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徐階的時代

2024-10-09 05:14:27 作者: 度陰山

  在野之人,看得更真

  1554年,張居正回老家江陵養他虛無的病,養「病」期間,他大致做了下面這些事:

  

  第一,讀書,拼命讀書。

  第二,寫詩,詩文雖然有著濃厚的田園氣息,卻絲毫掩飾不了他對政治的熱衷。他不想掩飾,因為他有抱負。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抱負都掩飾,那他成不了什麼人物。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他到鄉間做實地考察,發現了大地主兼併土地、貧民失業的現實,也發現了政府對農民的橫徵暴斂。他得到這樣一條真理:農民是政權之根,要想根基牢固,就要讓根基快樂,而讓根基快樂的基礎,就是要減輕農民的負擔。為了感同身受農民之苦,他親自下地務農,而且就住在田地邊簡陋的房子裡,風雨無阻。

  第五,無時無刻不關注國家信息,尤其是國防。在他回老家那年,東南沿海受到倭寇更加猛烈的侵擾。1555年,俺答汗攻陷大同,進犯懷來,北京戒嚴。而中央政府中,朱厚熜依然在齋戒禱告,祈求長生;嚴嵩依然在那裡拼命貪污;徐階依然保持著謹慎的微笑,看著朱厚熜禱告,看著嚴嵩貪污。

  張居正在自己的菜園子裡,看著勃發的青菜,攥緊拳頭說:國防,皇室。是的,國防和皇室是朱厚熜上任以來國家財政最大的負擔。有朝一日,必要將這兩件事好好布置。

  可他又無可奈何地笑了,因為他站在菜園子裡。要解決這兩件事,非要站在廟堂,非要站進內閣不可。

  父親張文明對他每天站在菜園裡大惑不解,開始嘮叨不停。張文明說:「我們張家好不容易出了個進士,卻在家裡讀書種地,這不是對待祖宗應有的態度。況且,天生你這等人才,正如農民製造了個鋤頭,你不用,對鋤頭是很不公平的。」

  回北京前,他寫下一首詩,表達其意志:「我願移此心,事君如事親。臨危憂困不愛死,忠孝萬古多芳聲。」

  這種偉大的情懷,讓人聽了熱血沸騰,對張居正油然而生出好感。但「孝」他可以做到,而「忠」就有難度了,三年後的1557年回京後,他要「事君」,還毫無希望。

  徐階正在為朱厚熜寫青詞,憋得抓耳撓腮。聞聽張居正回來,沒有欣喜,反而很訝異:「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現在你回來也沒有意義,乾脆,你明年去河南汝寧府主持冊封崇端王的儀式吧,完事後,你順便回家看看。」

  張居正對徐老師的安排沒有反駁,老老實實地去了汝寧,完成任務後,他回了老家江陵。張文明一看張居正又回來了,大吃一驚。張居正說:「這是徐閣老的安排。」張文明憑藉有限的政治智慧,高叫道:「這不是冷藏嗎,怎麼能是安排?」

  張居正當時也不知徐階為何要這樣安排自己。一個月後的1558年三月,張居正才大概明白了徐階讓他遠離中央政府的良苦用心。

  與高拱相識

  1558年三月,嚴嵩受到挑戰。刑部的三個言官吳時來、張翀和董傳策在同一天上疏彈劾他,主要罪行包括貪污、干擾人事等。把三人彈劾的內容合併同類項,就發現都有「壞邊防」一項。

  「邊防」的確很壞,自朱厚熜關閉馬市以來,俺答汗每年都猛烈進攻明北境,每次都會對北京構成不大不小的威脅。這恐怕怪不得嚴嵩,嚴嵩一直主張和蒙古人和平共處,開放馬市,可朱厚熜不干。三人指責嚴嵩壞邊防,沒有事實依據,只是認為嚴嵩該對蒙古人的不停進攻負責。

  嚴嵩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三人同一天彈劾他,又同樣指責他壞邊防,他斷定其中有鬼,再一細查,果然有問題:吳時來和張翀是徐階的門生,董傳策是徐階的同鄉!

  嚴嵩怒了,哪裡有這樣巧的事,這明擺著是徐階在背後搗鬼。他故技重施,跑進宮中跪在朱厚熜腳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委屈。朱厚熜看到老態龍鐘的嚴嵩哭得像個被同學欺負的孩子,心潮澎湃,下令懲治三人。嚴嵩主張把三人處斬,朱厚熜沒有聽從,把三人發配邊疆了事。嚴嵩又說三人是傀儡,背後有大陰謀家,朱厚熜說:「你別胡思亂想,我要回去吃丹藥了。」

