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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覺醒

2024-10-09 05:00:26 作者: 楊京秋

  那把剪刀踩下去了,周漁的身體也被踩下去了。

  在周漁身下,有一扇鐵門,鐵門上的鎖鏈早已打開,周漁就躺在那扇鐵門上,當陸羽一腳踩下時,周漁鬆開扒著門邊的手,拽住陸羽的腳,兩人一起掉了下去。

  陸羽在一條傾斜向下的甬道中翻滾了一會,撞到了一塊木板上停下,他想起身,頭上是木板,他想後退,身後也是木板,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被困在了一個木盒子裡,腳上還纏著鎖鏈,連站都站不起來。

  盒子中間有一個拇指大小的孔洞,有微光從孔洞中照射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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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羽趴到孔洞上,朝外觀望。

  外面是一間臥室,床上躺著一對青年男女。

  男的正在抽菸,女的靠在男的肩膀上,兩人的上身都赤裸著。

  「關於我倆的事,你是怎麼想的?」女人忽然問。

  「什麼事?」男人扭頭看了女人一眼。男人平頭,劍眉星目,五官堅毅。

  「我都工作兩年了,你也畢業一年了,我們的未來,你就沒考慮過?」女人披上一件外衣,在燈光下,能看出女人五官端正,嘴邊有一顆痣,十分顯眼。

  「我覺得先不急。」男人用力抽了一口煙,「溫老師讓我去參與他的新項目,在國外,是一個很大的項目,錢什麼的都不成問題,我覺得我們可以一起去。」

  「可我喜歡我現在的工作,我不想去國外。你說過的,畢業之後就安頓下來。我已經等了你一年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你這一年到底在幹什麼。」

  「你別著急,這事我們好好商量商量。」

  「你都這麼說過很多次了,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實在不行,我們分手吧。」

  「別說分手。我們是不可能分手的。我愛你,我全心全意地愛著你,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再給我三天時間,我給你一個答案。」男人深情地望著女人。

  「你知道的,我也愛你,很愛很愛。」女人躺在了男人胸口上。

  男人將菸蒂掐滅在菸灰缸中,臉色忽然變得嚴肅,目光中掠過一絲銳利和陰狠,他下意識地夾緊肩膀,將女人的頭夾在了他的臂彎間。

  「你輕點。」女人說,「弄疼我了。」

  男人嘿嘿一笑,將女人拽進被子裡,順手關上了燈。

  屋內黑了下去。

  木盒中的陸羽眉頭緊皺,腦海中浮現出一件模糊往事,那件事他有些記不清了,只記得一些零星片段,他感覺那像是別人的回憶,他的頭有些疼,用力捏了捏太陽穴,閉上了雙眼。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燈亮了起來,傳來躡手躡腳走路的聲音。

  陸羽再次趴到孔洞上朝外看。

  一個穿著一身黑衣,戴著口罩和手套的男子緩步進入廚房,用鋼針將煤氣管扎了一個小孔,煤氣開始泄露,他將廚房的窗戶關上,將客廳兩側的窗戶打開一條縫,又將臥室的門打開,然後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女人回來的時候,房間已經被煤氣充斥,她關門,按燈,電光一閃,轟地一聲,屋內傳來一聲炸響,女人被炸飛到了另外一側,升騰的火焰迅速將她吞沒,她的頭髮著火了,衣服著火了,她艱難地站起,卻看不見門口在哪,煙霧瀰漫,一片火海,剛走了兩步,頭頂上的吊燈掉了下來,砸到她身上,壓住了她的腿。

  「救命……救命……」女人喊叫起來。

  木盒中的陸羽看見女人望向了他所在的方向,在這一剎,陸羽想起來了,他想起女人是誰了,想起這是怎麼回事了。他全身一陣血液沸騰,怒吼一聲,盒子被震開,鎖鏈被掙斷,他撲進火焰中心,將吊燈搬開,將女人抱了起來。

  陸羽抱著女人朝外走,這時,一個人忽然出現在他面前,那是一個穿著一身黑衣戴著口罩的人,正是此人用鋼針戳破的煤氣管。此人將陸羽踢倒在地,按住陸羽,兩人在火海中搏鬥了起來,一時不分勝負。

  「你不能這麼做。」陸羽說。

  「不這麼做,她就會離開我。」黑衣人說。

  「這麼做了,她也會離開你。」陸羽說。

  「我不會讓她離開我,我有其他辦法。」黑衣人說。

  「什麼辦法?」陸羽說。

  黑衣人忽然扯下口罩,露出一張堅毅的臉,劍眉星目,一字嘴唇,他拿起旁邊一一把著火的木板,貼到了他自己臉上,滋滋的燃燒聲傳來,他的臉皮被火焰灼燒。

  「你還不夠狠,不配阻止我。」黑衣人嘿嘿獰笑起來。

  陸羽愣住了,鬆開了手,被黑衣人按在了身下。

  「你死了,對我們都好。」黑衣人扼住了陸羽的脖頸。

  女人在地上攀爬,渾身是火,她沒有爬向門口,而是爬向陸羽。

  「不要殺他,求求你……」女人喊叫著,在這一刻,她還在想著救陸羽。

  陸羽看著女人的臉,一滴淚在眼眶中涌動,他深吸一口氣,將手揣進兜中,掏出了一把剪刀,沒有絲毫猶豫,刺向了黑衣人。

  黑衣人眉頭一皺,似是有些難以置信。

  「你會後悔的。」黑衣人說。

  「我不會後悔。」陸羽說。

  剪刀繼續深入,刺入黑衣人心臟,用力一攪,黑衣人倒在了地上。

  陸羽發現,黑衣人倒地後,嘴角竟然露出了一絲笑容。

  陸羽眉頭緊皺,意識到了什麼,可已經晚了。

  火焰比剛才更大了,更洶湧了,奔騰的火焰將所有物品全部燃燒殆盡,燒的只剩下灰燼,灰燼紛紛揚揚,猶如灰黑色的雪花,從地面上升起,飛向空中。

  周圍的景物旋轉顛倒,陸羽仰面倒地,光芒瞬間消失,四周漆黑一片。

  當陸羽再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跪坐在地上,他的面前,躺著周漁,周漁的胸口插著兩把剪刀,身側蹲著畫蝶,正在查看周漁的傷勢。

