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遊
2024-10-09 04:57:27
作者: 楊京秋
童同從圖書館回到家後就發燒了。全身無力,眼皮沉重,太陽穴隱隱作痛,他知道自己堅持不住了。
在上床之前,他看了一眼時間,晚上十一點五十五分。
上床後,頭疼得越來越厲害,仿似要裂開了一樣。他抱著自己的頭,在床上小幅度地滾動著,嘴裡發出輕微的痛哼聲。哼哼了一陣子後,童同就沒有聲音了,他躺在床上,側身面向牆壁,一動不動,不知是睡著了,還是疼暈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忽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敲門聲並不大,也不急促,仿似外面的人力氣很小並且根本不著急開門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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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慢而有節奏的敲門聲持續地響起。房間內,躺在床上的童同一動不動。看來,他是徹底睡著了,連敲門聲都聽不到了。
不久之後,敲門聲停止了。
房間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有童同輕緩的呼吸聲有節奏地響起,就像是一根無形繩索,在房間內飄來盪去。
此時的時間,午夜,零點十分。
* * *
畫蝶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仰面躺在石階上。頭頂上空,是無止無盡的旋轉樓梯。畫蝶立馬意識到,自己又回來了。
上一次,畫蝶推門而出後,看見了一堆篝火,有個滿頭銀髮的人坐在篝火前。
那個人,是畫蝶的奶奶。
奶奶和畫蝶講述了一些畫蝶父親的事。
畫蝶的父親有病,有一種很難醫治的病。按照現代醫學的解釋,她父親得的病叫做夢遊。但在那個年代,信息相對閉塞,思想也比較封建,人們根本不知夢遊為何物,於是,畫蝶父親的病經過人們口口相傳後,成了「中邪」。
在他們生活的那個村子裡,時常有人看到畫蝶父親三更半夜在村中遊蕩,在林中奔跑,在河間走動,並且還時不時地發出奇怪的叫聲,這讓村民們很是害怕。
久而久之,村里人都覺得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於是,他們將畫蝶父親強行捆綁起來,關在村長的大院中。但就算是捆起來關起來,畫蝶父親還是神奇地在晚上逃脫了,他繼續在半夜遊盪,並且還開始了一些「報復性」行為,比如殺掉村中的雞,拔掉地里的菜等等,而且,畫蝶父親始終聲稱自己對這些行為毫無所知。
最終,無可奈何的村民們一致決定,請他們當地最有名望的「神婆」來給畫蝶父親作法驅魔。在驅魔的過程中,畫蝶被動擔任了「祭品」的角色,獻祭了她的部分鮮血和頭髮,為的是能夠召回父親游散的靈魂。
那一場驅魔,改變了一切。畫蝶的家庭,畫蝶自己,畫蝶父親,全部都被改變了,並且從那之後,再也無法回到過去。
在驅魔之前,畫蝶的父親確實給童年的畫蝶帶來了很多驚駭和恐懼,但至少在白天,在父親清醒的時候,他是疼愛畫蝶的。可是,驅魔後,畫蝶的父親,就再也沒出現過了。
那是畫蝶人生當中最重要的一個轉折點。
從此之後,畫蝶性格大變,變得沉默寡言,變得沒有了笑臉。
篝火前的奶奶雖然並沒有訴說關於那場驅魔法事的細節,可畫蝶卻記得非常清楚,她只不過是努力將那些畫面壓回記憶深處,不讓其浮現出來而已。
在篝火即將燃盡的時候,奶奶說,夢遊的人,都是不完整的人,藉由夢遊這種方式,尋找自己的另一半。奶奶還說,不僅畫蝶的父親夢遊,畫蝶的爺爺也夢遊,而且比她父親還嚴重。
畫蝶後來知道,她爺爺就是在夢遊的過程中走失的,再也沒有回來。
夢遊,是她們家族的一種遺傳病。而且,除了夢遊之外,他們家族還有一些別的病症。比如,畫蝶小時候,曾有兩次在夢中遇到了自己的奶奶,她們兩人的夢,在某一刻,形成了交互。奶奶後來告訴她,那叫「神遊」。
當時的畫蝶相信了,可是後來,畫蝶上了高中後就不相信了,她知道奶奶所說的「神遊」是一種封建迷信,她覺得那應該只是巧合而已,或是錯覺。直到不久前,畫蝶在無意之中和周漁在夢中交互,她才覺得,或許,那並不是巧合。
篝火燃燒殆盡。奶奶不見了。
四周歸於黑暗。天上繁星點點。
然後,當畫蝶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她便躺在了這裡。
她就這樣仰面朝上躺著,將奶奶說的話思索了數遍。然後,她有了一種強烈的預感,她感覺自己身上的謎題,或者說她們家族的謎題,很可能就要得到答案了。除此之外,她還意識到,上一次,她和那個童同在某一刻出現了怪異的「身份重疊」,或許就是夢遊的作用。
這是奶奶給我的提示。畫蝶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沿著階梯朝上走去,她從天堂之上伸出手,拉了我一把。
「奶奶,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會找到真正的答案——」畫蝶站在樓梯的拐角處,觀察著面前的弧形圖案,低聲自語,「來證明我們家族的人,不是怪物。」
在觀察了數個拐角弧形圖案後,畫蝶在某一扇牆壁的後面,聽到了一陣輕微的風聲,風聲具有節奏,一聲接著一聲,像是人的呼吸聲。
畫蝶知道,應該就是這扇門了。她沒有猶豫,一把推開了門。
踏門而出的一瞬間,她便跌入了無盡的黑暗中,黑暗就像是粘稠的墨汁,覆蓋在她的四周,讓她寸步難行。
她在黑暗中跌落,掙扎,喘息,喊叫。
她在粘稠中掙扎,絕望,恐慌,無助。
這種感覺,她並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上一次的時候,她在「見到」男護工童同之前,也曾有過一段相似的「窒息」體驗。
這一次,迎接她的,又將是什麼呢?