  朱厚熜對嚴嵩態度的轉變,緣於嚴嵩的年紀。1558年嚴嵩七十九歲,已是個反應遲鈍、耳聾眼花的糟老頭子。本來,嚴嵩能得到朱厚熜的寵愛,全在嚴嵩的伶俐,朱厚熜一皺眉,嚴嵩就知道朱厚熜在想什麼,要幹什麼。可隨著年齡的增長,嚴嵩的反應異常遲鈍,有時候朱厚熜都快把兩道眉毛皺成一條了,嚴嵩卻還站在那裡形如痴呆。幸好嚴嵩有個聰明的兒子嚴世蕃,能幫他給朱厚熜寫青詞,否則,朱厚熜對嚴嵩恐怕早已失望。

  三位刑部言官事件後的第二年,嚴嵩又受到打擊:朱厚熜把徐階提為吏部尚書,一年後又把徐階晉升為太子太師,這雖然是個虛銜,可代表了皇上的尊崇。嚴嵩突然發現,身邊那個和善的小矮子徐階猛地強大起來。

  徐階不驕不躁,穩紮穩打地前進。1560年,他小心翼翼地把張居正從翰林院編修提拔到國子監(國立大學),擔任司業(副校長)。這是一個很引人注目的安排,明代國子監只有兩所,也就是說,它和今天的國立大學截然不同,它有政治權力,而且和翰林院一樣,是國家學術的中心,更是皇帝的機要秘書處。

  張居正上任前,徐階對他說:「我今天總算給你個交代,雖然還不能直接參與實際政治,但道路不遠,你要好好珍惜。從前我不安排你,因為時局太複雜,但吳時來三人未被處決,說明光明即將來臨,你我需共同努力。」

  張居正謹聽教誨,此時,他對徐階下的這盤棋感到高興,更讓他高興的是,他在國子監結識了祭酒(校長)高拱。

  高拱祖籍山西,生於河南新鄭,1541年進士,是個頭腦聰明到極致,性格又極端自負,敢想敢做的人,曾在朱厚熜的三子、裕王朱載垕府上做講師九年。朱厚熜的長子早夭,次子被立為太子後於1552年去世,所以朱載垕雖未被立為太子,卻是實際上的太子。高拱和朱載垕的關係頗不平常,有識之士都知道,太子府上的講師就是將來的大學士,所以嚴嵩和徐階都極力拉攏高拱。高拱被任命為國子監祭酒,就是嚴嵩和徐階共同的主張。

  無論嚴嵩還是徐階,都不明白,高拱不是任何人能拉攏的,但張居正知道。因為他進了國子監不久,就和高拱成了好朋友。

  能被高拱當作朋友的人,屈指可數。因為高拱自視甚高,目中沒有幾人。高拱能看重張居正,足以說明張居正的德才不同凡響。張居正對高拱也是另眼相看,因為高拱的確有非凡的才幹,而且和他一樣,高拱也有遠大理想。兩人可謂英雄識英雄。

  兩人經常結伴去爬香山。每次到頂峰時,高拱都會站到峭壁上,望著一塵不染的北京城,嘆息說:「江山如此多嬌,卻時局日壞,不堪看。」

  張居正把他從峭壁上拉下來說:「先保護好自己,再說其他。」

  高拱問張居正:「你可知我的理想?」

  張居正知道,高拱的理想是掌握大權,指點江山。

  高拱不等張居正回答,說:「我看你也是胸中有丘壑,將來我們聯手干一番大事業,讓這多嬌的江山更加燦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張居正輕輕地搖頭道:「當然要鞠躬盡瘁,但功業不成,就不能死而後已!」

  高拱抓住張居正的手,說:「啊呀,太岳(張居正號太岳),你的毅力真讓我敬佩!」

  於是,兩人擊掌為誓,相約他日有機會入閣,定當同心協力,重振大明江山。史書說,二人常常「期以相業」。

  「相業」離他們越來越近,因為嚴嵩的好運氣用完了,徐階的反擊適時開始。

  嚴嵩倒台

  1561年十一月,西苑發生火災,朱厚熜居住的永壽宮被毀。他又不想回紫禁城,所以找嚴嵩和徐階商量重建永壽宮。永壽宮是朱厚熜多年來修煉之地,他之所以不回紫禁城,一是為了有個清淨的地方可以修煉,二是多年前有幾個宮女在紫禁城的寢宮險些勒死他,在他看來,那是個不祥之地,能激起他的噩夢。

  嚴嵩主張,皇上該回紫禁城,建永壽宮會花很多錢,目前政府里沒有這項餘額支出。朱厚熜聽到嚴嵩的話極度反感。徐階在朱厚熜臉色電光石火般的變化中看到了希望,他幾乎興奮地站了出來,說:「不必政府出錢,永壽宮也能重修。」

