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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搭檔

2024-10-09 04:58:24 作者: 楊京秋

  既是情侶,身份就要匹配。

  人靠衣裝馬靠鞍。有時換一身衣服,就會換一個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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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漁感覺自己有點奇怪,他並不是一個十分願意聽從別人建議的人,但對於喬豫,他每次開口拒絕或反對,她總能找出理由說服他,她說服的理由總會讓周漁琢磨一會,初聽似乎有道理,後來一琢磨,其實都是歪理。

  喬豫的身上,有一種她這個年紀罕見的自信、從容,以及靈巧的處理情緒的能力,周漁覺得這可能和喬豫學心理學有關,但不管怎樣,喬豫總是能在合適的時候說合適的話,並且讓人感覺很舒服。

  直到喬豫將周漁按在板凳上,替他化妝修眉時,周漁才真正明白,為什麼退休之後的樊道明本不再收徒,卻又專門收了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徒弟,想必其自有過人之處,單是這種讓周漁聽話的能力,就不簡單。

  「我們時間有限,沒必要了吧。」周漁還是反對。

  「磨刀不誤砍柴工。耽誤不了幾分鐘。」喬豫一隻手按住周漁的肩膀,半蹲在周漁身前,拿著眉筆,神情專注地替周漁畫眉。

  喬豫的臉近在咫尺,周漁本不想去看她的臉,可目光無法躲開,還是看了。

  喬豫忽然望向周漁,兩人目光相撞,喬豫笑道:「好看嗎?」

  周漁一愣,移開目光:「什麼好看……」

  喬豫遞過小鏡:「我說你自己的眉毛。」

  周漁輕吁一口氣,看著鏡中的自己,有些詫異,他的眉毛變長了變細了,皮膚變得稍微發黑,下巴上多了一顆痣,鬍子看起來更加逼真了,他感覺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化妝可以改變一個人。」喬豫微微一笑,「來,換衣服吧。」

  不久前,喬豫專門去商場替周漁選了一身西裝,按照喬豫的說法,穿西裝能和她的旗袍配上,這樣不會顯得違和,讓他們的情侶身份更加自然。

  「不用了。」周漁的語氣嚴肅了一些,「我從來不穿西裝。」

  「那正好,每個人都有第一次。」喬豫用不輕不重的力道拉起周漁,讓周漁能順勢起身,卻又感覺不到過分強硬。喬豫直視著周漁的眼睛說:「如果換上你覺得不合適,我們就再脫下來,我已經叫好車了,五分鐘後我們恰好上車離開。」

  「你這是在強人所難,也是在浪費時間。」周漁的語氣加重了一些,他意識到如果不加重語氣,根本沒法拒絕喬豫,這個女人深諧心理學,懂得人心的弱點。

  「嘗試新鮮的東西能讓人興奮和開心,從而讓思路變得敏捷,有利於我們接下來的行動。」喬豫微笑地看著周漁,她的目光直率自信,讓周漁恍然間有種想要避開的錯覺,他深吸一口氣,直視著喬豫,算作回應。

  對視片刻,喬豫忽然輕輕一推周漁,將周漁朝著換衣間的方向推去,並跟在周漁身後,說道:「我們時間不多了,來吧,我幫你。」

  周漁就這樣半推半就地進入了換衣間,喬豫也跟著進來了。

  換衣間內空間狹窄,僅能站開兩個人,而且還是面對面站著,身體都碰到了一起,周漁急忙道「:我自己來吧,你出去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喬豫笑了笑,這次倒沒有繼續說服,笑道:「我在外面等你,有需要隨時叫我。」

  喬豫離開後,周漁長吁一口氣,感覺有一種異樣的情緒在體內涌動,在剛才那幾分鐘時間裡,他一度忘記了時間的緊迫性和殺手的危險性,他覺得這樣不對,可又隱隱覺得放鬆之後,精力確實回來了一些,有種莫名的欣喜感,他晃了一下腦袋,不再多想,迅速脫下衣服,匆匆換上西裝。

  走出換衣間,喬豫圍著周漁看了一圈,替周漁將衣服的褶皺理順,然後又拿起領帶,站在周漁面前,一絲不苟地替周漁系領帶,周漁本想說自己來,但看著喬豫的臉,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將雙手悄悄背在了身後。

