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追擊

  畫蝶感覺不到疼痛，可卻能看見自己的身上有火焰在燃燒，不，準確的說，應該是童同的身上有火焰在燃燒。

  畫蝶抓住門檻，拖拽著身體從房間內爬了出來。

  爬出來之後，她迅速就地翻滾，撲滅身上的火焰，可饒是如此，頭髮已經幾乎被燒光，身上的衣服也所剩不多，手臂和雙腿全都有被燒傷的痕跡，不過，幸好她剛才反應及時，從火焰下迅速爬出，否則，這具身體很可能會被燒得外焦里嫩。

  站起身來後，畫蝶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不對勁的並不是身後的火焰，也不是突然間被偷襲，而是這具肢體的活動明顯比之前協調了許多，抬手的動作和行走的步伐，都比之前流暢自然了，那感覺就像是正常人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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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蝶用力轉動眼球，發現眼球也可以稍微轉動了，而且耳朵聽到的聲音也比之前清楚了許多。畫蝶有些激動，又有些興奮，她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可她知道，自己對於童同身體的「控制」應該更進一步了。

  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並不是學習如何「控制」童同的身體，而是如何救下周漁。就在剛才，畫蝶從燃燒的火焰中，看到有個身材高大，穿著一身黑衣，戴著連衣帽的人用電棍將周漁電暈，並將其裝進一個黑色口袋，背走了。而當畫蝶從門口爬出的時候，她看見那個人正沿著走廊，快步走向樓梯拐角處。

  身後的火焰可以不管，身上的傷勢也可以不管，可周漁，她不能不管。

  畫蝶能想像得到，如果讓對方得逞，周漁肯定會被折磨得很慘，也會死得很慘。那人沒有在第一時間直接殺死周漁，就是最好的證明。

  翻身而起後的畫蝶，一邊朝著樓梯口跑去，一邊將這些問題想清楚，當她意識到自己應該要幹什麼的時候，已經來到了樓梯拐角處。她看到有一些人正在大呼小叫地往樓下跑，應該是這裡的住戶，那個黑衣人就夾雜在那些人當中，背著一個黑色大口袋。

  畫蝶試圖大聲喊叫，想要藉助民眾的力量來抓住這個人，可她的喊叫依然是那種低沉的悶哼聲，還是無法形成語言，自然也就無法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力。

  人群在驚恐地往下狂奔，四周鬧哄哄的，煙霧在走廊中瀰漫。

  畫蝶知道只能靠自己了，她拽著扶梯，迅速下樓。下樓後，她看見那人沿著旁邊的小徑鑽進了一片草叢中，她緊隨其後。她知道，自己必須要跟緊這個人，一旦跟丟，想要再利用別的線索來找到，幾乎不可能。

  草叢高大濃密，裡面沒有道路，雖然看不到黑衣人的身影，但畫蝶能聽到前方草叢的唰唰聲。畫蝶知道，黑衣人就在前方。她只是覺得有些奇怪，這草叢怎麼這麼深，這麼長，她感覺自己好像走了很久了，可卻依舊在草叢中……

  忽然間，一陣咳嗽聲響起，打斷了畫蝶的思緒。

  畫蝶意識到，咳嗽聲很可能就是那個黑衣人發出來的。

  這陣咳嗽就像是指引畫蝶的明燈一樣，一下就讓她弄清了當前的目 標和前進的方向— 追上黑衣人，救下周漁！

  * * *

  草叢幽深，不見盡頭。

  畫蝶貓腰前行，加快腳步，追逐著前方的黑衣人。

  也不知道鑽了多久，她終於鑽出了草叢。

  不過，鑽出草叢的瞬間，畫蝶卻愣住了。

  前方空間開闊，仿似郊區野外。周圍沒有路燈，沒有車輛，也沒有高樓大廈，有的只是崎嶇不平的道路，還有雜草叢生的荒地。

  畫蝶有些不明所以，她感覺不久前還在小區樓房內，怎麼鑽出一段長長的草叢，就到了郊區野外了呢……就在畫蝶疑惑之時，一陣「嘭，嘭，嘭」的悶響聲忽然響起，就像是敲擊木魚的聲音一樣。

