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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2024-10-09 05:43:21 作者: (美)詹姆斯·艾爾羅伊

  現在他的所有連線都用墨水畫上了交叉點。

  紅墨水照片,墨水台流淌鮮血。店招上有卡通人物和雷蒙德·迪特林與普萊斯頓·埃克斯利,全明星罪犯陣容。墨水顏色是紅色和綠色,表示賄金。黑色表示哀悼,是死亡的配角。懷特和文森斯知道了,多半會告訴加勞戴特。他把他們趕出飯店,心裡很清楚。他可以警告父親,也可以不警告,結果反正相同。他可以繼續前進,也可以坐在房間裡,望著自己的人生在電視上爆炸。

  漫長的幾小時過去,但就是沒法伸手拿電話。他打開電視,看見父親在公路落成典禮上,拔槍塞進嘴巴,老頭子說著陳詞濫調。扳機拉到半截,畫面淡出,變成GG。他倒出四顆子彈,旋轉彈筒,用槍口抵著腦門。他兩次扣動扳機,都是空彈倉,他不敢相信自己幹了什麼。他把槍扔出窗口,過路酒鬼從人行道上撿起來,對天空開槍。他大笑,啜泣,頭撞家具直到昏迷。

  又是幾個小時過去,他什麼都沒做。

  電話鈴響,艾德在黑暗中抓起聽筒:「呃……哪位?」

  「警監,是你嗎?是我,文森斯。」

  「是我。怎麼了?」

  「我和懷特在警探局,剛才接到報警,我們搶到案子。北新漢普夏大道2206號,比利·迪特林的住處。死者是比利和一個不知名的男人。菲斯克已經過去了。警監,你在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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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德聽到了,說:「我這就去……咱們現場見。」

  「好的。順便說一句,我和懷特沒把斯坦頓的話告訴加勞戴特。似乎應該告訴你一聲。」

  「謝謝你,警司。」

  「你謝懷特吧。他才是你必須擔心的問題。」

  菲斯克在現場等他,一幢仿都鐸式建築,被車頭燈照亮。黑白警車和鑑證組車輛停在草坪上。

  艾德跑過去,菲斯克簡要介紹案情:「鄰居女人聽見慘叫,等了半小時打電話報警。她看見一個男人跑出去,坐進比利·迪特林的車子開走。他沒開多遠就撞上一棵樹,下車繼續跑。我錄了她的證詞。白種男性,40歲出頭,普通體形。長官,你必須做好心理準備。」

  室內閃光燈噼啪作響。艾德說:「封鎖現場。重案組和分局警察都不得入內。攔住記者,不能讓迪特林的父親聽到消息。叫克萊克納封存那輛車,把蒂米·沃爾伯恩找來。找到他,快。」

  「長官,他們甩掉了我們。我感覺很不好,似乎應該怪我們。」

  「沒關係,照我說的去做。」

  菲斯克跑向他的車,艾德進門,查看。

  比利·迪特林躺在被浸成紅色的白色沙發上。喉嚨插著一把刀,腹部插著兩把刀。幾英尺之外,有一個40來歲的白種男人被殘殺,幾個藥物膠囊泡在地上的血泊里。

  沒有藝術感,兇手已經過了這個階段。

  艾德走進廚房。1939年時帕切特對拉克斯說:「我用藥物控制住他了,他不會再傷害任何人,你給他整容。」餐具櫃被倒空,叉子和調羹扔在地上。1939年時雷·迪特林說:「一個更加可信的替罪羊。」

  血腳印走進走出,兇手來回走了好幾趟,拿各種裝飾品。拉克斯說:「我會找人看管他。」水槽里有一塊皮膚。「普萊斯頓·埃克斯利,當時已經是大牌建築商。」牆上有血手印,好像犯罪學101里的標準精神病激情犯罪。

