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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無法駕馭的選侯 一、政教的最後爭鬥

2024-10-09 05:21:19 作者: 王亞平,孫立新,劉新利,邢來順 等

  1237年,義大利的局勢以及與羅馬教皇的敵對,迫使弗里德里希二世率軍分兩路進入義大利,11月戰勝以米蘭為首的倫巴底城市同盟的軍隊,攻克多座倫巴底城市,但卻在1238年7月攻打一座小城布雷西亞時馬失前蹄,皇帝的軍隊圍攻該城10個月之久後徒勞而歸。義大利地區反德意志皇帝的勢力藉機再起,教皇格雷戈爾九世也因此返回羅馬城。他拆毀敵對貴族的城堡,調停熱那亞和威尼斯之間因貿易競爭而引起的糾紛。1238年,弗里德里希二世主持了他的非婚生子恩齊奧(Enzio von Sardinien,1220—1272)與享有撒丁王國四分之一統治權的托雷斯的轄區行政長官之女阿德勒希婭(Adelasia de Lacon - Gunale,1207—1255)的婚事,次年,宣布恩齊奧為撒丁的國王。撒丁島是位於西地中海地區僅次於西西里的第二大島嶼,從9世紀起該島嶼被分為阿爾伯勒阿(Arborea)、卡利亞里(Cagliari)、加盧拉(Gallura)和托雷斯(Torres)四個行政轄區(Judikate)。1014年,撒丁島遭受阿拉伯艦隊的攻擊,1016年熱內亞和比薩的艦隊擊退了阿拉伯人,在此後的兩個多世紀內撒丁島一直作為教皇的采邑由比薩領有。教皇把弗里德里希二世宣布恩齊奧為撒丁國王看做是強占教皇的封地。1239年3月20日,格雷戈爾九世以弗里德里希二世霸占教皇國封地為由,第二次宣布對其處以絕罰,教皇與德意志皇帝之間的爭鬥烽煙再起。

  在這同一年,一直充當羅馬教廷和德意志皇帝調停者的德意志騎士團團長薩拉查的赫爾曼辭世。另一方面,弗蘭西斯修士會的總教長科爾托納的埃利亞斯(Elias von Cortona,1180—1253)則因為積極調停教皇與皇帝之間的矛盾而被教皇免去了教職。緩解政教之間矛盾的兩個重要因素先後消失,雙方之間的相互指責和激戰越演越烈。1240年秋季,格雷戈爾九世邀請義大利、西班牙、德意志和法國等地的高級教士於次年復活節期間參加在羅馬舉行的宗教會議,他意欲當眾宣布廢黜弗里德里希二世。弗里德里希二世不甘束手就擒,於1241年的3月在托斯卡納地區的吉廖島附近伏擊了熱那亞艦隊,這支艦隊是負責輸送前往羅馬參加宗教會議的教士們,皇帝俘獲兩名樞機主教、魯昂的大主教、波爾多的大主教、歐什的大主教以及一百多位主教和修道院的院長,將他們拘押在那波利。

  吉廖島海戰(Seeschlacht von Giglio)之後,弗里德里希二世依仗著強大的軍隊占領了蒙特卡西諾,取消了貝內文托作為教皇在西西里王國境內的內飛地(Enklave),把斯波勒托公爵領地和安科納伯爵領地從教皇的領地中分離出來,並在托斯卡納和倫巴底設立一個常設權力機構,任命恩齊奧為皇帝在這個地區的總特使,通過這一系列的措施加強對這個地區的控制。此時,義大利的大部地區似乎都被置於德意志皇帝的控制之下,而且在羅馬和樞機主教團中也不乏皇帝的支持者。1241年8月22日,處於劣勢的教皇格雷戈爾九世辭世。

  羅馬教會樞機主教團為了向弗里德里希二世示好,同時也為了表明新教皇的選舉不受他人的干擾,第一次於1241年10月採取「秘密會議」(Konklave)的方式,不是在拉特蘭宮而是在羅馬城內著名的溫泉宮(Septizodium)選舉烏爾班三世教皇的侄子、年邁且疾病纏身的樞機主教克勒斯丁四世(CoelestinⅣ,?—1241,1241年在位)為教皇,但他登上聖宗座僅17天就辭世。在此之後,聖宗座經歷了19個月的空位(Sedisvakanz),直至1243年6月25日,熱內亞的教會學者、出身於熱內亞貴族世家菲希家族的西尼巴爾多(Sinibaldo de Fieschi)被樞機主教團推選為教皇稱因諾森四世(InnozenzⅣ.,1195—1254,1243—1254年在位)。弗里德里希二世致函新教皇,願與其建立一個良好的關係,他在信函中不僅認可了羅馬教會的懲處權(Strafgewalt),而且也承認皇帝有懺悔的義務(Bupflicht),他表示在作出這些允諾的妥協後,教皇應該解除對他的絕罰。然而,因諾森四世自上台之初起就對德意志皇帝充滿了不信任,雙方更因為在維泰博的歸屬問題上發生公開的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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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泰博位於羅馬北部77公里處,是倫巴底王國最後一位國王德西代留(Desiderius,?—786,757—774在位)修建的一座要塞。9世紀中葉維泰博歸屬於羅馬教皇國,羅馬教會曾多次在維泰博舉行宗教會議,多名教皇在此居住,將其看作是「教皇的城市」(Stadt der Ppster)。1167年,德意志皇帝弗里德里希一世給予該城市民自治的城市權,自此之後維泰博成為一個自由城市,受皇帝的司法審判權保護。因諾森四世力圖收回維泰博,而弗里德里希二世則不甘心放棄對倫巴底城市的掌控,企圖以教會保護者的身份繼續掌控倫巴底城市,雙方的對立因此激化。1244年6月29日,弗里德里希二世應約赴羅馬,欲與因諾森四世會晤,極不信任皇帝的教皇秘密逃到熱那亞,轉道去了法國的里昂。

