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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2024-10-09 05:42:13 作者: (美)詹姆斯·艾爾羅伊

  印刷所和隔壁的公寓作為犯罪現場被封閉了。有個曼恩縣的胖子警員,姓海切爾。一名技術人員說個不停。

  一號犯罪現場:快手鮑勃印刷所的裡屋。巴德不停偷瞄達德利,回想他的說辭:「我們以為你會殺了他,所以只好阻止你。我們出手太重,真是抱歉,但實在拉不住你。辛頓和某些非常壞的傢伙有牽連,等有空了我再仔細解釋。」

  他沒有追問,達德利說不定抓著他的把柄。

  琳恩被拘押。

  埃克斯利扇了他一耳光。

  技師指著一排傾覆的儲物架:「前屋看起來井井有條,所以罪犯沒有碰過。我們在裡屋的菸灰缸里發現了幾個菸頭,分屬兩個牌子,所以不妨假定恩格克林兄弟在加班。假定罪犯挑開前門的鎖,輕手輕腳地進來制服他們。連通門的把手上有手套的印痕,支持這個推測。他進來,逼著兩兄弟打開剛才我指給你們看的那些櫥櫃,沒有找到他在找的東西。他生氣了,拉翻那些儲物架,第四格架子上有手套印痕,說明罪犯中等身高,慣用右手。兩兄弟打開撒在地上的盒子,我們採到許多抹污的潛指紋,說明彼得和巴克斯當時很驚慌。接下來,罪犯看樣子還是沒找到他想找的東西,押著兩兄弟穿過車道,來到他們住的公寓。各位,請跟我走。」

  

  出門,穿過一條巷子。技師拎著手電筒,巴德落在最後。

  琳恩很自信,認為她能用頭腦擊敗吐真藥。

  達德利多半有自己的內線消息,但他仍舊一口咬定是黑鬼。

  技師說:「請注意車道上的泥土。上午發現屍體後,鑑證人員發現並拍攝了三組腳印,可惜印痕太淺,無法製作模型。兩組腳印在前,一組在後,說明是一個人用槍押著兩個人。」

  來到屋前的庭院。達德利一聲不吭,他在飛機上就沒怎麼說話。

  《耳語》能奏效嗎?

  該如何用萊佛茨家屋子底下的屍體對抗埃克斯利?

  門上貼著膠帶——海切爾撕掉膠帶。技師用萬能鑰匙開門。房間裡亮著燈——巴德先擠進去。

  一片狼藉——法醫已經徹底檢驗過了。

  血灑在鋪滿房間的地毯上,用膠帶做標記。地上有玻璃試管,被圈起,裝在透明證物袋裡。幾十張表面開裂、被燙過的底片散落四處。傾倒的椅子,倒空抽屜的衣櫥,沙發的填充物被掏空。一個玻璃紙口袋插在最寬的一個裂口裡。

  技師滔滔不絕地說:「試管里的化學物質經鑑定是抗精神病藥物。底片大部分過於模糊,無法辨認,但看得出大多數是淫穢照片。底片是被廚房冰箱裡的化學藥劑燒成這樣的,這對兄弟擁有各種各樣的腐蝕溶液。我的猜想是彼得和巴克斯特·恩格克林在被槍殺前遭到折磨,這點大家都知道。我認為兇手一張一張地給他們看底片,向他們提問,然後燒灼他們,還有底片。他在找什麼?我不知道,也許是想查清照片裡的人的身份。我們在沙發下找到一枚放大鏡,因此我願意相信以上猜測。另外,請注意沙發里冒出來的那個塑膠袋。當然啦,裡面的東西已經被我們鎖了起來。一共四包,放在一個安全的藏物洞裡。兇手沒有帶走這些價值不菲的毒品。」

  走進廚房,更加混亂,冰箱開著,裡面是標著化學符號的試管和瓶子泄漏液體。水槽旁邊堆著類似印刷平板之類的東西。

  技師指著那堆東西說:「我的另一個猜想,各位先生。在我的犯罪現場報告裡,你們會注意到我列出了在現場發現的不少於二十六種的化學藥品。兇手用化學藥品折磨彼得和巴克斯特·恩格克林,他知道哪種化學藥品能燒灼皮膚。我認為他的拷問手段屬於現場發揮,因此我敢打賭他擁有醫藥學或化學工程背景。現在請看臥室。」