  艾德眯著眼打量手印,簸箕和斗清晰可見。精神病發作時的忘乎所以,兇手按掌紋是為了留下印記。

  回到客廳。「垃圾筒」傑克站在五六名技術人員中間。閃光燈晃得他眼花,不見巴德·懷特。

  「垃圾筒」說:「另一個人是傑瑞·馬薩拉斯,男護士,算是《警徽榮光》劇組裡一個人的看管者。戴維·默滕斯,布景師。話特別少,有癲癇之類的毛病。」

  「有整容手術的疤痕嗎?」

  「頸部和背部到處都是植皮疤痕。有次見過他脫掉襯衫。」

  技師蜂擁而至,艾德領著文森斯走上門廊。涼風習習,車頭燈炫目。「垃圾筒」說:「默滕斯的年齡接近斯坦頓說的那個大男孩。拉克斯給他動手術,所以米勒在片場認不出他。背部都是植皮疤痕,他肯定動過好幾次手術。天哪,你這個表情。打算追查到底嗎?」

  「我也說不準。我需要一天左右的時間,看我們能掌握達德利的多少情況。」

  「看懷特會不會捅你一刀。他可以從頭到尾說給加勞戴特聽,但他沒有。」

  「對這個案子,不會有人比懷特更瘋狂了。」

  「垃圾筒」笑道:「還有你呢。老大,如果你和加勞戴特打算按程序處理這堆爛事,最好先把那小子關起來。他要去殺達德利和『兩點』,相信我,他說到做到。」

  艾德笑道:「我已經同意了。」

  「你允許他——」

  艾德打斷他:「傑克,按我說的做。監視默滕斯的住處,看能不能找到懷特,然後——」

  「他去找帕金斯了,我怎麼辦?」

  「你盡力而為吧。不管找沒找到他,明天9點到米基·科恩家見我。咱們逼問他達德利的事情。」

  文森斯左右看看:「怎麼不見重案組的人?」

  「接警的是你和菲斯克,所以重案組還不知道。我可以把案子在內務處封鎖二十四小時左右。在記者發現之前,只有咱們知道。」

  「不通緝默滕斯?」

  「我會派內務處一半人馬去找他。他是神志不清的精神病人。我們能逮住他。」

  「要是我找到他,你應該不希望他說出以前的事情吧,畢竟和你父親有關係。」

  「抓活的,我要和他談談。」

  文森斯說:「比瘋狂,懷特根本追不上你。」

  艾德封鎖消息。

  他打電話給帕克局長,說發生一起與內務處有關的雙重命案,死者身份暫時保密。他叫醒內務處的五個人,描述戴維·默滕斯的情況,派他們去抓他。他讓報警的女鄰居吃鎮靜劑,上床睡覺,要她答應不會對媒體提起「比利·迪特林」這個名字。記者趕到時,他用無主屍體的身份糊弄他們,打發他們滾蛋。他走到街區盡頭,檢查克萊克納看管的車輛,帕卡德牌加勒比轎車,前輪壓在人行道上,車頭撞進一棵大樹。駕駛座、儀錶盤和排擋杆血跡斑斑,擋風玻璃外側有幾個清晰的血手印。克萊克納已經卸下車牌,艾德吩咐他把車開回家,藏起來,加入搜索隊伍。他用投幣電話打了兩個禮節性的電話給蘭帕特分局的班頭和市局停屍房的值班法醫。向他們撒謊,說帕克希望這起案件能保密二十四小時,不對媒體發表公告,驗屍報告禁止外傳。凌晨3點40分,重案組高官沒有到場,帕克對他徹底放權。

  消息封鎖住了。

  艾德走回室內,沒有記者,沒有看客,很安靜。屍體被膠帶貼出的輪廓,已運走。技師在取指紋、採證據。菲斯克在廚房門口,面色緊張地說:「長官,我找到沃爾伯恩了。伊內茲·索托和他在一起。我靈機一動去了拉古納。你說過索托小姐認識他。」