她不知道答案,但她知道,不管是什麼,她都已經做好了準備。
她不會屈服的。
她要在黑暗中,找到那束光。
* * *
對於三色的抓捕行動再次陷入了僵局。
兩個半小時過去了,事情毫無進展。
警方的搜捕圈已經擴到了五環以外,他們派出了大量的警力,在鍾墨圈定的那個區域內進行實地摸排,卻是一點線索都沒有找到。同時,在監控錄像的排查中,也沒有找到三色和黑衣人的影子。
半夜三更進行實地排查,難度確實很大,路上行人稀少,四周門店關閉,周圍黑燈瞎火,排查工作事倍功半。還有,在五環以外,監控攝像頭的數量急劇減少,且有些攝像頭存在年久失修,鏡頭歪斜等現象,更是增添了錄像監控排查的難度。
固然有著不可控的天然因素困擾,可是,在派出了那麼多警力的情況下,卻依舊一丁點線索都沒有查到,不得不讓人懷疑鍾墨對三色下一步行動的「預判」是否真的正確,亦或是他的「被算計妄想症」作祟,影響了他對全局的判斷。
零點五十分,市公安局指揮室內,一片死氣沉沉。
由於很多幹警已經較長時間沒有睡覺,所以,有好幾個幹警直接趴在了工位上睡著了。鍾墨本想上前叫醒他們,但想了想,還是作罷。他來到錄像排查的工位旁,親自進行錄像篩選了起來。
凌晨一點十分,一個電話打到了指揮室內。電話鈴聲驟然響起,將幾名正在昏睡的幹警吵醒,也將陷入思索中的鐘墨拉回了現實。
鍾墨揉搓了一下沉重的眼皮,走到電話機前,接聽了起來。
「喂,刑偵隊長鍾墨在嗎?」
「我就是。」鍾墨說。
「鍾隊長,公安局門口,有人找你。」
「誰?」鍾墨心想大半夜的誰會來找他呢?為何不直接打他電話,而是來局裡呢?
「不知道……他似乎不會說話,只寫了兩個名字,一個是鍾墨,一個是畫蝶……所以,我才猜測他應該是來找你的。」
「畫蝶?」鍾墨眉頭一跳,驚訝地道,「她叫畫蝶?!」
「應該不是吧……他是個男的。」
鍾墨倒吸了一口涼氣,連電話都沒來得及掛斷,便狂奔出了指揮室。
鍾墨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大廳,環顧四周,卻並未看到畫蝶的身影,只看見前台接待員在低頭整理著文檔。鍾墨匆匆跑到前台,幾乎是喊了出來:「人呢?!」
接待員被嚇了一跳,他看了看四周道:「剛才還在這裡的,怎麼一眨眼就沒見了……」
鍾墨緊咬牙關,瞪了接待員一眼,然後轉身朝著大門口快速跑去。剛跑了兩步,身後傳來了接線員的聲音:「鍾隊長……他在那。」
鍾墨迅速回頭,順著接線員所指的方向望去——他看到了一個男人,短髮,身材微胖,穿著一身淺白色睡衣,正站在右側的窗邊,面向窗戶,臉頰幾乎都要貼到窗玻璃上了。
鍾墨咽了一口唾沫,雖然尚未看見這個男人的正臉,但他從這個男人的身材和髮型,能夠判斷出來,這個男人,應該正是男護工童同。
「童同?」鍾墨一邊朝著窗邊走去,一邊喊了一聲。
那人依舊面向窗戶,一動不動。
「童同?!」鍾墨提高音量又喊了一聲。
那人似是一愣,鍾墨看到他的腦袋抖動了兩下,然後,那人的肢體機械般的轉了過來,他先是轉動脖子,然後肩膀才跟著一起轉動,接著下半身才順勢轉動,那感覺就像是他的脖子和肩膀以及下半身是分開的一樣。
那人艱難地轉過身來,面向鍾墨所在的方向。
他不是別人,正是童同!