  1245年6月28日,教皇在里昂召開宗教會議,儘管這次宗教會議被冠以第13次「公會議」(kumenisch),但與會者僅有法國的主教、大主教和修道院的院長,德意志的教士幾乎都沒有參加這次宗教會議,也極少有英國教士前往。教皇因諾森四世在宗教會議上以法官的身份傳訊弗里德里希二世到會,皇帝指派西西里的宮廷大法官塞薩的塔德烏斯(Thaddus von Sessa,?—?)前往里昂,在會上為自己進行辯護,並且信誓旦旦地表示,皇帝願意歸還原屬教皇國的領地,應允組織十字軍解放耶路撒冷,抵抗韃靼人的進攻,甚至表示願為犯過的錯道歉。因諾森四世似乎並不打算改變自己出逃羅馬的初衷,對德意志皇帝的誠意表示出極大的不信任,他列舉弗里德里希二世多次違背誓約的事實,力圖證明他不僅是針對教皇本人,而且也是針對整個教會,尤其是1241年拘捕教皇使節和多位主教的事件,他的行為已經具有異端性質。7月17日,在弗里德里希二世和他的使節不在場的情況下,因諾森四世召開本次宗教會議的第二次會議,第三次宣布對弗里德里希二世處以絕罰,並且廢黜他為德意志皇帝。得知這一處罰的弗里德里希二世並沒有因此而示弱,反而宣稱,他過去一直就像一個鐵砧一樣過於容忍,現在他要做鐵錘了。針對教皇置他於教會公敵的做法,弗里德里希二世則重申教會應該改革,教士和修道士應該遵守當時社會中倡導的像基督那樣的守貧原則,鼓動西歐各王國的君主和大貴族抵制迷戀權勢和財富的教會。

  德意志皇帝與羅馬教皇之間的爭鬥,在義大利形成兩個鮮明的政治派別,即支持德意志皇帝的吉伯林派(Ghibellinen)和站在教皇一邊的歸爾甫派(Guelfen)。歸爾甫派這一名稱源自於韋爾夫家族。自施陶芬家族登上德意志的王位之後,韋爾夫家族與之的明爭暗鬥從未停止,12、13世紀之交,韋爾夫家族與其爭奪王位的爭鬥愈演愈烈。1215年前後,以佛羅倫斯為首的一些反對德意志皇帝政策的義大利城市按照韋爾夫的義大利語的諧音自稱為歸爾甫派,支持德意志皇帝的那些城市則按照施陶芬家族的領地內的城市魏布林根的諧音稱吉伯林派。支持教皇的歸爾甫派無法在武力上與皇帝較量,1246年春季,他們密謀刺殺皇帝,密謀的首領是教皇的妹夫、佛羅倫斯市的執政官奧蘭多·羅西(Orl and o Rossiaus Parma,?—?),但這一密謀還未實施就被揭露,參與密謀者遭受嚴厲的酷刑。與此同時,在義大利的南部地區也發生大動亂。自從因諾森四世潛逃到法國之後,教皇使節、樞機主教維泰博的賴納(Rainervon Viterbo或Raniero Capocci,1180或1190—1250)就一直率領教皇的軍隊在義大利南部地區與皇帝的軍隊對峙。1246年,教皇軍隊與歸爾甫派的軍隊聯合起來共同與皇帝的軍隊作戰,教皇聯軍慘敗,維泰博市再次被置於皇帝的掌控之中。

  弗里德里希二世在與教皇進行的鬥爭中也並沒有完全占據上風,他未能真正地控制義大利,同時又因為忽略對德意志本土的統治,德意志諸侯利用皇帝長期在外無暇顧及德意志境內局勢的時機,增強各自的權勢,或結成同盟,或與教皇聯合,皇帝反而在德意志本土失去重要支持者。教皇格雷戈爾九世去世後,曾經是弗里德里希二世重要政治支持者的美因茨的大主教西格弗里德三世(SiegfriedⅢ. von Eppstein,1194—1249)和科隆的大主教上施塔登的康拉德(Konrad von Hochstaden,1205—1261)突然聯合起來同時調轉槍口,成為皇帝的反對派。在義大利刺殺皇帝未遂的消息傳到德意志後,美因茨、科隆以及特里爾的大主教召集那些反對皇帝的主教們,於1246年5月22日在維爾茨堡附近的法伊茨赫希海姆集會,共同選舉圖林根的侯爵(Landgraf)海因里希·拉斯佩四世(Heinrich RaspeⅣ.,1204—1247,1246—1247年在位)為德意志的對立派國王。

  對立派國王的產生並沒有促使弗里德里希二世做出返回德意志的決定,他反而於1247年春季率軍進攻里昂。為了掃清進軍道路上的阻礙,弗里德里希二世給予薩瓦地區的伯爵們大量的土地財產。然而,當皇帝的軍隊抵達都靈時,帕爾馬卻被奧蘭多·羅西率領的教皇軍隊和歸爾甫派的軍隊占領,弗里德里希二世率軍圍困帕爾馬城長達一月之久。1248年2月18日,帕爾馬城中的歸爾甫派軍隊衝破了皇帝軍隊圍攻的防線,皇帝軍隊對這突然的攻擊毫無防備,潰不成軍,但這似乎並沒有完全削弱皇帝軍隊的軍事實力。在這同一時期,教皇的軍隊進攻義大利北部的羅馬涅,遭到強硬的抵抗,無果而終。反對派在軍事上難以戰勝皇帝的軍隊,於1249年再次計劃暗殺弗里德里希二世。他們賄賂皇帝的御醫,企圖用毒藥毒死皇帝,皇帝最信任的寵臣、宮廷大法官佩特魯斯也被牽扯其中,最終又因東窗事發而未得逞,佩特魯斯被拘押,被處以刺瞎雙目的刑罰。但丁(Dante Allghieri,1265—1321)在他的《神曲》(Gttliche Komdie)中,記述了佩特魯斯極富戲劇性的一生,將其描寫為一個蒙冤的靈魂。

  1249年5月,歸爾甫派一支擁有四千騎兵和三千步兵的軍隊進攻義大利北部的摩德納,弗里德里希二世的愛子恩齊奧也率軍前往摩德納援助吉柏林派的軍隊,雙方在摩德納附近的福薩勒塔進行了激烈的戰鬥,皇帝和吉伯林派的軍隊大敗,恩齊奧被俘,被囚禁在博洛尼亞城內長達22年之久。福薩勒塔戰役(Schlacht bei Fossalta)的失利無疑給予皇帝一個較為沉重的打擊,然而德意志內部的局勢風雲突變,導致義大利北部的城市再次站到皇帝一邊,教皇因諾森四世重又深陷危難之中,他被迫接受法王路易九世的建議,在里昂靜候弗里德里希二世的到來,與其進行談判。弗里德里希二世在前往里昂的途中身染重病,於1250年12月13日在普里亞北部卡皮塔納塔的菲奧倫蒂諾城堡(Castel Fiorentino)辭世。直至臨終,弗里德里希二世都沒有獲得教皇的寬恕,沒有解除給予他的絕罰,為此,他命一位教士為自己穿上了西多派修道士的僧衣。

