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2024-10-09 05:40:26 作者: (美)詹姆斯·艾爾羅伊

  艾德略讀傑克·文森斯的報告。薩德·格林看著他,電話鈴響得都快把聽筒震飛了。

  清晰且簡練,「垃圾筒」知道如何快速撰寫報告。

  三名黑種男性在押:「甜雷」雷蒙德·科特斯、李洛伊·方坦和泰隆·瓊斯。拒捕時負傷,已接受醫治。告發者是另一名黑種男性,他描述科特斯隨身攜帶霰彈槍,喜歡射殺犬只。科特斯在車管所的那份名單上,線人說科特斯有兩個夥伴,泰隆和李洛伊,同樣住在台伯旅館。三人身穿內衣被捕。文森斯把嫌犯交給接到槍擊報警趕來的巡邏車,回去搜查房間尋找證據。他找到一個裝五十發雷明頓12毫米口徑雙零子彈的盒子,子彈少了四十多發,但沒找到霰彈槍、橡皮手套、血衣、大量現金、硬幣和其他武器。房間裡的衣物只有髒T恤和拳擊短褲,還有一些熨燙整齊的衣物,乾洗店的玻璃紙都沒拆掉。文森斯查看旅館背後的焚燒爐,爐火燒得正旺。經理說他看見「甜雷」科特斯今天早晨7點左右把大量衣物倒進焚燒爐。文森斯說瓊斯和方坦嚴重醉酒或者吸了毒,槍聲和科特斯拘捕鬧出的響動都沒有吵醒他們。文森斯吩咐後來趕到的巡警尋找科特斯的車輛,車不在停車場內,也不在方圓三個街區之內。全境通緝令已經發布,文森斯說三名嫌犯的雙手和胳膊散發出濃烈的香水味,石蠟檢驗無法給出決定性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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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德把報告放在格林的辦公桌上。「他沒有宰了他們,真是讓我吃驚。」

  電話鈴使勁響,格林沒有搭理。「這麼做能造出更多的頭條新聞,他在睡艾里斯·洛韋的小姨子。要是三隻浣熊真用香水洗爪子以干擾石蠟檢驗,那我們就得謝謝杰克了,他把這一丁點情報給了《警徽榮光》劇組。艾德,你能辦這個案子嗎?」

  艾德的胃裡一抽。「能,長官,我能。」

  「局長想讓達德利·史密斯和你一起辦案,但我說服他放棄了。這傢伙儘管優秀,但對有色人種的成見非常深。」

  「長官,我知道這有多麼重要。」

  格林點燃香菸。「艾德,我要供詞。我們在夜梟找到的彈殼有十五個在擊發點上有刻痕,所以只要找到槍枝就能釘死這個案子。我要槍枝和車輛的下落,在他們出庭接受傳訊前問出口供。他們七十一個小時後要見法官。我希望到時候已經辦成一個鐵案。滴水不漏。」

  具體要求:「三個小子有前科嗎?」

  格林說:「三人都有偷車兜風和入室行竊。科特斯和方坦有窺淫前科。另外,他們已經不是『小子』了。科特斯22歲,另外兩個20歲。他們非得進毒氣室不可。」

  「格里菲斯公園那條路呢?有彈殼樣本可供比較,有對空放槍者的目擊證人。」

  「彈殼樣本也許是靠得住的輔助證據,但前提是我們能找到和嫌犯不招供。報案的公園管理員正要來嘗試辨認嫌犯。艾德,阿尼·雷汀說從沒見過你這麼優秀的審訊員,但你沒辦過這麼——」

  艾德站起身:「交給我吧。」

  「孩子,你要是辦得好,日後就能坐上我的位置。」

  艾德微微一笑,鬆脫的牙齒痛得厲害。格林說:「你的臉怎麼了?」

  「追商店小偷摔了一跤。長官,誰和嫌犯說過話?」

  「只有給他們包紮的醫生。達德利想讓巴德·懷特給他們個下馬威,但——」

  「長官,我不認為——」

  「別打斷我,我正要說我的看法和你相同。不行,我要的是主動招供,所以懷特沒戲。三個人都交給你問第一輪。我們在雙向鏡的另一邊觀察,你如果需要搭檔唱紅臉、黑臉,就摸摸領帶。我們會有一群人在外面用揚聲器聽你審問,會有錄音機現場錄音。三個人在三個房間裡,要是想離間他們,你知道應該按哪些按鈕。」

