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統一蒙古部落

2024-10-09 05:12:13 作者: 度陰山

  突襲北乃蠻

  鐵木真在克魯倫河畔樹立權威時,王汗也沒閒著,他用失而復得的權力做了兩件漂亮的事。一件事是突襲脫黑脫阿,倒霉的脫黑脫阿被鐵木真打得走投無路時又遇到王汗的突襲,損失大批物資的同時,他的長子被殺,一個小老婆和兩個女兒被俘。他的次子來不及逃走,帶領大批部眾投降了王汗。脫黑脫阿又向北逃竄,幾乎從蒙古高原中消失了。

  另外一件事則是招安了札木合。札木合自十三翼之戰後,雖勝猶敗,部眾大散,實力大減,只好委曲求全投奔王汗,王汗欣然接納札木合。

  一個楓葉滿天的黃昏,兩人站在險如刀砍斧削的山峰下,暢談幾年來的草原風雲。札木合咬牙切齒說:「鐵木真狡猾如鼠,兇狠如狼,如果不早做處理,他必然會踩死我們。」

  王汗也咬牙切齒起來,但不是對鐵木真,而是對乃蠻。他說:「乃蠻是草原上的禍害,我現在有金國撐腰,必須要剷除這個禍害。」

  札木合立即想到王汗一年前的喪家狗歲月,那正是乃蠻擔當主演的一場好戲。他急忙把自己的仇恨收起,溜須王汗:「那就揍它,我第一個衝鋒。」

  王汗看著滿天飄舞的楓葉,握住十字架說:「當然要揍它,我要報仇!」

  時間倒退十年,王汗要揍乃蠻是痴心妄想。那個時候的乃蠻沒有分裂,是蒙古高原第一強部。它擁有今蒙古國大部分地區和中國新疆東北部,文明程度很高,擁有自己的文字。鐵木真慢悠悠崛起時,乃蠻老可汗去世,他留下個炸彈——艷絕人寰的小老婆古兒別速。他的兩個兒子拜不花和不亦魯黑為了爭奪這個美女,互相攻殺。結局是,乃蠻被分為兩部,拜不花占據平原地區稱南乃蠻,不亦魯黑占據了山區稱北乃蠻。那個炸彈的結局是:上了拜不花的床。

  我們還記得,王汗的弟弟當年投奔的就是北乃蠻,不亦魯黑在克烈部滿載而歸。王汗的復仇之箭射向的正是不亦魯黑的北乃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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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汗派人去通知鐵木真要他來協助,鐵木真二話不說,帶起他的人馬就來到了克烈部。對鐵木真隨叫隨到的忠心,王汗非常感動。尤讓他感動的是,當鐵木真和札木合見面時,兩人都表現出了老友重逢的欣喜,如果不是有作戰計劃,兩人可能要暢談幾晝夜。

  王汗當然能看得出,兩人是在演戲。札木合的眼神中總有火星,只是在關鍵時刻用他的意志撲滅了。鐵木真談笑自如,臉色卻極難看,只是他用強擠出來的笑容掩蓋住了。

  在商談作戰計劃的宴會上,札木合頻頻向鐵木真敬酒,鐵木真有敬必喝,反過來還向王汗敬酒。王汗心裡想,鐵木真比札木合可怕。他這樣想著,就聽到札木合說:「咱們是不是該制訂作戰計劃了?」

  王汗點頭,看向鐵木真。札木合發現王汗看向鐵木真,眼裡的火星「呼」的一下燃燒起來。顯然,這是王汗有意推崇鐵木真,要他來制訂計劃。

  但鐵木真謙虛地看向札木合:「論作戰計劃,我的好安答札木合最合適。」札木合眼裡的火焰熄滅,傲慢地一笑。

  王汗看到札木合已躍躍欲試,趁勢順水推舟,要札木合制訂計劃。札木合的確有這個資本,十幾年來,他在戰場上勝多敗少,這都歸功於他的作戰計劃。他看了看坐在身邊的手下敗將鐵木真,孤傲地一笑,說:「計劃很簡單,直搗不亦魯黑的營盤……」

  他不說了,因為他發現鐵木真聽得極認真。鐵木真從他那裡學到了很多東西,聽說鐵木真現在進步很快,倒不如趁此機會看看鐵木真的能力。

  他仍然笑著,說:「鐵木真安答,你最近這幾年多活躍啊,打得脫黑脫阿抱頭鼠竄,不費吹灰之力就消滅了塔塔兒人,主兒勤部那麼厲害的騎兵都被你搞掉了,可謂進步神速,這個作戰計劃應該由你來制訂,讓我們也開開眼界。」

  鐵木真堅決推辭,他說:「既然札木合安答如此謙虛,那還是讓我義父來制訂吧,我聽從指揮就是了。」

  王汗發現兩人開始扯皮,馬上拿出德高望重的架勢來說:「你們都不要謙虛了,咱們一起來。」

  王汗先起了頭,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開了,酒足飯飽後,進攻北乃蠻的計劃出爐。

  計劃很簡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搗不亦魯黑的營盤。從克烈部到不亦魯黑的營盤是不折不扣的遠征,他們首先要翻越東面海拔3000米的杭愛山,然後涉過星羅密布的科布多湖泊,一直向西經過荒涼單調的碎石灘才能抵達。如果速度不夠快,或者情報泄露讓不亦魯黑有了準備,都將功虧一簣。

  鐵木真的建議是,可以同北乃蠻的仇敵南乃蠻合作,要南乃蠻先攻擊不亦魯黑,聯軍再隨後跟上。札木合不同意,他認為南乃蠻和北乃蠻雖然勢不兩立,可畢竟是親戚,萬一他們聯合起來,將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王汗同意鐵木真的意見,他說:「遠征本來就是冒險的事,這個險有必要冒。萬一不成,提前可準備一支後備部隊,掩護我們撤退。」

  這場計劃迅速實施,王汗的冒險獲得了成功。當他們的騎兵抵達不亦魯黑營盤時,不亦魯黑倉促應戰。

  在勉強抵擋了王汗和鐵木真的衝擊部隊三次後,不亦魯黑意識到自己無力抵抗,於是放棄營盤,向阿爾泰山山區逃去。

  聯軍緊追不捨,先鋒部隊很快就和不亦魯黑的斷後部隊接觸,不亦魯黑的斷後部隊被擊潰,鐵木真和王汗追蹤著不亦魯黑,翻越阿爾泰山,順著今烏倫古河而下,一直追到烏倫古湖附近,終於追上了不亦魯黑。不亦魯黑被追得暴跳如雷,列陣迎戰先追上來的鐵木真。鐵木真採用「口袋戰術」,不亦魯黑大敗,只帶了幾十騎逃往西伯利亞邊界去了。

  聯軍可謂大獲全勝,不過正如札木合當初所說的那樣,南乃蠻對親戚北乃蠻受人攻擊一事不可能無動於衷,所以當聯軍撤退到杭愛山南坡的一河谷時,迎面撞上了南乃蠻的猛將撒卜勒黑和他的騎兵團。