  弗里德里希二世的去世為政教爭鬥畫上了一個句號。德意志皇帝與羅馬教皇圍繞基督教世界最高統治者這個虛名爭鬥近2個世紀,最終不僅沒有分出勝負,而且雙方的政治實力都因此有不同程度的損耗。四年之後,弗里德里希二世的兒子、施陶芬王朝的最後一位國王康拉德四世(Konrad IV.,1228—1254,1237—1254年在位)年僅26歲也離開了人世,他從未戴上過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皇冠,也未有任何政績,施陶芬家族就此退出德意志的歷史舞台,自此之後德意志進入一種長時期的無政府狀態。

  二、無政府的「大空位」時期

  弗里德里希二世因與教皇爭奪在義大利的統治權而久留義大利,為安撫德意志的教俗諸侯防止後院起火,不惜犧牲德意志城市的自治權以及已經給予市民的各種權利,先後頒布了《與教會諸侯聯盟》、《有利於諸侯的法令》以及《帝國和平條例》,這就為教俗諸侯鞏固和增強自身的權力提供了政治條件,德意志的采邑逐漸領土化,形成了有固定疆域有主權的邦國制(Landesherrschaft)。

  13世紀初,蒙古大軍的西征改變了歐洲的政治格局,也對德意志產生深刻的影響。1237年,蒙古成吉思汗(Dschingis Khan,1155或1162或1167—1227)的孫子拔都率大軍西征,攻占今天俄羅斯的大部分地區,其軍事勢力擴張到多瑙河的下游,到達黑海地區,最後直抵諾夫哥羅德。1240年,拔都在占領了基輔公國後分兵進攻匈牙利和波蘭,此時教皇格雷戈爾九世和弗里德里希二世的政教爭鬥正酣,他們都未正視蒙古西征的威脅,更沒有準備採取任何措施來聯合西歐各王國的軍事力量組織十字軍進行抵抗。匈牙利、波蘭、西里西亞等地處歐洲東部地區的諸侯不得不獨自抵抗這股強大的外來入侵者,但都遭到沉重的打擊。1241年4月9日,西里西亞的公爵海因里希二世(HeinrichⅡ.,1196或1207—1241)在今天波蘭的利格尼茨附近的瓦爾斯塔特與蒙古軍隊交戰,儘管德意志騎士團提供軍事上的援助,但依然慘敗,不僅全軍覆滅,海因里希二世公爵也戰死沙場。兩天後的4月11日,匈牙利的國王貝洛四世(BélaⅣ.,1206—1270,1235—1270年在位)也在今天匈牙利的米什科爾茨附近的穆伊戰役(Schlacht bai Muhi)中兵敗,蒙古人渡過多瑙河進入布達市,貝洛四世倖免於難,逃亡匈牙利北部。瓦爾斯塔特戰役和穆伊戰役的失利令西歐陷入極大的恐慌之中,然而在軍事上取得節節勝利的拔都卻因汗位之爭突然於次年班師回朝,此後再未重返西歐,而是在伏爾加河下游建立了欽察汗國,又稱金帳汗國(Goldenen Horde),統治俄羅斯長達幾個世紀。蒙古西征為東西歐劃了一條無形的界限,一方面俄羅斯被排擠出波羅的海地區;另一方面,企圖繼續東進的德意志騎士團也止步於納爾瓦河畔。

  正當蒙古西征對西歐造成巨大威脅之時,德意志境內的政治局勢風雲變幻。1241年9月,科隆的大主教上施塔登的康拉德與美因茨的大主教西格弗里德三世結成反皇帝的聯盟,他們同赴里昂謁見教皇,表示認同他處以弗里德里希二世的絕罰。1245年,特里爾的大主教阿諾爾德二世(ArnoldⅡvon Isenburg,1190—1259)也加入這個聯盟,次年5月22日,他們在沒有任何世俗諸侯在場的情況下選舉海因里希·拉斯佩四世為對立派國王,被戲稱為「教士國王」(Pfaffenknig)。教士國王從未接受過國王的加冕禮,在被推舉9個月之後溘然長逝。1247年10月3日,反對皇帝的主教們再在科隆附近的沃林根選舉沒有任何權勢的年輕的荷蘭伯爵威廉(Wilhelm von Holland,1128—1256,1254—1256年在位)為德意志的國王,但直到近一年後的1248年9月1日威廉才在亞亨接受科隆大主教為其主持的加冕禮。

  威廉是布蘭班特公爵海因里希二世(HeinrichⅡ.,1207—1248)的侄子,他的妻子伊莉莎白(Elisabeth von Braunschweig,1230—1266)是不倫瑞克的公爵奧托一世(OttoⅠ.,1204—1252)的女兒。奧托一世出身施陶芬家族的宿敵韋爾夫家族,威廉的婚姻為其爭取到薩克森、布蘭登堡等北德意志諸侯的支持。1252年3月25日,北德意志的諸侯以及呂貝克、戈斯拉爾等其他一些北德意志的城市代表聚集在不倫瑞克,追加選舉威廉為德意志的國王。因為有世俗諸侯和城市參與的選舉和支持,威廉國王不再被看作是「教士國王」,1254年康拉德四世去世後,威廉得到德意志諸侯的廣泛承認。然而,威廉卻因為海因里希·拉斯佩四世在圖林根的遺產以及佛蘭德的歸屬等問題,與美因茨的大主教和科隆的大主教反目成仇,科隆的大主教上施塔登的康拉德甚至企圖謀殺威廉。這一企圖失敗後,他又以許諾王位為條件欲與波希米亞的國王奧托卡爾二世(OttokarⅡ. von Bhmen,1232—1278,1253—1278年在位)聯手,試圖迫使威廉退位,因未獲得教皇的支持而未能得逞。

  早在海因里希(七世)幼年登基為國王,科隆的大主教就通過攝政權擴大自己的勢力範圍,地方諸侯也趁機爭權奪勢。為了防禦其他權勢的侵擾,越來越自成一體的采邑封地因為具有領土主權的性質更為封閉,諸侯們在自己的領地設置邊防線、建立城堡,僅在12世紀就在德意志各地出現了成百的新建城堡。德國歷史學家們普遍認為,城堡的建立是中世紀德意志從個人聯合的政體形式向領地領土化的邦國制過渡的較為典型的標誌,諸侯通常把城堡建立在較高的地勢上,它不僅堅固不易攻克,更重要的是以此表明對領地的最高統治權。1245年教皇對弗里德里希二世處以的絕罰以及此後一再出現的對立派國王,致使德意志處於一種無政府的狀態,更加強了邦國的獨立性和封閉性,直至哈布斯堡王朝的開始。席勒(Johann Christiph Friedrich von Schiler,1759—1805)稱這個時期是「無帝時代」(diekaiserlose「Zeit),德國歷史學家們則通常把這個歷史階段稱為「大空位時期」(Interregnum)。