  巴德心裡想著帕切特。

  回到臥室,走廊里一路有血滴。房間很小,是個十二英尺見方的屠場。

  兩具屍體的輪廓,一具在床上,一具在地上,膠帶貼出兩攤干血。床柱上綁著晾衣繩,地上有更多的繩索。床單、地面和床頭柜上用膠帶貼出許多圓圈。一面牆上圈出彈孔,更多燒灼過的底片被放在軟木板上作為證據展覽。

  技師說:「底片上只有手套印痕和恩格克林兄弟的指紋,我們在每一張底片上取了指紋,然後把大部分底片放回原處。軟木板上那些是我們在臥室找到的底片,你們看得出拷問和槍殺是在臥室發生的。床上和別處的小圓圈代表著兩兄弟軀幹、手臂和腿上被燒灼掉落的身體組織,要是仔細看地面,你們能看到灑落的化學藥品在地毯上燒焦了好幾塊地方。兩兄弟一人中兩槍,兇器是安裝消音器的點三八左輪。我們在子彈上發現了異常紋路,說明槍口有消音器,也說明了為何沒人聽見槍聲。牆上的彈孔是一條靠得住的線索,很容易重建當時的過程。巴克斯特·恩格克林掙脫繩索,搶過手槍,打傷兇手,然後兇手搶回手槍,打死了他。我們從牆上取出的子彈沾有白人的血肉和灰色的手臂毛髮,均為O+血型。恩格克林兩兄弟都是AB-血型,所以我們知道罪犯也受傷了。通向客廳的血滴和他取出查看的底片說明傷情並不嚴重。海切爾警督的手下在街上不遠處路邊的陰溝里找到一塊浸透O+血型的毛巾,那就是他的壓脈帶。我的最後一個猜想是龜孫子非常在意那些底片。」

  海切爾開口:「但我們毫無頭緒。我們排查了二十幾次,沒發現目擊證人,也找不到兩兄弟的關係人。我們找遍所有診所、急診室、火車站、機場和長途車站,問有誰見過一名受傷男子,同樣一無所獲。兩兄弟如果有地址簿,應該也被兇手拿走了。沒人看見或聽見任何異常動靜。就像我的技師夥伴說的,兇手特別關注那些底片,有可能,請記住我強調『有可能』三個字,有可能是與受害者幾年前主動向警方提供夜梟案的線索有關係。他們當時提出了一套色情畫冊理論,對吧?」

  達德利說:「確實如此,但非常牽強。」

  「洛杉磯的報紙說你們剛剛重啟了調查。」

  「對,這個沒錯。」

  「警監,很抱歉之前決定不配合你們查案,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你們有沒有什麼我能用上的新線索?」

  達德利微笑:「帕克局長授權我獲取一份你們的案捲來閱讀。他說要是我能發現兩邊有什麼證據性的聯繫,他就發你們一份恩格克林兄弟1953年的證詞。」

  「你說夜梟案和淫穢物品有聯繫,而我們的案子千真萬確有聯繫。」

  達德利點燃香菸:「對,但你們的案子和毒品也同樣有聯繫。」

  海切爾嗤之以鼻:「警監,假如我們的兇手真是個吸白粉的道友,他怎麼不偷藏在沙發里的毒品?」

  「對,也可能兇手只是個口吐白沫的瘋子,出於某些他也不理解的原因,對底片有著精神變態者的反應。實話實說:我對毒品的方向更感興趣。有證據能證明兩兄弟在銷售或製造毒品嗎?」