  當時天色已晚,王汗和鐵木真就地紮營,準備明日再戰。可就在當天夜裡,巨變發生了。

  鐵木真無心睡眠,撒卜勒黑和他的騎兵團讓他心神不寧,這是一股有準備有戰力的部隊,明天必然是場惡仗。

  他走出營盤,後面跟著一群侍衛,他走到附近一個鹹水湖邊,蘆葦和張牙舞爪的怪柳映在湖中,溫度很低,他呼出的氣清晰可見。

  「您是擔心明天的戰役嗎?」身後傳來這樣的話。

  鐵木真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這人是他的新戰友木華黎,在他吞併主兒勤部後,木華黎以主兒勤親王奴隸的身份投靠了他。當他看到木華黎第一眼時,冥冥中就註定了二人的友誼。他沒有因為木華黎是奴隸而輕視他,相反,木華黎的言談舉止讓他著迷,他認定木華黎將會是個超級人才。這次攻擊北乃蠻,木華黎出色的表現更驗證了他的判斷。

  他轉過頭來盯著木華黎說:「你有什麼看法?」

  木華黎搖頭:「我對明天的敵人毫無了解,我只知道,南乃蠻和北乃蠻有仇,這裡離南乃蠻很近,這支騎兵不可能是來跟我們玩命的,更多的可能是武力偵察,不許我們犯界。」

  鐵木真認為這一分析很有道理,不過木華黎又說:「如果我們力量削弱,那他們可能就會趁火打劫。」

  鐵木真說:「這是不可能的事。」

  木華黎炯炯有神的雙眼看了看他,又看向遠方王汗的營地,那裡篝火明亮,如同白晝。

  鐵木真無心睡眠,王汗也沒有睡。他和札木合正在聊天,確切地說,是札木合一個人在說話。

  札木合說:「這次遠征真讓我吃驚。鐵木真的騎兵力量如此強大,他的手下執行他的命令猶如執行長生天的旨意。鐵木真的翅膀硬了,倘若他現在夥同南乃蠻攻擊我們,我們就是入地無門、上天無路。」

  王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幸好是燈火昏黃,無人發現。

  他身邊的顧問對札木合的話很不滿,直抒胸臆:「札木合,你這是挑撥王汗和鐵木真的關係,你是何居心?!」

  札木合急忙接口,看著那個顧問,話卻是說給王汗聽的:「你千萬別誤會,鐵木真現在對王汗是忠貞不貳的,可人心變幻莫測,防人之心不可無。草原上千百年來的歷史無數次證明,力量決定一切,在力量面前,親情、友情、恩情都是過往雲煙。」

  王汗喉嚨里咕嚕咕嚕響了一陣,他趕緊閉上眼,深呼吸,情緒平緩後,睜開了眼,小聲地說:「傳令,連夜拔營。」

  為了不讓鐵木真知道自己已走,王汗命人往篝火里多扔柴火,燃燒了一夜。第二天,鐵木真被人叫醒。來人焦急地說:「王汗平地消失了!」

  鐵木真驚駭萬分,跑出帳篷觀看,王汗的營地果然空空如也,只有篝火灰燼的青煙如出瓶的魔鬼飄來盪去。

  他惱怒萬分,說:「這是把我們像拋臭肉一樣拋棄了。」

  木華黎小聲說:「南乃蠻的騎兵還未布陣,我們趁此良機趕緊走。」

  鐵木真立即下令拔營,為了避開南乃蠻騎兵的突擊,他特意繞了個圈,從杭愛山的另一側渡科布多河,馬不停蹄地向老營奔馳。幸運之神眷顧了他,南乃蠻騎兵沒有追擊,當他路過克烈部時,王汗也沒有任何行動。他順利地回到了自己的營盤,直到這時,他的心才放進肚子裡。

  對於王汗的背信棄義,鐵木真很快就拋到了九霄雲外,可上帝沒有忘記,並及時地懲罰了王汗。就在王汗撤軍回營的那天晚上,南乃蠻猛將撒卜勒黑髮現了他的倉促,於是悄悄跟蹤,在他回到營盤放鬆警惕時,突然攻擊他,他在北乃蠻繳獲的戰利品被撒卜勒黑全部笑納。他兒子桑昆的老婆孩兒也被撒卜勒黑活捉。撒卜勒黑嘗到甜頭,決心要徹底把王汗打進地獄。源源不斷的騎兵從南乃蠻開來,王汗被困,危在旦夕。

  佛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上帝說,佛說得對。

  再救義父

  王汗一籌莫展,要找札木合商議對策,顧問告訴他:「您忠誠的朋友札木合早就逃之夭夭了。」王汗仰天長嘆:「上帝啊,救救我吧。」

  他的顧問說:「這個時候只有鐵木真能拯救你。」

  王汗垂頭喪氣說:「我在乃蠻拋棄了他,他如何還會幫我?」

  顧問說:「鐵木真一向對您忠貞不貳,而且他也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乃蠻如果消滅了咱們,下一個就是他,他如果連這點都不懂,就不配『成吉思』這個稱號。」

  王汗欣喜若狂,急忙派人去找鐵木真。鐵木真召開緊急軍事會議,會上分為兩派,一派臉紅脖子粗地說,王汗忘恩負義,國破家亡天經地義,救他還不如救條狗;一派則平靜地說,救王汗就是救自己,唇亡齒寒。

  和王汗顧問分析的一樣,鐵木真採取第二派的意見,領兵出征。這次救援王汗的軍事行動,鐵木真已經開始訓練自己調兵遣將的能力了。他派遣四員戰將博爾朮、木華黎、博爾忽(主兒勤部投靠過來的猛將)、赤老溫率軍先行,他隨後跟上。

  博爾朮臨行前向鐵木真請求說:「我的馬死了,你要借給我一匹馬。」

  鐵木真很為難,因為他的萌芽王國缺馬,每人一匹,沒有富裕。博爾朮指了指他的馬,說:「把你的馬借我。」

  鐵木真毫不猶豫,跳下馬,把馬鞭放到博爾朮的手上。他說:「我這匹馬與眾不同,要讓它跑,不必抽打,只需用鞭子輕輕碰一下它的鬣毛(脖上長毛)即可。」

  博爾朮高興地騎上,按鐵木真的說法碰了下馬的鬣毛,那匹馬嘶鳴一聲,前蹄揚起,如風一樣飄了出去。

  四員戰將進入已成戰場的克烈部西面時,王汗的兒子桑昆正和乃蠻苦戰。桑昆在亂陣中左衝右突,不防一支冷箭射來,他的馬中箭,把他掀翻在地。博爾朮看得真切,大叫一聲「衝鋒!」蒙古騎兵就衝進了戰團。博爾朮在桑昆面前跳下馬,把他扶上馬,要他快跑。

  桑昆上了馬背,揮著鞭子抽打馬,馬卻像尊雕像,一動不動。博爾朮一面躲避著箭矢一面砍殺著敵人,還要抽空教桑昆如何讓馬跑起來。這一戰鬥場面非常滑稽,遠遠觀陣的鐵木真不禁笑起來,在他身邊的王汗指著博爾朮的身影說:「你有這樣的猛將,何愁大事不成啊!」