  三、萊茵城市同盟的建立

  所謂的「大空位時期」並不是德意志出現了王朝的空位,而是王位的權威降到了最低點。采邑的領土化和邦國制度的確立,極大地削弱了王權在司法審判權和經濟利益方面對城市的保護。諸侯掌握著邦國內的市場權、關稅權和鑄幣權,與一向受德意志國王保護的城市發生了衝突。城市領主、尤其是那些作為大主教駐節地的城市領主,肆意徵收各種賦稅的情況日益嚴重,皇帝還慷慨地給予教俗諸侯徵收各種收通行稅的特許權。在萊茵河上,領主們設立的關卡急劇增加,從原來的19處猛增到62處,稅率也提高到了60%。弗里德里希一世皇帝曾經一度非常引以為自豪地把萊茵河稱為「王家大道」,此時則被戲稱為「教士的胡同」。苛重的賦稅和林立的關卡為活躍的貿易活動設置重重阻礙,獨立自治的邦國與一向受德意志國王保護的城市之間的衝突不斷升級,幾乎已經消失的私戰重又復燃。13世紀20年代,位於萊茵河中游的一些城市多次試圖聯合起來抵抗教俗諸侯徵收的通關稅,美因茨的大主教西格弗里德三世為此曾多次向弗里德里希二世皇帝提起申訴。1231年,海因里希(七世)國王在沃爾姆斯的王國會議上宣布,禁止萊茵河流域沿岸的城市結成任何同盟,這就更加激起了城市市民的憤怒,拒絕服從。

  1254年2月,美因茨的市政長官(Walpod)阿諾爾德(Arnold,?—?)與沃爾姆斯的市政長官阿諾爾德(Arnold zum Turm,?—?)根據1235年8月弗里德里希二世在美因茨宮廷會議上頒布的《帝國和平條例》簽訂一個雙邊協議,目的是共同抵制那些享有領土主權(Territorialgewahlte)的領主們(Territorialherr)對城市市民利益的盤剝,在無政府狀態下進行自我保護,同時還以這個雙邊協議為基礎締結了「永久同盟」(Ewiges Bündnis)。同年春季,奧彭海姆市、賓根市表示願意遵守該協議加入永久同盟,成為同盟中的一員。此後,越來越多的城市表示願意加入這個同盟。7月13日,沃爾姆斯、科隆、施派爾、巴塞爾、斯特拉斯堡、亞亨、法蘭克福、蘇黎世、維爾茨堡、弗賴堡等眾多城市的代表在美因茨召開大會,共同簽訂一個有效期長達10年的和平條約(Freidensvertrag),在此基礎上結成萊茵城市同盟(Rheinischer Stdtebund)。和平條約強調禁止成員相互之間的私戰,要求教俗諸侯撤銷分設的關卡。

  萊茵城市同盟是德意志中世紀歷史上第一個為維持社會秩序自發聯合起來的社會團體,它在一定程度上有效地保證了各城市在無政府狀態下從事經濟活動。儘管萊茵城市同盟簽訂的條約中有針對教俗諸侯的條例,但後者很快就看到這一組織建制對社會安定以及自身的利益都有極大的好處,隨即改變了與城市同盟為敵的態度。1254年10月6日,萊茵城市同盟在沃爾姆斯召開第二次會議,參加這次會議的城市多達70餘座,其中不僅有萊茵河上游和下游沿岸的城市,而且還有來自德意志中部和西部地區的城市。此外,萊茵地區的幾位大主教、主教以及世俗諸侯也都參加了會議。在這次大會上,教俗諸侯與城市達成協議,前者允諾取消隨意設立的關卡,以此為條件城市同意不再擴大城外市民。1255年2月,威廉國王在沃爾姆斯的王國會議上正式承認萊茵城市同盟,同時還規定,沒有國王或者由國王任命的王室宮廷法官的同意,不得對擾亂社會的人採取任何行動,如果在諸侯與同盟的成員城市間發生糾紛時應由國王進行仲裁。獲得國王許可後的萊茵城市同盟進一步擴大,在1255年6月29日召開的同盟會議上一致同意,向所有成員城市徵收同盟關稅以作為同盟的開支,同時還組建了一支有百餘艘船隻的艦隊,駐紮在位於摩澤爾河與萊茵河交匯之處的科布倫茨。1268年,萊茵城市同盟甚至還在王國的會議上爭取到一項法令,除依據古老權利確定的通行稅以外撤消所有新制定的通行稅。

  萊茵城市同盟作為一個鬆散的機構,它既沒有獨立完善的組織機制也沒有制定任何綱領,僅是每個季度召開一次全體成員城市參加的會議,就所出現的問題或摩擦共同協商,達成某種協議。但是,參加同盟的邦國諸侯與城市之間在利益要求上很難取得一致,因而它不可能長期存在。自1256年5月起,邦國諸侯不再參加同盟大會,成員城市間的糾紛也很難得到解決,第一次萊茵城市同盟因而解體。萊茵城市同盟僅存在約2年的時間,如同曇花一現在歷史的長河中瞬間消失,但是它所產生的政治影響是不容忽視的,威廉國王把萊茵城市同盟看作是一個政治屏障,它在一定程度上阻礙或者延緩了邦國諸侯對帝國權力的瓜分。另一方面,萊茵城市同盟的建立標誌著城市市民階層開始登上德意志的政治舞台,在此後德意志的國王選舉時,城市市民的政治影響力日益凸顯出來,市民首次對國王的選舉有了發言權。對於市民來說,重要的不是誰來當國王,而是當選的國王是否能保證他們與鄰國間的貿易不受到阻礙。

  四、王位繼承的亂象

  城市經濟對德意志的王位選舉產生的重要影響日益顯現,持續了3個多世紀向東部的拓荒和殖民活動,在政治上對德意志的影響更為深刻,尤其是在東部地區後興起的普魯士、布蘭登堡、波希米亞公國以及不萊梅的大主教都成為實力不菲的大諸侯,整個帝國的政治中心也由此逐漸地東移,帝國的政治格局發生很大變化。帝國原有的公爵領地和伯爵領地因為政治中心的移位更加獨立,在領土化的過程中加強了邦國地域性的自治統治。弗里德里希二世在政教的最後鬥爭中給予諸侯的特許權更是使邦國的獨立自治合法化,邦國儼然成為獨立的王國。這些獨立的邦國都不希望受到一個在政治上強勢的王權的制約。