可是,讓鍾墨感到奇怪的是,童同的雙眼竟然不是在望向他,而是在望向一個傾斜的角度,並且略微往下。
鍾墨往前走了兩步,這才察覺到,童同的雙眼是眯縫著的,而且,他的眼球有些傾斜,看起來就像是「鬥雞眼」。除此之外,他表情木訥,目光呆滯,毫無光澤,看起來就像是弱智兒童或者痴呆症患者的眼神一樣。
「童同,你這是怎麼了?」鍾墨走到童同跟前,觀察著童同的臉。
童同張開嘴,卻沒能說出話,只是喉間發出了一陣古怪的悶哼聲,就仿似舌頭打結了一樣,隨後,他的手臂僵硬地抬起,將一張白紙遞向鍾墨。
鍾墨將那張白紙接了過來,白紙上,寫著兩個呆板而僵硬的大字 :畫蝶。
* * *
凌晨一點二十五分,周漁正坐在書桌前聽物理學家的說夢錄音。他一邊傾聽,一邊思索,一邊整理。在過去的兩個多小時裡,他已經將畫家和生物學工程師的夢仔仔細細聽了兩遍,標註出了很多可能具有現實意義的信息,他準備聽完物理學家的夢之後,就將所有信息進行匯總,看能否縷出一條具有實際意義的線索來。
一陣劇烈的敲門聲忽然響起,打斷了周漁的思緒。周漁起身來到門口,正欲透過貓眼查看,便聽到外面傳來了鍾墨的低沉喊叫聲:「開門,是我!」
周漁打開門後,看到了滿頭汗水的鐘墨,以及站在鍾墨身側的童同。只看了一眼,周漁便覺得童同的神情和狀態有些反常,他沒來得及細看,便急忙讓鍾墨進入,並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鍾墨扶著童同的肩膀,將童同引入房間內,然後迅速關上門,深吸一口氣,指著身側的童同,說道:「他——不是童同,他可能是畫蝶。」
周漁愣了一下,他望著童同那張木訥的臉,難以置信地道:「畫蝶?你說他是畫蝶?他明明是童同啊。」
「我說的是可能……哎,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鍾墨將幾張白紙遞給周漁,說道,「你自己看吧,這都是他寫的。」
周漁接過白紙,正欲查看,卻發現童同一直在望著自己,他迎著童同的目光望去,發現童同雙眼眯縫,眼球歪斜,目光呆滯。周漁不由想起當初祝嶸那批人在半夜前往郊區的時候,監控錄像中顯示,他們似乎也是這樣的眼神和表情。而且,周漁從書上看到的那些關於夢遊的實例,也都表明,夢遊者在夢遊期間,雙眼或半睜半閉,或留有一條縫隙,臉上毫無表情,肢體僵硬,這些症狀全都和童同目前的狀態相似。
難道童同現在正處於夢遊狀態?可又有些不對勁……
周漁雖然並未親眼見過夢遊中的人,可他知道,夢遊期間的思維和做夢類似,都是單線的,目的性非常強,而且無法用意識控制自身行為,而眼前的童同,卻可以自主行走,可以停頓啟動,甚至可以用眼球「觀察」別人,這在真正的夢遊症患者身上,是不可能出現的。
周漁怎麼看,都覺得童同不像是夢遊。可童同看起來確實不正常,他不僅眼神表情不正常,肢體動作也一點都不協調,就好像有好幾根繩子分別牽引他的雙手雙腳一樣。而且,童同整個人的氣質也發生了變化,周漁很難形容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氣質……
周漁發現,在自己仔細觀察童同的時候,童同似乎也正在用他那對「鬥雞眼」觀察著自己,而且,周漁還發現,童同的一隻手正緊緊地攥住衣角,似乎正在竭力控制著某種情緒一樣。
周漁感到愈加奇怪了,按理說,夢遊期間的人,是不應該有情緒波動的……
隨後,周漁開始查看起手中的紙張。紙張一共四張。每張紙上都寫著兩個大字,字跡呆板僵硬,一筆一划,兩個字便將整張紙填滿了,就仿似剛學會寫字的小孩寫出來的字一樣。
第一張紙上寫著兩個大字:畫蝶。
第二張紙上寫著兩個大字:周漁。
第三張紙上寫著兩個大字:三色。
第四張紙上寫著兩個大字:實驗。
看完這八個大字後,周漁感覺自己的心劇烈跳動了起來,他甚至能夠聽到心臟的砰砰跳動聲了,他雖然沒有在第一時間想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可他迅速意識到,這件事,絕對非同一般,而且,很可能和三色將畫蝶帶走那件事有著直接關係。但是,周漁並沒有立馬做出過激的反應,他知道自己不能心急,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平心靜氣。
「這些名詞代表的含義是什麼?」周漁深吸一口氣,壓制下心底的情緒波動,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問向鍾墨,「你問過他了沒有?」
「問了。他說不出話來,即使是寫字,一張紙最多也只能寫兩個,而且速度很慢。」鍾墨一臉無奈地道,「然後,我想起咱們下午剛剛討論過關於夢遊的猜測和推論,我又看到童同狀態異常,覺得他像是夢遊……於是,我便第一時間來找你了。」
「可即使有了這八個字,他還是童同啊,你為何會說他是畫蝶?」