  畫蝶循聲望去，在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個明亮的光點，光點連續閃爍了三下。畫蝶感覺自己的眼睛被閃爍得有些酸疼，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前方的光點沒見了，但她感覺自己的視線卻比之前清楚了一些，她隱約看見了黑衣人的身影，就在不遠處移動著。

  畫蝶來不及思索，急忙追了上去。

  一陣嘩啦啦的聲音從前方傳來，畫蝶跑到近處時，才發現前面是一條河，河水流淌，發出嘩啦啦的聲響，河堤很深，兩側像是斷崖一樣，中間有一座搖搖晃晃的木橋。

  黑衣人正在木橋上，朝對岸走去。

  當畫蝶來到橋邊的時候，黑衣人已經到達了對岸。畫蝶沒有猶豫，也走上了橋。走到中間的時候，腳下木板忽然傳來嘎吱一聲脆響，碎裂了，畫蝶一腳踩空，差點掉了下去，幸好她反應及時，一把抓住了扶手，這才穩住重心，並將那條已經陷下去的腿拉了上來。

  重新站穩後，畫蝶發現褲子被劃裂了，腿上也被劃出了一道口子。畫蝶來不及管傷口，大跨步朝對岸跑去。

  當畫蝶來到對岸時，黑衣人已經不見了，放眼望去，四周黑沉，亂石嶙峋，枯樹盤結，哪裡還有移動中的人影……

  畫蝶只能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觀察四周。

  走了一會後，她忽然聽到了一陣「隆隆」的低沉聲響，她朝著聲音來源的方向跑去。當爬上了一塊小土坡，站在坡頂，往下觀望的時候，她看到了一束移動中的燈光，燈光源於一輛摩托車。

  摩托車發出隆隆聲響，在暗夜中尤為響亮。

  畫蝶隱約能夠看出，摩托車上有兩個黑衣人，一個在開車，一個坐在中座，在后座上，則綁著一個黑色大口袋。

  看來，黑衣人是找了一個同夥騎著摩托車前來接應他。

  畫蝶沿著土坡往下跑，當她跑下土坡的時候，摩托車已經不見了，不過畫蝶還能隱約聽到隆隆的低沉聲響。她環顧四周，決定發揮她徒步的優勢，通過從荒地中抄小徑來縮短和摩托車的直線距離。

  步入荒地中，在亂石和枯樹中穿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目標在哪，畫蝶在一處較高的丘陵前停下腳步，凝神細聽，隆隆的低沉聲響早已聽不到了，可她有種直覺，她覺得黑衣人就在這座丘陵後面。

  她抬起頭，望向那座丘陵，覺得丘陵的模樣有些古怪，可又說不出奇怪在哪。她開始往上爬，爬了許久，終於爬到了頂端。站在頂端，俯瞰四周，才發現這座丘陵的對面還有一座丘陵。兩座丘陵遙相呼應，大小几乎一樣，而且模樣也差不多……

  這時，畫蝶終於知道丘陵的模樣奇怪在哪了，丘陵的形狀就像是一個拳心向下的拳頭，頂端有四個高低錯落的峰巒，就像是拳頭的拳峰。

  兩個丘陵，就像是兩個拳頭，橫槓在兩側。在兩個丘陵中間，有一條山路。

  此時，山路中，正有一道移動中的光由遠及近。

  畫蝶立馬就意識到，這道光應該就是摩托車的頭燈。果然，片刻後，畫蝶便聽到了輕微的隆隆聲，那是摩托車引擎的轟鳴聲。

  畫蝶迅速下山，準備趕在摩托車之前，到達山路的出口，在那裡設下路障，伏擊黑衣人。然而，當畫蝶下山後，摩托車早已駛出山路，連車燈都看不到了，引擎聲也聽不到了。

  畫蝶只能沿路往前追。

  四周寂靜異常，只有她跑動中的腳步聲響起。跑了一會後，畫蝶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除了她自己的腳步聲之外，她似乎還聽到了另外的聲音。她停住腳步，凝神細聽。聲音來自身後，是一種輕微緩慢的悶響聲，就像是野獸在捕獵之前發出的野性低吼一樣，帶著一種強烈的威脅和壓迫感。