  1256年1月28日,荷蘭的威廉去世,德意志再次面臨國王的選舉。自13世紀以來,雖然德意志的諸侯都有權參與國王的選舉,但決定國王候選人的僅限於7位教俗諸侯,即美因茨的大主教、科隆的大主教、特里爾的大主教、萊茵行宮的伯爵、薩克森的公爵、布蘭登堡的伯爵以及波希米亞的國王。他們同時還擔任帝國的要職,科隆的大主教是德意志地區的帝國大掌璽官(Reichserzkanzler),美因茨的大主教是義大利地區的帝國大掌璽官,特里爾的大主教是勃艮第地區的帝國大掌璽官,萊茵行宮伯爵是宮廷膳務大臣(Erztruchsess),薩克森的公爵是內廷大臣(Erzmarschall),布蘭登堡的伯爵是司庫大臣(Erzkm merer),波希米亞的國王是掌酒大臣(Erzmundschenk),他們被稱為七大選侯(Kurfürst)。

  1256年的國王選舉與此前不同,正在西歐各個地區形成的國際貿易為國王的選舉打上較深的烙印,德意志南北地區的諸侯們都在根據各自的經濟利益決定政治立場,此外還有兩位異國諸侯也在謀求德意志的王位。康拉德四世的兒子康拉丁(Konradin,1252—1268,1254—1258年在位)是施陶芬家族最後一位男性合法繼承人,在他父親去世時他年僅2歲,被置於巴伐利亞公爵路德維希二世和海因里希十三世(Heinrich.,1235—1290)的監護下,他的叔父曼弗雷德(Manfred,1232—1266)替他掌管在西西里的遺產。曼弗雷德因在義大利財產問題上與教皇發生衝突,這就為幼年的康拉丁謀求王位的繼承製造了極大的障礙。1255年,教皇亞歷山大四世(Alex and erⅣ.,1199—1261,1254—1261年在位)要求施瓦本公爵領地的所有貴族和封臣解除與康拉丁的采邑關係,剝奪他繼承王位的權利。英國康沃爾的理察(Richard von Cornwall,1209—1272,1257—1272年在位)是獅心理察王的侄子、無地王約翰的兒子、英國國王亨利三世屬下卡岑埃爾恩博根伯爵領地的伯爵威廉二世(Wilhelm II.,1331前—1385)的弟弟,是當時歐洲最富有的諸侯之一。1235年,弗里德里希二世迎娶他的妹妹,他也因此順理成章地成為施陶芬家族的繼承人之一。為了獲得科隆大主教上施塔登的康拉德的支持,理察支付給他1.2萬英鎊的調解費,同時還承諾幫助康拉德修復與羅馬教會之間的緊張關係。美因茨的大主教格哈德一世(GerhardⅠ., von Dhaun,?—1259)在與不倫瑞克的公爵阿爾布雷希特(AlbrechtⅠ.,1236—1279)發生衝突時身陷囹圄,為了贖買格哈德一世大主教的自由,理察向阿爾布雷希特公爵支付8000英鎊的贖金進而獲得大主教的支持。為了減少不必要的競爭者,理察還支付給康拉丁1.2萬英鎊,承認其對施陶芬家族遺產的繼承權。正如同時代的人所說,理察為了獲得支持,像「潑水一樣把錢倒在諸侯的腳前」。萊茵河流域地區的諸侯以及萊茵城市同盟的諸城市與英國有著頻繁的貿易往來,因此萊茵行宮伯爵路德維希二世(LudwigⅡ. der Strenge,1229—1294)也不拒絕這個來自英國的王位候選人。理察通過「賄選」得到美因茨大主教、科隆大主教以及萊茵行宮伯爵的選票,同時也獲得康拉丁的監護人巴伐利亞的公爵路德維希二世和海因里希十三世兩兄弟的支持。

  西班牙卡斯蒂利亞王國的國王阿爾方斯十世(AlfonsⅩ.,1221—1284,1252—1282在位)的母親是施瓦本菲利普三世的女兒,他於1230年兼併萊昂王國,征服摩爾人統治的西班牙南部,此後積極籌劃組建征討北非的十字軍。一系列的征服激發了阿爾方斯的野心,力圖在教皇的支持下以其母繼承人的身份謀求巴伐利亞公爵領地,進而窺視德意志的王位,儘管他從來沒有踏上過德意志的土地。與西班牙和北非有著貿易往來的義大利城市比薩和法國南部的商業重鎮馬賽,都積極支持阿爾方斯爭奪德意志的王位,這就更加刺激了他的皇帝夢。另一方面,法國南部地區與地中海的貿易也促使法國國王意欲滲透義大利,支持阿爾方斯十世競選德意志王位是其達到這一目的有利途徑。特里爾的大主教阿諾爾德二世與法國有較為密切的關係,薩克森的公爵和布蘭登堡的馬爾克伯爵也都支持阿爾方斯十世,他同樣也獲得了這三張選票。

  1257年1月13日,科隆的大主教上施塔登的康拉德和萊茵行宮伯爵前往法蘭克福參加選舉國王會議,行至法蘭克福城外時被先行到達的特里爾的大主教和薩克森的公爵阻擋在城門之外,他們立刻在城外召開會議,選舉理察為德意志的國王,此後趕到的波希米亞國王的使者也對此投了贊同票。波希米亞國王奧托卡二世在此之前的政治態度非常曖昧。他是施瓦本公爵菲利普三世的外孫,又娶了海因里希(七世)的遺孀為妻,雖然他也具有繼承德意志王位的權利,但波希米亞和德意志東部以及直達波羅的海地區的貿易似乎更符合他的利益。因此無意競爭德意志王位的他,僅派遣使者參加這次的王位選舉。先行進入法蘭克福的特里爾的大主教並沒有因此放棄,於同年4月1日在法蘭克福城內與薩克森的公爵和布蘭登堡馬爾克伯爵共同選舉阿爾方斯十世為德意志國王。更為戲劇性的是,一直搖擺不定的奧托卡二世也為他投了贊同票。急於獲得德意志王位的理察獲悉此信後立刻率領扈從進入德意志,1257年的耶穌升天節(Him melfahrt)期間,由科隆的大主教上施塔登的康拉德在亞亨為其舉行加冕禮。