  艾德說:「我能問垮他們。」

  重案組拘留室外的一條走廊是他的舞台。三個小隔離室,前側安裝了雙向鏡,房間接通了揚聲器,撥動開關,嫌犯就能聽見夥伴彼此告發。六英尺見方的隔離室里有焊接固定的小桌,鉚釘固定的椅子。一、二、三號分別是:「甜雷」科特斯、李洛伊·方坦、泰隆·瓊斯,前科記錄貼在外面牆上。艾德默記日期、地點和已知聯繫人,深呼吸,克制怯場,推開一號房門。

  「甜雷」科特斯被銬在椅子上,身穿縣監獄松垮垮的粗布囚服。高個子,淺膚色,接近混血兒的黃褐色。一隻眼腫得睜不開,嘴唇腫脹劈裂。鼻子被打爛,兩邊鼻孔都縫了針。艾德說:「看起來咱們都挨了一頓好揍。」

  科特斯眯眼打量他,單眼,惶恐不安。艾德打開他的手銬,把香菸和火柴扔在桌上。科特斯轉動手腕。艾德笑著說:「大家叫你『甜雷』,是因為雷·羅賓遜嗎?」

  沒有回答。

  艾德坐進另一把椅子。「據說雷·羅賓遜打一套四連擊組合拳連一秒鐘都不用。這我就不信了。」

  科特斯抬起胳膊,胳膊撲通一下落回去,死沉死沉。艾德打開煙盒。「我知道,截斷血液循環。你22歲,雷,對不對?」

  科特斯:「說啥呢,怎麼著?」嗓音嘶啞。艾德細看他的喉嚨,上面滿是瘀青和指印。「脖子是被警察掐成這樣的?」

  沒有回答。艾德說:「文森斯警司?打扮得特時髦的那位?」

  沉默。

  「不是他?那就是登頓了?胖子,得州口音,說話像電視上的『黑桃』庫利?」

  科特斯沒受傷的眼睛一抽。艾德說:「是啊,我挺同情你,登頓那傢伙確實是個下三濫。看見我的臉了?登頓和我比畫了幾圈。」

  不咬鉤。

  「天殺的登頓。『甜雷』啊,你和我就像打完最後一場的羅賓遜和拉莫塔。」

  還是不咬鉤。

  「你22歲,對吧?」

  「哥們兒,你倒是為啥要問這個?」

  艾德聳聳肩:「只是想弄清楚事實。李洛伊和泰隆只有20歲,所以不會判死刑坐電椅。雷,你應該早幾年犯這麼大的罪。終身監禁,在未成年監獄受點罪,成人後轉進福爾松。給自己找個娘娘腔,嘗嘗最好的監獄私釀。」

  「娘娘腔」擊中要害,科特斯雙手抽搐。他撿起一根香菸,點燃,咳嗽。「我才不和娘娘腔來往呢。」

  艾德微笑:「孩子,這我知道。」

  「我不是你的孩子,該死的。你才是娘娘腔。」

  艾德笑道:「你倒是懂事,這點我承認。你蹲過少管所,知道我是唱紅臉的,來哄你開口。該死的泰隆,險些蒙住我。登頓肯定打得我腦子不好用了。我怎麼會聽他放的那種屁?」

  「他說什麼了,哥們兒?什麼屁話?」

  「沒什麼,雷,咱們換個話題吧。那幾把霰彈槍怎麼處理了?」

  科特斯揉搓面頰,雙手顫抖:「什麼霰彈槍?」

  艾德湊近他:「你和你的朋友在格里菲斯公園玩的那幾把唧筒式。」

  「我不知道什麼霰彈槍。」

  「不知道?李洛伊和泰隆的房間裡有一盒子彈。」

  「那是他們的事。」

  艾德搖搖頭:「那個泰隆啊,真是王八蛋。你和他一起去過科西塔斯少年營,對吧?」

  聳肩。「怎麼著?說啥呢?」

  「沒什麼,雷,就是想著想著說出聲了。」

  「哥們兒,你為什麼總說泰隆?泰隆的事是泰隆的事。」

  艾德摸到桌子底下3號房間的揚聲器開關。「『甜雷』啊,泰隆說你在科西塔斯當了娘娘腔,說你熬不住,就找了個白種大小伙子照顧自己。說他們叫你『甜雷』就是因為你玩得樂在其中。」