  海切爾搖頭道:「沒,就我們案子的偵辦情況來看,我不認為海洛因說得通。夜梟案重啟有淫穢書刊的調查方向嗎?」

  「沒,至少現在還沒有。還是那句話,等我讀完你們的案卷,我會聯繫你們的。」

  海切爾就快爆發:「警監,你千里迢迢跑來拿證據,卻一點回報都不給我們?」

  「是帕克局長叫我來的,他保證要是你們的案子有關聯,就全面配合調查。」

  「滿口空話,閣下,我聽著就不喜歡。」海切爾開始翻臉,達德利換上諂媚的燦爛笑容。巴德走出房間,來到人行道上,站在租用的轎車邊思考。

  他感到有些驚恐,等待時機準備去問問達德利在夜梟案的立場是什麼。

  達德利走出來,海切爾和技師鎖印刷所的門。巴德說:「最近有點跟不上你啊,老大。」

  「幾時開始的,老弟?」

  「比方說昨晚和辛頓的事情?」

  達德利笑道:「你昨晚又變成了以前殘酷的那個你。暖了我的心,讓我相信你仍舊能做好我為你策劃的業餘工作。」

  「什麼工作?」

  「到時候再說。」

  「辛頓後來怎麼了?」

  「我們放了他,教訓得服服帖帖,被溫德爾·懷特警司嚇得半死。」

  「很好,可你到底想逼他說什麼呢?」

  「老弟,你有你工作之外的秘密,我也有我的。咱們很快就可以開個掏心窩大會了。」

  機會來了。「不行,我想知道你我在夜梟案上的立場。就現在。」

  「艾德蒙·埃克斯利,老弟。咱們的立場都在這兒。」

  「什麼?」巴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艾德蒙·詹寧斯·埃克斯利。『血腥聖誕節』之後,他就成了你的存在理由,他也是你向我隱瞞某些事情的原因。我喜歡你,所以我尊重你有話不說的決定。現在請你回報我的感情,在接下來十二天內尊重我的隱私,然後就可以看著他身敗名裂了。」

  「你打算——」小孩子的聲音。

  「你一直不肯承認他的長處,所以現在請聽我說:以男人而言,他不值一提,但以警探而言,他甚至比我都厲害。就這樣。上帝和你做證,我敬佩這個我唾棄的傢伙。現在,你願意尊重我有話不說的決定嗎?就像我尊重你那樣?」

  機會過去了。「不行。你最好告訴我,你到底要我怎麼做。解釋清楚。」

  達德利大笑,微笑:「暫時什麼都不做,豎起耳朵聽著就行。我得知薩德·格林打算今年春末退休,去接管美國邊境巡邏隊。繼任警探局老大的不是艾德蒙·埃克斯利就是我。埃克斯利很快就要升警長,所以領先我一頭,而且帕克本人也喜歡他。我打算利用我們共同隱瞞的某些證據,儘快澄清夜梟案,讓我跑到前面去,順便毀掉埃克斯利。老弟,再忍耐我幾天,我保證你能成功復仇。」

  這是個交易:一邊是達德利,另一邊是埃克斯利。

  不需要選。

  他撒給埃克斯利的魚餌已成為過去時,埃克斯利給的承諾是妓女連環命案的聯繫。「老大,這事情里我有沒有好處?」

  「除了那位朋友倒霉?」

  「對。」

  「換取全面曝光?比你交換埃克斯利讓你跑外勤的情報還要多?」

  天哪,這傢伙都知道。「對。」

  「老弟,真會講價錢,不過警探局特別質詢組的頭兒怎麼樣?跨轄區的多重命案歸你管,如何?」

  巴德伸出手:「成交。」

  達德利說:「遠離埃克斯利,去勝利旅館找個舒服的乾淨房間。過一兩天我去找你。」

  「車你開走吧,我先去舊金山辦事。」

  他叫計程車花了四十塊,駛過金門大橋,腎上腺素讓他亢奮。現在是雙重背叛,雖不是生存下去的好策略,卻是取勝的好策略,他從小角色變得至關重要。埃克斯利有內部消息和倒霉蛋「垃圾筒」傑克,達德利有近乎通靈的內部情報。現在形勢轉變了,當初他為了毀掉埃克斯利而向達德利說謊,五年後達德利主動出擊,原諒謊言。兩個警察,一個動機。舊金山在遠處熠熠生輝,他想起達德利·史密斯的聲音:「艾德蒙·詹寧斯·埃克斯利。」光是說這個名字就讓他背脊發冷。

