彼此做伴呀。」

  聽他說話的友好口氣,我早該知道是那樣的了。

  「每到一個城鎮,」他接著說,「我找到旅店,就在院子裡等著懂英語的人出現—一般總能碰上這樣的人—然後我就告訴他們,我是出來尋找外甥女的,他們就告訴我,旅店裡住了哪些紳士淑女,我就等在那裡,觀察進進出出的人當中,有沒有跟埃米莉長得像的人。如果沒見到埃米莉,我就繼續前進。漸漸地,我每到一個新村莊,來到窮人當中,我就會發現他們都認識我。他們會讓我坐在他們家門口,給我拿來吃的喝的,帶我去可以睡覺的地方。許多女人,大衛少爺,都有跟埃米莉年紀相仿的女兒。我發現這些女人在村外救世主十字架那裡等我,也要好心招待我。有的女人,她們的女兒死了,這些做母親的待我有多好,只有上帝知道!」

  門外那人是瑪莎。我分明看見她神色憔悴,正在凝神傾聽。我真怕佩戈蒂先生回過頭去也看見她。

  「村民常常把他們的孩子—尤其是小女孩,」佩戈蒂先生說,「放到我膝上。你常會看到天黑了我還坐在村民門前,好像那些孩子就是我寶貝埃米莉的孩子。噢,我的寶貝呀!」

  他突然悲不自勝,放聲痛哭。我把顫抖的手放在他捂著臉的手上。「謝謝你,少爺。」他說,「別管我。」

  不一會兒,他把手從臉上挪開,放在胸口,繼續講述他的故事。

  「第二天早晨,」他說,「他們常常陪我走上一兩英里,分別的時候,我說:『非常感謝你們!願上帝保佑你們!』他們好像總是能聽懂我的話,還友好地回復了我。最後,我來到海邊。你可以想見,像我這種在海上討生活的人,想去義大利並不困難。我到了那裡,仍像以前那樣四處漂泊。那裡的人待我也很好。我本打算一個城鎮一個城鎮地找下去,也許要找遍整個義大利。但我收到消息,說有人在瑞士山區那邊見過她。有個認識他僕人的人,曾在那邊看見他們三個,便給我講了他們的旅行路線,還有到過的地方。於是,大衛少爺,我就日夜兼程趕往瑞士山區。我越往前走,那些山就似乎離我越遠。不過,我到底追了上來,翻過了那些山。快要到那人告訴我的地方時,我開始在心裡琢磨:『見到她的時候,我該怎麼辦呢?』」

  那個凝神傾聽的人,對夜裡刺骨的寒氣全無察覺,仍然低垂著頭站在門口,雙手合十,請求我—祈求我—不要趕她走。

  「我從沒懷疑過她,」佩戈蒂先生說,「沒有!一點兒都沒有!只要讓她看見我的臉—只要讓她聽見我的聲音—只要讓我一動不動地站在她面前,讓她想起她逃離的那個家,想起她小時候的樣子—就算她成了一位高貴的闊太太,也會倒在我的腳下!這一點我很有把握!我有很多次在夢中聽見她呼喚『舅舅』,看見她像死了一樣倒在我面前。我有很多次在夢裡把她扶起來,低聲對她說:『埃米莉,親愛的,我是來寬恕你的,我要帶你回家!』」

  他停下來,搖搖頭,嘆了口氣,接著往下說。

  「那個男人對我來說已經無所謂了。我只關心埃米莉。我買了件鄉下衣服給她穿。我知道,一旦我找到她,她就會跟我走,沿著那些石頭路,去我要去的地方,永遠不再離開我。我把那件衣服給她穿上,把她原來穿的衣服扔掉—把她再次摟進懷中,一起慢慢往家走—有時候在路上停下來,療愈她受傷的腳,還有傷勢更重的心—我當時心裡想的就全是這些。至於那個男人,我相信,我看都不會看他一眼。不過,大衛少爺,我沒有如願—還沒有如願!我到得太晚,他們走了。去了哪裡,我打聽不出來。有人說這裡,有人說那裡。我跑到這裡,又跑到那裡,結果還是找不到埃米莉,於是就回家了。」

