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2024-10-09 05:41:39
作者: (美)詹姆斯·艾爾羅伊
傑克在五十二街中央大道路口的漢克牧場超市蹲點。門楣的標記上寫著:「可兌現福利支票。」1月3日是社會救濟金髮放日,來兌現福利支票的窮鬼在人行道上擲骰子。監控五隊得到線報:匿名女人說男朋友及其夥伴打算搶劫超市,她生氣是因為男朋友睡了她妹妹。傑克在先鋒車上盯著前門,約翰·皮特維奇警司停在五十二街上,他怒目而視,殺氣騰騰。
午餐是油炸玉米餅和純伏特加。傑克打哈欠,伸懶腰,盤算著阿拉貢對皮門特爾的勝率,艾里斯·洛韋想幹什麼,他今晚要參加一場政治晚宴,和洛韋見面。伏特加燒心,尿憋得厲害。
信號喇叭嘀嘀響,皮特維奇手指人行道,兩個白人走進超市。
傑克穿過馬路,皮特維奇也走過來,在門口碰頭,向內張望。劫匪在收銀台,背對大門的兩人一手持槍,一手抓錢。
不見店主,不見顧客。傑克眯眼望向遠處的過道,牆上有鮮血。搞好消音器,後門有人接應,傑克瞄準劫匪後背開槍。
皮特維奇尖叫,後門傳來腳步聲,傑克隨意開火,追趕。酒瓶在他腦袋上方爆裂,因為有消音器,所以沒有砰砰的槍聲,只有發悶的噗噗聲。兩個死酒鬼跑過遠處的過道,一扇門正在關閉。皮特維奇開火,轟開那扇門,一個男人躥過小巷。傑克打空彈倉,男人越過圍牆。人行道上傳來喊叫聲,擲骰子的人在歡呼。傑克重新裝彈,躍過圍牆,跳進一家人的後院。杜賓犬撲向他,對他咆哮,衝著他的臉齜牙,傑克當頭就是一槍,狗噴血倒下。傑克聽見槍聲,看見圍牆爆裂。
兩個藍制服衝進後院。傑克扔下槍,但他們還是開槍了,肆意亂射,打爛圍牆。傑克高舉雙手:「警察!我是警察!警察!」
他們慢慢上前,搜他的身,都是毛還沒長齊的新人。高個子摸出他的警徽:「嘿,文森斯。你以前好像是號人物,對吧?」
傑克一膝蓋頂上他的下體,小伙子倒下,同伴瞠目結舌。
傑克揚長而去,找地方喝酒。
他找到一個小酒館,點了一排烈酒。兩杯下肚,止住顫抖;再來兩杯,他發表祝酒詞。
敬剛被我宰掉的兩個人:抱歉,我其實更擅長射殺手無寸鐵的平民。我正在被迫退休,所以我必須在滿二十年之前再滅幾個壞種。
敬我的妻子:你以為你嫁了個英雄,但你逐漸成長,意識到自己大錯特錯。現在你想去上法學院,像你老爸和艾里斯一樣當律師。不必擔心金錢問題:老爸買房子送你,老爸讓你婚後過得體面,老爸也會付學費。等你讀報看見丈夫殺了兩個惡棍劫匪,你會以為他們是他槍下的頭兩條亡魂。錯了,早在1947年,禁毒鬥士傑克就殺過兩個無辜百姓,他甚至想吐露秘密,只要能讓婚姻恢復些許生機就行。
傑克又灌下三杯。每次身體裡有了足夠分量的麻醉品,他就會飄去同一個地方:1953年的黃書案件。
他不怕遭到勒索,他的證詞是保險,哈金斯命案被打入冷宮,《秘聞》試圖啟封,卻一無所獲。帕切特和布雷肯沒有找過他,他們持有席德的大文檔案複本,很遵守彼此之間的協議。他聽說琳恩和巴德·懷特還是一對,有腦子的妓女和帕切特已經成為歷史,只是那個血腥春天的一個壞消息而已。真正讓他發瘋的是那些黃書。