  朱厚熜眼裡射出耀眼的光來,指著徐階:「快說,快說。」

  徐階說:「之前修建三大殿(奉天、華蓋、謹身)還剩了很多餘料,這些余料足夠修復永壽宮。」

  朱厚熜心花怒放,問:「多長時間?」

  徐階回答:「不超三個月。」

  嚴嵩在一旁咬牙切齒:徐階這畜生,處心積慮,三大殿剩餘材料,我怎麼不知道!可見這孫子平時何等精明,連這樣的事都注意到了。你說他沒有陰謀詭計,鬼才相信。

  1562年春,永壽宮完成,朱厚熜獎賞徐階:升徐階為少師,得尚書俸祿。

  嚴嵩立即發現徐階要鹹魚翻身,急忙請徐階吃飯。徐階找張居正商量。張居正沉思許久,才慢慢說道:「飯是要吃,嚴嵩有什麼事也盡可答應。此時,皇上雖然對他動心,卻沒有動手的意思。」

  徐階很贊同。嚴嵩果然有事相求,宴席進行到高潮,嚴嵩突然把他的家人都叫出來,環跪到徐階腳下。嚴嵩舉起酒杯,對徐階說:「將來我這些子孫還需您照顧。」

  徐階作慌張狀,起身連說不敢當,不敢當。

  徐階這副受寵若驚的樣子背後是埋頭苦幹,晝夜趕工扳倒嚴嵩。他買通了朱厚熜身邊的一位道士,道士給朱厚熜算命,突然說:「有奸臣來見。」朱厚熜一抬頭,就看到嚴嵩顫顫巍巍地來了。道士再給朱厚熜算命:「朝有奸賊,君子隱沒。」朱厚熜問:「誰是奸賊,誰是君子?」道士擺出成竹在胸的樣子:「徐階是君子,嚴嵩是奸賊。」朱厚熜沉吟不語。

  徐階得到這個消息後,如獲至寶,找來張居正,說:「堡壘內部已起亂,只欠一東風。」

  張居正知道這東風是什麼,政府中必要有一人彈劾嚴嵩,里外同時爆炸,嚴嵩就會被炸上天。徐階皺眉思考,張居正主動請纓:「老師,我來!」

  徐階的小巴掌在空中一揮:「不!你不行!」

  張居正愣住。徐階急忙解釋:「你不是不行,是你不能。也不是你不能,是你就不該做這件事。歸根結底,你是做大事的人,這種事自有人做。」

  徐階說的「有人」做的「人」就是監察御史鄒應龍。鄒應龍不是莽漢,彈劾嚴嵩是玩命的事,楊繼盛、吳時來就是榜樣。但他有正義感,這是徐階最希望的。徐階買通宮裡的道士和太監,讓他們悄悄傳消息出去,消息就是那位道士說嚴嵩是奸臣時,朱厚熜長久的沉思不語。

  鄒應龍得到消息,用大智慧判定:朱厚熜對嚴嵩已失去信任和信心,他成名的日子來了。1562年五月,他上了一道《貪橫蔭臣欺君蠹國疏》。該疏中指控嚴嵩的兒子嚴世蕃貪贓枉法、禍國殃民,應處死刑;嚴嵩溺愛惡子、受賄弄權,應削職為民。

  嚴嵩這次沒有機會跑到朱厚熜腳下流鼻涕,因為朱厚熜的反應太凌厲:先下一旨安慰嚴嵩,未到半個時辰,又下第二旨,嚴嵩退休回家,嚴世蕃發配雷州充軍。

  從1548年到1562年,十四年的首輔嚴嵩就這樣垮台了。嚴嵩垮台,徐階成為首輔,張居正卻比徐階還高興。他在國子監用詩歌咆哮道:「狂歌裊裊天風發,未論當年赤壁舟。」「佳辰已是中秋近,萬里清光自遠天。」

  佳辰來了,他要揮灑出萬里清光。但是,「天風」徐老師在幹什麼,怎麼還沒有來找他?

  「天風」徐階不來找他,不是因為徐階忘了他,而是他太心急。他盼望徐老師來找他,如同盼望情人一樣,一日如三秋。

  在徐階背後

  徐階繼任首輔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辦公室里掛起一條幅:「以威福還主上,以政務還諸司,以用舍刑賞還諸公論。」條幅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我徐階要撥亂反正,把威權和福祉歸還皇帝,把政務歸還政府各部門,把官員的任免、獎懲歸還公眾輿論。

  在施政上,徐階以嚴嵩為反例,處處和嚴嵩反其道而行:嚴嵩專權內閣,徐階就和次輔袁煒共同協商大小政務;嚴嵩對正直官員打壓,徐階就積極提拔德才兼備之才;嚴嵩每天優哉游哉,徐階就刻苦勤奮,即使連夜加班,也要把當天政務處理完畢。

  徐階的撥亂反正使人耳目一新,特別是張居正。張居正雖然對嚴嵩似乎沒有惡感,但對嚴嵩在執政上的謹小慎微和不作為有意見,而徐老師的振奮內閣,有所作為,才是他真正想看到的。