  鐵木真收起笑容,看了一眼王汗。王汗被看得羞愧難當。

  在四員戰將的猛烈衝擊下,乃蠻騎兵漸漸後退,最後承認了失敗,終於從克烈部撤回了自己的營盤。王汗獲得重生,鐵木真再一次成了他的大恩人。

  他當著所有克烈騎兵的面,說:「鐵木真是上帝派來拯救我的,我要讓鐵木真成為我的兒子。」

  桑昆很不舒服,他停止玩弄那匹馬,跳了下來,看著鐵木真,眼裡像是有錐子。他似乎知道了父親下面要做的事。

  王汗把鐵木真請到克烈部的聖地黑松林中,說:「我已衰老,不久將去見上帝。我見上帝後誰可以統治我的部眾?我弟弟無德,獨生子桑昆,有等於無。如果把你鐵木真當成桑昆的哥哥,我做你們兩人的父親,我就可以安心地去見上帝了。」

  鐵木真立即跪下,大聲叫:「父親!」

  王汗拉起鐵木真,二人發誓說:「我們父子二人以後與敵作戰,共同殺伐;獵取野獸,一起努力!」為了防止別人的挑撥,保持團結一致,又道:「以毒蛇般的口,來離間我們,我們不要上當,彼此要見面,斷絕禍害根源;以毒蛇的牙,來破壞我們的友愛,我們不要生疑心,要當面說清楚,去除一切疑竇!」

  二人宣誓完畢,緊緊擁抱在一起,像是父親擁抱兒子,兒子摟著父親。

  在場的人都為二人的「親情」所感動,王汗的表演還沒有完,他對鐵木真說:「我要感謝解救我的人,請博爾朮來我這裡。」

  鐵木真回到營帳,博爾朮正在為他站崗。他說:「王汗叫你去。」

  博爾朮說:「我正在為您站崗。」

  鐵木真說:「這是融洽我和王汗關係的好時機,你必須去。」

  博爾朮去了,過了不久,捧著十個金碗回來,「撲通」跪在鐵木真腳下。

  鐵木真愣了。

  博爾朮說:「我有罪。」

  鐵木真馬上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但他還是問博爾朮為什麼。

  博爾朮回答:「我扔下了鐵木真的箭筒(意為護衛),只是為了這些破碗。如果我值班時,有人襲擊了你,我死都無法原諒自己。」

  鐵木真很滿意地點了點頭說:「很好,碗都歸你了。」

  這就是忠誠,鐵木真已經讓他的部下懂得了什麼是忠誠,並且對他毫無條件地忠誠。如果一個人身邊有一批忠貞不貳的人,他就能成就大業。

  擊破小聯盟

  13世紀的第一年,即公元1200年春,草原上百花含苞待放,鐵木真看著草原上自由自在的駿馬,心裡老大不快活。他想到了悲慘的少年時代,缺衣少食,東躲西藏,惶惶不安,更可氣的是還做過囚徒。那段一年多的囚徒生涯,讓他刻骨銘心,它當年是恥辱,現在卻是藉口。

  有仇不報非好漢,他請求王汗助其復仇,目標自然是泰赤烏人。王汗拍著大腿叫道:「必須復仇,不僅是為你,還要為你的族人。他們當初拋棄了你們,現在你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兩人一拍即合,作戰計劃迅速出爐——兵分二路,直搗泰赤烏人在額爾古納河中游的營盤。

  世界上的確有心有靈犀這回事,當鐵木真和王汗躊躇滿志地準備實施對泰赤烏人的打擊時,泰赤烏人居然搶先一步,來找鐵木真了。

  對於這個送上門來的敵人,鐵木真不敢大意,因為泰赤烏人不是單槍匹馬來的,除了本部三部人馬外,還有脫黑脫阿的蔑兒乞人。

  脫黑脫阿堅忍不拔,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對鐵木真更是恨之入骨。泰赤烏人這次傾巢而來,就是受他的鼓動。在他的鼓動下,泰赤烏人首領塔里忽台發現自己危機四伏,如果不對鐵木真先下手,他將死無葬身之地。

  鐵木真得知敵人來犯後,粗算了其推進時間和必經之地,就把戰場布置在鄂嫩河附近的蒙古沙漠地。

  蒙古高原的沙漠地堪稱鬼域,黃沙旋天飛舞時,整個天地都不見;白雪旋天飛舞時,整個人間都不見。白晝聞鬼哭,黑夜必見鬼。

  鐵木真把戰場設置在這裡,是想依靠惡劣的環境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但他自身也面臨惡劣環境的威脅。他讓他的騎兵在進入沙漠地之前用薄薄的紗布蒙住臉,遮住馬眼。這樣,他的人就比敵人看得清楚。

  脫黑脫阿和塔里忽台涉沙漠地之前,曾想過鐵木真會在這裡等他,不過他們一廂情願地認為,既然黃沙漫天遮蔽人眼,大家都是瞎子,也就處在同一水平線上,誰也吃不了虧,誰也占不了便宜。可一進沙漠地後,耳邊聽到黃沙飛舞如鬼魅的聲音之外,他們又聽到了喊打喊殺聲,緊接著他們的陣形像是被巨獸襲擊了一樣,混亂不堪。他們聽到了自己人的慘叫聲和馬匹的嘶鳴聲。脫黑脫阿是戰場老手,拽著塔里忽台向沙漠邊緣快馬加鞭,好不容易逃出來,回頭發現至少損失了一半騎兵。

  他們看到,鐵木真和王汗的騎兵像是從地底鑽出來一樣,席捲著黃沙沖了過來。脫黑脫阿哇哇怪叫,要掉頭和鐵木真拼命,塔里忽台很理性,拽著他的馬韁,向金國的北疆防禦長城源邊堡跑去。他們想憑藉源邊堡抵抗,但鐵木真的騎兵追上了他們,屠殺開始。脫黑脫阿和塔里忽台這兩個臨時的難兄難弟打了個「告辭」的招呼,一個向北逃,一個向西逃。脫黑脫阿西逃至乃蠻,塔里忽台北逃回營盤後,驚魂才定。

  這次的戰事幾乎讓塔里忽台魂飛魄散,他想過鐵木真現在應該很強大,可沒想過會強大到如此程度。他渾身篩糠一樣蜷縮在氈毯里,眼睛充血,呼吸急促,咬牙切齒。他一想到多年前那個小囚徒就是今天的成吉思汗,便不寒而慄。

  塔里忽台現在的事就是恐懼,鐵木真現在的事則是把戰爭擴大。在打跑了塔里忽台和脫黑脫阿後,他把目光投向戰場東方目力所及處。那裡有兩個屬於蒙古的部落合答斤、散只兀,這兩個部落就像是聾子和瞎子,對他稱汗一事毫無表示。當然,那個時候,還有很多蒙古部落對他沒有表示,可這兩個部落大有不同。在他和札木合聯營時,這兩個桀驁不馴的部落就曾得罪過他鐵木真。

  此事經過如下。

  鐵木真和札木合聯營時,鐵木真前竄後跳地拉攏各種勢力,不但在札木合營盤中,還在札木合營盤外。有一次,他聽說合答斤和散只兀二部落聯合進攻金國的源邊堡,搶了很多財物,這件事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派遣使者打著自己的旗號去見二部落首領,目的很直接——和我一起干。

  蒙古沒有文字,傳遞消息全靠嘴。而且蒙古人喜歡用隱喻,所以使者說了一大套押韻的語言後,兩個部落首領面面相覷,沒聽明白。

  使者費了半天腦子,結果卻是雞同鴨講,只好有話直說:「鐵木真說,很多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都在他麾下效勞,你們和我鐵木真的親戚關係更近,所以應該來為我效勞。」

