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進入

  走出小區後，周漁對夢遊狀態的掌控已經能夠收放自如了，可他沒有掉以輕心，始終保持著夢遊姿態，他擔心深淵組織的人會在中途的某個地方監視著。

  

  陰雲籠罩，街道寂靜，冷冷清清，一個人都沒有。

  此時的時間，凌晨三點四十分，正是一天當中最為黑暗的那一段時間。

  周漁挺胸抬頭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他踏地的腳步聲鏗鏘有力，一聲一聲地傳來，在街道上迴響著。周漁一邊行走，一邊在腦海中回顧剛才和邱陽替換的過程，可謂驚險刺激，一波三折，稍有不慎，就會失敗。周漁心想這還沒真正開始呢，就如此艱難了，不知等到了目的地之後，又會有什麼無法預料的事在等著他，不過他相信車到山前必有路，只要不放棄，就會有奇蹟。

  正暗自思忖間，周漁忽然看見前方的路邊停著一輛黑色轎車，他注意到那輛車沒有車牌號，或是車牌號被黑布擋住了。伴隨著周漁的走近，車門緩緩打開，門內亮起了黃光，還有似有若無的霧氣飄出，卻唯獨不見人出來。

  周漁感覺有點奇怪，可他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繼續往前走，腳步沒有停頓，腦袋沒有歪斜，依然是雙眼微閉，目視前方，一步一個腳印。

  走過車輛，周漁聽見身後傳來了輕微的聲響，他沒有回頭，繼續前行，輕響聲一直不遠不近地傳來，周漁意識到，很可能是有人跟在了他後面，要麼是同樣夢遊的人，要麼是深淵組織的監視者。

  周漁保持著姿勢，繼續朝前走，始終沒回頭。

  又走了一會，一輛黑色轎車從身側駛過，停靠在了前方不遠處，周漁注意到這輛車就是之前那一輛，車停下後，車門再次打開，亮起黃光，還有淺淡的霧氣飄出，同時，車後燈也亮了起來，顏色鮮紅。

  這時，周漁忽然想起了夢遊指令中那幾個特殊符號，其中一個符號是兩個同心圓：◎◎。周漁當時不知道什麼意思，看見這輛車之後，他忽然明白了，那兩個同心圓很可能代表兩個輪胎，也可能代表兩個車燈，它們介於時間和經緯度之間，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交通工具。周漁之前以為夢遊者是走著去的，現在看來，很可能是提前設定好了交通工具，讓交通工具在路上等著，載著他們去，這樣既能節省時間，也能甩開潛在的跟蹤者。

  緊接著，周漁又意識到，自己此時正處於夢遊狀態，他看到的東西，應該是夢遊狀態下看到的東西，這輛黑車，在夢中必然會十分古怪，可能會幻化成邱陽幻想中的「超級豪車」。在夢學中，黃光代表誘惑和曖昧，霧氣代表神秘和遮掩，鮮紅色的尾燈是為了吸引注意力，打開的車門則是一種無聲的召喚。這一切，儼然就是一個小型夢境，其寓意十分明顯，具有強指引性，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讓夢遊狀態下的邱陽主動鑽進車內。

  想通這一點後，周漁停住腳步，扭頭望向那輛車，看了兩眼後，他徑直朝那輛車走去，沒有絲毫猶豫，彎腰躬身，鑽進車門，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周漁發現駕駛座上有一個戴著黑面具的男子，後排似乎也有一個人，周漁用餘光看了一眼中央後視鏡，並未看清。

  黑面具男子將車門關上後，一個小型電子屏幕從上方降下，正落在周漁面前。屏幕亮了起來，周漁的臉出現在屏幕中，但沒有後續動靜，周漁知道這是一個刷臉的儀器，他將頭悄然往後靠了靠，略微揚起下巴，在調整至某個角度時，屏幕上閃過一陣流光，定格了周漁的臉，接著滑過一串數據，那是邱陽的個人信息。

  黑面具男子看著屏幕上的數據，朝後面點了點頭。

  汽車啟動，朝前駛去。

  周漁悄然深吸一口氣，知道自己度過了身份核驗的第一關，要是沒有喬豫長達兩個小時的精細化妝，周漁一上車就會露餡了，當然，也多虧了車內光線陰暗，還有霧氣尚未散去，遮掩了周漁的妝容。

  車速忽快忽慢，在拐入某條街道後，汽車停在了陰影中，等了幾分鐘，才從中間一條街道穿出，駛入一條空曠大路，加速行駛，疾馳而去。

  半小時後，汽車來到了郊外，在黑漆漆的水泥路上行駛，車燈也關上了。

  又行駛了一會，汽車忽地停下，車門打開，周漁知道他該下車了，於是果斷下車，前方是一片小樹林，在林子邊緣的樹杈上掛著一盞燈，微黃色，每隔幾秒就閃爍一下。周漁知道這是指引方向的「明燈」，他走入林中，燈光熄滅，雖然他不知道接下來去哪，但依然步履堅定，一步一步地朝前走。

  林子裡黑乎乎的，靜悄悄的，一點動靜都沒有，黑得不正常，靜得也不不正常，甚至都看不見前方的路了，只能隱約看見一棵棵樹像是一個個人一樣立著。

  周漁能感覺到，周圍正有一雙雙眼睛盯著他，可能是人的眼睛，也可能不是人的眼睛，那些眼睛像釘子一樣，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讓他有一種如芒在背的隱痛感，他控制著緊張的情緒和行走的姿勢，他知道，他裝得越像，對方越會相信，如果對方有一絲懷疑，起了查驗之心，就能發現他是假冒的。