  「這是多久之前的事?」我問。

  那個凝神傾聽的人,對夜裡刺骨的寒氣全無察覺,仍然低垂著頭站在門口。(第580頁)

  「大約四天前,」佩戈蒂先生說,「天黑以後,我看見了那個老船屋,看見窗戶里透出的燈光。我走到近前,往玻璃窗里一看,看見忠誠的格米奇太太像我們約定的那樣,孤零零地坐在壁爐邊。我喊道:『別害怕!是丹回來了!』然後就走了進去。我從沒想過那個老船屋看起來如此陌生!」

  他從胸前口袋裡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捆紙,裡面是兩三封信,或者說兩三個紙袋,他把這捆紙放在桌上。

  「這頭一封信,」他說著便從桌上挑出那封信,「是我走後不到一個禮拜收到的。一張五十鎊的鈔票,用一張紙裹著,寫明是給我的,夜裡從門下塞進來。她想掩藏自己的筆跡,可她瞞不過我!」

  他無比耐心細緻地重新把鈔票折起來,跟原先一模一樣,放到一旁。

  「這一封是給格米奇太太的,」他說,打開了另一封信,「是兩三個月前收到的。」他看了一會兒,把信遞給我,低聲對我說,「請看一下吧,少爺。」

  信的內容如下:

  噢,當你看到這封信,知道是我這隻罪惡的手所寫的時候,會做何感想呀!不過,請你千萬要、千萬要—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舅舅好—千萬要對我軟下心腸,哪怕只是一小會兒、一小會兒也好!求求你,千萬要對我這個可憐的女孩發發慈悲,給我寫張字條,告訴我,他現在可好;告訴我,在你們不再提我的名字之前,他都是怎麼說我的;告訴我,到了晚上,在我平常回家的那個時候,你是否看見他好像在思念一個曾經深愛的人。噢,想到這裡,我的心都要碎了!我跪在你面前,懇求你,祈求你,雖然我罪有應得—我非常非常明白,我罪有應得—但請你不要對我太狠心,請你溫柔善良地給我回封信,把他的情況告訴我。你不必叫我「小」什麼的了,你不必再用我已被玷污的名字稱呼我。不過,噢,聽聽我的痛苦,可憐可憐我,寫兩行字,說說舅舅的情況吧。今生今世,我永遠、永遠也無法再見到他了!

  親愛的,如果你對我鐵石心腸—我知道,你鐵石心腸是理所應當的—不過,請聽我說,你要是鐵石心腸,親愛的,就去問問我最對不住的那個人吧—我本打算嫁他為妻的那個人—然後再決定要不要拒絕我那最最可憐的請求!如果他肯同情我,說你可以給我寫幾句—我想他會說的,噢,我想他會說的,只要你去問他,因為他總是那麼勇敢,那麼寬宏大量—那就告訴他—可不要告訴別人—就說晚上我一聽到颳風,就覺得那風是因為看到了他和我舅舅才怒氣沖沖地刮過來,要到天上的上帝那兒控告我。告訴他,如果我明天就死—噢,我要是該死,就會心甘情願地去死!—我要用最後一句話為他和我舅舅祝福,用最後一口氣祈禱他有一個幸福的家!