  科特斯猛拍桌子。艾德撥動開關。「怎麼說,『甜雷』?」

  「哥們兒,老子是我那個宿舍的老大!泰隆才是娘娘腔!」

  關掉開關。「雷,咱們換個話題吧。你說你和你的朋友為什麼被捕?」

  科特斯摸著煙盒:「什么小罪唄,大概是在市界內放槍,這種小罪唄。泰隆怎麼說?」

  「雷,泰隆說得就太多了,但咱們先問最基本的事實吧。昨夜凌晨3點你在哪兒?」

  科特斯用煙屁股又點了根煙:「窩裡唄,睡覺呢。」

  「嗑了什麼?泰隆和李洛伊肯定嗑了,他們被捕的時候還不省人事呢。什麼犯罪夥伴哪。泰隆說你是小仙女,你被神經病痛揍,他和李洛伊卻呼呼大睡。還以為你們哥們兒都很團結。你嗑了什麼,雷?受不住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所以弄了些毒品,然後——」

  「受不住什麼!你什麼意思!泰隆和李洛伊吃傻瓜丸,我才不碰!」

  艾德撥動二號和三號房間的開關。「雷,你在科西塔斯保護泰隆和李洛伊,對不對?」

  科特斯咳出一大口煙:「這你倒是沒說錯。泰隆賣淫,李洛伊嚇得險些跳樓,喝牢酒喝瞎自己。鄉巴佬,腦子還不如一條狗好使。」

  關上開關。「雷,聽說你喜歡開槍打狗。」

  聳肩。「狗沒有理由活下去。」

  「是嗎?你覺得人也是這樣?」

  「哥們兒,你說什麼?」

  撥動開關。「嗯,你肯定這麼看李洛伊和泰隆。」

  「媽的,李洛伊和泰隆蠢得都活不下去。」

  關上開關。「雷,你們在格里菲斯公園玩的霰彈槍在哪兒?」

  「在——我……我沒有霰彈槍。」

  「你那輛49款水星轎車呢?」

  「我讓……留在個安全的地方了。」

  「少唬我,雷。那麼鮮艷的好東西,在哪兒?我要是有那麼漂亮的一輛車,非得鎖起來不可。」

  「我說過留在安全的地方了!」

  艾德攤開雙掌,猛拍桌面:「賣掉了?扔掉了?這是聯邦重罪的交通工具。雷,你別以為——」

  「我沒犯什麼重罪!」

  「少胡扯了!車在哪兒?」

  「我不說!」

  「霰彈槍在哪兒?」

  「我不……我不知道!」

  「車在哪兒?」

  「我不說!」

  艾德敲鼓似的敲桌子。「為什麼,雷?行李箱裡放著霰彈槍和橡膠手套?座位上都是錢包、手袋和血跡?聽我說:傻瓜,我想拉你一把,想讓你和夥伴一樣不用進毒氣室。他們不到年齡,而你不是主犯,這麼大的案子,總得有人倒霉。」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艾德嘆息道:「雷,咱們換個話題吧。」

  科特斯又點燃一根香菸。「我不喜歡你這些話題。」

  「雷,你為什麼大清早7點鐘燒衣服?」

  科特斯一激靈。「你說什麼?」

  「就說這個。你、李洛伊和泰隆今天上午被捕,但身邊都沒有昨晚穿的衣服。有人看見你早晨7點燒了一大包衣服。這個,再加上你藏匿了昨晚你、泰隆和李洛伊兜風的車輛。雷,情況不妙哪,但如果你交代點兒好料,我交給地檢署,臉上有光,我會說:『甜雷和他的娘娘腔搭檔不一樣,不是壞種。』雷,說點什麼吧。」