  1257年的國王雙重選舉(Doppelwahl)對德意志此後的歷史產生非常重要的影響。首先,這兩位外籍國王在德意志都沒有實際的領地基礎,因此他們都不可能長期在德意志境內停留。康沃爾的理察從其加冕至1269年卸任這12年中僅四次踏上德意志的土地,且停留的時間都非常短暫,所到地區也極為有限,他甚至從來沒有踏上過萊茵河右岸的土地。不僅如此,理察還把萊茵河右岸的帝國領地都委託給了波希米亞的國王奧托卡二世,奧地利和施泰爾馬爾克也因此成為奧托卡二世的合法領地。阿爾方斯十世同樣也長期居住在他自己的領地內,極少在德意志帝國境內逗留。其次,兩位外籍國王雖然在獲得的選票上旗鼓相當,但是都缺少德意志本土諸侯真正的支持,此時的德意志諸侯更多的是把精力投入在擴大自己邦國的實力上,對這兩位近似於虛設的國王並不關心,兩位國王的周圍都沒有聚集較為強勢的政治勢力。再次,這次雙重選舉關係到德意志城市的商業利益,兩位外籍國王的當選成為萊茵城市同盟瓦解的一個重要原因,與英國有著密切貿易關係的德意志北部地區的城市無疑都是康沃爾的理察的支持者,並由此促進了正在形成的漢薩城市同盟的擴展。這次雙重選舉還產生一個重要的結果,它最終確立科隆、美茵茨、特里爾的大主教以及薩克森公爵、萊茵行宮伯爵、布蘭登堡馬爾克伯爵以及波希米亞國王為德意志帝國的七大選侯,極大地提升了選侯的政治地位,為德意志在政治上的統一設置了更大的障礙。

  五、選侯們的決策

  自中世紀中期以來一直干預德意志王位選舉的羅馬教皇在這次雙重選舉中也舉棋不定,亞歷山大四世教皇既希望西班牙人阿爾方斯十世組織十字軍幫助他實現遠征的計劃,同時也希望英國人康沃爾的理察幫助他獲得對西西里的控制權,權衡利弊陷入兩難之中,只得對此保持緘默。弗里德里希二世去世後,亞歷山大四世的前任因諾森四世為了奪回對西西里的掌控權,意欲把西西里的王位封授給康沃爾的理察,但他斷然拒絕因諾森四世的封授。1254年,英國國王亨利三世以為教廷出兵出錢支持教皇反對施陶芬家族為條件,企圖為他的兒子埃德蒙(Edmund Crouchback,1245—1296)謀求西西里的王位。但英王的這一決策遭到國內貴族的強烈反對。另一方面,弗里德里希二世的兒子曼弗雷德始終沒有放棄對西西里的繼承權,1258年8月10日,他在巴勒莫自封為西西里國王,因而受到教皇的絕罰。1260年9月4日,支持教皇的歸爾甫派聯軍與吉柏林派聯軍在蒙塔波利交戰,曼弗雷德在此次戰役中戰勝了佛羅倫斯的軍隊,托斯卡納臣服於他的統治,這就給埃德蒙造成更大的政治壓力。1263年,埃德蒙放棄謀求西西里的王位。1265年,薩比納的樞機主教當選為教皇,稱克萊門斯四世(Clemens IV.,1200—1268,1265—1268年在位)。與他的前任烏爾班四世(Urban IV.,1200—1264,1261—1264年在位)一樣,身為教皇的克萊門斯四世從未踏進掌控在羅馬城貴族手中的羅馬城,面對逐漸失勢的施陶芬家族,他向法國安茹的伯爵查理(Charles dAnjou,1227—1285)伸出橄欖枝。

  查理是法國國王路易八世(Luois VIII.,1187—1226,1223—1226年在位)的幼子,早在1263年8月就被推舉為市政議員(Senator)。克萊門斯四世力圖藉助查理進入羅馬的意圖一目了然。1266年1月6日,克萊門斯四世為查理舉行西西里國王的加冕禮,1個半月之後查理率領軍隊在貝內文托與曼弗雷德的軍隊交戰,曼弗雷德在戰役中身亡。3月查理率軍進入那波利,囚禁曼弗雷德的家人。次年,弗里德里希二世的孫子康拉丁再次決心為爭奪施陶芬家族的遺產而戰,於1267年的秋季越過阿爾卑斯山,1268年7月抵達羅馬,得到反對阿爾方斯十世一派的支持。8月23日,康拉丁的軍隊與安茹伯爵查理的軍隊在塔利亞科佐相遇,施陶芬的軍隊先勝後敗,康拉丁逃亡羅馬。康拉丁的扈從眼見其大勢已去,賣主求榮將他俘獲,引渡給了安茹伯爵查理,康拉丁和他的幾個親信被囚2個月之後,於10月29日在那不勒斯的廣場被處死。施陶芬家族王朝就此結束在義大利的政治統治,德意志皇權也就此失去了對西西里的控制權。

  1272年4月2日,康沃爾的理察在英國病逝,安茹伯爵查理試圖利用這個機會滲入德意志,他以組織十字軍為條件要求教皇格雷戈爾十世(Gregor X.,1210—1276,1271—1276年在位)支持他推薦他的侄子、法國國王菲利普三世(Philipp III.,1245—1285,1270—1285年在位)為德意志國王的候選人。格雷戈爾十世始終把解放聖地作為己任,為此他一直試圖消除義大利歸爾甫派和吉柏林派之間的矛盾和敵對,結束德意志的無政府狀態,因此無意支持安茹伯爵增強在德意志的勢力,而是意欲在德意志尋找自己的代言人。在這同一歷史時期,德意志諸侯也意識到外國勢力利用選立國王對其構成的威脅,美因茨的大主教埃彭施泰因的維爾納(Wernervon Eppenstein,1225—1284)選擇哈布斯堡的伯爵魯道夫(Rudolf von Habsburg,1218—1291,1273—1291年在位)為德意志王位的候選人。

  魯道夫的祖先拉特博特(Radbot,985—1045)原是克萊特高地區的一個小伯爵,11世紀上半葉,他在今天瑞士北部的阿爾高修建一座城堡,命名為哈布斯堡,該家族從此也被稱為哈布斯堡家族。1108年,哈布斯堡的奧托二世(Otto II.,?—1111)隨海因里希五世皇帝遠征義大利,第一次被冠以哈布斯堡伯爵的頭銜,也由此而發跡。1167年,哈布斯堡家族的阿爾布雷希特三世(Albrecht III.,?—1119)被任命為位於今天瑞士中部伯爾尼地區的穆里王室特轄區的行政長官,他的兒子魯道夫二世(Rudolf II.,?—1232)迎娶施陶芬家族的阿戈內斯(Agnes von Staufen,?—?)為妻,與施陶芬家族有了姻親關係,弗里德里希二世是他們的孫子魯道夫的教父。魯道夫的父親阿爾布雷希特四世(Albrecht IV.,1188—1239)與基堡的伯爵之女結親,因其母系家族絕嗣繼承了基堡伯爵家族的大部分財產。1242年,魯道夫進入施陶芬的宮廷,成為弗里德里希二世的忠實支持者。弗里德里希二世去世後繼續效忠施陶芬王朝,即使在康拉丁明顯失勢之時,他依然為其效力,追隨他前往義大利爭奪西西里的王位。魯道夫的忠誠為其贏得了良好的聲譽,獲得同時代人的尊重和信任,獲得菲爾斯滕貝格的伯爵、弗賴堡的伯爵、蘇爾茨的伯爵以及盧普芬地區領主們的支持。與此同時,魯道夫也藉此擴充自己的實力,1245年以後哈布斯堡家族成為德意志西南部最富有的邦君,至1273年時他的統治區域甚至包括著名的聖加侖修道院(Kloster St.Gallen)以及所屬修道院的王室特轄區。