  「沃爾伯恩怎麼說?」

  「什麼也不說。他說他只和你談。我把消息告訴他,回來的路上他哭得昏過去。他說他準備好錄口供了。」

  伊內茲走出廚房。她臉色沉痛,指甲咬得見血:「都怪你,怪你害得比利被殺。」

  「我不知道你這話什麼意思,但我很抱歉。」

  「你派我去刺探雷蒙德。現在又害死比利。」

  艾德走向她。她扇他耳光,打他。「別煩我們了!」

  菲斯克抓住她,拽她出門,動作溫柔,手上沒使勁,對她輕聲說話。艾德順著走廊查看一個個房間。

  沃爾伯恩在書房,取下牆上的照片。他眼睛明亮,視線呆滯,聲音過於輕快:「只要我不閒下來就不會有事。」

  艾德取下一張合影:「我要錄你一份完整的證詞。」

  「哦,沒問題。」

  「默滕斯殺了哈金斯、比利和馬薩拉斯,還有小威利和其他幾個孩子。我要知道原因。蒂米,看著我。」

  蒂米摘下一張帶框的照片:「1949年開始我們就在一起了。我和他都有過不檢點的時候,但我們始終沒分手,而且彼此相愛。艾德,你別跟我說什麼你一定會抓住兇手。我連聽都不想聽。你想知道的事情我會告訴你,但你別給我裝腔作勢。」

  「蒂米——」

  沃爾伯恩把相框扔向牆壁:「戴維·默滕斯,該死的!」

  玻璃破碎,照片落地,面朝上,是雷蒙德·迪特林手持墨水台的照片。

  艾德說:「先從淫穢書刊說起。傑克·文森斯五年前找你談過,他認為你有所隱瞞。」

  「這是又要拷問?」

  「只要你別逼我。」

  蒂米疊起一摞相框:「傑瑞·馬薩拉斯逼戴維做那些怪異的……骯髒東西。傑瑞這個人非常壞。他看管戴維好多年了,負責調整藥物用量,好讓戴維……相對正常。有時候他加大或減少劑量,讓戴維接一些商業美術設計的工作,而報酬全到了他手上。雷蒙德花錢請傑瑞照顧戴維。他安排戴維去《警徽榮光》做事,方便比利照顧他,比利從劇集開始就負責攝影組。」

  艾德說:「別講太快。模特是馬薩拉斯和默滕斯從哪兒找來的?」

  蒂米抱住那些照片,接著說:「鳶尾花。馬薩拉斯使用他家的服務已經好幾年了。他有需要的時候就叫應召女郎,他認識很多皮爾斯以前的妓女,也認識很多……在性方面勇於嘗試的人,是那些女人告訴他的。他發現鳶尾花的許多顧客對特定類型的黃書感興趣,於是說服皮爾斯以前的妓女,讓他偷窺性愛派對。傑瑞拍照,戴維拍照,傑瑞加大用藥劑量,讓戴維做拼貼創作。墨水血完全是戴維的點子。傑瑞雇了幾個製片廠的美術指導,用照片製作成品畫冊,然後拿給皮爾斯。聽得明白嗎?我不清楚你知道多少。」

  艾德掏出記事簿:「米勒·斯坦頓說了些背景情況。帕切特和迪特林在亞瑟頓殺人案那會兒是生意夥伴,你知道我認為默滕斯是亞瑟頓案件的兇手。你接著說。要是需要進一步解釋,我會開口的。」

  蒂米說:「那好。不清楚你知不知道:墨水照片類似於亞瑟頓案件被害人的受創情況。皮爾斯看畫冊的時候沒有發現,我估計只有警察見過證據照片。他也不知道殺死維納霍姆的兇手後來搖身一變成了戴維·默滕斯,所以當馬薩拉斯策劃賣書、找皮爾斯拉投資的時候,他只認為這些黃書是利用他的妓女和顧客製作的。他拒絕了馬薩拉斯的提議,但還是買了一批通過鳶尾花銷售。馬薩拉斯又找上『公爵』凱斯卡特,『公爵』去找恩格克林兄弟等人。艾德,菲斯克先生暗示說這件事和夜梟案有關係,可我實在不明白。」