「因為當我指著畫蝶這兩個字問他的時候,他指向了他自己,然後不停點頭,那意思仿似是在說,他就是畫蝶一樣,所以我才會這麼認為。」鍾墨撓了撓頭道,「我也是有些激動,胡亂猜測的……現在想來,這顯然不科學。」
周漁伸出食指,用力按在鼻翼上,他一邊凝神思索,一邊觀察著童同的反應。片刻後,周漁忽然想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急忙問鍾墨:「是你找到的他,還是他找到的你?」
「是他到公安局,找到的我。」
「他找到你的時候,是幾點幾分?」
「大概……凌晨一點十分左右……我試著和他交流了幾分鐘,然後覺得不對勁,便迅速來找你了。」
周漁急忙看了一眼牆壁上的掛鍾,現在的時間,凌晨一點三十五分。也就是說,童同已經保持這種怪異狀態至少二十五分鐘了,這還不算童同去往公安局的路上所花費的時間。
周漁之前從夢遊實例手冊上看到過,夢遊單次時間越長,代表夢遊症越嚴重。夢遊的時長並不固定,大部分患者的夢遊時長在十秒鐘到十分鐘之內,只有小部分會超過十分鐘,而超過半小時或一小時的,少之又少。如果童同真是處於夢遊狀態的話,那麼,留給童同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同樣的,留給鍾墨和周漁的時間也不多了。
「我們沒多少時間了。」周漁快步走到書桌前,將繪夢板和錄音筆全部拿起,坐到沙發前的椅子上,對鍾墨說,「快,讓他到沙發上來,我們先要搞清楚他到底是怎麼回事,然後,我們再來看看他能給我們帶來什麼樣的幫助。」
「要不要直接問他三色和實驗的事情?」鍾墨道,「我覺得他可能知道些什麼。」
「在沒搞清楚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之前,直接談三色和實驗的事情,意義不大,說不定還會導致我們的錯誤判斷。而且,萬一他僅僅只是某種特殊狀態下的人格分裂呢?」
鍾墨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在這一方面,周漁是專業的,他相信周漁的判斷。隨後,鍾墨攙扶著童同,來到沙發前,坐了下來。
童同坐下後,雙腿閉合,雙腳微微呈內八字。周漁知道,童同雖然性格溫和,但並不具有泛女性化的肢體動作。童同剛才這個微小動作,讓周漁隱約覺得童同很可能已經不是他自己了。不過,任何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也不能妄下判斷。周漁提醒自己,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沉住氣。
難道他真是畫蝶?周漁心想。隨後他又急忙搖了搖頭,並在心中斥責起了自己,想什麼呢?!現在是21世紀科學時代,怎麼可能有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
難道童同人格分裂了?周漁一邊觀察著童同,一邊在腦中思索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搞清楚童同目前到底處於一種什麼樣的精神狀態。
想了片刻,周漁決定索性直接詢問得了,他輕咳一聲,望著童同,問道:「你是童同嗎?」
* * *
面對周漁的詢問,童同神情呆愣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周漁急忙在繪夢板上記下:聽覺系統,語言系統缺失。
但隨後,周漁就覺得不對勁,在夢遊狀態中,語言系統或許會缺失,但聽覺系統按理說是和視覺系統同屬一類的,它們或許會弱化,但應該不會缺失。
略微思索後,周漁往前湊了湊,提高音量道:「你不是聽不見,你是聽不清,對嗎?」
童同點了一下頭,喉間發出低沉的悶哼聲。
這時,周漁忽然想起了什麼,他望向鍾墨,低聲道:「鍾隊長,麻煩你幫忙錄像一下。不管童同是不是夢遊,他是不是畫蝶,這都是極其珍貴的素材,我們需要記錄更多細節。」
鍾墨默默點頭,往後撤開幾步,用手機給他們錄像了起來。
與此同時,周漁在繪夢板上更正信息:聽覺系統弱化,和視覺系統類似。
隨後,周漁大聲詢問童同:「你是童同嗎?」
童同搖了搖頭,拿起桌面上的紙張,將那張寫著「畫蝶」兩個大字的紙舉起來,然後又指了指他自己的胸口。
雖然有所心理準備,但周漁還是有些吃驚,他按捺下心底的情緒,問道:「你說你是畫蝶,對嗎?」
童同點了點頭,喉間發出低沉的悶哼聲。
周漁緊盯著童同的雙眼,問道:「可你知道現在的身體是童同嗎?」
童同點了點頭。這一次,他的喉間沒有發出悶哼聲,而是拿起桌上的筆,開始在新紙上寫字,他握著筆的手看起來有些彆扭,寫字的手法也一點都不熟練,寫字的過程更是緩慢無比,每完成一筆,都要停頓數次。
周漁並未著急詢問,而是耐心地等待童同寫完。