  全部弄好之後,喬豫將周漁拉到落地鏡前,說道:「你看,多好。」周漁望向鏡中的自己,一身筆挺的藍色西裝,尺寸剛剛好,質感也不錯,整個人煥然一新,配上妝容,看起來和之前完全不同,就算熟悉他的人,乍一看,都不一定認得出來。

  喬豫挽住周漁的手,兩人並肩站在一起,喬豫擺出一個倚靠的姿勢,將頭略微放在周漁肩膀上,兩人一起看著鏡子,喬豫微笑道:「這下合適了。」

  周漁看了一眼時間,板著臉道:「五分鐘過去了,都快十分鐘了。」

  喬豫拿起一個小挎包,放在臂彎間,緩步朝外走去,走了幾步之後回頭,嫣然一笑道:「來啊,周先生。」

  周漁跟了上去,下意識地將手臂彎曲,讓喬豫挽著,兩人一邊朝前走,周漁一邊道:「你為什麼叫我周先生?你不覺得奇怪嗎?」

  喬豫目視前方,說道:「我喜歡比較復古一點的東西,旗袍、象棋、戲曲,我都喜歡,其實解夢也是一種相對復古的東西,但經過現代化的合理使用後,未嘗不能大放異彩。對了,你可以叫我小喬,因為你年紀比我大,如果你比我小,就要叫我豫姐了。當然,如果你喜歡,依然可以叫我豫姐,我不介意。」

  周漁當然不會叫她「御姐」,也不會叫她小喬。這兩個稱呼他都覺得怪怪的。

  周漁不再多言,就像喬豫說的,她都不怕,他有什麼好怕的,而且看喬豫的神情,仿似樂在其中,周漁趁機揣測了一下喬豫的性格,覺得她應該是一個具有雙重性格的人,一方面她喜歡復古的東西,心思細膩,溫婉體貼;另一方面她奔放自信,具有冒險精神。這樣的女人……周漁心想,不好對付。

  不過,這樣的女人辦起事情來,確實讓人放心。

  晚上十點半,喬豫領著周漁來到了一個酒吧。

  周漁問喬豫為何要將見面地點約在這裡,喬豫告訴周漁,這裡人多眼雜,燈光迷離,易於掩飾身份,除此之外,還因為這裡的氣氛,利於談事。

  周漁搞不懂這裡的氣氛為何利於談事,他從來都不喜歡往這種鬧騰的地方里來,他喜歡平和安靜的地方,利于思考和放空。

  周漁又問他們穿成這樣來酒吧合適嗎?喬豫告訴他:十分合適。

  酒吧分為兩個區域,慢搖和蹦迪,慢搖可以喝清酒,蹦迪在內層,有隔音。

  他們在慢搖區喝酒,兩人的穿著很快就吸引了人們的注意,當然,主要是喬豫,有些男子將目光肆無忌憚地投過來,欣賞著喬豫的身材,喬豫表現得很自然,該喝酒喝酒,該聊天聊天,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倒是周漁,在這樣的地方,總感覺渾身不得勁。

  十分鐘後,一名戴著眼鏡、穿著襯衣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神情有些拘謹,顯然並不常來這。男子左右環顧一圈,隨即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這時,喬豫從男子身邊走過,低聲說了一句:跟我來。

  喬豫緩步朝前走去,男子猶豫了一下,跟在了喬豫身後。

  喬豫坐在了周漁身側,男子猶猶豫豫地坐在了周漁對面。

  男子的目光放在喬豫臉上,問道:「你就是?」

  喬豫指了指周漁:「他是。」

  男子這才望向周漁,仔細觀察著周漁的臉,仿似在進行什麼研究一樣。

  男子的鏡片很厚,至少得有一千度,眼球發白,應該是長期佩戴高度眼鏡導致的。男子五十歲左右年紀,頭髮稀疏,面孔瘦削,雙唇緊抿,男子的眼睛裡閃爍著審視機警的光芒,從他的神情目光來看,他似乎有些緊張,且感到不安全。