  這裡是一個地洞,洞內有著各種家具,都被焚燒得只剩下一個大概模樣,角落中有一個木箱子,箱子裂開,裡面有一具人形白骨,白骨的腳上纏著鎖鏈。

  這個被陸羽封禁起來,讓他感到恐懼的地洞,裡面囚禁的並不是他的繼父,而是另外一個具有良知的自己,那個自己,在火燒女友之後,被他拋棄了。

  築夢境的陰面確實是陸家村,但夢眼並不是陸家村,而是孟菲雪,或者說,是陸羽對孟菲雪的愛。

  築夢境中的漫天灰燼,不止是為了遮掩地標之下的陸家村,更是因為這些灰燼是當年那場大火焚燒之後剩下的唯一東西。飄落的不是灰燼,而是對愛的回憶。

  陸羽看著角落中的那具白骨,神情頹唐,目光呆愣,一滴淚從他的眼角滑落而下,伴隨著這滴淚的滑落,天空中的灰燼停止了,有雨滴開始降落,最初是淅淅瀝瀝,後來逐漸變大,雨線連綿,從上方的洞口中落下來,落在陸羽身上。

  陸羽全身濕漉漉的,跪坐在地,紋絲不動。

  大雨傾盆,地面上的灰燼被清洗一空,天地之間,一片清明。

  陸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古怪笑容,他的眼珠子木然地旋轉,望向周漁,聲音低低地說「:你會後悔的,不是今天,是以後。」說罷,閉上雙眼,栽倒在地。

  這時的周漁已經死了,聽不見陸羽這句話了。

  其實,在灰燼尚未停止,大雨還沒傾盆的時候,周漁就已經死了。

  周漁早就應該死的,蛇毒已經入心,腸子已經斷裂,心臟被剪刀刺中,陸羽踩下那一腳之前,周漁就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他用這最後一口氣,將陸羽拉入了地洞。當然,周漁也是在賭,他在賭當年那場大火是蓄謀的,孟菲雪被火燒不是偶然,而是陸羽一手策劃的,這符合陸羽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性格。但陸羽再怎麼心狠,其內心深處,對孟菲雪還是有一絲真愛的。

  真愛是盾牌,也是軟肋。

  這是陸羽最恐懼的東西,也是他唯一的弱點。

  這時,不知何處響起了一聲鐘鳴,悠遠響亮,振聾發聵。

  鐘鳴過後,餘音不斷,嗡嗡震響聲持續傳來,地面在搖晃,天空在扭曲,夢境開始坍塌,景物逐漸褪色,脫落碎裂,化為灰燼,灰燼升騰而起,飄向天空。

  畫蝶緊握著周漁的手,周漁的身體也在逐漸化為灰燼,一點點飄向天空。

  最後,周漁只剩下了一隻左手,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黑色戒指。

  在手掌消失的最後一刻,畫蝶將那枚戒指摘了下來,戴在了她自己的手上。

  周漁化為了灰燼,和整個築夢境一起,飄向天空,不知去向。

  畫蝶仰起頭,通過洞口,望向扭曲的天空,天空變成了一段一段的,像是階梯一樣,成了半透明的流質,在某段天空中,她看見一隻鳥從飛掠而過,鳥的顏色絢爛無比,如同七色彩虹,畫蝶感覺鼻頭一熱,她抬起手,摸了摸鼻尖,摸到了一粒鳥屎,鳥屎竟然也是七色的,仿似一顆艷麗的彩虹糖。

  在這一瞬,畫蝶忽然明白了。

  她的身子飄了起來,飄入扭曲的天空,她在階梯一樣的天空中穿梭著,尋找著。忽然,她看見了一枚硬幣,立著,中間有一道紅色橫槓。

  那枚硬幣忽然旋轉起來,速度越來越快,然後戛然而止,啪嗒一聲,硬幣倒下。

  畫蝶從空中墜落,速度奇快無比,她的身體像是被撕裂了,然後又重組了起來,經過了幾次撕裂重組之後,她進入了一條黑暗的虛空甬道,她在甬道中穿行了許久,眼前終於出現了光亮。

  畫蝶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橢圓形平台上,她的腹部有一個螺旋式的嵌入孔洞,插著一根拇指粗細的紅管子,正在抽取她體內的液體,液體流入她身下的一個銀色器皿里,通過器皿混合之後,輸入進許多隻細小的藍色里,藍色細管有幾十條,通過拱頂,延伸到了外面。

  整個實驗室內,只有畫蝶一個人,儀器正在運轉,液體依然流淌。

  畫蝶深吸一口氣,感受著氣體的流動,感受著身體的變化,她初步判斷,這裡應該是現實世界了,她的心中泛起一陣激動,心想自己終於回來了。

  畫蝶的腦中掠過許多回憶,最近的一段回憶,是她和周漁聯手破除陸羽築夢境的情境。

  畫蝶將身上的管子扯掉,幾經嘗試之後,終於站起,她拽著懸在空中的藍色細管往上爬,拱頂上,有一個小窗,所有藍色管子,都是從那裡延伸出去的。

  畫蝶不知道周漁此時在哪,是否醒來。

  她只知道,有些事必須由她去完成。

  這是她的的命運。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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