差不多一分鐘後,童同才終於寫完了兩個字,那兩個字雖然呆板僵硬,但卻非常清楚,它是:夢遊。
看到這兩個字後,周漁感覺自己的眉頭控制不住地跳動了兩下,他深吸一口氣,問道「:你是說,你之所以占據了童同的身體,是因為夢遊,對嗎?」
童同點了點頭,喉間發出一連串的悶哼聲。
周漁一邊在繪夢板上記錄,一邊問:「可為什麼會這樣呢?你難道不覺得這一點都不合理嗎?在現有的科學體系內,你所說的這種現象,已經完全違背了生命科學、人體生物學、神經學,甚至是認知神經心理學等跟人體和大腦相關的所有學科的現有理論……你覺得這可能嗎?」
童同低下了頭去,沒有說話。
片刻後,童同起身,來到周漁身側,半蹲身子,伸出右手,握住了周漁的右手。周漁本能地想要拒絕,可他又迅速意識到,童同不會無緣無故做這個動作的,他可能是想通過這個動作傳遞某種信息。
於是,周漁不再抗拒,反而還將自己的手往外伸了伸。
童同先是握住了周漁的手腕,接著是手掌,最後,童同將自己的五根手指插進了周漁的手指縫中,掌心對著掌心。
這是一個五指相扣的動作。
童同就這樣緊扣著周漁的手,然後用他那對「鬥雞眼」看著周漁。
周漁雖然無法從童同的眼神中看到任何的情緒流露,但是,在剛才五指相扣的一瞬間,周漁的心底油然而生出了一種異樣的情感。
隨後,周漁想起來,當初他在卓文大學為畫蝶第一次解夢的時候,曾和畫蝶有過一段不可思議的「共夢」經歷,當周漁從「共夢」中醒來時,發現畫蝶正握著他的手。除此之外,在祝嶸的捕夢困境中,畫蝶用她的「共夢」能力,將周漁救出後,兩人的手也是緊握在一起,五指相扣,跟現在一模一樣。
雖然周漁不清楚這個動作代表的現實含義是什麼,但顯然,這個動作,對於周漁和畫蝶而言,有著專屬於他們兩人的精神含義。
此時,童同已經鬆開了手,回到了沙發上,他的腦袋微微低垂,雙腿併攏,肢體動作看起來就像是一名稍微有些羞澀的女生一樣,在這一瞬間,周漁感覺眼前恍惚了一下,他似乎看見畫蝶正坐在沙發上,目光清澈地看著自己……
周漁急忙搖了一下頭,讓自己恢復冷靜和理智。剛才那一瞬間的恍惚,並不是他主動去想像的,而是被動的精神幻想,看來,在內心深處,周漁還是非常期望在此時此地見到畫蝶的。
周漁深吸一口氣,將注意力重新聚焦到眼前的事情上來,他知道一時片刻肯定沒法弄清這件事,既然暫時弄不清楚,那就先不去找原因,而是先看結果。如果結果正確合理,再從結果反推原因,也未嘗不可。
「你如果真的是畫蝶……」周漁問,「那你能告訴我,畫蝶的身體現在在哪嗎?」
童同拿起之前那張寫著「實驗」兩個大字的白紙,指了指。
「你的意思是,畫蝶在實驗室里?」
童同點了點頭。
「實驗室叫什麼名字,你知道嗎?」
童同搖了搖頭。
「實驗室的地理位置,你知道嗎?」
童同又搖了搖頭。
「那你能簡單描述一下實驗室周圍的環境嗎?有沒有讓你印象特別深刻的地方,比如標誌性建築物等等。」
童同低下頭,仿似陷入了思索當中。片刻後,童同忽然全身一抖,喉間發出一陣痛苦的悶哼聲。他雙手成爪,隔空抓向自己的腦袋。
見童同突然間的異常舉動,周漁知道情況不妙,他急忙引導道:「童同,不要思考剛才的問題了。現在,抬起頭來,看著我,告訴我,你是誰?」
在周漁的引導下,童同緩緩抬起頭來,他用「鬥雞眼」看著周漁,呆愣片刻後,指了指紙上的「畫蝶」兩字。
周漁鬆了一口氣。他意識到,不能再讓童同去思索一些深層次的記憶內容了,因為「回憶」這個功能,和夢遊本身是衝突的。當童同試著回憶一些複雜內容時,他的大腦便會陷入異常狀態,這種異常狀態很可能會加速他的甦醒進程。周漁只能問一些比較淺顯的問題,不需要過多思考和回憶,就能知道答案的問題。
想了一會後,周漁忽然問:「畫蝶,還活著嗎?」
其實周漁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但他一直沒問,是因為他覺得這個問題有點可笑,有點超現實。不過最終他還是問了出來,因為在他的心中,畫蝶的生命安危比科學的合理性更加重要一些。
童同點了點頭,可片刻後,他又搖了搖頭。
「畫蝶活著,但她不安全,對嗎?」周漁猜測著童同想要表達的意思。
童同點頭。
「如果讓你帶路,你能找到畫蝶嗎?」周漁問。
童同搖頭。
周漁決定暫時不再問關於畫蝶自身的問題了,他看了看那幾張白紙,問道:「三色是誰,你知道嗎?」
童同搖頭,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你並不知道三色是誰,你只是多次聽到了這個名字。對嗎?」
童同點頭。
「那你還聽到了些什麼?」
童同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但這一次,他的手指距離耳朵較遠。
「聽不清,是嗎?」
童同點了點頭。
周漁輕點鼻翼,陷入了思索。童同能夠聽清「三色」的名字,卻聽不清別的內容,這是他的選擇性記憶嗎,還是因為生理上的原因所導致的?