  周漁主動遞上一支煙,男子擺了擺手,但隨後又接了過來。

  喬豫適時地替男子點燃香菸,同時也替周漁點上。

  「我姓孔,你可以叫我老孔。」男子抽了一口煙,目光在兩人臉上依次掃過,最後落在周漁臉上,說道,「商教授和我說了,這事我不確定能不能幫上忙,你先把東西拿出來我看看吧。」

  周漁從兜中掏出一個包裹,遞給老孔。

  喬豫替老孔倒了一杯酒,老孔忙道:「我開車來的,不喝酒。」

  喬豫微笑道:「不喝也沒事。想喝的話,我幫你叫代駕。」

  老孔沒再多說什麼,將植夢環從包裹內取出,仔細觀察起來,他先是撫摸,後貼近觀察,然後敲打幾下,最後他拿出一個類似於耳麥一樣的東西,貼到植夢環上,仔細聆聽了一會。整個過程,持續了大約十分鐘。

  「報告呢?」老孔放下植夢環之後道。

  周漁立馬將手機中的電子報告給老孔看,老孔看著報告,神情愈發凝重,看完後,他搖了搖頭道:「這東西……領先於我們的科技水平。」

  周漁點頭道:「是的,他們的很多東西都領先於我們的科技水平。」

  老孔下意識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商教授說這事還有危險,能具體說一下嗎?」

  周漁沒有遮掩,將深淵組織開假面舞會,利用知識共享儀器作為幌子,實際是為了植入夢遊指令,控制參與人員的意識,對他們進行實驗研究,剽竊知識成果等一系列事情全部說了一遍,最後還說了有殺手正在追殺他的事情,任何和他有聯繫的人可能都有危險,讓老孔做好心理準備。

  老孔聽完後,沉思良久,說道:「原來是這樣……可為什麼是你來做這事?警察呢?」

  周漁嘆了一口氣道:「一名原本很信任我的刑偵隊長也被殺手害了,最新接手案件的人不重視植夢環,對夢學也有偏見,我就將植夢環偷了出來,想悄悄研究。我怕再遲一些,就來不及了。」

  老孔托著下巴,又喝了一口酒,低頭思索著,神情凝重。

  周漁知道老孔是在衡量風險,這事老孔不幫忙是很正常的,周漁能理解,換做任何人,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危險,都要慎重掂量掂量。

  「如果讓他們得逞——」喬豫忽然開口道,「很多科研人員的研究成果都可能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剽竊,對於科研圈子來說,將是毀滅性的打擊,不僅是個人,還有團體。」

  「這麼嚴重?」老孔望向喬豫,神情疑惑。

  「非常嚴重。光是我知道的,就有好幾個了,一旦他們試驗成功,這事遲早落在每個人的頭上,到時誰都無法獨善其身。」喬豫的神情罕見地嚴肅,直視著老孔,說道,「你不僅是在幫我們,也是在幫你自己,更是在幫整個學術圈。」

  老孔在喬豫的直視下,微微低下頭去,沒有說話。

  喬豫起身替老孔倒滿酒,聲音柔和了一些,指了指周漁,說道:「他是一名解夢師,本和這件事無關,兩次都差點被害死,卻還要將這件事做到底,商教授和樊老師也提供了很大幫助,他們都不想看到那一天的到來。」

  喬豫的聲音雖然柔和,但語氣卻很堅定。周漁注意到喬豫的手指在輕輕敲打著酒杯,發出有節奏的聲響,而且喬豫三次給老孔倒酒,每一次都靠的更近一些,最後一次,她指間纏繞著的一條紅色細線在不經意間落下,落在了老孔手背上。

  周漁感覺喬豫好像在對老孔進行某種心理暗示,或是順勢催眠。只不過她做的很隱蔽,不易察覺,連周漁都沒發現明顯的催眠節點。喬豫更多的是用語言引導,試圖引起老孔的情感共鳴,讓他意識到危機不在個人,而在整體,讓他克服自我的恐懼,用大我「對抗」小我。