  合答斤首領莫名其妙,他問使者:「鐵木真不是札木合的小弟嗎?他怎麼打起了自己的名號?」

  散只兀首領脾氣暴躁,一腳踹翻了使者,說:「鐵木真寄人籬下,還裝大尾巴狼,在我眼裡,他連根毛都不如。」使者老羞成怒,爬起來要動手,這更讓散只兀首領雷霆大怒,他抄起大勺,去羊湯鍋里舀了一勺羊雜碎潑到使者的臉上。使者被燙得哇哇怪叫,一路飛跑回札木合那裡,向鐵木真告狀。

  當時鐵木真除了忍氣吞聲外沒有別的辦法。如今,他實力在手,敵人又恰好在眼皮子底下,只有傻子才不會想到報仇。

  鐵木真對王汗說:「我要報仇。」

  王汗一愣:「又跟誰?」

  鐵木真說:「合答斤和散只兀兩個冥頑不靈的部落。」

  王汗嘆息:「你仇人真多啊。可我不能和你並肩戰鬥了,我家裡出了點事,我要回去處理。」

  鐵木真毫不懷疑,因為王汗的家庭政治始終一團糟,他沒有問什麼事,王汗也沒說,歷史也沒有記載。總之,王汗帶著他的騎兵走了。

  鐵木真對王汗說:「我等你回來。」

  王汗堅定地點頭:「等我。」

  王汗還沒有回來,鐵木真已無法再等,因為他的敵人像雨後春筍一樣越來越多。

  造成這一現狀的是合答斤和散只兀的恐慌。塔里忽台和脫黑脫阿被鐵木真擊敗後,合答斤首領叫來散只兀首領,悶頭啃著羊腿說:「鐵木真有仇必報,咱們當年得罪過他,必須早作打算。」

  散只兀首領猛地把刀插到烤羊身上,說:「當年他是我眼裡的毛,現在依然是。」

  合答斤首領瞥了一眼烤羊身上的刀,冷笑道:「今時不同往日,鐵木真翅膀硬了,你看他最近幾年的發展多凌厲,而且他還有金狗當靠山。再看看咱們,前段時間搶金狗,被人家打得嗷嗷叫,咱們不行了。」

  散只兀首領惡狠狠地從烤羊身上拔出刀子,猛地插進桌子,說:「什麼叫不行了,有本事叫他來!」

  合答斤首領說:「人多力量大,現在諸部落對鐵木真都有意見,我們可以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把鐵木真打翻在地。」

  散只兀首領又把刀從桌子上拔出來,這次他不知道該向哪裡插了,舉著刀問:「聯合誰?」

  合答斤首領掰著手指頭說:「塔塔兒殘餘、朵兒邊部、弘吉剌部,還有……」

  散只兀首領「騰」地站起來,說:「夠了!打個鐵木真那毛,還用多少人,我這就派人去邀請他們!」

  各部落的人很快就集合在了阿雷泉(今海拉爾河下游北),他們砍殺了牛馬,發下重誓:「長生天請聽我說,我們立下和鐵木真作對到底的誓言,如果不遵守自己的誓言……」他們指了指被宰殺的牛羊,「就讓我們落得和它們同樣的下場!」

  這是一次很有聲勢的結盟,而且各部都傾盡全力。塔塔兒人不必說,他們恨鐵木真恨得要死。朵兒邊部和弘吉剌部也被鐵木真的凌厲發展震懾,他們不希望自己不明不白地被鐵木真吃掉。至於合答斤和散只兀部落,幾乎是砸鍋賣鐵把吃奶的力氣都用到了對鐵木真的開戰上。

  當然,這也是一次消極的結盟,各個部落都是為自保而聯合起來的,所以在戰略上是「以攻為守」,而不是目標明確的進攻。他們制訂的計劃是保守的,謹小慎微,時間拖得很長。

  消息自然而然走漏了。走漏消息的人正是鐵木真的老丈人德薛禪,他是以弘吉剌部貴族身份參加的結盟,又以鐵木真親戚的身份把消息傳給了鐵木真。

  鐵木真得到這個消息後,不是驚恐和震怒,而是大喜過望。他對戰友們說:「你看,誰說草原部落不團結,這不就是團結嗎?有團結意識就是好事!」

  博爾朮提醒他,先別感嘆他們的意識,先處理當下的危機。

  鐵木真急忙派人去找王汗,王汗似乎已處理好家庭問題,風塵僕僕地歸來。二人決定先發制人,他們從鄂嫩河附近的虎圖澤出發,迎戰這支聯盟軍。雙方在今貝加爾湖附近遭遇,實力相當,列陣之後,鐵木真徵求王汗的意見。王汗看了下對方的陣勢,說:「你的人你做主,我的人也暫時由你做主。」

  鐵木真不動聲色地觀察對方陣形,馬上就找到其致命點。這是鐵木真的天賦,對陣之時,能快速準確地找到對方弱點,剩下的事就是集中力量攻擊這個弱點。

  反鐵木真聯盟軍隊採用的是一字排開陣形,弱點就在弘吉剌部和朵兒邊部之間。弘吉剌部本來就不能打,靠美女在草原上生存,朵兒邊部疏於戰陣,所以兩個部落之間有縫隙,當然,這縫隙非常小,一般人看不到。

  鐵木真下令衝鋒,目標是弘吉剌部和朵兒邊部之間的薄弱地帶。第一支強勁騎兵猛衝上去,對方嚴防死守。這支騎兵沒衝進去,正向兩側分散而回時,第二支騎兵已經沖了上來,和第一支騎兵攻擊同樣的目標。對方的防守鬆動了一下,勉強頂回了這次進攻。他們還未來得及調整布防,鐵木真的第三支騎兵已到門前。在劇烈的衝擊下,弘吉剌部和朵兒邊部之間的薄弱地帶被衝破,這支騎兵長驅直入,一直衝到最後方,又折回來,再插進來。

  這支騎兵就像是鑽進了沙丁魚群中的鯊魚,反鐵木真聯盟軍隊的陣形從裡到外頓時大亂。鐵木真下令全線進攻,十路騎兵如脫韁的野馬衝進了敵人的陣營。

  鐵木真所用的戰術後來被稱為「騎隊圍突」,具體的實施方式是,以數隊騎兵車輪一樣撞擊敵人的薄弱點,撞開後,直入敵人的後方,再折回插進來。騎兵撞擊敵人時,主帥仔細觀察敵人的陣形變化,制定最佳進攻策略,以少量的犧牲換取重大的成果。

  半個時辰後,戰鬥結束。鐵木真和王汗大獲全勝,少量敵人逃出了戰場,留給了鐵木真惶惶的背影。

  擊破這次反鐵木真聯盟,讓鐵木真名震四方。他挾著戰勝的餘威,來到塔塔兒人的門前,塔塔兒人一接戰馬上潰敗;他又馬不停蹄地來到泰赤烏門前,塔里忽台扔了羊腿,掉頭就跑;最後,鐵木真來到蔑兒乞人門口,蔑兒乞人早就躲了起來。鐵木真這才心滿意足地班師回家。