周漁不敢確定答案是什麼,可他知道,對很多腦損傷導致的植物人患者來說,他們的自主意識活動幾乎是停止的。在這種情況下,別人在病床前的講述內容,不會進入意識,而是會直接進入潛意識。但是,有部分音量較大、重複多次且指向性較強的簡單內容,會躍過潛意識流入意識。這樣,就會形成患者意識的被動活動,一旦患者的被動意識活動增多,就很可能會激發主動意識活動。而這,也正是很多臨床醫生之所以讓植物人患者的親屬們,要不停地和患者進行單方面語言交流的主要原因。
當畫蝶被三色從醫院劫走的時候,畫蝶正處於一種非典型腦損傷導致的植物人狀態,在這樣的狀態下,她的自主意識活動幾乎沒有,但潛意識活動卻十分活躍。她的潛意識能夠感知到周圍發生的所有事情,只不過,因為潛意識無法控制肢體的原因,她的眼皮無法睜開,耳膜也無法徹底打開。因此,她肉眼看到的東西,幾乎沒有,耳朵聽到的內容,也異常模糊,只有部分音量較大且重複性較高的簡單內容才有希望流入意識,形成被動記憶。
顯然,「三色」和「實驗」,這兩個重複性詞語便是流入畫蝶意識,形成被動記憶的內容了。
不過,童同既然能夠聽到「三色」和「實驗」這兩個詞語,肯定還聽到了一些別的,只不過「她」自己沒有意識到而已,這些「隱性」內容,就需要藉助心理學或夢學的幫助去挖掘了,而這,也正是周漁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可,該怎樣挖呢?
周漁目前能夠想到的唯一方法,就是演夢了。
但演夢是在對方已經做了那個夢,並且記憶相對比較深刻的情況下,通過關鍵詞引導,讓對方記起夢境內容的過程。現在的童同並不是在做夢,畫蝶也不是在做夢,他們兩人都不是以夢境作為主體來傳遞信息。童同是夢遊;畫蝶則是處於一種非典型的植物人狀態。
而,想要知道那些「隱性」信息,則需要深入挖掘畫蝶的潛意識。如果是對正常狀態下的童同進行演夢,挖掘的應該是童同的潛意識。而童同的潛意識,在夢遊這段時間內,即是畫蝶的意識……
那,又該如何挖掘到畫蝶的潛意識呢?
周漁將這幾層關係徹底捋順後,便也知道難點所在了。同樣的,他也知道唯一的機會,就是對夢遊狀態中的童同進行直接演夢。只有那樣,才有可能觸及到畫蝶的潛意識,當然了,也只是有可能。因為周漁並不知道畫蝶和童同的交互原理是什麼,也就沒法下定論,更無法預知演夢行為是否會引起另外的意外狀況。
可事已至此,周漁也沒法顧全太多,只能暫且一試。
但,周漁很快就又想到,現在的童同語言系統是缺失的,就算能夠對他進行演夢,他也沒法將夢境內容表述出來。
種種問題都在制約著周漁,可周漁實在想不到另外的辦法了,不管行不行,他都決定試一試。
於是,周漁將下午的時候去解夢館取回來的演夢機拿了出來,放在茶几上,他一邊開啟演夢機,一邊問向童同:「童同,你還有別的想要告訴我們的信息嗎?」
童同沉默片刻,然後搖了搖頭。
看來,童同目前知道的內容,那八個字便足以概括。
「我準備對你進行演夢。」周漁說道,「放心,演夢的過程,不會對你造成任何的副作用和後遺症。」
周漁將一根吸管遞給了童同,童同並未去接,不知是不想,還是肢體動作跟不上,周漁見狀,直接將吸管插進了童同嘴裡,說道「:用力吸。」
在童同開始吸氣之前,周漁察覺到童同全身小幅度地抖動了幾下,眼球也快速轉動了數下。周漁意識到,童同很可能要醒了。周漁急忙將電極貼片貼在童同的太陽穴兩側,將臂帶纏到童同小臂上,然後開啟了 演夢機,同時說道:「童同,仔細聽我接下來說的話——」
童同的喉間發出一陣痛苦而壓抑的悶哼聲,他雙手抓住了沙發墊子,用力扭動著。
「童同,你將會看到一個長發女人從醫院裡將你抱走……」周漁還在試圖引導著童同進入那個或許根本就不存在的夢裡。但周漁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聽童同忽然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吼叫,緊接著他的雙手用力抓向自己的腦袋,身體從沙發上滑落,跌坐在了地上。
周漁急忙上前,想要安撫童同,但童同扭動的身體忽然停止,身子就像是一團棉絮一樣,驟然軟倒在了地板上,一動不動了!