  徐階也沒有辜負張居正,開始大力推他。1563年,他推薦張居正擔任《承天大志》的副主編。「承天」其實就是朱厚熜的老家湖北安陸。朱厚熜是以王爺的身份繼承了朱厚照的帝位,做皇帝後,對家鄉自然要善待,於是改安陸為承天。承天大志就是安陸志,一個縣城的縣誌而已。

  在外人眼中,張居正這個職務無關痛癢。其實,徐階這是在塑造張居正的影響力,不想讓張居正一步登天,引起非議。而在私下,張居正就是徐階的超級幕僚。

  1563年三月,徐階命吳維岳巡撫貴州。貴州在明代是蠻荒之地,沒有人願意去,心學大師王陽明曾被發配貴州,險些死在那裡。所以吳維岳一肚子的不高興。

  徐階只好找張居正,吳維岳是張居正進士考試時的房師(考卷必要由一個房間裡的考官們選出),對張居正很讚賞,所以才選了他。徐階把這個難題交給張居正,張居正就對吳老師說:「您絕才冠世,卓行范俗,徐閣老必當重用您,讓您巡撫貴州,只是一個跳板,免得直接提拔您讓人議論。」

  吳維岳恍然大悟,興沖沖地去了貴州。

  在那段時期,最能體現張居正是徐階超級幕僚的事就是景王事件。景王是朱厚熜第四子朱載圳,據說他很聰明伶俐,頗得朱厚熜歡心。朱厚熜的次子、太子朱載壡去世後,朱厚熜未再立太子。為了皇位,朱載圳和三哥裕王朱載垕開始形同水火。朱厚熜也推波助瀾,因為有道士告訴他,二龍不能相見,所以他和兩個兒子十幾年不見一面。其實哥倆斗得遠沒有李世民和李建成狠,因為朱載垕和朱載圳都屬於性格懦弱、不思進取的人。但世界上攀龍附鳳的人極多,所以兩人的斗,就變成了兩人跟班的互相鬥。

  嚴嵩在位時,由於摸透了朱厚熜的心思,所以站在景王朱載圳一邊。朱載垕倒霉透頂,他本該得到的歲賜被嚴嵩拖欠了三年,直到他賄賂嚴嵩一千兩銀子,才得到這筆錢。嚴嵩和兒子嚴世蕃根本沒把朱載垕放在心上,一次,嚴世蕃問朱載垕的兩位講師高拱和陳以勤:「聽說裕王殿下對家父有些不滿意,怎麼回事?」

  高拱毛骨悚然,當時嚴氏父子權勢滔天,朱載垕又和朱厚熜見不上面,嚴氏父子只要一個小動作,就能讓朱載垕翻車。高拱正琢磨如何轉移嚴世蕃的視線,陳以勤急中生智道:「國本(太子位)已定,何必苦張羅!」

  嚴世蕃冷笑:「好像我從未聽過皇上立了太子啊。」

  陳以勤回答:「皇上雖未宣布立太子,但事實已俱在。裕王諱『載垕』,『垕』字從後從土,皇上給起這樣的名字,無非是想告訴天下,裕王是土地之主。」

  嚴世蕃號稱是天底下第一聰明人,當然明白拆字遊戲是扯淡,他鄙夷地一笑,還未等說話,陳以勤又開口了:「況且,親王的講官,慣例只有檢討(比編修低),沒有翰林院編修。而裕王的講官卻有翰林院編修,這是太子宮的規格。要翰林院編修來裕王府做講師,也是內閣的主意,嚴閣老是首輔,為裕王如此安排妥當,裕王如何會對嚴閣老有意見?」

  嚴世蕃啞然。史載,這一席話,保全了裕王的地位。

  其實,寫這段歷史的人高估了這段話。嚴氏父子似乎從未有把裕王朱載垕幹掉的想法,因為他們認為,將來的皇帝必是景王朱載圳,所以對陳以勤玩弄口舌的一番話毫不上心。

  1561年,景王朱載圳按規定離開京城去他的封地,但他依然抱有希望,因為裕王朱載垕還未被正式立為太子。有希望就有行動,而且行動很快奏效。有一天,朱厚熜突然召見徐階,問:「成祖皇帝和仁宗皇帝的故事,你可知道?」