  當他回到營盤,才知道發生了一件讓他惋惜的事。擊敗塔塔兒人後,合撒兒和他分兩路進擊泰赤烏人,合撒兒路過弘吉剌部時,弘吉剌部領導人帶著數名美女說要投降鐵木真,合撒兒不知起了股什麼邪火,突然向弘吉剌部發動進攻。弘吉剌數名如花似玉的美女死在馬蹄下,整個營盤被摧毀得面目全非。他們怒髮衝冠,跑去找札木合了。

  事後,鐵木真問合撒兒為何要攻擊弘吉剌部,合撒兒解釋說是誤會。鐵木真沒有再追究,此事也是個謎。

  無論如何,弘吉剌部被鐵木真推出了門,推進了札木合懷抱。札木合對弘吉剌的投誠平靜如水,因為此時,他手上有比弘吉剌強大十倍的部落,而且不止一個。

  他和鐵木真強硬攤牌的時機已到,這已不是他和鐵木真兩個人之間的事,而是整個蒙古民族的事了。

  闊亦田之戰

  1201年夏最熱的那天,札木合抱著肩膀站在犍河(今額爾古納河支流根河)流入額爾古納河的入口處。河水滾滾,白沫飛濺,他看到此情此景,大有感慨。孔子如果在,一定會幫他說:「逝者如斯夫。」但孔子不在,札木合也不知道世界上有孔子,更不知道能體現他當時心境的這句話。

  一切都消逝了。札木合感覺這幾年來,一年不如一年,而鐵木真這幾年來,卻是芝麻開花節節高。他的起跑線比鐵木真遠出十倍,如今卻被鐵木真甩出了好幾條街。他每每想到這裡,就呼哧呼哧喘粗氣,喘了一陣後,馬上恢復平靜。這是他的過人之處,他不會讓憤怒控制自己太長時間。

  況且,現在不是他憤怒的時候,而是他蓄勢待發,準備把鐵木真打入地獄的時候。在他身後,站立著十一個人,他們都是各部落的酋長,都抱著同一個夢想從蒙古高原四面八方來到這裡。這個夢想是札木合做夢都會笑醒的,那就是幹掉鐵木真。

  這是個實力強悍的聯盟,頂尖部落五個:北乃蠻、蔑兒乞、塔塔兒、泰赤烏、札答闌;中堅部落五個:合答斤、散只兀、斡亦剌、亦乞列思、豁羅剌思;拉拉隊兩個:弘吉剌、朵兒邊。

  十二個部落的四分之三和鐵木真有直接仇恨,四分之一是畏懼鐵木真的強大,討厭鐵木真總打打殺殺。他們雖然有各自的利益,但歸結到一點,都想打死鐵木真,所以他們有共同的利益、共同的追求。

  札木合被選為聯盟盟長,為了在名分上和鐵木真分庭抗禮,他們尊札木合為「古兒汗」(天下共主),殺牛馬立下誓言:此次消滅鐵木真,聽從札木合吩咐,如有違背,不得好死。

  札木合馬上就制訂了突襲鐵木真的計劃:南渡犍河、海拉爾河,西襲當時鐵木真在克魯倫河的營盤。

  如此重大的軍事計劃,不可能徹底保密。就在札木合的陣營中,有人提前把消息泄露給鐵木真。鐵木真立即整軍,東進迎擊札木合聯軍。

  鐵木真的速度比札木合聯軍快,札木合聯軍才渡過犍河,行軍不整地走到帖尼河原野時,鐵木真的騎兵已經在那裡等候多時,札木合聯軍還沒有來得及擺好陣形,鐵木真已發起猛烈的進攻。札木合聯軍四散而逃。

  遺憾的是,這次戰役的過程沒有留下任何資料。帖尼河之戰是札木合和鐵木真的第二次較量,鐵木真能輕而易舉地擊潰札木合聯軍,情報起到了關鍵作用,如果鐵木真沒有及時得到情報,打札木合聯軍一個措手不及,很難想像這場戰役的結局是什麼樣的。

  此戰結束後發生的事說明札木合確實是個不可小覷的對手。當鐵木真回到營盤開始大肆慶祝時,札木合以最快的速度重新集結十一部落領導人,制訂了下面的計劃。

  泰赤烏、蔑兒乞和塔塔兒三部合擊鐵木真營盤的北面,北乃蠻帶領三個部落進攻鐵木真的西面,札木合則率領剩餘部落進攻鐵木真的東面。在進攻的次序上,札木合採用的是「先西北後東」,也就是攻擊鐵木真西北的部落先動手,當把鐵木真的力量全部吸引過去後,他再攻擊鐵木真防守空虛的東面。

  這是一個絕妙的計劃,絕對可以把鐵木真當成包子吃掉。但是,這一計劃再次被泄露出去。泄露的人叫豁里歹,是豁羅剌思部的一個小貴族,對鐵木真的大名久仰得很,所以在此關鍵時刻選擇了向鐵木真報信。

  這次報信的經歷驚險刺激,完全是一部驚悚劇。豁里歹得到這個消息後,就跑到女婿家向女婿說了這件事。他女婿說:「您應該把這個情報報告給鐵木真。」

  豁里歹說:「我也正有此想法,可怎麼送出去?」

  他女婿就牽出一匹老馬來,說:「騎這匹馬去。」

  豁里歹發現這匹馬老得快要死了,很不滿意,指著馬質問女婿:「你把這個病怏怏的東西稱為馬?」

  女婿無奈地說:「好馬都被札木合征走了,只給我留了兩匹。」

  豁里歹說:「那你也應該給我另外一匹啊。」

  女婿哭喪著臉:「那匹還不如這匹呢。」

  豁里歹沒別的辦法,只好唉聲嘆氣地騎上老馬上路。走出沒多遠,他就遇到了泰赤烏的一個軍營。豁里歹被攔下來,人問他:「去南面做什麼?」

  豁里歹撒謊說:「走親戚。」

  泰赤烏人警覺起來,把他從馬上拉下來問:「你是去找鐵木真吧?」

  豁里歹大喊冤枉,泰赤烏人抽了他一鞭子,讓他閉嘴,然後圍著他的馬仔細檢查,那匹快要老死的馬打著響鼻,好像要開口說話,出賣豁里歹這個叛徒。

  什麼證據都沒有,但泰赤烏人就是覺得豁里歹可疑,於是把他關了起來。

  豁里歹心急如焚,在囚籠里大喊大叫說他冤枉。來往的人都向他投去奇怪的眼光,其中有一位環顧四周發現無人注意,就走到他面前,悄聲說:「我也是豁羅剌思部的,我叫哈剌蔑里乞台,你是不是要去找鐵木真?」