* * *
「童同?」周漁輕喊了兩聲。童同沒有絲毫反應。
周漁試探了一下童同的鼻息和脈象,確定童同生命體徵正常後,才稍微鬆了一口氣。周漁並未直接將童同喊醒,因為他從夢遊手冊上看到,在夢遊期間,將夢遊患者強行叫醒,很可能會對其造成不好的影響。
周漁站起身,對依舊還在錄像的鐘墨擺了擺手,輕聲說:「可以了。」
鍾墨收起手機來,走向周漁,表情驚訝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看起來,他似乎確實和畫蝶有互通……」
周漁坐在沙發上,一邊整理著繪夢板上的內容,一邊道:「從目前來看,應該是藉由夢遊這種形式,讓童同的潛意識和畫蝶的意識產生了交互,至於畫蝶的意識是被動的還是主動的,尚未可知。這件事從理論上來說非常複雜,而且,現在的科學體系也無法完全解釋,至少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不過——」
「不過什麼?」鍾墨問。
「不過,在畫蝶的身上,這已經不是第一回發生無法解釋的事情了。上一次,畫蝶無需使用捕夢儀,只是躺在我身旁,握著我的手,便進入了我和祝嶸的那個夢中……已經非常不可思議了。當然,至少那種情況,還有一種名叫『共夢』的先例,雖然也不好解釋,但至少有。但現在這種情況,我是連聽都沒聽說過。」
「那你覺得,剛才的他是童同,還是畫蝶?」
「我更傾向於是畫蝶的意識對童同的潛意識產生了某種形式上的干擾,而不是誰是誰的問題。毫無疑問,童同,他始終是童同,在任何狀態下,都不可能變成別人。即使是人格分裂,那也是他自我的一部分。」周漁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就好比,早年間,電視台相互間的信號時常會彼此干涉一樣,有時你正在看某一個台,但畫面中卻忽然出現了另外一台的情景,其實,這只是一瞬間的信號干涉,並未影響其本質。」
「我大致明白你的意思了……可畫蝶和童同是怎麼彼此干涉的呢?」
「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周漁道「,你還記得植夢環這個東西嗎?」
「當然記得……現在我們的技術部還在對其內部結構進行解析呢。」
「植夢環的初級報告中顯示,在其第二層級結構里,有大量相互纏繞的量子,但也有一些單方面纏繞的量子,也就是說,量子纏繞的對方,並不在植夢環里,而在另外的地方。當時,我根據植夢環的報告,猜測深淵組織就是利用量子纏繞來實現築夢和植夢互通的。後來我親自進入築夢境中體驗過,更確信了這種可能性。」周漁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所以,我有個大膽的猜測,那就是畫蝶和童同之間,因為某種原因,導致他們的意識或潛意識以量子的形態產生了相互纏繞。相互纏繞後,自然也就造成了相互干涉。如果順著這條思路去想的話,那麼,畫蝶的『共夢』,應該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似乎有點道理,雖然我聽不太懂……」
「其實最初我也不是很懂,直到昨天下午,在我和那名物理學家聊天的過程中,他曾告訴過我,在量子的世界裡,宇宙中的任何東西,都是可以量子化的,包括人的肉身,人的意識,甚至是人的潛意識。」
「宇宙的量子化這我知道,大學的時候學過。」鍾墨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道,「可我有一事不明,那就是童同和畫蝶兩人之間並沒什麼特殊關係,為什麼他們兩人會產生聯繫呢?即使畫蝶確實很特殊,有這方面的能力,可為什麼會是童同呢?童同就是一個普通的護理工。」
「按照物理學家的說法,量子的相互纏繞,是需要一個容器作為載體的,這個容器可以是直接接觸,也可以是間接接觸。」周漁想了想之後道,「我想,不僅是畫蝶很特殊,童同應該也很特殊,至少,童同的夢遊並不是偶然。我問過童同,他從小就有嚴重的夢遊症。或許,正是因為童同在病床前照顧畫蝶,和畫蝶產生了肢體接觸,才讓他們產生某種聯繫的。」
「就算是他們之間產生了肢體接觸,但那也是在正常情況下的接觸,在夢遊期間,不是沒接觸嗎?」