  周漁悶聲喝酒,悄悄觀察著老孔,他知道喬豫說服別人的能力比周漁強,此前他已經領教過了,這種事讓喬豫來更合適。

  「你覺得呢,孔老師?」喬豫柔聲問道。

  「可是……我不確定能不能行?」老孔有些猶豫。

  「你肯定能行的。每個人都做好各自的事情。我們齊心協力,肯定能打敗他們。」喬豫直視著老孔的眼睛,忽然伸出手,按了按老孔的手背,像是在給予他力量,「如果你害怕,就坦誠地說出來,我們能理解,不會說什麼,再找別人就是。」

  周漁發現老孔的嘴角忽地顫動了一下,他知道,這事已經成了一半。

  果然,老孔深吸一口氣道:「商教授找上我的時候,就已經說過危險性了,可我對植夢環很好奇,而且這事確實也牽扯到我們圈子,不是一個人的事,是大家的事。」不知是因為酒勁,還是別的什麼,老孔的神色自然了一些,繼續道:「我之所以一直在猶豫,只是拿不準到底能不能做到,怕耽誤你們時間。」

  喬豫微微一笑,將手收回,望向了周漁。

  周漁知道,喬豫的任務完成了,接下來,輪到自己了。

  看到老孔的轉變,周漁不由感嘆喬豫的說服能力,她在三言兩語之間,將老孔的心理弱點和情緒反應拿捏得恰到好處,讓老孔在心理層面上,處於幾乎無路可退的地步。要是沒有喬豫,周漁怕是很難讓老孔心甘情願地幫自己,假如並非心甘情願,老孔出工不出力的話,就會是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結局。

  周漁深深看了一眼喬豫,用目光給予她肯定和讚賞。喬豫則是悄然一笑,心領神會地收下。不知從何時起,他們兩人之間竟然產生了某種默契。

  周漁望向老孔,說道「:商教授說你能行,找別人才是真的浪費時間。」

  周漁這也算是奉承了一句,雖然說的有些生硬,但至少讓老孔心裡又舒坦了一些。老孔已經被喬豫說動,再加上周漁這一句,他長吁一口氣,也算是下定了決心「:那我就盡力而為吧。不過,你說的那個殺手……應該沒什麼事吧?」

  周漁早已想過這件事了,說道:「殺手要殺的是我,如果他出現了,我會將他引開,從而確保你的安全。如果我死了,植夢環就託付給你了,你去找商教授和樊老師,和他們一起商量後續的事情吧,我會把我的所有調查結果發給樊老師。」

  周漁的臉上有一種決絕的神情,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或許是這種精神感染了老孔,他撫了撫厚重的鏡框,神情鄭重了一些:「放心,我們會盡全力的。」

  周漁知道,老孔應該有一個研究小組,這事,光靠一個人肯定沒法完成。

  「事不宜遲,我這就回去,先將人叫齊,再看怎麼弄。」老孔將植夢環揣進兜里,貼身藏好,「具體什麼時候有結果,我也不知道,今晚肯定是不行了,總之,有消息我立馬告訴你。」

  「感謝孔老師。」周漁朝著老孔微微彎了一下腰,他很清楚,任何介入這件事的人,都可能面臨生命危險,每個人都十分勇敢,值得被感謝,被尊重。

  「不用謝。」老孔深吸一口氣,望向周漁,「要謝也該謝你自己。」

  兩人對視一眼,在這一瞬,周漁感受到了老孔身上傳來的那種學術研究人員特有的執念氣息,像是書生氣,又像是骨氣,堅硬而偏執。

  老孔主動伸出手,和周漁握了握,隨後,轉身離開,頭也沒回。

  直到老孔離開後,喬豫才微微一笑道:「怎樣?還可以吧?」

  周漁望著老孔的背影,意味深長地道:「還可以,是個好人。」

  喬豫輕聲道:「我不是說他,我是說我。」

  周漁望向喬豫,見喬豫睜著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自己,一時有些發愣,片刻後他才道:「你也挺不錯的。說實話,要是沒有你,事情不會這麼順利。」

  喬豫笑了笑,將杯子舉起來,一飲而盡,說道:「這下知道我的好處了吧!」然後她拉起周漁的手,又道:「今晚的事情結束了,是時候放鬆一下了。」

  周漁被喬豫拉著,有些不知所措:「去哪?」

  喬豫回頭一笑,不知是酒精的作用,還是燈光的照射,她的臉色有些發紅,笑道:「姐姐帶你去蹦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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