  德意志的諸侯們並不十分願意支持這位與施陶芬家族有著密切關係的王位候選人,但或許魯道夫僅僅是一個伯爵,其政治影響力有限,不會給諸侯帶來很大的政治威脅,又經過美因茨的大主教埃彭施泰因的維爾納的四處遊說,再加上魯道夫在軍事上的才能和實力是他們可以藉助抵禦波希米亞王國的重要的軍事力量。幾經周折權衡利弊之後的諸侯們不得不妥協,同意有條件地選立魯道夫為王位候選人,要求他承諾在當選國王后收回施陶芬家族占有的帝國皇室領地,不經選侯們的允許不得轉讓。1273年10月1日,達成共識的七大選侯在法蘭克福一致推舉哈布斯堡的伯爵魯道夫為國王,德國歷史學家稱之為「伯爵國王」(Grafenknig)。1273年10月24日,在亞亨為新國王舉行加冕儀式,德意志重又有了一致認同的國王。

  六、登上王位的哈布斯堡家族

  戴上王冠的魯道夫為了鞏固王位,積極與諸侯建立密切的關係,甚至不惜授予選侯共同參與監管王室領地的特權,國王只有得到選侯的同意證書(Willebriefe)後才能支配和處置王室的土地和采邑。與世俗選侯建立姻親關係,也是魯道夫密切與選侯關係而採取的一項重要措施。1253年,魯道夫與施瓦本的世族貴族家族霍恩貝格的伯爵之女格特魯德(Gertrud von Hohenberg,1225—1281)結親,他們共養育了6個兒子、8個女兒。在他被選立為國王之前,魯道夫就把自己的長女瑪蒂爾德(Mathild,1251—1304)許配給了萊茵行宮伯爵路德維希二世,把三女阿戈內斯(Agnes,1257—1322)許配給了薩克森公爵阿爾布雷希特二世(Albrecht II.,1250—1298)。在他登上王位這一年的10月,他的兩個女兒幾乎同時完婚。在此之後的幾年間,魯道夫又把他的次女嫁給下巴伐利亞的公爵奧托三世(Otto III.,1261—1312),把四女兒許配給布蘭登堡的馬爾克伯爵奧托四世(Otto IV.,1238—1308),德意志的四個世俗選侯以及波希米亞的國王瓦茨拉夫(Václav II.,1271—1305,1278—1305年在位)都成為他的女婿。他的幾個兒子則先後迎娶英國國王愛德華一世(Eduard I.,1239—1307,1272—1307年在位)女兒、波希米亞國王奧托卡二世的女兒。魯道夫通過兒女們的婚姻密切與諸侯們間的友好關係,以期獲得他們的支持,鞏固和擴大自己的政治勢力。

  獲得羅馬教皇的認可和支持是魯道夫登上皇位的必要條件,為此他登基後立刻向教皇格雷戈爾十世承諾,只要為其在羅馬加冕稱帝,他將不實施施陶芬王朝在義大利推行的所有政策,承認此前歷任國王給予教廷的所有特許權,遵照教皇的意願放棄對義大利政治權力的要求。他還向教皇承諾組建十字軍,與那波利的國王安茹的查理二世(Charles II.von Anjou,1254—1309,1285—1309年在位)改善關係。1274年9月26日,格雷戈爾十世承認魯道夫為「羅馬人的國王」,計劃於1275年11月1日為其在羅馬舉行皇帝加冕禮。然而,魯道夫對教皇的承諾並沒有得到德意志諸侯的支持,他們不願為其遠赴羅馬支付任何費用,同時還拒絕繳納組建十字軍的什一稅。魯道夫不得不把前往羅馬的時間推遲到1276年的春季,並請求教皇給予前往羅馬的費用。1276年1月10日,格雷戈爾十世去世,新上任的教皇因諾森五世(Innozenz V.,1225—1276,1276年在位)僅在任幾個月就去世,在他之後的教皇哈德里安五世(Hadrian V.,1215—1276,1276年在位)的任期更短,僅有38天,約翰內斯二十一世(Johannes XXI.,1205—1277,1277年在位)也只任期8個月。教皇在如此短期內的頻繁更替,延誤了教皇為魯道夫加冕為帝的時間。在這同一時期,魯道夫與波希米亞國王奧托卡二世的衝突加劇。

  魯道夫登上王位之後立刻開始實施「再收回財產政策」(die Revindikationspolitik)。1273年,他在施派爾召開帝國會議,重申弗里德里希二世於1235年頒布的《帝國和平條例》,取締所有在此之後設立的不合法的關卡,尤其是在萊茵河上設立的關卡。此外,他還宣布,弗里德里希二世之後未經選侯認可贈與或封授的帝國領地一律收回。魯道夫在巡視帝國時要求所到之處的地方貴族都要向他宣誓,承諾履行《帝國和平條例》中規定的各項義務,他還威脅要對那些拒不執行或負隅頑抗的貴族進行武力鎮壓。奧托卡二世從一開始就不承認魯道夫為德意志的國王,更何況他是從康沃爾的理察那裡獲得了奧地利和施泰爾馬爾克。1274年11月,魯道夫在紐倫堡的帝國會議上宣布,奧托卡二世必須在一年內歸還1243年以後獲得的帝國領地,向國王宣誓效忠,否則他將失去所有的帝國采邑。恃強自傲的奧托卡二世沒有把魯道夫放在眼裡,拒不服從帝國會議的決議。1275年6月24日,魯道夫宣布奧托卡二世不再受國王的司法審判權的保護。1276年10月初,魯道夫率領支持他的諸侯們組建的軍隊進攻奧托卡二世的領地,途經克恩滕和克賴因時不戰而勝,施泰爾馬爾克的貴族們也主動與魯道夫媾和。大軍壓境之時,波希米亞的貴族也藉機叛亂,起兵反對奧托卡二世。魯道夫的軍隊借道下巴伐利亞,順利渡過多瑙河,直抵維也納。內外交困的奧托卡二世只得屈膝向魯道夫求和。11月21日,魯道夫在維也納城外主持仲裁法庭,宣布對奧托卡二世的處罰。奧托卡二世必須放棄對奧地利、施泰爾馬爾克、克恩滕、克賴因、文迪施馬爾克、埃格爾和波代諾內的所有權利;承認魯道夫為國王,波希米亞和摩拉維亞作為國王的采邑封授給他,他必須向國王宣誓效忠;魯道夫的一個兒子娶奧托卡的女兒為妻,而奧托卡的兒子也必須同魯道夫的一個女兒定親。處於劣勢的奧托卡二世並不甘心失去已經獲得的領地以及強加給他的條約,伺機反抗。在此後的兩年內,他先後與西里西亞反哈布斯堡家族的貴族們、下巴伐利亞的公爵、布蘭登堡的馬爾克伯爵等結成政治聯盟。1278年8月,奧托卡二世與他的盟友組建了一支有6500名騎兵的大軍意欲攻打維也納,26日在維也納東北馬希費爾德地區的迪恩克魯特和耶登施派戈恩與迎戰的魯道夫的軍隊相遇。在雙方的激戰中,魯道夫被挑下戰馬幾乎喪命,奧托卡二世眼看勝利在望之時,他的騎兵卻因裝備過重、耗時過長、消耗體力過大喪失了戰鬥力,魯道夫的騎兵反敗為勝,奧托卡二世的騎兵隊伍兵敗如山倒,他本人也在敗軍的混亂中喪生。