  徐階頭頂如響起一個霹靂。成祖朱棣和仁宗朱高熾的故事是這樣的:朱棣不喜歡朱高熾,總想立次子朱高煦為太子,後來經群臣勸阻,才斷此念頭。

  朱厚熜問這個故事,徐階心知肚明。他不知該如何回答,朱厚熜似乎也沒讓他回答,只是讓他回家想想這件事。

  徐階跑回家,急忙叫來張居正。張居正沉思片刻,對徐階說:「朱高煦後來造反,難道不是因為成祖皇帝生前在仁宗皇帝和朱高煦之間搖擺不定?」

  徐階點頭。

  張居正又說:「隋文帝把太子楊勇廢黜,換上隋煬帝,結果如何?」

  徐階大喜。這兩個案例足以讓朱厚熜下定決心,縱然他再冥頑不靈,也不可能對這兩件血淋淋的史鑑無動於衷。

  朱厚熜在徐階的委婉勸說下,終於下定決心,把皇位交給朱載垕。但仍沒有計劃給朱載垕正名,其實這已是多餘。正如事實婚姻一樣,結婚證的有無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予以了承認。

  此事不久,徐階為朱載垕推薦了一位講師,如你所知,這位講師正是張居正。

  這是個令張居正激動的職務。朱載垕既已被默認為太子,將來繼位,他的講師們就是內閣大學士的候補人選。張居正感激徐階,所以竭盡所能為徐階排憂解難。

  徐階有很多難處,嚴世蕃事件就是其中之一。

  師徒聯手,智除嚴世蕃

  嚴世蕃在1562年被發配雷州,半路卻跑回老家江西分宜,靠多年來貪污受賄積攢的錢財,過著和從前一般無二的奢侈生活。本來,朱厚熜對嚴氏父子的懲處是點到為止,嚴世蕃跑回老家的事,朱厚熜一清二楚,朝廷也早有所聞。如果嚴世蕃在家鄉只是花天酒地,朱厚熜不會幹涉。但他猖狂大半生,已稟性難移,所以在家鄉稱王稱霸,並勾結倭寇。張居正到裕王府的1564年,江南倭寇猖獗,朱厚熜命御史林潤巡察江南防衛,嚴世蕃的厄運就此註定。

  林潤是徐階的同道,正色立朝,臨行前去向徐階辭行。徐階提示他,可巡察江西分宜。林潤莫名其妙,那裡不是倭寇騷擾之地啊。徐階用細弱的食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寫了兩個字——東樓。

  「東樓」是嚴世蕃的號,林潤恍然大悟。

  幾個月後,林潤回京,先是報告了海防情況,緊接著就上疏彈劾嚴世蕃在家鄉為非作歹,更可怖的是,他還大擺筵席,身穿龍袍,張牙舞爪。

  朱厚熜正思考如何應對,突然整個朝廷都炸開鍋,紛紛上疏要治嚴世蕃的罪。朱厚熜問徐階的意見,此時他還想保嚴世蕃。徐階一句話就斷了他的念頭:「恐怕嚴世蕃的罪行還不止這些。」

  朱厚熜只好將嚴世蕃捉到京城下獄,並讓三法司(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審訊。表面看,嚴世蕃被治罪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嚴家雖還有黨羽在京城,但已是秋日落葉。不過問題是,嚴世蕃不是一般人。

  無論是相貌還是智商,嚴世蕃都是天底下第一等人。相貌上,嚴世蕃粗矮胖,遠看或近看都看不到脖子,一隻眼瞎,腿腳還不利落。這樣一個人,放在人堆里,絕對是焦點。

  智商上,用古人的話說,天下有智慧十斗,嚴世蕃就占九斗。如果把中國歷史上的聰明人做個排名,嚴世蕃絕對能進前五。他有種異常的天賦,不必你開口,只從你的幾個細微動作中就知道你下一步要做什麼。他只要盯住你的眼睛看上幾秒鐘,就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

  朱厚熜後期猛吃丹藥,神志不清,手詔往往邏輯混亂,語焉不詳。嚴嵩和徐階每次面對手詔都束手無策,嚴世蕃卻一眼就能看出朱厚熜要說什麼。後期嚴嵩人老眼花,全是嚴世蕃在遊刃有餘地支撐著嚴嵩的地位不倒,支撐著嚴家。正是這種別人做夢都夢不到的智商,讓嚴家大權在握了十幾年。

  徐階知道嚴世蕃的智商,所以嚴世蕃雖入獄,他卻感覺不到一點輕鬆。嚴世蕃在獄中已放出話:「任他燎原火,自有倒海水!」徐階聽到這句話時,渾身震顫,這是嚴世蕃在譏笑他們!