  這封信里也裝了一些錢,有五鎊,也像前面那筆錢一樣沒有動過。佩戈蒂先生用同樣的方式把錢折好。她對回信地址做了詳細說明。這暴露出信件的中轉人,要確定她的藏身之地卻很困難。不過,這至少可以說明,這封信從有人說見過她的那個地方寄出來,也並非沒有可能。

  「回信是怎麼寫的?」我問佩戈蒂先生。

  「格米奇太太,」他回答,「沒什麼文化,少爺,哈姆便好心寫了個草稿,她照著抄了一遍。他們告訴她,我出去找她了,還告訴她我臨走時說了什麼話。」

  「你手裡拿的是另一封信嗎?」我說。

  「不是信,是錢,少爺。」佩戈蒂先生說,把紙袋稍稍打開了一點。「你瞧,十鎊。裡面寫著『寄自一個真正的朋友』,跟第一封一樣。不過,第一封是從門下塞進來的,這一封是前天郵寄過來的。我正要按郵戳上的地址去找她呢。」

  他把郵戳上的地址指給我看。那是上萊茵[1]邊的一個城鎮。他在雅茅斯找到了幾個知道那地方的外國商人,他們在紙上給他畫了一張很好懂的簡略地圖。他把地圖鋪在我們中間的桌子上,一手托著下巴,另一隻手在地圖上勾勒出前往那個城鎮的路線。

  我問他哈姆怎麼樣了,他搖了搖頭。

  「他工作得出色極了,」他說,「他在那一帶的名聲也好極了,全世界都找不到比他名聲更好的人了。誰都願意幫助他,你知道,他也願意幫助他們。沒人聽見他發過怨言。但我妹妹相信—這話只在我們之間說—那件事傷透了他的心。」

  「可憐人兒呀,這話我信!」

  「他什麼都不在乎了,大衛少爺,」佩戈蒂先生語氣嚴肅地低聲道,「好像連命都不在乎了。要是遇到狂風暴雨,需要有人去干辛苦活兒,他就會去。要是有危險艱巨的任務要完成,他就會搶在同伴之前站出來。然而,他又像孩子那樣溫順。雅茅斯沒有一個孩子不認識他。」

  他若有所思地把信件收起來,用手撫平,紮成一小捆,又輕輕地揣進懷裡。門外那張臉不見了。我依然看見雪花飄進來,但除此之外,那裡就沒有別的東西了。

  「好啦!」他看著自己的提包說,「今天晚上見到你,大衛少爺,我很高興!明天一大早我就要走。你已經看見我這裡的東西,」他捂著放那一小捆信的地方,「我只擔心,這些錢還沒物歸原主,我就遇到什麼不幸。要是我死了,這筆錢丟了,或是被人偷了,或是不知怎樣不見了,寄錢那人就會以為我收了錢,那樣的話,我相信另一個世界都不會收留我的!我相信我還得回到這個世界來!」

  他站起來,我也站起來。出門之前,我們又緊握住手。

  「我寧願走上一萬英里,」他說,「走到倒地不起,一命嗚呼,也要把這筆錢放到寄錢人面前。要是我做到這一點,找到我的埃米莉,我就心滿意足了。要是我找不到她,也許有一天她會聽說,她親愛的舅舅直到生命結束那一刻才停止找她。要是我沒有看錯她,單是聽到這個消息就會讓她回家來的!」

  我們走出門,進入寒冷的黑夜,我看見那個孤獨的身影在我們面前一閃而過,趕緊找個藉口讓他轉過身,用談話轉移他的注意力,直到那人消失不見。

  他談到通往多佛爾的大路上有一家旅店,他知道可以在那裡找到一個乾淨、樸素的房間過夜。我和他一起走過威斯敏斯特橋,然後在薩里郡那邊的河岸與他分手。在我的想像之中,當他頂風冒雪,重新踏上孤獨的旅途時,天地萬物仿佛都安靜下來,對他表示敬意。

  我回到旅店院內,心裡還惦記著那張臉,連忙四下搜尋,但它已經不見了。大雪覆蓋了我們剛才的腳印,只有我回來時踩出的新腳印依然清晰。雪紛紛揚揚,下個不停。當我轉身去看時,就連那些新腳印也開始消失了。

  [1] 指萊茵河的上游自瑞士巴塞爾至德國萊茵河畔賓根之間的河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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