  「比方說呢?你逼我說的那些事情我都沒做過啊。」

  艾德撥動2號和3號房間的開關。「嗯,你說了李洛伊和泰隆的壞話,暗示他們是毒蟲。試試這個:他們的毒品是從哪兒來的?」

  科特斯盯著地板。艾德說:「地檢署最討厭毒販。你見過傑克·文森斯,就是咱們的大文。」

  「該死的瘋子。」

  艾德哈哈笑道:「對,傑克確實有點兒瘋。要我說,人應該有權用毒品毀掉自己,咱們畢竟是個自由的國家嘛。可是,傑克和新地檢官是好哥們兒,而且兩人見了毒販就眼睛發綠。雷啊,你就告發一個吧,我好向地檢官交差,隨便一個小人物就行。」

  科特斯勾勾手指,艾德沒碰開關,湊近他。「甜雷」悄聲說:「羅蘭德·納瓦雷特,住邦克山。有個供潛逃假釋犯躲藏的小地方,販賣『紅魔鬼』,這不是地檢署告訴我的,而是因為泰隆把不住他那張肥嘴。」

  打開開關。「好的,雷。你說了羅蘭德·納瓦雷特賣『紅魔鬼』給李洛伊和泰隆,咱們算是有進展了。你嚇得屁滾尿流,你知道這是毒氣室級的案子,甚至都不問警察為啥抓你。雷啊,你的脖子上掛了個大大的『有罪』的牌子。」

  科特斯按得指節噼啪響,沒受傷的眼睛四處亂瞅,眼神閃爍。艾德關掉廣播線路。「雷,咱們換個話題。」

  「聊聊棒球怎麼樣,渾蛋?」

  「不,咱們聊聊小姐。你是昨晚睡了女人,還是灑香水想擾亂石蠟檢驗的結果?」

  科特斯神經緊張地顫抖。

  艾德說:「凌晨3點你在哪兒?」

  沒有回答,繼續顫抖。

  「問到點子上了,『甜雷』?香水?女人?就算是你這種渣滓,也有放在心上的女人吧?你有母親嗎?姐妹呢?」

  「哥們兒,你別往我母親身上扯!」

  「雷,我要是不了解你,估計會說你在保護哪個良家閨女的名聲。她是你的不在場證明,你昨晚在什麼地方搞她。可是啊,泰隆和李洛伊的手上也灑了同一種香水,我敢打賭你們沒有玩群交,我打賭你們在勞改營學到了石蠟檢驗的知識,我敢打賭你還稍許有點良心,殺了三個無辜的女人還會內心不安。」

  「我沒殺人!」

  艾德抽出早上的《先驅報》。「帕蒂·切斯瑪德、唐娜·德魯卡和一個身份不明的。我出去透透氣,你好好讀一讀。等我回來,我給你坦白的機會,可以做個交易,興許能救你一命。」