  豁里歹審視了他半天,發現這人獐頭鼠目,和自己的樣子的確很像,但這只能證明他們是一個部落的,並不能證明這人就是他的同黨,所以他拼命地搖頭,大聲喊:「我冤枉啊!」

  哈剌蔑里乞台從囚籠的縫隙伸進手去,抽了他一嘴巴:「別他媽裝了,這裡有很多人都偏向鐵木真,但敢向他傳遞消息的恐怕只有你一個。」

  豁里歹是個擁有狡獪詐術的人,所以他認為別人也都是這樣,不過他從哈剌蔑里乞台臉上的確未發現疑點,於是小心翼翼地問:「你也偏向鐵木真?」

  看到對方點頭,他又問:「為何你不去向鐵木真傳遞消息?」

  哈剌蔑里乞台神秘兮兮地說:「每個人的工作性質都不一樣,你的工作就是送信,我的工作可能是消極作戰,或陣前倒戈。總之,大家都是為了鐵木真好,跟著鐵木真有肉吃。」

  豁里歹當時心煩意亂,他還是不確定眼前這個人是敵是友,但如果再耽擱下去,情報將毫無作用,他的價值在鐵木真那裡也得不到體現。折騰了半天竹籃打水一場空,這肯定不是他想要的。

  富貴險中求,豁里歹決心冒險一次。他說:「我的確是給鐵木真送信的,你要是朋友,就趕緊放了我,否則,札木合計劃一行,鐵木真就完蛋了。」

  哈剌蔑里乞台哈哈大笑,豁里歹心一沉:「完蛋了,我中計也。」

  這聲笑引來了路過的人注目,但哈剌蔑里乞台突然就收住了笑,把囚籠打開,揪出豁里歹,對身邊的人說:「這小子是鐵木真的奸細,我要把他帶到軍營外處決!」

  草原人認為血灑在營盤內會帶來禍患,所以就給了哈剌蔑里乞台一匹快馬,同時囑咐他說:「離遠點啊!」

  哈剌蔑里乞台翻身上馬,拉著捆綁豁里歹的繩子飛速地衝出營盤,離軍營很遠了,哈剌蔑里乞台跳下馬,解開豁里歹的繩索,說:「快,騎上這匹快馬,去給鐵木真報信!」

  豁里歹突然有種絕處逢生的感覺,他來不及向哈剌蔑里乞台道謝、為剛才咒罵哈剌蔑里乞台的話而羞愧,就跳上馬背,風馳電掣般向鐵木真營盤奔去。

  然而走出沒多遠,他就看到軍容整齊的一支騎兵,同時看到了象徵著權力的白色九尾大纛,這是札木合的騎兵。他掉頭就跑,他的馬果然是匹好馬,把對方遠遠地甩在身後,當他確信沒有危險後,又直奔鐵木真的營盤飛去。

  鐵木真得到消息後,大為驚駭。他想不到札木合的反應會這樣迅疾,如果沒有豁里歹的報信,這招回馬槍肯定會要了他的命。

  他急忙派人通知王汗,並且把反擊計劃告訴王汗。他的反擊計劃是,兩軍在他的營盤克魯倫河流域集結,然後向西渡過今烏拉蓋河,沿金國的內長城(金界壕)北上,迎擊札木合西翼和北翼兩路軍。

  鐵木真這一招實際上是帖尼河之戰的複製,在敵人來的路上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然而,這一次,鐵木真和王汗開始的運氣不太好。

  王汗兒子桑昆的前鋒部位和札木合聯軍西北兩翼的前鋒突然相遇,雙方立即扭打在一起。當兩支主力部隊同時到達戰場時,兩支前鋒仍不分勝負,雙方決定休整片刻,然後進行一場草原上史無前例的野戰。

  札木合聯軍的西北兩翼來勢洶洶,並且人多勢眾,尤其是蔑兒乞、北乃蠻、塔塔兒、泰赤烏,集合了所有分部精銳。鐵木真看得出來,札木合和他戰友們這次是傾盡全力,志在必得。

  鐵木真為避札木合聯軍的鋒芒,退守金界壕的阿蘭寨,阿蘭寨是金國多年以前建造的防禦長城的一個據點,雖然金國已放棄不用,但邊牆猶在,鐵木真退守這裡,是決心先防守,消耗敵人的力量後再尋找機會反攻。

  不亦魯黑看到阿蘭寨的城牆破敗不堪,認為可輕而易舉拿下,所以和其他幾位戰友一商量,攻擊就開始了。

  不亦魯黑暫時處於不利的境地,因為他是仰攻,鐵木真和王汗聯軍居高臨下,輕而易舉就能擊退他們的進攻。正當不亦魯黑和他的戰友們感覺到困難時,天空又突然飄起雪花,很快就漫天飛舞,把戰場變成銀色世界。隨大雪而來的是狂風,不亦魯黑興奮地跳了起來,因為風是向鐵木真方向刮去的。他把所有力量都投到戰場,想趁風勢拿下阿蘭寨。

  大風挾著雪花吹向阿蘭寨的鐵木真軍,士兵們睜不開眼,耳邊全是呼呼風聲。剛有機會睜眼,眼前就是敵人的大刀。形勢陡然一變,阿蘭寨有幾處防禦已被札木合聯軍突破,幾個泰赤烏勇士跳進來,一頓亂砍。

  鐵木真此時手足無措,他自領兵以來,從未遇到過敵人跟天氣聯手的情況。他不能向後退,再退的話就進入金國領土,如果遇到金軍巡邏隊,人家問他,你和別人打架怎麼跑到我的地盤上來,他就不好解釋。他不能說自己是被打過來的,因為金國會認為他很窩囊,當然,金軍可能會幫他反攻,可在如狂魔一樣的風雪面前,金軍也會無能為力。尤其重要的一點是,在此時下令退兵,會引起混亂,混亂一發生必然就是潰逃,那時他面臨的將是全軍覆沒的結局。

  正當他祈求長生天保佑、王汗召喚上帝時,東西方兩位大神同時顯靈。風向突變,那風就如有了意識一樣,一個猛回頭,風雪劈頭蓋臉地撲向了札木合聯盟軍。

  這是個奇蹟,沒有人可以解釋這一奇蹟。所以後人說,其實這場風雪是兩方巫師的鬥法,不亦魯黑本人就是個薩滿巫師,在進攻前他把兩塊注入特殊咒語的石子扔進水盆中,於是天上來了雪,他又向水中吹了一口氣,於是來了狂風。鐵木真的巫師積極應對,他先把大雪變成雨,一時間就有了雨夾雪,他又把風向倒轉,一時間狂風反吹,天昏地暗。

  鐵木真就趁著風向轉變的機會,大叫反攻。他和王汗的部隊把敵人從阿蘭寨趕出,一直殺到不亦魯黑的前鋒陣地,不亦魯黑見風向不利自己,急忙下令後撤,鐵木真軍緊追不捨。

  札木合聯盟軍一直北退幾十里,到達曠野才站穩腳跟,於是列陣等待鐵木真的主力到來。不亦魯黑告訴他的幾個戰友,勝敗在此一舉,必要全力殺敵。

  大家臉上顯出同仇敵愾的面容,在風雪漫天中哆嗦著昂頭挺胸,一動不動地等待鐵木真。

  讓不亦魯黑詫異的是,鐵木真的主力一直沒上來,從風雪吹來的間歇中,他看到鐵木真的騎兵都下了馬,正在原地踏步,高喊口號。

  「他媽的!」不亦魯黑嘀咕道,「鐵木真在搞什麼鬼?」

  他的部隊後面有點嘈雜,因為溫度以每分鐘一度的速度下降,士兵們在馬上凍得齜牙咧嘴。他呵斥後面的騎兵:「注意紀律,不許動!」

  半個時辰過去了,鐵木真的騎兵跳上馬背,以比風雪還要快的速度沖了過來。

  不亦魯黑抽出腰刀,使出渾身力氣喊道:「準備衝鋒!」

  但這聲音如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飄飄蕩蕩地出去了,顯然,這是長時期在嚴寒中的結果。不亦魯黑回頭一看,他的士兵臉色如紙,鬍子上都沾了霜,拉弓的手直顫。他再向鐵木真的騎兵團看去,馬上發現了剛才鐵木真搗的是什麼鬼,原來他們在驅寒。