  他對張居正吐露了擔憂,因為嚴世蕃的確太聰明,稍有差池,他這次仍會逃出生天。張居正聽徐階絮叨了一會兒,慢慢開口道:「最近京城有消息說,嚴世蕃最怕三法司提楊繼盛的事。如果三法司真的提到,嚴世蕃就沒命了。」

  徐階想了一想,問張居正:「你怎麼看?」

  張居正沉思了許久,才慢慢道:「我疑心這是嚴世蕃讓他的黨羽傳出來的。」

  「哦?」徐階和張居正想的一樣,他不說,只是想聽聽張居正的分析和自己的是否一致。

  張居正繼續說道:「楊繼盛入獄被殺,幕後兇手固然是嚴嵩,可當時是皇上下的令。如果三法司提到這件事,表面是攻擊嚴世蕃,實際上是在攻擊皇上。這樣一來,一切的判決都會被推翻,嚴世蕃不但會免罪,而且還有可能被重新啟用。」

  徐階驚叫起來:「哎呀,和我想的一樣啊!嚴世蕃果然聰明,想用這招瞞天過海。」

  張居正又說:「我擔心的事恐怕和老師您擔心的事一樣,三法司的長官們估計已中計,所以還需老師趕緊行動。」

  徐階點頭,命人去請三法司的長官們到內閣議事。三位長官同時來到,臉上呈現出喜悅的顏色,徐階知道他們中計了。

  三人說:「我們正要找徐閣老呢,嚴世蕃的罪狀草稿,已經擬好。」

  徐階點了點頭,輕聲地問:「我可否看一下?」

  三人說:「當然。」恭敬地遞給徐階。徐階也禮貌地接過,不出意料,第一條罪狀就是冤殺楊繼盛,第二條和第三條也是無關痛癢的道德問題。

  徐階放下文件,要人把門關了,靜等了一會兒,突然問:「諸位是想嚴世蕃死呢,還是想他活?」

  三人一愣,當然是要他死啊,這孫子多年來乾的壞事還少嗎,死一萬次都不足。

  徐階指著桌上的文件,說:「你們這個文件呈上去,別說一萬次,嚴世蕃連一次都死不了。」

  三人面面相覷:「冤殺楊繼盛就是死罪,徐閣老這話,我們是聽不懂了。」

  「我覺得,」徐階慢吞吞地說起來,「殺楊繼盛固然是嚴嵩背後搞鬼,可下旨殺楊繼盛的是皇上。你們說嚴嵩殺了楊繼盛,那皇上的聖旨算什麼?皇上英明,不會認錯。你們這不是在指責皇上嗎?所以我以為,這份報告一上,不但嚴世蕃會活,咱們大家都會被問罪!諸位覺得呢?」

  徐階說到最後時,三人大汗淋漓,徐階再一問,三人已魂飛天外,緩了好久,靈魂才附體。三人發現他們不是三個人在戰鬥,而是四個人,於是請求徐階出主意。

  徐階願意幫忙,要他們把有關嚴世蕃的所有調查報告都拿給他。他連夜把張居正叫到家中,師徒二人翻閱了一夜。公雞報曉時,二人伸了個懶腰,徐階看到張居正雖然熬了一夜卻紅光滿面,這說明他大有收穫。

  徐階知道,他不問,張居正永不會先開口。於是他問。張居正仍然是一貫做派,雖然胸有成竹,卻還是要思考一會兒。

  這一次,他沒有直說,而是問徐老師:「皇上最厭惡的是什麼?」

  徐階對朱厚熜的了解不差於嚴氏父子,脫口而出:「造反。」

  張居正從左手旁的兩份文件中拿出一份:「林御史的報告中提到,嚴世蕃在家鄉霸占了一塊地,蓋了棟豪華寓所。」

  徐階沒明白:「那又如何?」

  張居正說:「報告中說,那地方山清水秀,是分宜最好的風水寶地,嚴世蕃在這一塊地方能蓋樓,當然也就能修陵墓。」

  徐階明白了,嚴世蕃在有王氣之地修築房屋,這是謀反大罪啊。

  張居正又拿出第二份文件,似乎有點得意:「我想,皇上更痛恨的是這個!這是嚴世蕃死黨羅龍文的資料。據查,羅龍文幾年前就和倭寇的首領汪直建立關係,羅龍文一直和嚴世蕃在分宜,嚴世蕃難道不知道羅龍文和倭寇有關係?既然知道,為何還要來往?」

  徐階笑了:「嚴世蕃私通倭寇!皇上這些年被倭寇搞得焦頭爛額,這是最大的死罪啊!」

  太陽雖還在地平線下面,但人間已有光芒。徐階把新的報告書交給了三法司長官們,三法司向朱厚熜遞上。北京城響起了一聲巨響,這是朱厚熜的震怒。1565年三月,嚴世蕃和他的死黨羅龍文被押赴刑場,處斬。苟延殘喘的嚴嵩被抄家,1567年在淒涼飢餓中死去。他的聰明兒子雖成就了他後半生十幾年的榮光,卻在最後給了他一記悶棍。

  徐階和張居正並肩而立,看著北京城的百姓圍觀著像個粽子似的嚴世蕃,歡聲笑語,如歡度春節。張居正不由感嘆道:「這就是民心!」徐階卻蹙眉道:「嚴嵩殺夏言,嚴嵩的兒子又被我殺,必然有人會以為我為夏公報仇。我的心,只有天知。」

