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騎士文學與宮廷文化 一、騎士精神的要素
2024-10-09 05:20:57
作者: 王亞平,孫立新,劉新利,邢來順 等
12世紀社會文化中最為突出的是騎士文學的興起,騎士文學是在騎士制度的土壤上盛開的一朵文化之花。騎士這個社會階層的形成可以回溯到日耳曼人民族大遷徙時期,法蘭克的宮相鐵錘卡爾的采邑制改革培植出了一個以服騎兵役為條件的社會群體,他們或是國王、或是大貴族的封臣,身兼多種職能。德國歷史學家們把這些服騎兵役的封臣看做是小貴族。11世紀中葉之後,政教之間的鬥爭激化了德意志大貴族與國王之間的矛盾,國王的封臣越來越被授予地方的行政治理職能,他們也越來越多地獲得各種特許權,這些享有特許權的、服騎兵役的封臣提升了社會等級,成為貴族等級中的重要成員,在施陶芬王朝時期,騎士這個稱謂逐漸等同於貴族。只有封臣的子弟才被允許接受作為騎士的訓練,只有騎士才允許進行決鬥,要獲得騎士的身份必須通過騎士晉封儀式(Ritterschlag)。
騎士晉封儀式源自於法國,最早出現在十字軍東征時期。十字軍東征這場對外擴大領地的戰爭被羅馬教會和世俗王權冠以「聖戰」之名,羅馬教皇為動員社會各階層參與這場戰爭,為其罩上了宗教神聖的光環,正如美國歷史學家沃倫·霍萊斯特所說的:「十字軍代表著中世紀以虔誠、好戰及貪婪三種動力為特徵的融合,三者都是異常重要,沒有基督教的理想,十字軍的行為是難以想像的,何況從異教徒手中解放耶路撒冷與聖地,使之重新向朝聖的基督徒開放的願望,更因新疆界和巨額財富的吸引而增強。」具有濃烈宗教色彩的騎士團的出現是十字軍東征的必然產物,騎士團為基督教而戰的宗旨、騎士團必須遵守的宗教生活規制以及騎士團的一些儀式都對世俗騎士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參加十字軍的士兵們通過發誓願擺脫原有的封建義務,脫離人身依附的封建關係,好戰的騎士被賦予基督教的精神,被視為為基督而戰的勇士,也就有了具有宗教性質的騎士晉封儀式。
戰爭的基督教化和神聖化提升了參戰者的社會地位和聲譽,在戰爭中英勇善戰的人被看作是對上帝的忠誠和獻身,騎士也因此像教士和修道士一樣成為受崇拜的人。十字軍運動發端於法國南部,最早組建的十字軍是在法國,騎士晉封儀式自然也是在法國最先出現,它表明通過晉封儀式的騎士必須遵守一定的道德規範和宗教要求。騎士要在晉封儀式上立誓忠於國王,做基督教教會的衛士;他們要精通武藝,要勇敢善戰;他們有義務保護婦女兒童。騎士必須要履行的這些誓約,構成了騎士精神的三個基本要素,即:榮譽、勇敢和寬容。騎士晉封儀式、騎士的道德規範以及對騎士出身的要求等,所有這些構成了形成騎士制度的要素。12世紀初,法國的騎士制度經過佛蘭德、勃艮第傳入德意志的西部地區,1127年在維爾茨堡舉行的盛大的騎士競技大賽,大概是德意志最早的騎士競技大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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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騎士文學
騎士的精神要素在12世紀的英雄史詩中充分地體現出來,在此之前的英雄史詩稱之為「武功歌」(Chanson)。武功歌原本流行於法國,後通過翻譯被引入了德意志。1170年,獅子海因里希的宮廷教士康拉德(Kanrad,?—?)以法國著名的《羅蘭之歌》(Chanson de Roland)為版本,撰寫了德意志的「武功歌」——《羅蘭之歌》(Rol and slied)。這部《羅蘭之歌》集中了早期騎士英雄史詩的特徵,歌頌德意志騎士對他們國王的無比忠誠,突出尚武的精神和勇敢的品德,讚揚友愛的美德,著重刻畫基督教騎士如何以超人的毅力進行戰鬥。
十字軍東征時期,西歐的騎士直接接觸東方世界,他們親眼目睹、親身經歷東方的文明,認識東方的文化,對東方的生活方式、社會的行為準則、道德倫理觀念等都產生極大的興趣。尤其是有關禮節和愛情方面為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由此有了一種新的觀念,即:騎士的舉止要有節制、有禮貌,談吐要文雅,對婦女尤其是對貴族婦女要尊敬,由此要「締造一個以羅曼蒂克的理想為核心的新型的社會行為模式」。應該強調的是,這種新觀念對騎士實際行為的衝擊遠不如對騎士文學的衝擊。12世紀末期,著重於描寫浪漫愛情的抒情詩和行吟詩廣為流行,這類愛情詩歌一般都是取材於古代社會,如特洛伊戰爭、亞歷山大的遠征、具有傳奇色彩的亞瑟國王,等等。12世紀、13世紀之交,德意志的行吟詩人創作了洞察深邃、具有神秘色彩的亞瑟故事改編本,創作了以愛情為主線、歌頌騎士勇武忠貞的長篇英雄史詩《尼貝龍根之歌》(Libelungenlied)。《尼貝龍根之歌》約創作於1198—1204年之間,它的作者已經無從考證。整部史詩共有39首歌,2379節,9516行,分為上下兩部,上部的標題為「西格弗里之死」,下部標題是「克琳希德的復仇」。這部英雄史詩取材於日耳曼人大遷徙時代在沃爾姆斯建立的勃艮第王國的故事,具有風格雄渾、感情飽滿的特點。後世學者把這部史詩的韻體稱混合詩體,又稱尼貝龍根詩體。《尼貝龍根之歌》是中世紀德語文學中流傳最廣、影響最大的一部作品,有32種手抄本留存至今,其中有10種被完整地保存下來。