  科特斯全身篩糠似的發抖,到處都在抽搐,汗水浸透囚服。艾德把報紙扔在他臉上,走出房間。

  薩德·格林在走廊里,達德利·史密斯和巴德·懷特在監聽台。格林說:「公園管理員確認了,在格里菲斯公園放槍的就是他們。你的表現好極了。」

  艾德聞到自己的汗味。「長官,提到那幾個女人,科特斯反應強烈。我能感覺到。」

  「我也能,你接著問。」

  「槍和車找到了嗎?」

  「沒有,七十七街刑警隊在盤問他們的親屬和關係人。肯定能定罪。」

  「我打算先問瓊斯。能幫個忙嗎?」

  「儘管說。」

  「給方坦設個套。解開他的手銬,讓他讀晨報。」

  格林指著三號審訊室的雙向鏡。「這個快崩潰了,小雜種哭鼻子呢。」

  泰隆·瓊斯哭哭啼啼,椅子旁的地上積了一攤尿。艾德別開視線。「長官,請史密斯通過揚聲器讀報,慢慢讀,特別是有人在夜梟附近看見那輛車的段落。拾掇好了等我下刀。」

  格林說:「交給我了。」艾德打量泰隆·瓊斯,深色皮膚,一身肥膘,滿臉痘痕。他號啕大哭,被銬在椅子上,直不起腰。

  走廊那頭呼哨一聲。達德利·史密斯對著麥克風說話,嘴唇無聲翕動。艾德盯住瓊斯。

  小伙子扭動、聳身、屈服,像是警校播放的影片,電椅失靈,犯人撲騰十幾下才死。走廊那頭一聲響亮的呼哨,瓊斯癱軟,雙腿分開,下巴垂落。

  艾德走進去。「泰隆,雷·科特斯已經告發了你。他說夜梟是你的主意,說在格里菲斯公園兜風的時候你想出這個點子。泰隆,你給我說實話。我認為是雷的主意,你是被他強迫的。告訴我槍枝和轎車的下落,我認為我們能救你一命。」

  沒有回答。

  「泰隆,這案子是要進毒氣室的。你要是不跟我交代,六個月後就沒命了。」

  瓊斯沒有回答,只是低著頭。

  「孩子,你只需要告訴我槍枝的下落,告訴我『甜雷』把車扔在哪兒了。」

  沒有回答。

  「孩子,說吧,一分鐘就說完了。你告訴我,我把你轉進保護性監禁牢房。『甜雷』一根手指都碰不到你,李洛伊一根手指都碰不到你。地檢署會讓你當州證人。你不用進毒氣室。」

  死不吭聲。

  「孩子,死了六個人,總得有人倒霉。可以是你,也可以是雷。」

  沒有回答。

  「泰隆,他說你是娘娘腔。他說你享受——」

  「我沒殺人!」

  泰隆強有力的嗓音嚇得艾德險些向後跳。「孩子,我們有目擊證人,我們有證據。科特斯這會兒正在招供。他說整件事都是你策劃的。孩子,拉自己一把。槍、車,告訴我都在哪兒。」

  「我沒殺人!」

  「噓——泰隆,知道雷·科特斯怎麼編派你嗎?」

  瓊斯抬起頭:「我知道他在撒謊。」

  「我也認為他在撒謊。我不認為你是娘娘腔。我認為他才是娘娘腔,因為他恨女人。我認為殺那些女人讓他很開心。我認為你很難受。」

  「我們沒有殺什么女人!」

  「泰隆,昨夜凌晨3點你在哪兒?」

  沒有回答。

  「泰隆,『甜雷』把車藏在哪兒了?」

  沒有回答。

  「泰隆,你們幾個為什麼把在格里菲斯公園玩的霰彈槍藏了起來?這件事上我們有證人指認你們。」

  沒有回答。瓊斯垂下腦袋,雙眼緊閉,淚水汩汩而下。

  「孩子,雷為什麼要燒掉你們昨夜穿的衣服?」

  瓊斯開始哀號,猶如動物般的慘叫。

  「上面有血跡,對不對?你們殺了六個人,濺得渾身是血。雷負責清理,給大家擦屁股,藏槍的就是他,他是領頭的,他發號施令,因為你在科西塔斯向別人獻身。他媽的,你給我快說!」

  「我們沒殺人!我不是娘娘腔!」

  艾爾繞過桌子,走得快,說得慢。「我猜事情是這樣的。我猜『甜雷』是老大,李洛伊是跟屁蟲,你是『甜雷』喜歡戲弄的胖小子。你們一起蹲過勞改營,你和『甜雷』因為窺淫被抓過。『甜雷』喜歡看姑娘,你喜歡看小子。你們有12毫米口徑霰彈槍,你們有時髦的49款水星轎車,你們有從羅蘭德·納瓦雷特手上買的『紅魔鬼』。你們去了好萊塢,白種人的天堂。『甜雷』取笑你是水果佬,你說那是因為身邊沒姑娘。『甜雷』說你證明一下,你證明給我看,然後你們開始偷窺。你們憋得發瘋,嗑藥嗑得飄上了天,時間是深夜,沒什麼可看的,正經白人都拉上了窗簾。你們開車路過夜梟,裡面有幾個好看的白種人,簡直不堪忍受。可憐的胖子娘娘腔泰隆,他接過指揮棒,領著弟兄們闖進夜梟。店裡有六個人,三個是女的。你們把他們拖進儲藏室,砸開收銀機,逼著廚子打開保險箱。你們搶了那些人的錢夾和手袋,把香水灑在手上。『甜雷』說:『去摸那些姑娘啊,娘娘腔。證明一下你不是。』你做不到,於是舉槍就射,他們也跟著開槍,你太開心了,因為你總算不是一個可憐的胖子娘娘腔了。」