  張居正說:「您是為公,非為私。不僅天知,地也知,天下人更知。」

  徐階坦然了:「陽明先生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過是良知知。良知自在,心上安穩,就比什麼都好!」

  再聯手,擬遺詔

  張居正並非是從感情方面安慰徐階,他是從內心深處覺得徐階一心為公。嚴世蕃被處決不久,內閣大學士袁煒病重辭職,徐階迫不及待地往內閣又補進兩個人。一個是公正廉明的吏部尚書嚴訥,另一個是張居正同年狀元郎,性格溫和、與世無爭的禮部尚書李春芳。朱厚熜對徐階的行為表示不解,他說:「您一人在內閣我就放心,何必再引進人!」徐階現出受寵若驚的樣子說:「國家事務繁重,我一人怎可?凡事還要和同僚商量。」朱厚熜對這句話很滿意。

  徐階趁勢提到:「張居正才幹卓著,品德過人,翰林院掌院學士(常務副院長)一職正空,張居正可否任職?」

  朱厚熜又不解了:「大家都知道張居正是你的得意門生,修《承天大志》時,我就發現他有才能。你要舉薦他,我是毫無意見的,可你為何舉薦他當這樣一個虛職?」

  徐階說:「他還年輕,需要歷練。」

  朱厚熜當然不明白,翰林院掌院學士固然是虛職,卻能提高張居正在翰林院的地位。現在的張居正已是未來皇帝的講師,如果再在翰林院擁有地位,那將來的大學士,幾如囊中之物。

  徐階的安排是精明實用的,張居正聰明伶俐,多年來也明白了徐老師的良苦用心。況且,張居正雖在翰林院,法理上不能參與政治,可實際上,他始終是徐階最珍視的幕僚。更可喜的是,張居正的幕僚身份漸漸從幕後走到了台前。

  1565年十一月,嚴訥病重辭職,第二年三月,徐階又引進裕王的講師郭朴和鼎鼎大名的高拱。郭朴資格很老,加上未來皇帝講師的身份,早該入閣,而高拱則是未來皇帝朱載垕最喜歡的講師,大學士是他的命中注定。高拱也是這樣的想法,所以對徐階引他入閣,並無激動也無感動,相反,他居然認為這是徐階在拍他馬屁。

  這種心態很不好,張居正最先注意到,他找高拱談心。他對高拱說:「徐首輔引您入閣,看重的就是您雷厲風行的辦事作風和您名動四海的聲譽。」高拱看著天發出一聲冷笑:「你呀,不懂,徐階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只有我知道。」

  張居正啞然。高拱突然話鋒一轉:「我聽說你經常到徐階的直廬(值班房)去,你師徒二人關起門來就是一天,不知都在幹什麼?」

  張居正想不到高拱如此直接,不禁愕然。他的確常去徐階的直廬,但稍有禮貌的人,就不會這樣赤裸裸地質問。他笑了笑,說:「只是談學術。」

  高拱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只是隨便一問,看把你急的,你什麼時候不會開玩笑了?哈哈。」

  張居正賠了一回笑,他當然不會告訴高拱,他和徐階商議的都是國家大事,特別是1566年冬天來臨時,兩人商議的國家大事簡直比泰山還重。

  1566年冬天剛開始,朱厚熜就病了。朱厚熜在他作嘔人生的最後幾年,呈現的是這樣一副漫畫形象:跪在玉皇大帝畫像前,左手一把丹藥,不停地向嘴裡扔,右手摟著美女,不停地用嘴巴拱,由於吃了太多仙丹,他當時對美女只能動嘴了。在他身後,站著一群身穿道士服的人,他們是群號稱可以讓朱厚熜長生不老的道士。

  徐階去永壽宮看朱厚熜,感覺朱厚熜不會長生不老,於是請求讓御醫給他看病。朱厚熜不干,他說:「道士就是醫,而且是神醫。」他還說,「道士說了,我這是成仙的徵兆。」如他所願,那段時間,萬壽宮裡神秘的事常有發生。有時從半空中突然掉下一個桃子,有時冰涼的水在缸中猛地沸騰起來,還有時,丹藥在朱厚熜的掌心翻滾成一小人,跳到地上消失了。有一次,朱厚熜在床榻上看到房間裡雲霧繚繞,一個菩薩模樣的人從天而降,接著,他感覺到床榻在緩緩上升,整個房間開始上升,萬壽宮開始上升,整個西苑、整個皇宮、整個帝國都在緩緩上升……