  要想讓別人相信，首先要讓自己相信。

  周漁不停地告訴自己，現在他就是邱陽，他就是一名真正的夢遊者。

  走至林子中央時，周漁看見前方有一棵樹和別的樹不一樣，那棵樹的根部發出淺藍色的光芒，枝椏似乎在晃動，像是一個人在朝他招手。當周漁走到那棵樹面前時，那棵樹忽然移開了，樹根下出現了一個黑洞，洞口泛出幽藍色的光芒。周漁沒有猶豫，踏步前行，一腳踩空，他心裡萬分緊張，好在腳掌很快就觸及到了硬物，他意識到是台階。他踩著台階下去，在心裡默數，一共有三十二級台階，來到底下後，頭頂傳來聲響，應該是洞口關上了。他的面前出現了一條長長的甬道，寂靜幽深，看不見盡頭，不遠處有一個人的背影，和他一樣機械地走動著，一步一步，傳來鏗鏘的踏地聲，在寂靜的甬道中尤為響亮。

  周漁跟在了那人後面，他聽到身後也傳來了腳步聲，同樣是一步一步的清晰踏地聲，他覺得後面應該也有一名夢遊者。走了一會，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人，是從台階上下來的，下來之後，這人徑直朝前走，步伐和他一樣，機械僵硬，周漁看見那人年紀比較大了，身材肥胖，頭髮銀白，看不見面容。

  甬道很長，仿似沒有盡頭。

  周漁意識到，他們應該是在繞圈，向下的台階其實只有一條，他剛才下來的地方，也是別人下來的地方，他不知道他們為什麼繞圈，可能是在等待其他人，也可能是在考驗他們。想必此時此刻，深淵組織的人正通過監視器，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這種觀察，也是一種驗證，驗證他們受到夢遊指令操控程度的深淺，會不會中途脫離控制等。

  走了兩圈，周漁感覺前方有三個人，後面至少也有兩個人，整個廣海市的實驗人數是八個人，差不多也快到齊了。

  走到第三圈的時候，前方不遠處右側的牆壁忽然裂開，出現了一道門，門內現出黃色的光芒，還有霧氣飄蕩而出。那個肥胖的老者毫不猶豫轉入了門內，仿似一直在等著這扇門打開一樣，周漁緊隨其後，身後的人也陸陸續續走了進去。

  進入這扇門之後，眼前空間大了許多，不遠處有一個一米左右高度的台子，台子上面站著兩個黑衣人，台子後方站著數個黑衣人和白衣人，所有人全都戴著面具，無聲地站立著，唯有右側一排監控器發出輕微的嗡嗡聲，幾十個攝像頭正在監控著外面，數個監控人員坐在位置前，緊盯著監控屏幕。

  周漁前面的老者走上了台子，一名黑衣人手拿一個電子儀器，另一名黑衣人按住老者的肩膀，將老者的手抬起，按在了儀器上，儀器傳來嗶地一聲輕響，拿儀器的黑衣人揮了揮手，另一名黑衣人將老者拉走了，這時老者掙紮起來，一名白衣人上前，手拿注射器，對著老者的手臂扎了進去，白衣人一邊注射，一邊在老者耳邊低聲說著什麼，周漁迅速意識到，白衣人這是在對老者進行強化支配，注射行為和語言引導便是強化支配所需要的藥物和暗示，和周漁之前的推測幾乎一樣。

  周漁看見台子在發光了，他知道該是他走上去的時候了。走走上台子之前，周漁悄然將藏在衣袖內的指紋膜戴在了手上。在上台的過程中，周漁看見那名老者軟倒在地，被兩名黑衣人抬到了一張護理床上，黑衣人開始脫老者的衣服，將老者的衣服全部脫光，拿著一個螺旋狀的儀器，從頭到腳掃描老者的身體。老者的手機、錢包、衣服也進行了掃描，將這些東西塞進了一個黑色袋子裡封裝起來。

  這時，黑衣人按住了周漁的肩膀，捏起周漁的手腕，將他的手掌放在了儀器上，儀器沒有動靜，周漁聽見一名黑衣人發出了「嗯？」的一聲，另一名黑衣人用力壓了壓周漁的手背，周漁意識到自己可能要露餡了，他的心臟開始砰砰跳動，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周漁急忙屏息凝神，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到呼吸上，讓心跳平穩下來。終於，伴隨著「嗶」地一聲輕響傳來，儀器亮了一下，一陣流光閃過，拿著儀器的黑衣人也是鬆了一口氣，揮了揮手，後面一名黑衣人將周漁帶下了台子。

  下台後，周漁學著老者的模樣，開始掙紮起來，白衣人迅速上前，對著周漁的胳膊紮下一針，貼在周漁耳邊說著一些安撫的話，讓周漁不用擔心，這裡很安全等等，基本都是心理暗示那一套，藥劑注射之後，周漁感覺頭腦開始暈暈乎乎了，身上的力氣像被抽空了一樣，連站都站不穩了，他知道藥物很可能是鎮定劑或麻醉劑之類的，當周漁軟倒在地的時候，兩名黑衣人上前，將周漁架了起來，抬到了護理床上，開始脫周漁的衣服。

  此時的周漁意識已經十分昏沉了，他知道，之後的事情，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他無法預料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甚至不知道這一覺睡下去，還能不能醒來。但這不正是周漁一直想要的嗎？他費盡周折，終於打入了深淵組織內部，這最後一仗，無論是生是死，都問心無愧。

  周漁昏睡了過去。

  其他人昏睡過去的時候，神情都十分凝滯，周漁不一樣，他的嘴角浮現出一抹微弱的笑容，仿似在享受這個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