他把黃書藏在一個保險寄存箱裡。他知道它們在那裡,知道它們讓他興奮,知道迷戀那些東西會葬送他的婚姻。他全心全意投入婚姻,築起高牆,不讓那年春天打擾他們。連續戒酒一段時間對他有幫助,婚姻對他有幫助。但他無論怎麼做都改變不了事實:凱倫逐漸看清他的真面目。
她見過他收拾「兩點」帕金斯,他當著她父母說「黑鬼」二字。她猜到他和媒體相互利用儘是謊言。她見過他喝醉,很生氣。他討厭她的朋友,搞砸《警徽榮光》之後,他唯一的朋友米勒·斯坦頓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厭倦了凱倫,撲向那些淫穢書刊,為之瘋狂。
他再次嘗試查證模特身份,仍舊沒戲。他去蒂華納購買同類黃書,也沒戲。他四處尋找克里斯蒂娜·伯杰倫,找不到,協查電傳石沉大海。搞不到真貨,他決定仿製。
他雇妓女,威脅應召女郎,把她們打扮成書里姑娘的樣子。他讓她們三四個人拍一張,一個接一個在被單上連成串。他設計服裝和姿勢,他模仿原版拍攝自己的照片,重新體驗刺激。有時候他想到塗假血的照片,心驚膽戰,完全符合血案中的樣子。
真女人帶來的刺激永遠比不上照片,恐懼使他遠離鳶尾花,這是黃書的源頭。他看不出凱倫害怕什麼,她為什麼還不拋棄他。
最後一杯,邪惡念頭再見啦。
傑克整理乾淨,走回車上。輪胎蓋沒了,雨刷折斷。漢克牧場超市周圍拉起犯罪現場的膠帶,停車場裡有兩輛黑白警車。擋風玻璃上沒有罰款單,多半被破壞者拿走了。
他趕到時晚宴早已熱鬧開場,艾里斯·洛韋,共和黨大人物在飯店套間濟濟一堂。女人身穿晚禮服,男人身穿深色正裝。大文身穿卡其布便褲,灑滿狗血的套頭衫。
傑克叫住侍者,從托盤上取了杯馬丁尼。牆上的帶框照片吸引住視線。
是一張慷慨激昂的快照,記錄了政壇生涯。來源於《哈佛法律評論》,時間是1953年的選舉,內容是洛韋告訴媒體說夜梟案兇手在越獄前已經招供。傑克大笑,金酒亂噴,險些被橄欖噎住。他背後有人說:「你以前的打扮比較體面。」
傑克轉身:「我以前算是號人物。」
「你這身打扮有什麼藉口嗎?」
「有啊,我今天殺了兩個人。」
「明白了。還有嗎?」
「有啊,我從背後開槍撂倒他們,又打死一條狗,沒等上司露面就溜了。再給你插播一條新聞:我最近一直在喝酒。越說越沒意思了,艾里斯,咱們就開門見山吧。你要我對付誰?」
「傑克,小聲點。」
「什麼打算,老大?參議員還是州議員?」
「傑克,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
「怎麼不是?說實話吧,你準備參加1960年大選。」
洛韋悄聲說:「好吧,是參議員。我想求你幫幾個忙,但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實在沒法開口。等你恢復過來咱們再談吧。」
現在有觀眾了,整個大套間。「說吧,我想幫你牽線想得要命。先從誰開始勒索?」
「警司,聲音小點。」
提高嗓門兒。「去你媽的,你抬抬手指我就跑前跑後。是我幫你滅了比爾·麥克菲爾森,我麻醉了他,把他和黑姑娘放在床上,我當然有資格知道這次你要我收拾誰。」
洛韋嘶啞低語:「文森斯,你完了。」
傑克把金酒潑在他臉上:「天哪,我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