  「這他媽的太操蛋了!」這可能是不亦魯黑在戰場上最後的想法,他身後的騎兵的確是沖了出去,可由於在風雪中一動不動地站立許久,速度和力量大打折扣,和鐵木真的騎兵一比,他的騎兵簡直就成了木偶。

  雙方一經接觸,札木合聯盟軍那些「凍騎兵」的動作如同慢鏡頭,根本就成了鐵木真騎兵砧板上的肉。鐵木真騎兵連續衝破了他的三道防線,大勢已去,不亦魯黑懊惱萬分地對他的戰友們說:「兄弟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吧!」

  他的戰友們認為這是絕好的主意,一掉馬頭,四處逃竄。鐵木真軍像老虎進了羊群,毫無憐憫地砍殺,在風雪漫天中,慘叫聲和馬嘶聲此起彼伏。

  不亦魯黑向阿爾泰山逃去,蔑兒乞人奔著色楞格河流域逃去,泰赤烏人則向鄂嫩河流域逃去。

  直到此時,札木合才來,離鐵木真十里時,他聽說聯盟軍大敗,於是仰天長嘆:「天不佑我,人力何為!」

  當他聽說鐵木真和王汗聯盟軍追擊過來時,毫無抵抗之意,拋棄輜重,輕騎而逃。

  鐵木真和王汗經過商量,分兩路追擊。王汗追擊札木合,而他則追擊北乃蠻、泰赤烏。

  札木合由於拋棄了輜重,所以在逃亡過程中靠搶劫存活,搶劫的目標中甚至有他的同盟部落,這是最大的敗筆,從此後,他再也沒有組織反鐵木真同盟的影響力了。王汗對他的緊追不捨讓他大為惱火,當他跑到額爾古納河上游時,決定不再逃。可跟隨他的部落看到他的卑劣行徑後,感到非常失望紛紛離他而去。他勢單力薄,和王汗交戰了一個回合就投降了。

  夜入敵營

  鐵木真的追擊之路比王汗坎坷,他才追出沒多遠,就遇到了名揚草原的豁羅剌思部神射手只兒豁阿歹,鐵木真認為這是個出色的勇士,不能死在亂軍中,於是派博爾朮和他單獨交戰,又把自己的馬借給博爾朮。博爾朮騎上鐵木真的快馬,從高處衝下來,在衝擊過程中,向只兒豁阿歹射出了一箭。只兒豁阿歹輕易地躲開那支箭,輕描淡寫地回敬了一箭,這一箭,博爾朮是無論如何都躲不開的,幸好他當時正躍過一個高坡,那支箭射中了馬脖,馬倒地,博爾朮被狠狠地摔在地上。鐵木真非常驚慌,急忙喊人去救博爾朮,只兒豁阿歹卻沒有來要博爾朮的命,而是狂笑而去。

  鐵木真失了馬,很是懊惱,所以拼命追擊北乃蠻和泰赤烏人。他馬不停蹄地追,敵人馬不停蹄地逃。當北乃蠻和泰赤烏跑過鄂嫩河後,北乃蠻向西繼續逃,泰赤烏髮現已到老家,再跑就太不像話了,於是列陣迎戰。

  泰赤烏知道縱然投降鐵木真,下場也是死,不如奮起一搏。絕境產生力量,抵抗的熱情高漲,鐵木真連連發動猛攻,都遭到挫折。

  他決心採用大迂迴包圍戰術,派出主力沿鄂嫩河北上二十里,從那裡渡河繞到泰赤烏的後方,他自率少量分隊在正面進攻,吸引泰赤烏人的注意。

  這種戰術的優勢是,可以天降奇兵,突然出現在敵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不過有個弱點,一旦敵人主動攻擊,擔任正面進攻的少量分隊會受到重創。

  鐵木真第一次使用這個戰術,這個弱點就跳到了他眼前。泰赤烏人發現他的人數很少,所以組織了一次很有效力的反衝鋒,在這次戰鬥中,鐵木真被流矢傷到了脖子,慶幸的是,沒有傷到大動脈,不幸的是,產生了很多淤血。

  始終緊緊跟隨在鐵木真左右的忠誠夥伴者勒蔑開始發揮作用,他幫鐵木真吮吸淤血,如同吸血鬼一樣,一口又一口,最後嘴唇麻木,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了。吮吸完淤血後,者勒蔑提刀站在鐵木真氈前,直到黎明時分,鐵木真才從昏昏沉沉中醒來。

  他一醒來就要喝馬奶酒,這是因為失血過多導致的口渴,而馬奶酒據說有去除這種口渴的功效。

  這在平時就不是難事,可現在就成了比登天還難的事,因為他們沒有馬奶酒。忠誠的者勒蔑急得眼淚都要下來了,突然想到了泰赤烏人,他們肯定有。

  問題是,泰赤烏人不可能把馬奶酒雙手奉上,者勒蔑想到了唯一的辦法:偷取。但風險太大,泰赤烏人篝火沖天,就是一隻小綿羊出現在營地都會被發現。者勒蔑額頭都是汗,咬著下嘴唇,像是在做此生中最大的決定一樣。

  終於,他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默默地說:「豁出去了!」

  不要以為者勒蔑說的「豁出去」只是簡單地去泰赤烏部偷馬奶,這當然是不要命的行為,他必須要保證成功,保證成功的前提才是他「豁出去」的,這個前提就是:一絲不掛地去偷馬奶。

  對於其他民族的勇士而言,赤身裸體至多是害羞,而對蒙古族的勇士而言,赤身裸體是種恥辱。任何一個蒙古勇士看到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都會不由自主地轉過身去,假裝沒有看到,因為這是恥辱,所以他會給對方留下面子。

  者勒蔑把自己脫得一絲不掛,悄悄地潛入泰赤烏部落,他很快就被發現了,但發現他的人都把身體轉了過去,沒有看他。者勒蔑在敵人的營盤中翻箱倒櫃,沒有找到馬奶酒,卻找到了一大塊奶酪。情急之下,他把奶酪掰下一大塊,護在胸前,就在敵人眼皮子底下光著屁股安全回到了自己的營盤。

  鐵木真喝上融化的奶酪後,清醒了。當他知道者勒蔑冒險前往敵營的事,感動地流下了眼淚。感動之餘,他突然意識到一件危險的事。他問者勒蔑:「一旦你被捉,是不是會說出我受傷的消息?」

  面對鐵木真的多疑,者勒蔑氣呼呼地回答:「您怎麼能這樣懷疑我的忠貞!我為了您,已經挑戰了草原上的傳統。真被他們捉住,我會說自己要叛逃,結果被您剝光了衣服。當他們放鬆警惕時,我再逃回來。」