  「我等會兒解釋。你正在說1953年年初的事情,現在我還跟得上,你按時間順序說下去。」

  蒂米放下照片:「然後帕切特去找席德·哈金斯。他和哈金斯打算合夥搞敲詐勒索,具體情況我不清楚。皮爾斯把馬薩拉斯和黃書的事情告訴哈金斯。他已經調查過馬薩拉斯,知道他經常出入《警徽榮光》片場,這一點吸引住了哈金斯,因為他早就想為《秘聞》爆這個劇集的醜聞了。皮爾斯給了哈金斯幾本他從鳶尾花扣下來的黃書,哈金斯去接觸馬薩拉斯,要求他提供劇組明星的秘聞,威脅傑瑞說要是不合作,就曝光他的黃書交易。傑瑞給了他一些麥克斯·佩爾茨的雞毛蒜皮材料,沒幾天就登在了雜誌上。緊接著哈金斯被殺,肯定是傑瑞安排戴維做的。他降低用藥劑量,逼得戴維發瘋。戴維重演他以前殺害兒童的套路。馬薩拉斯這麼做是害怕哈金斯會一直勒索他。他和戴維一起去找哈金斯,從哈金斯家偷走了《警徽榮光》劇組人員的材料,其中包括哈金斯和戴維的一份不完整的檔案。我不認為他知道皮爾斯有一套複本,打算用來敲詐勒索,也不知道皮爾斯知道哈金斯把原始檔案保存在哪家銀行。」

  三個關鍵問題跳了出來,首先需要確鑿的證據。「蒂米,五年前文森斯盤問你的時候,你的表現非常可疑。你當時知道默滕斯在製作黃書嗎?」

  「知道,但我當時不清楚戴維是誰。我只知道比利總是盯著他,所以我沒有向傑克提起。」

  關鍵問題一:「你告訴我的這些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

  蒂米的眼睛又泛起淚光:「我是今晚才知道的。離開飯店之後,比利要我解釋那個爛人警察關於約翰尼·斯托姆潘納托的各種暗示。比利知道大部分情況有好多年了,這次想知道所有細節。我們去了雷蒙德在拉古納的住處。雷蒙德通過皮爾斯知道近幾年的事情,他從頭到尾說給比利聽。我只是聽而已。」

  「伊內茲也在。」

  「對,她從頭聽到尾。她怪罪你,親愛的。她手賤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

  她知道,他父親多半也知道。已經半公開了。「所以這麼多年來,是帕切特供應藥品,讓默滕斯服從管教。」

  「對,他的身體非常弱。他有腦炎,周期性發作,那也是他最危險的時候。」

  「迪特林給他安排了《警徽榮光》劇組的工作,方便比利照顧他。」

  「對。哈金斯被殺後,雷蒙德讀到手法的描述,覺得聽起來很像以前兒童系列血案的手法。他聯繫帕切特,因為他知道帕切特和哈金斯是朋友。雷蒙德把戴維的真實身份告訴皮爾斯,皮爾斯嚇得魂不附體。雷蒙德不敢分開戴維和傑瑞,他大把掏錢給傑瑞,讓戴維一直吃藥。」

  關鍵問題二:「你知道我肯定會問,蒂米,雷·迪特林為什麼要這麼煞費苦心地保護戴維?」

  蒂米翻開一張照片,是滿臉肥肉的比利。他接著說:「戴維是雷蒙德的私生子,和比利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你看看他。泰利·拉克斯給他做了那麼多手術,和我親愛的比利相比,他簡直丑得沒法看。」

  蒂米開始動情,艾德在他崩潰前打斷他:「今晚發生了什麼?」

  「今晚雷蒙德從席德·哈金斯開始把事情一五一十全告訴了比利,比利之前完全不知道這些事。比利讓我和伊內茲留在拉古納,說他要去傑瑞家搶回戴維,幫戴維戒斷藥物。他肯定這麼做了,而馬薩拉斯採取了報復行動。我看見地上的藥片……天哪,戴維肯定一下子就發瘋了。他不明白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只……」

  關鍵問題三:「在飯店,你聽見約翰尼·斯托姆潘納托的名字有反應。為什麼?」

  「斯托姆潘納托勒索了好幾年皮爾斯的顧客。他逮住我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從我嘴裡問出默滕斯的部分事情。那時候我知道的還不多,只知道雷蒙德花錢讓人看管戴維。斯托姆潘納托在搜集資料,準備榨乾雷蒙德。他不斷用字條威脅比利,但我不認為他知道戴維的真實身份。比利試圖說服父親買兇殺死他。」

  陽光刺穿窗戶,落在蒂米身上,他眼淚決堤,他抱著比利的照片,一隻手遮住戴維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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