  「不是!不不不不不不是!」

  「就是!槍在哪兒?你給我坦白,交出證據,否則就進毒氣室!」

  「不!沒殺人!」

  艾德拍桌子:「車扔在哪兒了?」

  瓊斯甩頭,揮灑汗水。

  「為什麼燒衣服?」

  沒有回答。

  「香水是從哪兒來的?」

  沒有回答。

  「『甜雷』和李洛伊先強姦了那些女人嗎?」

  「沒有!」

  「哦?你是說你們三個都強姦了?」

  「我們沒殺人!我們都不在那兒!」

  「那在哪兒?」

  沒有回答。

  「泰隆,昨夜你們在哪兒?」

  瓊斯啜泣,艾德抓住他的肩膀。「孩子,要是不交代,你知道會發生什麼。老天在上,你就承認了吧。」

  「沒殺人!我們沒殺人。我們根本不在場。」

  「孩子,你們殺了。」

  「沒有!」

  「孩子,你們殺了,快說吧。」

  「我們沒殺!」

  「別嚷嚷。告訴我吧,說清楚點,慢慢說。」

  瓊斯開始嘰里咕嚕。艾德在椅子旁跪下,聽他說。

  他聽見:「求你了上帝,我只想破個處。」他聽見:「沒打算傷害誰,否則我們都得死。」他聽見:「不要因為我們沒做的事情懲罰我們……也許她沒事,她不死我就不用死,因為我不是娘娘腔。」他感覺自己坐在電椅上,渾身通電。頂上的標誌顯示著:不是他們幹的。

  瓊斯神志錯亂,嘴裡念著:「耶穌,耶穌,耶穌,神聖的天父。」

  艾德走進二號審訊室。裡面滿是汗味與香菸混雜的惡臭。李洛伊·方坦,這個深膚色的大塊頭,頭髮拉直,蹺起兩腳擱在桌上。艾德說:「放聰明點,別學你那兩個朋友。就算確實殺了她,也比殺六個人強得多。」

  方坦捏捏裹著繃帶的鼻子,遮住了半張臉。「報紙這破文章比屎還臭。」

  艾德關上門,心裡發怵。「李洛伊,驗屍官正在估計死亡時間,你最好希望你那會兒和她在一起。」

  沒有回答。

  「她是妓女?」

  沒有回答。

  「你們殺了她?」

  沒有回答。

  「你們想幫泰隆破處,可事情失控了。對不對?」

  沒有回答。

  「李洛伊,她要是死了,而且是有色人種,你們可以認罪求輕判。她如果是白人,你們也許還有活命的機會。記住,我們可以把夜梟硬栽給你們,而且栽得天衣無縫。除非你們能說服我,你們當時在別處做什麼壞事,否則我們就可以按報上說的釘死你們。」

  沒有回答。方坦用紙板火柴摳指甲。

  彌天大謊。「假如你們綁架了她,而她還活著,那就和小林白[1]性質不同。不會有死刑指控。」

  沒有回答。

  「李洛伊,槍和車在哪兒?」

  沒有回答。

  「李洛伊,她還活著嗎?」

  方坦笑了,艾德覺得背脊發涼。「她如果還活著,那就是你們有不在場證明。我不跟你開玩笑,綁架、強姦、傷人,這些會讓事情變得很難看。但是,如果你們能洗清夜梟案的嫌疑,就能幫我們節省時間,地檢署會為此喜歡你們。鬆口吧,李洛伊,幫自己一個忙。」