  畫蝶迅速轉身。

  在她身後不遠處，立著一輛黑色摩托車。摩托車很大，車燈關著，引擎發出輕微的轟鳴聲，幾不可聞。摩托車上坐著兩名黑衣人，開車的那名黑衣人單腳撐地，臉上戴著一副黑色面具，雙眼直勾勾地望著畫蝶。

  當畫蝶轉過身來的時候，黑衣人擰動油門，引擎聲瞬間變大，摩托車的後輪和地面摩擦，發出刺耳聲響。

  「轟！」的一下，摩托車全速啟動，朝著畫蝶衝來。

  畫蝶甚至來不及做出躲避的動作，摩托車便已經近在眼前了。

  「砰！」的一聲，摩托車撞到畫蝶身上，將她直接撞飛了出去！

  * * *

  摩托車將畫蝶撞飛了出去。

  畫蝶跌落在地，感覺身體就像是散架了一樣，想要站起，卻沒有成功，不過她還是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對她來說，這倒是一件幸事。

  摩托車再次駛來，但這一次，它沒有撞向畫蝶，而是一個急剎，停在了畫蝶邊上。后座的黑衣人下來，半蹲在地，一隻手捏住畫蝶的臉，端詳著，另外一隻手握著電棍。片刻後，黑衣人開啟電棍，戳向了畫蝶的胸口，一陣滋滋的電流聲響起，但畫蝶卻依然什麼感覺都沒有，不過她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應該有反應才對，於是她裝作被電暈的樣子，雙眼努力上翻，全身一陣小幅度抖動，接著腦袋一歪，靠在了黑衣人的手臂上。

  黑衣人又繼續電了畫蝶一會，確保畫蝶真的被電暈後，他才掏出一個黑色口袋，將畫蝶裝了進去，放到摩托車后座，疊在原有的黑色口袋上。

  摩托車繼續前行，引擎聲不絕於耳。在這個過程中，假裝昏迷的畫蝶用牙齒將口袋艱難地咬開了一條縫隙，透過那條縫隙，觀察著外面的動靜。

  沒過多久，摩托車停下了。畫蝶感覺自己被扔在了地上。然後，摩托車的轟鳴聲再次響起，畫蝶通過口袋縫隙，看到其中一名黑衣人開著摩托車獨自離開，另外一名黑衣人則和兩個黑色口袋留在了原地。

  緊接著，畫蝶看見黑衣人走到了一根大柱子底下，蹲在地上，不知在幹什麼。

  片刻後，柱子底下的黑暗中，出現了一道綠幽幽的光，光芒一閃即逝。然後，黑衣人起身，返回原地，一隻手抓著一個口袋，拖著畫蝶和周漁，繞過大柱子，朝前走去。

  走了十多米，前方出現了幾根小柱子。

  黑衣人圍著那些小柱子打轉，轉了幾圈後，那些柱子竟然也開始自轉了起來。畫蝶被轉得有些頭暈。正在她不明所以的時候，她感覺身體開始緩慢下移。

  不久後，亮光出現，她透過縫隙望向外面，外面的景物讓她吃了一驚。

  周圍一片雪白，牆壁和地面全都由冰組成，四周充斥著精緻的冰雕物體，這裡就像是一個冰雪宮殿一樣，美輪美奐，寒冷刺骨。

  畫蝶被凍得瑟瑟發抖。

  此時的她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了，不過，她還能看見另外一個口袋就在身側，只要周漁還在，就有機會。畫蝶穩住心神，繼續潛伏，伺機出動。

  一輛小推車推著兩個黑色口袋，朝著深處走去。最終，他們進入了一個通體雪白的冰室。畫蝶被扔到了角落中，而周漁則被擺放在了一張冰台上，身上蓋上了一塊黑布。然後，小推車離去。

  畫蝶透風縫隙觀察四周，發現冰室內到處都是一些瓶瓶罐罐之類的東西。冰室內並沒有其他人，畫蝶急忙撕咬口袋，用指甲和牙齒一陣撕扯，終於將口袋弄開了一個口子，並從裡面緩緩爬了出來。

  畫蝶剛剛爬出，尚未站起，便聽到一陣冷笑聲傳來，她循聲望去，在實驗室的門口，站著一個穿著一身紅裙的女人，女人戴著一張三色皮影面具，正冷冷地看著她。在女人的身後，站著四名戴白面具的白衣人，白衣人的後面還站著一個黑衣人，但那名黑衣人躲在最後，看不清臉面。