「不,在夢遊期間他們接觸了,至少在第一次夢遊期間,他們接觸了,不僅直接接觸了,而且還藉助呼吸機和多參數檢測儀間接接觸了。」周漁沉聲道,「你難道忘記了,昨天凌晨的那段錄像中,童同進入畫蝶病房內,先是在病房中檢查畫蝶的身體狀況,然後意外握住了多參數檢測儀的一條插線,接著檢測儀的數據便開始劇烈波動,在那之後,童同才抱起畫蝶,將其放在輪椅上並推了出去。然後,在他們沿著樓梯往下走的時候,昏迷中的畫蝶曾有一個忽然抬起手,並握住童同手腕的動作。」
「那難道不是童同無意中握住了畫蝶的手,將畫蝶的手抬起來了嗎?」
「不管是被動還是主動。總之,他們在那期間,確實是產生肢體接觸了,然後,童同就表現不正常了,對不對?」
「好像是這麼回事……他們手掌接觸後,童同就呆愣住了,並眼睜睜看著三色將畫蝶抱走,卻無動於衷,按照常理來說,這明顯不合理。」
「所以說,其實,童同最開始應該就是單純的夢遊,他去往醫院,也並不是奔著救畫蝶去的,那只是一種偽干涉,可以解釋為是一種通過白天的肢體接觸後所產生的潛意識殘留驅動,直到童同靠近了畫蝶,通過電子儀器間接接觸,然後兩人的肢體又產生直接接觸後,才徹底產生了纏繞,也就產生了真干涉。從目前來看,他們的肢體接觸也就是手掌的接觸,這跟之前我與畫蝶『共夢』時候的肢體接觸是一致的。」
鍾墨忽然笑了笑,然後望向周漁,感嘆般地道:「漁兄,想不到這都讓你給解釋通了,我算是服氣了……雖然我也不知道你說的對不對,但我覺得真的很有道理,至少,你是嘗試著從科學的角度去解釋的。」
面對鍾墨的誇讚,周漁並未露出笑容,臉色反而愈發凝重:「可是,有一件事,我們卻無法解釋。那就是今晚這一次的交互,又是怎麼產生的?」
鍾墨點頭道:「是的,這一次,畫蝶都被抓走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童同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兩人既不可能在白天產生潛意識殘留驅動,也不可能在晚上夢遊時撞見,並產生肢體接觸……」
周漁輕點鼻翼,沉吟道:「看來,他們之間應該還有一個間接的容器作為載體,就是不知道這個容器是什麼了。」
鍾墨看了一眼依舊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童同,低聲道:「要不要將他叫醒,問一問?」
周漁搖頭道:「暫時先不要。雖然事情很急,但我們也不能冒著會損傷到童同的風險去喚醒他,我們就等著他醒來吧,相信不會太久的。」
鍾墨點了點頭,並未多說什麼。
隨後,周漁默默走向了窗邊,抬眼遙望天際。讓周漁感到意外和驚喜的是,在黑暗的蒼穹中,西天邊上的那顆星星竟然還在閃爍著。
鍾墨不知何時也來到了窗邊,他站在周漁的右後側,抽出兩根煙來點燃,將其中一支遞給了周漁。周漁微微一愣,正欲擺手說不抽,可在回眸的瞬間,他看到了鍾墨含笑的眼睛。於是,周漁將擺手的動作順勢變成了接煙的動作,他將香菸接過來,放在唇間,輕輕吸了一口。
兩人默默站在窗邊,一起遙望天邊的那顆星星,並未注意到,在他們身後,原本一直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童同忽然站了起來。
童同起身後,雙眼依舊眯縫著,神情依然呆愣,片刻後,童同跨步朝著窗邊走去。童同的腳步聲引起了周漁和鍾墨的注意,兩人同時回頭,看到童同正在走向他們,不由有些吃驚。
鍾墨正欲上前,周漁忽然拉住了他:「你看他的眼睛還是眯縫著的。」
鍾墨疑聲道:「你的意思是……他現在還是畫蝶?」
周漁搖頭道「:不,應該不是了,你看他走路的姿勢,明顯外八字一些,而且腰背也打直了……」
就在鍾墨和周漁兩人說話之際,童同走到距離他們身前兩米遠的地方忽然停住,然後轉過身,朝著對面走去。
在接下來的幾分鐘時間裡,童同圍繞著整間屋子走了數圈,神奇的是,他在屋子內繞來繞去的過程中,竟然沒有碰倒一件家具。
繞了數圈後,童同站在門口,面朝房間,靜默了幾秒鐘,隨後,他朝著右側的臥室大步走去。臥室的房門虛掩,童同推門而入,在鍾墨和周漁兩人的目光注視下,脫掉了身上的睡衣,爬到了床上,蓋上了被子。沒過一會,童同便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門口的鐘墨和周漁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露出了一抹哭笑不得的笑容。