  馬希費爾德戰役(Schlacht auf dem Marchfeld)取得勝利之後,魯道夫獲得了隸屬於奧托卡二世的克恩滕、施泰爾馬爾克、奧地利三個公爵領地和克賴因馬爾克伯爵領地,從多瑙河至亞得里亞海之間以及與匈牙利交界的東南地區都成為哈布斯堡邦國的領地,構成了後來哈布斯堡王朝的核心區域。然而,魯道夫並沒有打算完全剷除普熱米斯爾家族,他依然把波希米亞王國和摩拉維亞留給了奧托卡二世的兒子文茨爾二世(Wenzel II.1271—1305,1278—1305年在位),但實際的統治者是文茨爾二世的監護人、布蘭登堡的馬爾克伯爵奧托(五世)(Otto(V).,1246—1298)。魯道夫還在摩拉維亞任命了地方官吏,把它置於魯道夫本人的直接掌控之下。為了穩定哈布斯堡家族在收回的帝國領地內的權力,魯道夫在維也納長住四年之久,培植親信,爭取當地教俗貴族的支持。1282年,魯道夫在離開維也納之前把奧地利、施泰爾馬爾克分封給他的長子阿爾布雷希特一世(Albrecht I.,1255—1308,1298—1308年在位),把克萊恩和文迪施馬爾克分封給他的另一個兒子魯道夫二世(Rudolf II.,1271—1290)。為了保障他的兒子們能夠牢牢地掌握所獲封的領地,魯道夫提升他們在帝國諸侯中的政治地位。另一方面,為了避免家族財產被分割,他於1283年6月1日在萊茵費爾登頒布《萊茵費爾登宮廷條例》(Rheinfelder Hausordnung)。魯道夫在這個宮廷條例中否認領地可以有「共同所有者」(Gesamthand)的傳統,禁止其他諸侯插手干預他的兒子們領地內的政治、經濟和行政事務,並且明確地宣布萊茵河上游和中游地區是哈布斯堡家族的祖傳領地(Habsburgische Stammlande),奧地利作為哈布斯堡家族的世襲領地(Habsburgische Erblande),把世襲領地交與他的長子阿爾布雷希特一世統治。《萊茵費爾登宮廷條例》頒布的歷史意義在於,它確立了哈布斯堡家族在奧地利的世襲領地權(Hausmacht),它還把包括今天的德意志、瑞士、法國、奧地利、義大利以及匈牙利、斯洛維尼亞和克羅埃西亞等地域內所有講德語的地區(der deutsche Sprachraum)都確定為哈布斯堡家族的祖傳領地;另一方面,在這個條例中還明確規定,修改自中世紀以來一直施行的遺產分配製(Erbteilung)的原則,實行長子繼承制(Primogenitur)的原則。

  魯道夫與歷任德意志國王一樣,都把在羅馬加冕為皇帝作為最終的政治目標,但是由於與奧托卡二世的爭鬥以及在這個時期教皇頻繁的更替而遲遲無法實現。馬希費爾德戰役之後,魯道夫再次試圖與教皇尼古勞斯三世(Nikolaus III.,1210或1220—1280,1277—1280年在位)為加冕皇帝一事進行談判,討價還價。魯道夫向教皇作出很大的妥協,他承認托斯卡納是教皇的領地,同時還放棄對羅馬涅地區的采邑權。然而,雙方的談判尚未達成協議,尼古勞斯三世就於1280年8月22日去世,魯道夫的計劃也付之東流。幾個月的教皇空位之後,樞機主教團於1281年2月22日推舉法國籍的紅衣主教布里翁的西蒙(Simon de Brion)為教皇,稱馬丁四世(Martin IV.,1210—1285,1281—1285年在位)。馬丁四世曾任已故法國國王路易九世(Louis IX,1214—1270,1226—1270年在位)的掌璽大臣,他也是安茹的查理二世的堅決支持者,這就讓魯道夫完全失去了與羅馬教會修好的可能。直到1285年4月洪諾留四世(Honorius IV.,1210—1287,1285—1287在位)登上聖宗座之後,魯道夫才又重新啟動與羅馬教會的談判。政教雙方約定,教皇在1287年的「聖母行潔淨禮日」(Lichtmess)這天為魯道夫舉行皇帝加冕禮,但因為魯道夫缺少前往羅馬的經費不得不推遲。這年的3月,魯道夫接受教皇使節圖斯卡納的紅衣主教約翰內斯·博卡馬奇(Johannes Boccamazzi,?—?)的建議,二人在維爾茨堡分別召開帝國會議和宗教會議,同時宣布向諸侯、城市市民和教士徵收賦稅,這就激起了德意志教俗諸侯以及市民的激烈反對和譴責,博卡馬奇被迫離開德意志。恰逢此時,與魯道夫達成協議的教皇洪諾留四世辭世,他再次喪失加冕為帝的機會,直到他去世都沒有實現夢寐以求的願望,最終也沒有戴上皇帝的皇冠,反而因此在德意志的教俗貴族和城市中樹敵。選侯們因為顧忌哈布斯堡家族不斷擴張的勢力,拒絕了魯道夫臨終前提出由其長子阿爾布雷希特一世繼承德意志王位的要求,共同推舉拿騷的伯爵阿道夫(Adolfvon Nassau,1250—1298,1292—1298年在位)為德意志的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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