  沒有回答。

  「李洛伊,你看,情況往左往右都說得通。我認為你們持槍綁架了一個姑娘,害得她在車上流血,因此把車藏了起來。血也濺到了你們的衣服上,所以你們燒掉了衣服。你們把她的香水灑得渾身都是。假如夜梟不是你們做的,那我實在想不通為什麼要把槍藏起來,也許認為她能認出那些槍?孩子,姑娘如果還活著,那可就是你們唯一的希望了。」

  方坦說:「我認為她還活著。」

  艾德坐下:「你認為?」

  「對,我認為。」

  「她是誰?在哪兒?」

  沒有回答。

  「她是有色人種嗎?」

  「墨西哥人。」

  「叫什麼?」

  「不知道。像個大學生。」

  「你們在哪兒抓到她的?」

  「不知道。東區哪兒吧。」

  「你們在哪兒傷害她的?」

  「不知道……敦刻爾克大道哪兒的一幢老樓吧。」

  「車和槍在哪兒?」

  「不知道。『甜雷』,他負責處理。」

  「你們如果沒殺她,科特斯為什麼要把槍藏起來?」

  沒有回答。

  「為什麼,李洛伊?」

  沒有回答。

  「為什麼,孩子?告訴我。」

  沒有回答。

  艾德拍桌子:「快告訴我!」

  方坦跟著拍桌子,更用力:「『甜雷』,他用槍戳她!他害怕沾上證據!」

  艾德閉上眼睛:「她這會兒在哪兒?」

  沒有回答。

  「你們把她留在那幢樓里了?」

  沒有回答。

  眼睛睜開:「把她留在別的地方了?」

  沒有回答。

  艾德思路跳躍,想到三個人身上都沒現金,姑且說錢就是證據吧,應該是「甜雷」燒衣服的時候藏起來了。「李洛伊,你們賣了她嗎?帶了幾個夥伴去敦刻爾克大道那地方?」

  「我們……開車帶她轉了轉。」

  「去了哪兒?你們朋友的住處?」

  「沒錯。」

  「在好萊塢?」

  「那些人不是我們打死的!」

  「證明給我看,李洛伊。凌晨3點你們在哪兒?」

  「哥們兒,我不能告訴你!」

  艾德使勁拍桌子。「那就因為夜梟上電椅吧!」

  「不是我們!」

  「把那姑娘賣給誰了?」

  沒有回答。

  「她這會兒在哪兒?」

  沒有回答。

  「害怕報復對吧?把姑娘留在什麼地方了對吧?李洛伊,你們把姑娘留在哪兒了?留給誰了?要是不想進毒氣室,她就是你們唯一的希望!」

  「哥們兒,我不能說,『甜雷』,他會殺了我!」

  「李洛伊,她在哪兒?」

  沒有回答。

  「李洛伊,你轉為州證人,會比『甜雷』和泰隆早好幾年出獄。」

  毫無反應。

  「李洛伊,我會給你弄個單人牢房,誰也不能傷害你。」

  毫無反應。

  「孩子,你必須跟我說。我現在是你唯一的朋友。」

  毫無反應。

  「李洛伊,你們把姑娘留給誰了?你這麼怕他。」

  沒有回答。

  「孩子,他總不至於比毒氣室更可怕吧。快告訴我,姑娘在哪兒?」

  門砰然打開。巴德·懷特闖進來,揪住方坦摔在牆上。

  艾德愣住了。

  懷特抽出點三八,扳開彈倉,子彈掉在地上。方坦從頭到腳都在抖,艾德還是動彈不得。懷特合上彈倉,把槍管插進方坦的嘴裡。「六分之一。姑娘在哪兒?」

  方坦咬住槍管,懷特扣動扳機兩次:咔嗒,咔嗒,是空彈倉。方坦順著牆往下滑,懷特抽回槍,抓著方坦的頭髮。「姑娘在哪兒?」

  艾德仍舊愣在那裡。懷特扣動扳機,又是咔嗒一聲輕響。方坦眼珠都快掉出來了。「西……西……西爾維斯特·菲……菲奇,一零九街阿瓦隆大道路口,拐角的灰色房子,求你別傷害我,別……」

  懷特跑出房間。

  方坦暈了過去。

  走廊里鬧哄哄的,艾德想起身,腿卻不聽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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