  這番景象讓朱厚熜使出一生的力氣,在床上大叫:「我要成仙啦!」

  徐階搖頭嘆息,關起直廬的門,和張居正對坐,沉默不語。張居正謹慎地問:「依您之見,皇上這病……」

  徐階看著窗外,滿城雪花,比手掌還大。「多做些準備,沒有壞處。」他輕輕地說。

  張居正沉思一會兒,提到了高拱。他說:「高拱雖是我朋友,但有句話我不得不提醒老師您:高拱對老師恐怕遠沒您想的那樣友好。」

  徐階聽了,無動於衷,許久才說:「高拱是個頂尖政治家,頂尖人物都有性格,且不管他,皇上這病……」

  張居正認為徐老師居安不思危,不是好事。可徐階用手勢制止了他,一錘定音:「高拱由我引進,才幾個月,不能再由我把他轟出!」

  這話里有何禪機,張居正當時不理解,幾天後,他恍然。一個叫胡應嘉的吏部言官突然上疏彈劾高拱,說他在內閣值班時經常擅離職守,跑回家和小老婆廝混。

  朱厚熜已處在昏迷狀態,這種事他想理已理不了。於是,彈劾文件就在內閣里討論。徐階安撫高拱說:「言官捕風捉影,不必理會。」高拱惱羞成怒,因為胡應嘉指控的是事實。高拱五十多歲的人還沒有兒子,所以把家搬到直廬附近,一有空就跑回家行周公之禮。惱羞成怒不久,高拱突然七竅生煙,他發現胡應嘉居然是南直隸人,和同屬南直隸的松江人徐階居然是同鄉!

  張居正來安慰他,他不管不顧當著張居正的面攻擊徐階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並且要張居正傳話給徐階,這個仇,他高拱誓死不忘。

  張居正說:「徐首輔不是那種人,你肯定誤會了。」

  高拱一蹦三丈高:「別拿我當傻子,這事絕對沒完,只要有機會,我非報仇不可!」

  高拱所謂的機會,張居正心知肚明,那就是朱載垕的上台。朱載垕最信任高拱,高拱也因此自傲。一朝天子一朝臣,風水輪流轉,徐階的權力不是永恆的。

  機會悠悠而來,1566年冬的最後一個月,朱厚熜終於在昏沉中死去,結束了他罪惡的一生。他在床上一咽氣,徐階就命令太監們守住秘密,心急火燎地跑回內閣。張居正在那裡等了他一天!

  徐階肅穆地對張居正點了點頭。張居正明白了,唏噓了一陣。徐階語氣中帶上從未有過的威嚴,說:「談正事。」

  張居正稍作沉默,試探地問:「是不是請大學士們來共同商議?」

  徐階想都未想,說:「刻不容緩,你我二人就足夠。」

  兩人商議的事當然不是朱厚熜的葬禮,而是朱厚熜的遺詔。朱厚熜已沒有留遺詔的能力,所以,這份遺詔需要偽造。如何偽造,就是徐階要和張居正商量的。

  其實這件事,兩人已大不敬地商量了很多次,中心思想就是,清除朱厚熜時代的弊政。首先,朱厚熜三天兩頭搞的鋪張浪費的道教儀式(齋醮)要停,源源不斷的大興土木要停,求珠寶、營織作要停。那群牛鼻子老道要被驅逐出宮,還要揪出幾個平時鬧得厲害的道士正法,以正視聽。

  還有兩件事,可以收買人心,簡直一本萬利。這就是朱厚熜早期的「大禮」案和「大獄」案。「大禮」案是這樣的,朱厚熜是以王爺身份繼位大統的,當他想把死去的親爹稱為皇考時,大臣們紛紛反對,朱厚熜把反對者定罪;「大獄」案是「大禮」案的延續,被連累的大臣不計其數。

  徐階和張居正用朱厚熜遺詔的名義將「大禮」「大獄」兩案的冤枉者全部復官。

  遺詔公布那天,整個朝堂、整個帝國都驚喜流淚,徐階的聲譽如日中天,簡直如周公再世。然而就當徐階站在「鎂光燈」下,緩緩揮手享受著鮮花和掌聲時,在陰暗的角落射來兩道仇恨的目光。它們的主人沒有別人,只能是高拱。

  按常理,在這種時刻,張居正應該會注意到高拱射到徐階身上的仇恨目光,但他不幸失職。之所以失職,是因為他得到了升職。

  1566年最後一個月,朱載垕順理成章繼承帝位。1567年正月,張居正被徐階提為禮部右侍郎,這是個梯子職務。一個月後,張居正踩著這架梯子,順利入閣。徐階為了避嫌,把那位曾堵住嚴世蕃口的陳以勤也引入內閣。內閣人才濟濟,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

  1567年,張居正四十三歲,是內閣中最年輕的大學士。多年來的夙願終於接近成功,他終於握到了政治的權杖。他不是得道的活佛,寵辱不驚,所以他有點欣喜若狂,於是他沒有注意到高拱冷酷的目光。

  他把自己沉浸在感恩徐階的汪洋大海中,對這位命運之神感激涕零!

  陣陣冷風吹進內閣,預示著大風暴將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