  過了橋,找個電話亭停車。他打了個長途電話給琳恩,鈴響十聲,無人接聽。晚上9點10分,怪事,她天黑前就應該從警探局回家了。

  接著又穿城去往目的地:舊金山警察局警探處總部。巴德別上警徽,走進去。

  重案組在三樓,牆上的肩頭為他指路。樓梯嘎吱作響,寬敞的大間辦公室。夜班平安無事,咖啡機旁有兩個人。

  他們走過來。年輕的一個指著他的警徽說:「洛杉磯的?有什麼要幫忙的嗎?」

  巴德出示證件:「你們有一樁殺人舊案,很像我洛縣警局一個朋友接辦的案子。他請我過來查一查你們的案卷。」

  「嗯,警監這會兒不在。不如你明早再來試試看吧。」

  年長的警察查看他的證件:「你不就是那個痴迷於妓女命案的傢伙嗎?警監說你沒完沒了打電話,說你是他屁股上的一個大瘡。怎麼,又出新案子了?」

  「對,琳奈特·艾倫·肯德里克,洛縣,上周。求你了,案卷給我十分鐘,我看完就滾蛋。」

  年輕警察說:「喂,你怎麼不開竅呢?警監如果願意讓你看,會給你發邀請函的。」

  年長警察說:「警監是個王八蛋。受害者姓名和遇害時間?」

  「克麗茜·維吉尼亞·倫佛羅,1956年7月16日。」

  「那好,我告訴你怎麼做。你拐彎去檔案室,找1956年的懸案檔案櫃,直接看『R』字頭。什麼都別帶走,在這位年輕人犯偏頭痛之前溜掉。聽懂了?」

  「聽懂了。」

  驗屍照片:孔洞撕裂傷,面部特寫血肉模糊,看不清真面目,戒指碎屑嵌在顴骨上。屍體在克麗茜的住處被發現,是聖弗朗西斯飯店對面的廉價公寓。

  性變態者查問報告:附近的性罪犯被帶回警局,接受盤問,因為缺少證據而釋放。戀足癖、性虐皮條客和克麗茜的雞頭,雞頭在克麗茜遇害時在舊金山市監獄。內衣狂、強姦犯、克麗茜的常客全有不在場證明,沒見到他讀過的其他案卷里的名字。

  拉網排查報告:當地百姓和聖弗朗西斯飯店的客人。六份報告一無所獲,第七份有點意思。

  1956年7月16日,聖弗朗西斯飯店的一名服務員告訴警探,說他在飯店的套索廳看「黑桃」庫利的晚場演出,後來看見克麗茜·維吉尼亞·倫佛羅搖搖晃晃走進她居住的那幢樓,好像是嗑了藥。

  有意思,巴德一動不動地坐著,前思後想。

  他開始思考,琳奈特·艾倫·肯德里克,上周死於洛縣。和她沒有關聯的告密者:拉瑪·辛頓,在挨揍時有什麼說什麼。德懷特·吉列,凱西·簡威以前的雞頭,向「黑桃」庫利的派對提供妓女。「黑桃」吸鴉片,他這個毒蟲墮落到極點。「黑桃」在洛杉磯,演出地點是日落大街的牧場夜總會,離琳奈特·肯德里克的住處只有一英里。

  第一個問題:「黑桃」不可能有前科記錄,所以無法查證他的血型。他參加了縣局比斯凱魯茲局長的民防團,這是個公關勾當,有前科的人不可能加入。

  繼續思考,又查看法醫報告,第二頁「血液成分」這部分有重大發現:未消化的食物、精液、經口服攝入的大劑量鴉片,足以導致昏迷,通過齒間殘留的焦油進一步確認。

  巴德高舉雙臂,仿佛能穿透屋頂,拽下月亮。拳頭打中天花板,他返回地面,思考:這事情他不可能單幹,他在躲避埃克斯利,達德利根本不在乎。他看見電話,敲一拳天花板,想到一個搭檔人選:

  艾里斯·洛韋——性侵殺人案特別吸引他。

  他抓起聽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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