  鐵木真對者勒蔑的忠誠完全放心,說:「你用口吮吸我的淤血,又給我弄到奶酪,救了我的命。你的大恩,我永世不忘。」

  者勒蔑說:「您還得感謝泰赤烏人,如果不是他們遵守照顧裸體勇士的面子,故意不發現我,我就帶不回奶酪來。」

  鐵木真臉色陰沉起來,他不可能感謝泰赤烏人,年輕時的劫難中就有泰赤烏人的貢獻,他不能殺光所有泰赤烏人,但一定要殺掉當年參觀過他的泰赤烏人。

  他大致算了下時間,對者勒蔑說:「博爾朮他們大概已繞到敵人後方去了,我們開戰!」

  大迂迴包圍戰術成功實施,泰赤烏人被夾攻得鬼哭狼嚎,四散而逃。鐵木真騎兵的大屠殺開始了,凡是當初參觀囚徒鐵木真鼓掌叫好的人都成了刀下鬼。在屠殺了一天後,泰赤烏這個存在了幾百年的蒙古部落宣告消失。鐵木真大仇得報,接下來的事有三件:一是尋找大仇人塔里忽台,二是尋找大恩人鎖兒罕失剌,三是收攏泰赤烏殘餘,將他們變成奴隸或者是士兵,永遠地歸他管理。

  鎖兒罕失剌很快出現了,他不是一個人,身邊還跟著一位昂首挺胸、神色凝重的壯漢。鐵木真握住鎖兒罕失剌的手說:「你呀,兩個兒子都已來到我身邊,你是我最大的恩人,為何遲遲不來?」

  鎖兒罕失剌說:「我日夜都想到您身邊為您效勞,可一旦我走了,塔里忽台會毀滅我的家眷搶走我的硬通貨,我現在不是來了嘛!」

  鐵木真慢慢地點了點頭,忽然看到鎖兒罕失剌身邊的那個壯漢,他一眼就認出了正是那個射殺了他的馬匹的只兒豁阿歹。

  他慢條斯理地問身邊的人:「我記得不久前有人射殺了我的馬,那個人也逃竄到這裡,如何沒有捉住他?」

  眾人還未作出反應,只兒豁阿歹已挺身而出,拍著胸脯說:「射殺您的馬匹的人正是我。現在您可以殺死我,不過,殺死了我,只會玷污了這片土地,如果您饒恕我,我願為您效命。每次戰事,我都一馬當先,橫斷黑水,粉碎岩石,輔助可汗。叫我到哪裡,我就像箭一樣射到哪裡。」

  鐵木真很欣賞只兒豁阿歹的敢作敢當,他說:「很多人做了害人的事,都隱瞞不露,你如今坦白相告,證明你可以做我的朋友。」

  只兒豁阿歹以為必死無疑,想不到柳暗花明,歡喜得要手舞足蹈。鐵木真又說:「你把名字改了吧,以後就叫『哲別』(箭鏃的意思),你要像我那些箭筒士一樣形影不離地保護我。」

  只兒豁阿歹如同得到重生,他豪情萬丈,暗暗發誓將以「哲別」之名名揚天下。和「哲別」的重生不同,鐵木真的死對頭塔里忽台現在已生路渺茫。

  背信棄義者死

  鐵木真大軍發動圍攻時,塔里忽台躲進了一片森林中,鐵木真的掃蕩部隊沒有找到他,但他自己的三個僕人卻輕易地找到了他。

  塔里忽台一見到這三個僕人,就如旱地見到了甘露,以為重生有望。可平時對他忠心耿耿的三個僕人突然翻臉無情,把他捆綁起來扔到一輛牛車上,向鐵木真大營推去。

  塔里忽台試圖讓三個僕人念及他從前的恩情,釋放他。三個僕人說:「我的老爺,你要是真對我們好,就安靜地讓我們把你送到鐵木真那裡,你可是鐵木真的大仇人,我們把這份大禮送給他,肯定能得到大大的好處。」

  塔里忽台發現懇求不起作用,死亡之神已向他招手,便開始咆哮大罵,而且在牛車上做「鯉魚打挺」等各種高難度動作。他本來就很胖,這樣亂動,牛車走得更慢了。

  三人正無計可施時,突然響起了慌亂的馬蹄聲,三個僕人中的兩個同時慌張地叫起來:「不好,是塔里忽台的衛隊!」

  另外一個叫納牙阿的猛地抽出短刀,逼近塔里忽台的咽喉。塔里忽台的衛隊這時已到面前,逼停了牛車,喊叫著要三人釋放塔里忽台。

  納牙阿把短刀在塔里忽台的脖子上一用力,塔里忽台立即發出尖叫,命令他的衛隊:「別上來,否則他們會幹掉我!」

  衛隊說:「難道讓我們眼睜睜看著他們把你送給鐵木真嗎?」

  塔里忽台說:「我是看著鐵木真長大的,而且還教過他騎馬射箭,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雖然有仇,必不殺我。你們現在如果硬來,那我可就必死無疑了。」

  衛隊很為難,塔里忽台說:「你們撤走,我不會有事。」

  衛隊撤走,三個綁架者繼續趕路。納牙阿疑慮重重。他對另外二人悄悄說:「草原人都知道鐵木真生平最恨背信棄義的人,塔里忽台說鐵木真有恩必報是事實,可他也是個有仇必報的人。」

  另外二人說:「這不是正好,塔里忽台就曾對他背信棄義過。」

  納牙阿搖頭道:「咱們出賣自己的主子,這不也是背信棄義嗎?」

  另二人大吃一驚,說:「這可如何是好?」

  納牙阿眉頭緊鎖,想了一會兒說:「這樣吧,咱們把塔里忽台放了,去見鐵木真。」

  二人又吃了一驚:「我們空手去做什麼?」

  納牙阿詭秘地一笑:「相信我,沒有塔里忽台比有塔里忽台更好。」

  在納牙阿的堅持下,塔里忽台被釋放,他一溜煙地消失在荒原中。三人來到鐵木真帳前,跪下說:「我們是來投誠的,本來準備了一份厚禮,就是塔里忽台。但我們不忍心背叛自己的主人,所以半路又將他釋放了。」

  鐵木真臉色稍微變了一下,但馬上恢復正常,發出一聲笑,站起來扶起他們,嚴肅地說:「你們做得很對,如果你們真把塔里忽台捆來,我必斬你們。」說完,他掃視他的戰友們,「人人都應該學習這三人的忠誠行為,不能背叛自己的主子。」

  博爾朮領著眾人,以讓雷公退避三舍的聲音喊道:「誓死效忠,絕不背信棄義!」

  你可以說這是鐵木真的高尚人格,當然也可以說是鐵木真的一種權術,不管怎樣,他讓屬下們又一次對「忠誠」加深了印象。

  他重賞三人,尤其是納牙阿。後來,納牙阿成了他的心腹人物之一,常被委以最微妙的秘密使命。

  隨著泰赤烏的滅亡,這場大戰畫上了句號。鐵木真在和札木合的三次大戰中,勝二負一,取得了決定性勝利。從此,鐵木真成了蒙古部落唯一的領導人,雖然蒙古部落中還有不服從他的人,但已掀不起風浪,因為他們正四處逃竄,大多數都投奔了王汗。

  鐵木真已為自己報了仇,下一步,就是為祖宗復仇,塔塔兒人的天空頓時陰雲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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