騎士文學是中世紀基督教文化中的一個組成部分,所不同的是它所塑造出來的人物形象是騎士而不是聖徒,從這個角度上看騎士文學具有相當大的世俗性。但是,這個時期的寫作者依然是以教士或者修道士為主,在史詩的體例和結構上、文體的形式及文字的描述方面都有著很濃烈的宗教色彩,尤其是所宣揚的基督教的騎士精神。抑或也可以說,騎士文學為基督教文化增添了一個新的元素,但無論是法國的、英國的還是德意志的騎士文學似乎都沒有十分明顯的特點。
三、宮廷文化
騎士的競技大賽、為騎士晉封儀式舉行的盛典活動催生了中世紀的宮廷生活和宮廷文化。中世紀的德意志沒有固定的國都,國王在各地王室的領地上建立城堡,從一個城堡巡遊到另一個城堡,因而在德意志的歷史上有了較為獨特的「行宮」(Pfalz),以及專門管理行宮的「行宮伯爵」(Pfalzgraf)。行宮以及宮廷(Hof)通常是在王室領地內的一個建築群,是王國長期或者短期居住的場所,不僅有各種生活必需的設施,還設有小教堂,召集會議以及舉行交際活動的大廳。不僅王室領地建有這樣的行宮,大諸侯、大主教的領地也有類似的建築群,可以這樣說,行宮是各個地區的經濟中心、政治中心,同時也是文化中心,騎士的晉封儀式以及在此之後舉行的競技大賽、大型的慶典活動乃至教會的重大慶典活動都是在行宮所在地舉行。12世紀最大的宮廷慶典活動是1184年舉行的,弗里德里希一世在美因茨召開的宮廷會議(Hoftag),其後為他的兒子舉行了騎士晉封儀式的盛典。根據親臨這次慶典的同時代的人記載,約有7萬騎士到場,此外還有教士、市民等。在美因茨城外用木頭建起一個供慶典所用的「行宮」,慶典活動持續了三天,消耗了大量的食物、葡萄酒和啤酒。
主教授職權之爭之後,教會事務與世俗事務的界限日益清晰,世俗貴族作為一種新權勢的政治影響力日益增強,諸侯與國王一樣成為宮廷生活和宮廷文化的載體。12世紀末期修建的宮廷有:圖林根的邦國伯爵赫爾曼一世(HermannⅠ.,1155—1217)修建的瓦爾特城堡,韋爾夫家族的獅子海因里希在不倫瑞克修建的宮廷,巴本貝爾格在維也納的宮廷,邁森的馬爾克伯爵、巴伐利亞的公爵在慕尼黑的宮廷,以及策林格的宮廷,當然還有那些教會諸侯的宮廷,等等。早期最活躍的當屬雷根斯堡主教康拉德一世(KonradⅠ.von Raitenbuch,1070—1132)的宮廷。參加這些宮廷盛典的人們身著那個時代最時尚的服裝,在共同聚餐的餐桌上有了種種規定,形成了參加者必須遵守的宮廷生活方式。
宮廷文化並不僅反映在宮廷的生活方式上,也體現在娛樂和消遣方面,如果說騎士文學反映的是騎士的精神,那麼吟遊詩人(Trobador)則是宮廷文化的一種特質。所謂的「吟遊詩」是中世紀一種古老的抒情詩,用奧克語(Okzitanisch)書寫,11世紀中期流行於法國的南部。阿奎丹公爵威廉九世(WilhelmⅨ,1071—1126)被公認為是中世紀的第一位吟遊詩人,他用奧克語書寫了很多歌頌騎士和描述宮廷生活的詩歌。吟遊詩是隨著騎士制度從法國南部經勃艮第傳入德意志的宮廷,王室的封臣紛紛加入了這支吟遊詩人的行列,改變了中世紀只有教士和修道士才能讀會寫的文化現象,甚至一些貴族婦女也為了能閱讀宮廷詩歌學會了讀寫。豪森的弗里德里希(Freidrich von Hausen,1150—1190)是弗里德里希一世皇帝的王室封臣,專門負責王室的聖器管理,他同時還是那個時期最著名的宮廷詩人(Minnersnger),在萊茵河流域地區形成了一個以他為核心的萊茵宮廷詩歌流派(Rheinischer Minnesang),又稱豪森流派(Hausen - Schule)。宮廷詩歌歌頌的是國王、諸侯的家族,因而也具有了歷史編年史的體裁,例如《埃伯斯海姆的年代記》(Chronicon Ebersheimense)和《維爾夫家族史》(Historia Welforum)。宮廷詩歌還具有教導的功能,通常是用諷喻的口吻勸導人們避免做那些無道德、有害於人的事情,例如《瓦爾特堡上的歌者之戰》(Sngerkrieg auf der Warburg)。宮廷詩歌還有消遣的作用,例如《美酒、女人和色子》(Wein, Weib,Würfelspiel)。無論是哪一種體裁的宮廷詩歌都會涉及到勇敢和愛情這兩個永恆的主體,因而極易在全社會普及和流行。流浪的藝人、雲遊四方的詩人吟唱著宮廷詩歌從一個宮廷到另一個宮廷,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同樣也在大眾中找到了知音,成為一種喜聞樂見的市民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