  畫蝶知道自己危險了。可她既然來到這裡了，就要做最後一搏。

  她後退兩步，隨手抓起台子上的瓶瓶罐罐，就朝地上砸去，同時，她還推倒了好幾個器材架和藥瓶架，一時間，冰室內怪味瀰漫，多種藥劑混雜在一起，形成了一股煙霧，在冰室內流動著。

  然而，面對這種情況，門外的女人和那幾個人卻一動不動，只是冷冷地看著畫蝶。他們的無動於衷，倒是讓畫蝶有些意外，也讓她想好的計策還沒完全實施就擱淺了。

  「你們是什麼人？」畫蝶拿起一把冰刀，橫在身前，「你們究竟要幹什麼？！」

  那些人依然在冷笑，但這一次，他們向前了。女人往前走了一步，身後的幾名白衣人也跟著往前走了一步。他們正在步步逼近。

  畫蝶心慌了。她看向右側冰台上的周漁，意識到自己來這裡的目的就是為了救下周漁。於是，她快步來到冰台前，將蓋在周漁身上的黑布掀了起來。

  掀起的瞬間，畫蝶愣住了。

  這個平躺在冰台上，仰面朝上的人，竟然不是周漁，而是另外一個人！

  這個人長著一張雋秀的瓜子臉，皮膚白皙，五官精緻，腦後扎著一條馬尾辮。

  這個人分明就是她自己！

  畫蝶愣在了原地。

  「嘭！」的一聲響，地面上的藥劑爆裂了，藍色光焰匯成一片。

  這時，戴著三色皮影面具的女人和幾名白衣人走了進來，但他們並沒有逼近畫蝶，而是分散在了兩側，然後同時扭頭，望向冰室外面。

  冰室外面，站著那名一直隱藏在眾人後面，看不見臉面的黑衣人。此時，這名黑衣人終於現出了真身，他穿著一身墨黑唐裝，胸前掛著一個造型古怪的小東西，臉上戴著一張黑面具。

  那人朝著畫蝶走來，他走到畫蝶面前兩米遠的地方，緩緩摘下了臉上的面具。他的臉露了出來。那是一張稜角分明的臉，一張極為熟悉的臉……

  畫蝶認出來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周漁！

  原來周漁就是那個「黑衣人」，而「黑衣人」綁架的，則是真正的畫蝶……

  那麼，自己是誰？她又在救誰？

  這些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在畫蝶的腦海中交匯在了一起，冰封般的記憶逐漸融化，在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來，她隱約間明白了一些什麼，可又沒完全弄明白……畫蝶頭痛欲裂，不由跪倒在地，這時她發現自己的手正在褪色，從白色變成黃色，從黃色變成灰色，最後變成一團灰燼，飄向空中……

  穿著墨黑唐裝的周漁走上前來，彎下腰，拉起了畫蝶另外一隻正在褪色的手。

  「你已經救過我一次，現在，該輪到我救你了。」周漁看著畫蝶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說，「等著我。」

  空氣中忽然響起了一聲悶響，好像有什麼東西爆裂了。

  這時，室外有一個黑影飄然而來，無聲無息，仿似一隻躲在暗處的精靈。這個身影一出現，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們全都望向這人，包括周漁和畫蝶。

  身影落地後，輕輕撩起散落在額前的一縷白髮，金色懷表纏在手腕上，他伸出手，輕彈了一下表面，發出「嗡」地一聲輕響，四周的景物開始褪色，變成大片大片的灰燼，往空中升騰。

  這人目視周漁和畫蝶，抬起手，在兩人面前的虛空中輕輕一點。一個疲倦慵懶但卻沉穩的聲音響起，如在耳畔，又似在天邊。

  「周漁，畫蝶— 」那個慵懶的聲音說，「當我數到3的時候，你們就會醒來，醒來後，你們將會記得所有發生的事情。」

  「1！」

  「2！」

  「3！」

  「啪！」兩指交錯，發出一聲響指聲音。

  天旋地轉，天昏地暗。

  冰雪，藍焰，灰燼，交相輝映。

  世界在顛倒，時光在倒流。

  周圍的一切，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